旧欢 作者:堂桂花

    尉迟睿天不怕地不怕,还真怕报应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所以他恪守著承诺,再也没有在少年眼前出现。

    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少年一眼都没看过。不是狠心,而是罗怀仁说,若是见了,恐怕这一世都无法忘记,不如不看。

    少年走时什麽都没带走,连唯一的玉佩也留下了。

    对了,玉佩!尉迟睿蓦地眼前一亮。

    新婚燕尔,初承欢好的少年被他折腾得下不了床,尉迟睿便捧来一大堆礼物放在床边由他拆著解闷。

    当少年瞧见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比目鱼时,把玩了许久都舍不得放下,他在一旁冷眼瞧著就是不开口,直到少年终於忍不住了,怯生生的问,“这个,我可以留下麽?”

    当然可以。

    少年笑得很甜,当即把一半儿给他别在腰间,另一半儿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尉迟睿翻箱倒柜,却怎麽也找不到那对玉佩。

    他越找越著急,越找越烦,只觉得心里有一点空,好象某个本该花团锦簇的地方,忽然竟成了一片荒芜。

    第二天,侯爷一起来就传出一道奇怪的命令,让下人们找一对鱼形的玉佩,找到有重赏。

    一时间,侯府里弄得是鸡飞狗跳,恨不得刮地三尺,能沾边的大小玉佩全给搜罗了出来,摆了一桌子。

    东叔听到消息,捋著花白的胡须微微一笑,由著这些下人象没头的苍蝇似的折腾。

    等尉迟大人下朝回来,在琳琅满目的玉佩里皱了皱眉,

    “拿走拿走!连个东西都找不到,养你们这些废物真是没用!”就是再多再好,却没有一块是他想要的,那又有什麽用?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清咳。

    “侯爷何事烦恼啊?”东叔明知故问。

    “东叔你来得正好,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过一块鱼形的玉佩……”

    “可是一对羊脂白玉的比目鱼?我记得那还是您大婚时,王将军送来的贺礼,您一块,还有一块是在公子那儿的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关键时刻,还是老管家最靠得住,尉迟睿喜笑颜开,“那玉佩呢?”

    “您扔啦!”

    尉迟睿愣了,我没乱扔东西的习惯啊?

    “那时公子走了,我问您他的东西怎麽办?您让我全处理掉,我就全都给处理掉了。”

    尉迟睿眼睛眨巴了几下,干瞪眼没话讲。

    东叔真扔了麽?他才没这麽败家!东西早就被他收起来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他。以前是因为朝党斗争得厉害,怕尉迟睿分心,所以好多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不同了,天下太平了,不狠狠欺负欺负这个不长进的小子怎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这会儿来还有件要紧事要跟您商量呢!”东叔满意的看著他心有不甘的模样,开始谈起正事。

    “公子说,小榆钱儿身体不好,想给他办场法事,带他去庙里祈个福,求个平安。他既答应了收小榆钱儿为徒,就想在此前将这事办了,他也好有个名分。这拜师公子说也不用太正式,就拣个好日子,让小家夥磕仨头就算完事。让我来问您一声,看行不行?”

    那他自己怎麽不来跟我说?尉迟睿难掩失望之色。不过替儿子祈福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他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净榆要在府中久住,没个对外的名声也不太方便,这拜师一事,虽不用太隆重,亦不可太潦草,起码咱们交好的这些世家亲戚还是都要通知到的。至於祈福,便去一趟甘露寺吧。说起来,小家夥儿长这麽大,还没带他去咱们大洪朝的护国禅寺里正经参拜过。以前是他年纪小,怕折了福寿,这会子都快满三岁了,应该无妨。既然净榆有心,那就认真做一次。正慈方丈那儿我写份帖子,麻烦东叔您亲自送去,再问问有什麽要准备的,到时务必要办得妥当。”

    东叔点头称是,“很是应该,我这就去张罗。还有一事,後日便是夏至节了,今年这家宴如何安排?”

    尉迟睿略一踌躇道,“就照母亲在家时的标准吧,请净榆也来。哦,早上别忘了准备他家乡的那种冷面。”

    “这个我也还记得。”东叔笑眯眯的道,“好些年没吃过了,还挺馋的!哎呀,到时让公子再给我拌上一碗,那个味道啊,又酸又辣又香又麻,啧啧,说的我都要留口水了。”

    尉迟睿也是口舌生津。当年的少年别的厨艺都不会,唯有做这个,真是一绝,好吃的让人停不了口。

    不行!尉迟睿暗下决心,後日一早,他至少也得去蹭碗面条!

    第三二章 夏至的面

    夏至,又谓朝节。

    民间风俗,这日家家户户门上都要系五彩丝绸,将厉鬼游光的名字写在新缣上,挂於门前,以避瘟疫疾病进门。亲友之间互赠彩扇、避暑香囊等物,消夏解乏。就连朝中也要放假一日,让官员回家与亲人团聚。

    而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无论南北,到这日一早,多半都是要吃面。

    庄净榆一早起来,瞧见四处点缀著用五彩丝绸扎成的各色花朵鸟兽鱼虫,甚觉有趣,啧啧称赞,“真难为这些人是怎麽做出来的,竟扎得这般精致。也就是你们这些人家费事,象我们在山上,不过拿了彩绸结成一束挂上就算完事了!”

    白雨抿嘴笑道,“前两年也没弄过,就今年才这麽大张旗鼓的,弄得特别热闹。”

    俩小厮跟他相处长了,知他为人随和,也能轻松以待了。

    “公子!”云溪进来回道,“厨房里把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是现在就送进来麽?”

    “送来吧!谢谢他费心了。哎,小榆钱儿呢?”

    小家夥儿这些天过得可得意呢!天天和叔叔搂著一起吃,一起睡,就差把自个儿粘他身上做小尾巴了。庄净榆这一时瞧不见,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江陵带他到前头去换新衣裳了,一会儿就来。”

    正说著,小榆钱儿咚咚咚跑了进来,手里高高举著一个五彩香囊嚷著,“叔叔!看小老鼠!香香的!”

    他换了套大红衫子葱绿裤子,上面绣著鹅黄色的花和同色的腰带,又喜庆又热闹。

    庄净榆不觉莞尔,俯身张开双臂把小家夥儿抱了个满怀。

    小榆钱儿高举著荷包递到他跟前献宝,原来是用五彩丝绸拼成了个他的生肖小老鼠,里面装了防暑的紫金锭,闻之神清气爽。

    “真漂亮!就跟小榆钱儿一样好看!”顺势在他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小榆钱儿很是受用,在他脸上叭唧回亲了一记,又拿起一只五花马香囊,“这个给你,叔叔是属大马的。”

    “这谁告诉你的?”

    “爹爹!”小榆钱儿狡黠的眨了眨眼,回头大声叫道,“爹爹快进来呀!”

    可怜的尉迟大人这才被人注意到,他自以为面带著很优雅的笑容走了进来,看在旁人眼里,却很有些谄媚的味道。

    庄净榆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抱著孩子转身吩咐,“今天人多,把桌子抬到院子里来吧,再把茶泡了凉著。”完全视尉迟大人为无物。

    众人不敢吭声,默默依言行事。

    气压好低啊!小榆钱儿明显的察觉出不对劲,左右看看,真是为难!

    东爷爷有偷偷跟他交待过,是爹爹做了对不起叔叔的事情,当年才把叔叔气跑的。现在叔叔不理爹爹,也是他活该,不值得同情。

    可是爹爹现在看起来好可怜哦!还一个劲儿冲他眨眼。

    小家夥儿终是不忍心,暗自叹了口气,装作笑得无邪,“爹爹过来坐呀!”这才算是给了他爹一个台阶下。

    正巧东叔和厨房送吃食的人都来了,见侯爷也在,东叔乐呵呵的招呼他先坐下。

    呼!这一下,其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桌子摆上了,食材摆上了,就等庄大厨献艺。

    加油蒸熟又放凉的面条黄油油的,根根分明。旁边摆了几十只小碟、装有生切的黄瓜丝、蕃茄片、炒熟的鸡肉丝、牛肉条、花生碎、芝麻酱、蒜泥姜末糖粉细盐香醋椒油等各色调料和配菜,五颜六色,看得人食指大动。还有一大坛桂花甜酒酿,香气扑鼻。

    庄净榆没被尉迟睿的出现扰了兴致,仍是兴致勃勃的挽起袖子,“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重又净了手,拿一只干净的大面盆放下,庄净榆凝神定气,忽地伸手,飞快地从调料前一一点过,或多或少的收进盆里。然後左手一拍,暗蕴内力激得面条直直飞起,然後迅速的用筷子挟起,分毫不差的纳入盆中,从酱料中滑过。

    这一招一式,如同使剑,行云流水间这面条已经均匀的蘸上了酱料,没有溅出分毫,很是潇洒帅气。

    备受冷落的尉迟大人眼里顿时又是桃花朵朵,我的小净,做什麽都这麽好看!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不正经。

    “好!”小榆钱儿带头鼓掌,大力捧场。

    江陵好奇的问,“这招叫什麽?”

    “这招叫千峰一色,以前在山上,我们同门几个师兄弟每年都拿这一招来拌面比拼!”

    庄净榆笑吟吟的给众人分著面条,“我给你们拌的比较清淡,要是自喜欢什麽,再随意添加,吃这种面条就是要自己拌著才有趣。”

    “我的!叔叔我的!”小榆钱儿见众人都有了,自己面前却是空空如也,著急了。

    庄净榆望著他宠溺的一笑,“小榆钱儿别急,你当然要最特别的啊!”

    他又取了份面条,运掌如刀,凌空虚划几下,将长长的面条截成筷子长短,才又重取了酱料细心的拌上,“刚才那面条太长了,放了辣,你吃不了,这份切短了,又不辣,你慢慢吃。”

    小家夥儿很是高兴,在凳子上就站了起来,“啵”的亲了他一口,“叔叔真好!”

    庄净榆最後才给自己单独拌了一份,“大家吃啊!”

    面条筋斗有弹性,酱料酸辣微麻,极是爽口,再配上酸甜清香的米酒,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那个……还差一碗。”见众人吃得欢畅,他的怎麽还不见踪影?尉迟睿终於忍不住了,指著自己的空碗,拉拉他的衣袖,“净榆……”

    庄净榆回头瞪他一眼,“自己拌去!”

    在人前吃了瘪的侯爷大人很是丢脸,索性豁出去了,愈加的拉拉扯扯起来,“我不会!你拌的比较好吃嘛!”

    呕!一贯英明睿智冷静自持的侯爷大人撒起娇,那杀伤力绝对是影响人食欲。

    爹爹这招也太逊了!小榆钱儿看不下去了,虽然这面条真的很好吃,但他还是很懂事的把碗往他爹面前一推,“爹爹吃我的!”

    这个儿子没白疼他!尉迟睿感动万分,还当真伸手把儿子的碗给接过来,他就是算准了庄净榆舍不得让孩子饿著。

    “叭”一筷子清脆的打在了侯爷的手上,当即起了两道红印子。

    没看见,我们什麽都没看见!东叔无声的做著表率,众人埋头吃得更欢。

    “你好不好意思?连小榆钱儿的东西都抢!”庄净榆瞪著他,眼睛再往旁边一瞧,怎麽没一人过来侍侯这位大老爷?

    “小榆钱儿自己吃!”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占了上风,庄净榆拿起尉迟睿的空碗打算拌一份“最特别”的面条。

    尉迟睿脑子还没完全傻掉,趁其不备,居然捧著他那碗吃得正香。

    真有够无耻的!连人家的口水都吃得这麽香,庄净榆很是瞧不起。

    尉迟睿一面吃,一面还不老实的逗儿子,“儿子,爹爹这碗可比你的好吃多了,要不要尝尝?”

    小家夥儿心动了,张大了嘴巴。

    “别理你爹!他逗你的!我们的辣,你可吃不了。”

    “嗯……”小榆钱儿撅著小嘴摇动著小身子开始撒娇,明明爹爹都吃得那麽香。

    “真的好好吃哦,可惜叔叔说你不能吃,没法子啦!”尉迟睿继续逗弄著儿子,馋得小家夥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庄净榆狠狠的踩了尉迟睿一脚,发脾气了,“有你这麽当爹的麽?能这麽糊弄孩子的麽?”

    尉迟睿疼得直皱眉,却仍是坚持著道,“人生本就是苦辣酸甜,让他早点尝尝又有何妨?我今日诳他吃口面条是小,让他学会分辨真伪,他日不要吃什麽大亏才是真!”

    细细一想,虽是玩话,倒也不无几分道理。

    庄净榆自碗里挑起一根面条道,“小榆钱儿,叔叔可告诉你,这面条有些辣,你若吃了不喜欢,一会儿不许哭闹。你想好,要不要吃?”

    小榆钱儿毕竟是孩子心性,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点了点头。

    迫不及待的张开小嘴刚尝出点味道,他就赶紧吐了,小脸辣得通红,皱成一团,象小狗似的伸长舌头,呼呼吐著气,鼻尖很快就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尉迟睿看了哈哈大笑,见他眼泪已然打著转,忙道,“才跟叔叔说好了,不许哭的!你若哭了,咱们可都不理你了。”

    小榆钱儿使劲又把眼泪忍了回去,庄净榆赶紧喂他喝了两口酒酿,小家夥儿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尉迟睿逮著机会就不会轻易放过,“小榆钱儿,你瞧,现在不是没事了?这辣的你多尝几口,味道当真好得不得了呢!要不要再试试?”

    小榆钱儿立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你可就不勇敢了。”

    小榆钱儿心想,这什麽爹啊,我刚帮了你,你还老欺负我。可小孩儿家争强好胜的心意又起,却又怕辣,只望著庄净榆,有些犹豫。

    庄净榆却不是一味的溺爱,有理的话还是听得入耳,“那我们再试一点点好不好?证明我们是勇敢的。”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那就一点点。”

    庄净榆把面条挟断,弄了根一寸来长的喂他嘴里,“别让你爹爹笑话,勇敢一点,吞下去。”

    小家夥儿使劲嚼了两下,囫囵吞了,小手扇著嘴巴,哈哈地大口呼气。

    庄净榆赞道,“小榆钱儿真勇敢,来,咱们吃面。”又喂了他些不辣的。

    等小榆钱儿缓过劲来,倒真开始觉得这辣味特别了,主动指著庄净榆的碗,还想要。

    尉迟睿笑的得意,“看!品出滋味来了吧,爹爹可没骗你!”

    小榆钱儿含糊应了,鼓著小腮帮子边吃边自己呼气,憨态可掬。

    不知什麽时候,桌上的人都散去了,就留下这三人,一面斗著嘴,一面慢悠悠的吃著面条,渡过夏至的清晨。

    东叔回头瞧著微微一笑,这才象个家的味道。这侯爷的思想改造,要抓紧啊!

    第三三章 夜半抄经

    当一众姬妾见庄净榆牵著小榆钱儿也来参加家宴时,很是诧异。

    而看到侯爷居然让庄净榆坐上自己身边的主位时,那就更是下巴掉了一地。论理那可是夫人之位,现让他坐了,这是何道理?

    要不是小榆钱儿磨缠著他,庄净榆本不想来,他也不懂这麽些官宦人家的规矩,大刺刺的坐下。也不多话,只和小榆钱儿两个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

    众女不知深浅,不敢贸然发难,只顾著讨好尉迟睿,暂时相安无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借著几分酒劲,杨碧玉忽地温柔一笑,“小榆钱儿,前儿给你送了几盘菜,可还对口味麽?”

    “好吃,谢谢二姨娘。”小榆钱儿笑得天真烂漫。

    庄净榆微微一怔,他天天和孩子一起吃饭,没见有特别的菜式啊?

    杨碧玉脸上有几分得色,越发显得亲热,“小榆钱儿,到二姨娘这儿来,你别净缠著庄公子,弄得他也吃不好,倒显得我们这做主人的不周到了。”

    小家夥儿却不卖她这个面子,“叔叔不是客人!”

    “庄公子是小榆钱儿的老师,当然算不得客人。”尉迟睿如此解释。

    “可照顾孩子还是我们女人细心。”杨碧玉不知何故,竟不依不饶起来。

    庄净榆心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往旁边一瞟,你自己的姬妾自己来打发。

    只听尉迟睿笑道,“你们又没孩子,哪里懂得照顾?”

    这话说得几女赧颜,杨碧玉更是低下头,微红了眼圈,“侯爷!就是咱们姐妹没孩子,所以才更疼惜小榆钱儿呀!只是您总不信我们。”言辞中隐隐有些怨艾之意。

    “你们都还年轻,孩子的事以後再说。” 尉迟睿明显有些不悦了。

    杨碧玉拿绢子拭了拭眼角,“妾身知道,是妾身自己不争气!过门都两年了,至今也没给您添个一男半女的……”

    她这麽一起头,引得其他三女心中也不是滋味。那个从来没照面的郡主娘娘,至今仍能保著正妻名分,不就是仗著留下了个儿子麽?再望著小榆钱儿,心里是又酸又妒。

    庄净榆立即警惕起来,手不知不觉的护住了孩子。

    众女之中徐秋雯跟随尉迟睿的时间最长,年岁最大,身份又最低微,她不敢想母凭子贵,但一直盼著能有个依靠,可这些年来始终无出,著实成了块心病。此刻听杨碧玉提起,她是真的触动心事,不免落下泪来。

    “你们这都是怎麽了?大过节,哭哭啼啼做甚麽?你们没孩子,我有说过什麽吗?”

    “对不住!是妾身失仪,引得众位妹妹伤心了……妾身只不过是近日来时常被人问起,心里有些感伤……”杨碧玉语带哽咽,似要强笑,却又梨花带雨,更添可怜。

    原来是逼子来了!庄净榆暗自冷笑。

    “成日不好好在家呆著,非要听人闲言碎语才痛快麽?”尉迟睿发脾气了。

    徐秋雯忍不住接了一句,“姐姐们也都是想为侯爷开枝散叶,以尽人妻之责。”

    “人妻之责?”尉迟睿挑起了字眼。

    徐秋雯大悔失言,又犯了侯爷的忌讳。只听他冷哼一声道,“本侯的妻子已经尽到了,不需你们操心!”

    “五妹妹不过是无心之失,望侯爷莫怪。但即便我们都是妾室,也该为侯爷传宗接代。”杨碧玉语气渐渐硬了起来,“何况我和三妹妹也有皇上御封的诰命,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不来操心呢?”

    “那你们待要如何?”尉迟睿微微眯起了眼,这是他想发火的前兆了。

    在子嗣这件事上,众女倒是难得的同心一致。江文蕙刚被点了名,此时也出言道,“侯爷,我们姐妹不过是希望您多眷顾著点罢了。”

    尉迟睿忽转头问道,“东叔,本侯是几时娶的妻?”

    “丁亥年十月廿二。”

    “小榆钱儿是几时降生?”

    “翌年八月十六。”

    刚好十月!尉迟睿冷冷扫了姬妾一眼,“你们还想让本侯怎麽眷顾你们?”

    要吵架了!

    庄净榆很想留下来幸灾乐祸看笑话,可惜孩子在场,不能给他做出不良表率,只好抱著睁大眼睛想看戏的小榆钱儿起身离开了。

    尉迟睿正好借坡下驴,把袖子一甩,扔下一句,“成何体统!”便追了出去,把一众姬妾干晾在了厅里。

    等走远了,庄净榆才问小榆钱儿,“刚才那个女人说送菜来是怎麽回事?”

    小榆钱儿调皮的一笑,“那是哄她的!爹爹说过,别人送来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随便应一声就完了。”

    庄净榆放下心来,但想起方才那众姬妾的眼神,总是隐隐令人不安。

    东叔办事很快,拜师与祈福的事很快都安排好了。

    夏至一过,庄净榆就开始斋戒。晨起沐浴熏香後便开始抄写经书,极是虔诚。

    尉迟睿跟几个姬妾闹崩了,又被东叔一鼓捣,便也决定加入到斋戒抄经的行列,顺便也想缓和一下与庄净榆的关系。

    当晚,当他端著笔墨来到东院书房时,顿时後悔了。

    那人已经带著孩子洗浴过了,只著一件黑色的睡袍,轻薄柔滑的料子妥帖著顺著身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只在腰间系著带子。被小榆钱儿磨蹭得松松的,微露出白玉般的胸膛。灯下观之,一眼便让人血脉贲张。

    这不成心考验他麽?尉迟睿当即就想掉头离开。

    “爹爹!”儿子眼尖,出言叫住了他,“你也来抄经啊?”

    小家夥儿很是欢喜,东爷爷说爹爹和叔叔都是在为自己祈福呢!做两个人的宝可比做一个人的要幸福多了。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尉迟睿干笑著走了进来,“是啊,是啊。”

    庄净榆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置可否。

    青苔他们伶俐的赶紧又摆了张桌子,尉迟睿坐下,装作一本正经,开始抄经。

    可这桌子摆的角度实在是太有问题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来,正好对著庄净榆的侧面。灯下观人,尤胜三分,何况是衣衫不整的美人呢?

    偷眼观觑,那俊美的眼,柔软的唇,修长的颈,微露的胸,还有一点樱红还若隐若现……真是要人命!

    再看旁边随侍的小厮,尉迟大人觉得甚是碍眼,让儿子看看也就算了,凭什麽这些人也在这里看?

    尉迟睿抄著经书,却只觉下腹越来越热,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仍不解渴。

    忽然,一滴水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怎麽是红色的?

    “侯爷!您流鼻血了!”白雨惊叫了一声,赶紧递给帕子给他捂住。

    “爹爹痛不痛?”小榆钱儿正欲飞扑过来,却被庄净榆拉住了。

    “放心,你爹爹一点也不痛。”

    就见庄净榆轻轻一哂,忽然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白皙修长的大腿在走动中时隐时露,让尉迟睿无比怀念它们缠上自己腰身时的甜蜜与诱人。浑不觉那人每近一步,自己的血滴得就快一分。

    他要干什麽?尉迟睿傻傻的望著他。

    却见庄净榆在他面前停下,伸出手来,端起了砚台置於他的鼻下,微微俯身,故意泄露更多春光。他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听得出心情是无比的欢愉。

    “侯爷当真诚心,居然还要写血经!看来今晚不写完这些血墨,您是睡不著了。”

    他是故意的!

    尉迟大人悲愤莫名。可现就是让他回去,估计也睡不著了,只好在此狂抄了一夜的经。

    第三四章 拜师生疑

    永安侯这几天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睡眠不足。顶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脸色愈加苍白憔悴,整个人恍恍惚惚,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啧啧,这都是为了小少爷啊,听说每晚刺血抄经,不到三更绝对不睡。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尉迟大人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这样啊!

    现在他看著东院就两腿发软,有心不去吧,净榆还专门打发人来三催四请。身上的睡袍是一天一个样,赤橙蓝绿,纱绢绸缎,各具风情。

    尉迟大人那个悔呀!没事给他弄了这麽多衣裳干嘛?现在全成了折磨自己的凶器了。

    庄净榆只抄到一更天就带著小榆钱儿去睡了,尉迟大人本以为能清静了,可他们居然睡觉不关门!和孩子在床上翻滚嬉戏,再讲讲故事什麽的,要好一会儿才相拥著睡去。

    天气炎热,也就搭一条薄薄的丝毯在肚腹之间,透明的鲛}帐里,就见庄净榆那胳膊啊、大腿啊明晃晃的全都露了出来。把尉迟睿给馋得,就象一只香喷喷粉嫩嫩的小白兔在他面前蹦来跳去,偏生又吊著他的胃口,你吃不著,你吃不著!

    想狠心走开,却怎麽也挪不开步,特别是看那一大一小挨在一起睡得香甜的脸,似有磁力一般吸著他的眼,心中除了欲念,还有一股很奇异的想要护卫的念头。

    这是他的地盘,这都是他的人!要是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看到了,他宁愿歪在外面的榻上将就一晚,也坚决不肯离开半步。

    幸好,没几日就解脱了,尉迟大人终於得蒙大赦,回房睡了个好觉。可梦里也不闲著,把他的小白兔吃了一遍又一遍,醒来时,哈喇子流了一地。

    想找姬妾出出火,但东叔的眼睛雪亮著呢!要斋戒,要禁欲!

    庄净榆是有听东叔说过,这拜师会办得“稍稍”隆重,可没想到,居然这麽隆重!

    东叔还摇摇头,似乎很是不甘,“这是小场面了。三品以下的一个没请,三品以上的,也只请了些交好的亲戚世家,凑合著看吧!”

    连皇上都御赐礼物来了,这还叫凑合著看?

    庄净榆很是不解,但当他见到送礼来的侍卫时,却又惊又喜,“虚槐,你怎麽来了?”

    沈虚槐笑得很是开怀,“大师兄开帐授徒,做师弟的当然要来恭贺!”

    “小榆钱儿,快拜见二师叔!”

    小榆钱儿就一直牵著他的衣角没放开过,此时仰著小脸甜甜地道,“二师叔好!”

    太监端出赏赐,沈虚槐搂著他的肩道,“外面还有两匹好马,可是我亲自去御马房里挑出来的,大的给你,小马驹给小榆钱儿,算我这个做师叔的一点心意吧。”

    庄净榆笑道,“多谢师弟费心。”

    沈虚槐低声闷笑连连,“反正是皇帝老儿家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正待问他在宫中情形,忽听又有人道,“庄兄弟,我们真有缘啊!”

    定晴一看,“熊”来了。

    陪著赫连明光进来的是陈景|,还带著雪梦。

    尉迟睿很是“热情”的立即迎了过来,“怎麽有劳瀚海右贤王和恭顺王亲临到贺,真是蓬筚生辉!”

    原来大熊还是个王爷,专程出使到大洪朝来吃喝玩乐,顺便还想拐骗一些俊男美女回去。

    虚情假意!陈景|心里骂著,脸上笑得也不比尉迟睿真诚一分,“我们今日可是专程来恭贺庄公子的。”

    反正礼进我家门,尉迟睿才不管那一套,“快请上座!”

    “净榆,恭喜你了。我不请自来,还忘莫怪。”雪梦有些赧颜,要不是陈景|带他来,他恐怕连进这侯府的资格都没有。

    “你能来,我很高兴!”庄净榆握著他的手,笑得温和,“在这京城里,你可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这回请客是侯府弄的,我也没管,是我大意了,回头一定亲自给你补个帖子。”

    这些迎来送往的应酬工夫,他见尉迟睿招呼几回就会了,做得比他还要真诚几分。

    雪梦很是感激他给自己的台阶,眼睛往旁边一瞟,正与尉迟睿的目光对上,那人不过是颔首微笑,雪梦的脸却微红了。

    庄净榆心中暗叹,看来他对那混蛋还余情未了,什麽时候得寻个机会点醒他才是。

    那几房姬妾,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也都备了贺仪,前来观礼。杨碧玉家自不用说,江文蕙家似乎在京中也有不少亲戚,两人象比拼似的,招呼得很是殷勤。

    差不多客人也到齐了,东叔过来道,“吉时已到,先行礼吧。”

    大厅中摆起香案,燃起香烛,庄净榆先带著小榆钱儿向写著师门和师尊的牌位磕头上香。然後他坐下,接受小榆钱儿的三跪九拜。小家夥儿毕恭毕敬,做得很是有模有样。

    礼成之後,众人皆上前祝贺。

    沈虚槐敬了一杯酒便道,“大师兄,我不能久呆,还得回宫复命呢,改日有时间,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庄净榆见还有旁人等著,也不好挽留,“那我送你出去!”一面往外走著,一面低声问道,“你在那宫中可还安好?”

    沈虚槐拍拍他的肩笑道,“大师兄放心,我过得可好得很!”附在他耳边道,“那皇上奈何不了我,等玩够了,我就回去了。你在这里可还好麽?”

    “还好……”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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