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不依正落在自己腹部――脸上不由得又冷下三分,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洗洗脸吧。”容卓见他神色郁郁,不敢多话。转身将水盆捧到他面前。

    容u见他就像小阮一样地乖巧做着这些事。分明捧的不过是个洗脸盆,偏要比小际捧着圣旨还要小心翼翼。那里还有从前做皇帝的半分尊严体面可言?

    心里的怒火腾腾地就冲上头顶。眼看着容卓就这样一步步走近,脑子里还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的就做出反应,扬手将一盆水掀满在地。

    哐啷一声响,房子里静了下来。容卓半身衣服被水泼湿,被子上也泼了一些上去。

    容卓一怔,他这些天把性子收敛再收敛,此时没有半分恼意,反而越发陪着小心道:“你怎么了?”

    容u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向容卓道歉他也不情不愿,半响闷闷道:“皇上真不打算回京城了?”

    “你觉得这儿不好?”容卓不敢答得太直接,婉转地问。“你喜欢那里?”

    容u冷着脸,懒得同他开口。

    容卓等了一会儿,悄悄地拾起盆出去。又拿着扫帚进来打扫,把湿了的被子抱出去晾。小叔叔一直闷闷的坐在旁边。

    容卓就当没事一样打扫完,一面寻些话来和他说:“屋后的发了不少竹笋,阮伯说不用留这么多,可以挖些来做菜。你想吃竹笋煮鸡还是煮排骨?”他自言自言,也不等容u答话,径自道:“还是煮鸡好了。”

    容u看也不看他,一听这话心里却是恨恨:你就知道煮,天天做的都是汤!要喝你自己喝!――这却不冤枉容卓,炒菜他到底还没那个自信,做汤当然要容易得多,于是样样菜都是汤。

    容卓看不到他的腹诽,见他静静坐着不动,放下心来,拿出那把短匕跑去屋后撅竹笋。

    挖完笋,抬头看看远处青山蓝天,又想了一阵,拿刀削下一根竹子拖到屋前来。

    他在院子里唏唏瑟瑟不知做些什么,容u听得心里烦躁,走了门来看他。

    院中撒下一地的枝枝叶叶,容卓劈开竹子,削出细篾。仔细扎出一个架子,正在往上面糊纸。见他走出来,抬起脸来看着他:“天气这么好,你闷的话,我做只风筝一块去放吧。”

    容u一转念,恨恨想只怕是你自己想去玩吧,偏要说什么是我闷。也不答他的话。只是从未见过容卓做过这些东西,勉强还算是似模似样,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才满不在乎的转身走开。

    树荫下放了一张椅子,他径自坐到那儿晒太阳。再也不看这边一眼。

    容卓自己高兴,仔细糊好,拿出笔墨画成只简单的燕子。巴巴的拿到面前来给他看。

    “我们去放风筝吧。”

    “不去。”容u怒道,那是买给容卓小时候玩过。不要说他没心情,自己都多大的人了,还放什么风筝。

    “去吧。”容卓央求。稍一停又低声道。“出去走走,对你身子也好。”

    “不去。”容u拨高声音,忍住没有伸手把他一直举到自己面前的风筝撒了。堂堂的皇帝,你就知道端水倒茶,就知道煮汤,就知道放风筝。

    正僵持着,有人在屋外叩门,一个少年声音扬声唤道:“容卓,容卓。”

    来的正是那天阮伯提到过的张家小子。容卓向他家买过两担柴,出的价钱比市价还要高些。这张二顺也正是十六七岁,对这两个外乡人本就好奇,又见容卓出手大方爽快,不出两天混成个自来熟。

    今天他送一担柴过来。容卓道了谢,柴钱又多付几文。张二顺却不走,拿眼盯着那只风筝,啧啧称赞:“你做的么?画得倒跟街上买的一样了。”容u闻言,哂然笑了一声,睁着容卓的眼神却无端又恼怒一分。

    容卓给小叔叔做的风筝,别人来夸,他反而不大乐意领这个情。把风筝往身后藏。

    “你们一道去放吧。”容u正好推到张二顺头上,淡淡的道。

    “阮伯说你要上山么?”容卓还要再说,张二顺拉拉他,朝容u笑了笑。“容家哥哥。是阮伯让我带他去到处走走的。”

    容u也摆手赶他,笑里有二顺看不出来的冷意:“我养病,你总不能一直窝在这里陪着。”

    容卓无从接话,二顺又在一边再三引诱,只得答应去一个时辰就回来。

    二顺把他拉出家门,松开手瞧瞧他手里那只风筝,又瞧着他笑:“你做这个,你哥哥骂你么?”

    容卓无精打采,胡乱应了一声。

    “你们是读书识字的人家。你贪玩这些,你哥哥肯定不高兴。”二顺又看看风筝下描画细致的花纹。眼里就有一丝羡慕,轻声笑道:“你们家说不定还指望着你读书能中个状元,金榜题名,将来做到王侯将相,多威风。”

    容卓一怔。这番话虽不中亦不远。此处离家门不远,只怕被小叔叔耳聪目明听去,还不知要作何感想。忙拉住张二顺,摆手:“嘘……”

    院子里哗啦一声响,似乎是容u踢翻了什么东西。容卓心里一紧,待要转身回去。

    张二顺却拉起他就跑:“你那天说你会射箭,我找了弓来,这次我们一道猎兔子去。”

    第 91 章

    容卓听到有弓,又比设陷阱之类要方便得多。心想打只野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于是跟去。

    张二顺还叫上一个同伴跟着,带着一张黄杨木制成的硬弓,颇有些年月。

    二顺说李思家原是猎户,这几年才慢慢改做其它营生。这弓就是他家的。

    容卓试试那弓,还算趁手,从李思手里取过箭壶,背在身后。

    他拉弓的动作熟练流畅,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摄人气势,看得三人有些发怔。待他拿起箭壶时,就连李思也没有发出什么异议。

    容卓跟在二人身后一路走去,见南面几座山头树木葱郁。自己等人却不是向那个方向去。又想起阮伯的话来,随口问二顺一句。

    二顺说那山是城南施家所有,施家是富户,又同地方官来往交好,买下几座山上的木材,向来不准村民进去采药找猎。容卓见那山势连绵,只怕不下方圆十数里。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据为已有,暗暗皱起眉头。

    但他不过是在此小住,眼下所有心思全系在容u身上,也懒得去理会。

    这几人都胆大,虽不进去南山,却提议就南山附近山谷里转悠。

    这一带来人甚少,野物极多,容卓箭法经由名师指点,几乎箭无虚发。山鸡獐子全不在话下,看得另外几人佩服不已。

    沅伯见容卓少年心思,想必还是贪玩。这边让二顺带他进山,自己就过来照应。

    容u当着他却不愿失态,只得把满心的郁怒忍回去。

    沅伯也没看出来,陪他说几句话,专心待弄起几块菜地。转眼时近傍晚,沅伯洗手下厨做饭。

    容卓是悄悄溜回来的,也没有看到容u立在瓜架下。把几只野鸡野免放在门槛边,摸回房间去。不一会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容卓。”他正要出门,被容u开口叫住:“你拿着什么?”

    “没有没有。”容卓慌忙道。

    容u自小把他看大,听这语气就知道有所隐瞒。见他不肯说实话,心就先恼了。他早听出门外另有其人,转头向门外道:“谁在外面?”

    “是我。”门外张二顺慌忙答应。

    “你进来。”容u道。声音平淡却不容他抗拒。

    二顺似乎犹豫一下,走进来低头叫了一声:“容九哥哥。”

    “你过来些。”容u皱起眉。

    二顺颇不情不愿,磨蹭半天慢吞吞的走近,头埋得更低。

    容u等他走到面前,抬手拨开他头发,露出额上一个极大的青包来,眼角脸上也乌青好几处。

    二顺料不到他手快,连忙往旁边闪开,一面强笑道:“在山上不小心摔了一跌……”他嘴里破了,说话就疼。边说边丝丝的吸气,说到后来,那个笑也有些撑不住。

    容u哦了一声,静静的看着二顺,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容卓见他脸上微微笑着,眼神却一点点透出冷意。不敢任着二顺把话编下去,连忙截住二顺的话头:“我们不小心打了别人家的鹿,所以现在赔些钱给人家。”那场面他也觉得不堪,越说声音越小。

    容u半眼也不瞄他,住二顺头上那青包看了看,淡淡道:“这可不像是摔得出来的。”

    “我这就是不小心,摔的。”二顺被他看得有些森然,自己伸手摸了摸,强笑道。

    “那些人硬要说我们进了他家的林子,一上来就动手。打了二顺和李思。”容卓拦住他,老老实实道。他从小到大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这般境地那还能由着他发作。只得硬生生受着这口闷气,尤其是在容u面前说出来,恼怒之余,更觉得尴尬难堪。

    容u一怔,忍不住仔细打量他一眼,见容卓头面倒是完完好好的。

    容卓被他看得受宠若惊,连忙又道:“我没事。”这话才出口,也不知道容u想到些什么,脸上表情忽阴忽晴的变幻一阵,最终仄仄地朝容卓摆摆手:“你去吧。”

    容卓本来怕他责怪。但是施家强词夺理,动手在先,自己分明没错,又隐隐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见他这么淡漠的态度,虽然知道现在处境不比从前,心里仍然有些空落落的。点点头出去把事情办妥。

    二顺要跟出去,被容u叫住。

    “先把你头上伤口洗一下。”容u指指水井,示意他过去打水,口气淡淡。“怎么回事也和我说说。”

    二顺看不出他的心思,容卓已经把话说穿,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挑大略的讲了一遍。

    原来容卓最后射的是只鹿。

    这一箭偏了,箭羽插在母鹿左腿上。母鹿哀哀地长鸣一声,腐着一条脚向南面逃去。

    李思二人不解,催他再射,啧啧道:“好不容易才遇上只大的。”

    容卓却想到从前春狩时,向来不杀母兽幼兽,留他们休养生息。这一想就有些出神,被两人催促,只摇头不再取箭。

    好在之前也打了不少野物。容卓没了兴致,李思二人虽在兴头上,也只得折返,

    谁知走出不多远,就被施家带着几名看林子的仆从追上。一口咬定几人进了南山杀了施家的鹿。施家在地方上强横惯了,不由几人分辩就动起手来,先打了自己和李思二人。

    后来还是容卓出面,答应赔钱了事。

    “容少爷答应得快,并没有伤着。”二顺如此说着,一边悄悄看看容u面色。容卓也不是服软的性子,施家的手下动起手来,当真是又快又狠,片刻工夫就把两人捧成一般模样。容卓那边却占不了便宜。

    他也算是竭力捺住性子没有伤人性命。然而对方那知他这里是百般忍让,见他是个硬角色,相互递了个眼色,弃了李思二人来对付他。

    容卓忍无可忍,打翻几人。一箭擦着施家那纨绔子弟的钉入身边树木,几近没羽。这才算是慑住人,勉强答应赔钱了事。

    容卓来路上让他瞒住不提这些。其中施家又有些难听辱骂的话,张二顺也多份心思不提,含含糊糊盖了过去。

    二顺也不敢提赔了多少。施家存心刁难,来个狮子大开口,足足要了五十两银子。他们看容卓只是寻常衣着,就连二顺也没想到偏偏是个不缺钱的主,倒就此摆平此事。

    “你们没事就好。”容u想了一阵,只是叹了口气。对钱财似乎也不是太在乎。

    不多时容卓回来。容u不问,他也就强装出没事人的模样,跟沅伯更是只字不提。把猎物交给沅伯去料理,一顿饭草草吃过。

    容u照旧不多理会他,径自回屋。容卓在屋外守了一阵,待他房中灯火熄灭,这才回去一旁侧屋。

    容卓躺下却辗转难眠。忍不住细想起今日际遇,那施家猖狂,言语不敬,是他从未遇过的轻慢。其中那种受人欺压的窘迫狼狈感觉,更是让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很畏缩。

    一方面后悔今天就不该进山去。另一方面也知道从高高在上到如今一钱不值,平民百姓在世俗权贵面前向来卑微,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今天不遇到施家,早晚还有张家李家五家。

    然而其中那种失落感,不是想无视就真能当它不存在的。

    他这般想了一阵,时而开解自己,时而却恼恨得不能拨刀杀人。这样闹腾了半宿,慢慢却想起不对劲的地方来。

    施家买下南山说是贩卖木材,但这儿交通不便,木材要运送出去,成本太大。而且通往南山的山道上却没有运送木材留下的痕迹。

    但看施家的样子却像对此看得非常着紧,还派了人手看守。几名仆从的身手,也远不是寻常家丁护院可比。就连他制住他们主子时,几人甚至有些不愿从令的意思。

    容卓一惊,坐起身来。

    他不关心施家在南山里做下什么勾当,只是今天这端子结下,只怕日后不会善罢甘休。

    若真如此,自己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落脚,难道得另寻地方安置?

    这么一想更加了无睡意。他烦躁不安地走出院子。见到正屋里亮了灯。推门进去,容u听见声响,转头过来瞧他。

    “小叔叔?”容卓怔了怔,见桌上摆着一碗凉水,容u手里捏着一只晚饭时剩下的馒头,正慢慢的咬。

    容卓上前拉住他的手,软下声音来轻轻道:“别吃这个,饿了的话,我去煮个鸡蛋给你。”

    “不用。”容u抽出手来,稍稍一顿:“皇上是不是想回去了?”

    第 92 章

    容卓稍怔一瞬,随后脱口道:“我不想回去。”

    然而他总是有些迟疑的意思,容u看在眼里,只是点头,也不作声。

    一时两人无言,容卓看着他就着清水慢慢吃下半个馒头。今天的事,再怎么想不是自己的错,总是不大体面,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想找些话掩饰一二,然而张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容u也有诸般心事,但看着容卓,却又懒得开口。沉默的坐了一会,起身走了。

    此后几天,容卓尽量都不出门去。有什么需要也是托沅伯等人帮忙。

    好在施家收下银子,并没有再上门滋事。容卓虽觉得施家有些古怪,然而此事于他想起来实是难堪,也不去多提。

    京城里一直风平浪静,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容u不知想到些什么,不再问他回京的事。

    难得他平静些,容卓也不多打扰他,有几次偷偷的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发呆,神情中的痛苦已经渐渐麻木,更多的反而是茫然无措。

    天气渐热,就算此处三两天就有一场大雨,雨水里也是闷热的,人人身上早已经换了单衣。容u还穿得严实,但衣下的身体,已经能看出还算不上突兀的彭隆。

    他比之前稍稍能吃下些东西,然而精神反而更困顿,反应也不如从前。容卓趁他睡熟时,偷偷的摸过一次,隔着衣服,那微微的隆起温暖而柔软,平静的躺在他手下。容卓顿时恍惚,只觉身在梦中。

    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几天,容卓也尽量淡忘这件事,把心思全数放到照料容u饮食起居上来。打猎那种事,二顺不敢再邀他去。好在他也不缺银子,天天挑新鲜的变换着花样,也能做出一两个像模像样的菜来了。

    这一天容卓去买些日用,过午时也没有见他回来。容u等了一阵,总算是觉得有些饿,自己走到厨房去。

    才拿起米箩,门外似乎是容卓回来了。容u住手静听。容卓很反常的没有先去找自己,蹑手蹑脚的钻回他房里去。

    这样子――容u心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有些木然的想着,从前皇上要是惹了什么麻烦,也会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举止。然而现在他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沅伯没能打听到任何有关京城的消息传到这小地方来。那毕竟是皇位,号令天下的诱惑。时间久了,他一个人惶惶的思来想去,不敢猜几位哥哥是什么样的心思,更不能轻易的去试图联络。

    这般忧虑,容卓只说不做皇帝,自然是没有的。他也不可能同容卓说起。

    容u只是一顿,仍旧拿碗去缸里舀米。

    容卓匆匆换过一身衣裳,自觉得看不出什么破绽。又解开头发重束,梳子碰到一处,这才觉得有些疼。伸手一摸,沾了些血下来。

    容卓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亏,瞧着指尖上的血迹,人就有些发呆。

    不等他回过神来,厨房里啪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容卓心里一跳,慌忙把头发胡乱束上,赶过去看。

    厨房的地面上撒了一地的水和米,本用来盛米的小箩掉在地上。容u在厨房当中好端端的站着。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

    见容卓冲进来。容u恍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跟没看到似的又低下头去。

    他脸上的神情惊慌失措,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恐惧。

    “小叔叔?”容卓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也慌了。见他死死盯着自己肚子,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抢到他面前伸手就去摸。一边急忙问道。“肚子疼么……”

    话没有说完,容卓也怔住。一抬头,两人眼光正好撞在一处,谁也说不出话来。

    傻乎乎的对视了一阵,手掌下的那团温暖又极轻微的动了一下。还是容卓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动了……”

    这一句话有如雪上加霜,容u脸色青白,咬牙一推容卓:“走开。”然而手上没有力气,容卓没有推动,反而自己踉跄了一下。

    “小心。”容卓扶了他一把,又惊又喜。拉他到一边椅子上坐着。忍不住又想再摸摸看,被容u拍开。

    体内有活物在细微蠕动的感觉极为古怪。容u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然而那种蠕动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容u莫名的只觉得恶心,侧过头去呕了两口,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容卓立即自发自动的去一旁捧一碗水过来,蹲下身小心的喂给他喝。

    他一低头时,头顶上的血迹就露出来。

    “那是什么?”容u眼角余光模糊见了,开口问他。

    容卓一怔,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遮住。

    容u已经推开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

    容卓啊了一声,见他瞧着未看的血迹发呆,连忙道:“我就是不小心摔的。不要紧的。”

    容u死死盯着他,并不作声,一手抓着椅背却越扣越紧。

    “你不要生气。”容卓慌忙道,然而他却也猜不到小叔叔为什么生气。一转念按从前的情形,自己还是老实说了。“我没有惹事,是别人主动找上门来。其实只是破了一点点皮。真的。”

    “皇上……”容u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颤,心里却在发冷。“这样的日子,皇上不觉得憋屈么?”

    “我可以忍的。”容卓轻声道。“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的。”

    “你可以忍什么?”碗被容u的把掀翻了。“你可以忍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现在说是为了我,等到你将来万事不如意,后悔的时候可以再来怨恨我?”

    “不会不会。”容卓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慌了。他向来又是发号施令惯了,要他哄人却通通不会,只笨嘴笨舌的道。“我不会后悔的。”

    “这么埋没一辈子你竟不觉得丝毫窝囊?”容u心中冷凉,反而平静下来。“二顺也有考取功名的念头。村中私塾里,有多人苦读只为将来能一展报复。你却说你什么都能忍?皇上自甘埋没,却也――”说到后来他声音渐低,然而最终还是忍不住:“毁了我一生的梦想。”

    他没有野心,也没有太多对权力的欲念。却还有报负,君臣的本分之外,其实他所寄望的,不过是能踏实做些事。百年之后,在刀笔吏的史书下,留下能能叫后世记住的一页。

    大多数人的,很简单却执着的梦想。

    如今,切切实实是化为了虚无。

    而且,他还得去承担这个本不应该自己负担的孩子。

    第 93 章

    丝瓜和葫芦的藤蔓爬过了墙头,几茎柔嫩枝叶伸得最高,在微风中朝着容卓摇摆。

    这墙头的高度,他轻易就能翻过去,其实拦不住他。只是他不敢翻墙进去。正像方才容u在气头上,推他出来,他也不敢不从。

    容卓站在门外。仰头盯着青石垒就的院墙左思右想一阵,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不进去,他又极不放心。

    宝宝会动所带来的惊奇和喜悦,被容u所表现出来的排斥打破。

    “小叔叔……”容卓颓然地坐到门槛上,凑到门缝上努力想看看里面的动静。一边拍了拍门,却不敢叫得太大声,一面留神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你让我进去……”

    “小叔叔……”

    拍门的声音很是执着,每隔上一阵就拍一次。容卓除了央求他开门,一边絮絮的关切他早饭没有吃,叮嘱他加衣。

    虽然邻居都住得远,容卓却也不敢叫得太大声。

    容u神思不属,那些话听在耳里更是有一句没一句,时远时近。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纠缠不休。眼前的景物时明时暗,似乎也跟着光怪陆离起来。

    厨房里撒了一地的水米,他如同视而不见,更想不起来自己该吃些东西。

    自己这一生,真的就止于此了么?皇兄的嘱咐多年的心血栽培,竟是个如此不堪的结局?

    他在椅子上更加的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噎住了自己的声音。只情愿自己能够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就一直这样下去。

    容u其实并没有很饿的感觉。能够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里奇异的蠕动感。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时醒过来,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然而随即记起来,却不由自主的一僵。

    容u僵着身子站起来,慢慢走了两步。肚子里的孩子并不体会他这般心态。动作稍大就惊动起来,一阵一阵的,很是活泼。容u又惊又怕,几乎有种想哭的念头,怔怔的低头看去,却不敢拿手去摸。

    外头细细的飘着雨,而拍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满院只听见簌簌的雨声,门外无声无息。

    容u瞧着那院门发呆。

    于是门被猛然拍响时,反而吓他一跳。

    “容九,你在吗?”沅伯苍老的声音里有些焦急,另一人似乎是邻家的二婶。两人杂乱的拍在门板上,一面叫道: “开开门……”

    容u一怔,心里猛然一惊。也顾不得多想,上前拉开门栓。

    沅伯和李婶都没料到,抬着手还正要敲门。

    容卓哧溜一声从两人身后钻出来,急急忙忙的跟他撑伞。除了全身衣服淋得湿透,此外安然无恙。

    沅伯总觉得他二人是小阮的主子,又于自己有恩,这话不知要怎么劝。搓着手开不了口,

    “容公子,不是我说你,这样的天,弟弟就算是做错事,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人关在外面。这孩子都淋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兄弟有什么好争的……”李婶却絮絮道,转眼见容u神色茫然,急忙伸手推他。“嗳,还站在这儿淋雨做什么,都进去再说。”

    容卓低下头一声不吭,不等李婶多说,一面半拉半扶的牵着容u就住里走。

    李婶两人不放心,絮絮叨叨的跟进来,一百说些不相干的劝解的话。原来容卓越等越是心慌,眼见不是办法,知道他不会给外人难堪。跑去搬了沅伯李婶来当救兵。他自然不说实话,只说自己惹得容u生气。让两人来帮忙说情。

    沅伯自然不会推脱。李婶妇道人家,看容卓湿得一身湿透,话说得可怜乖巧,很是怜悯他。

    容卓乘两人围着容u唠叨,溜到厨房,果然见一地狼籍丝毫未动,顾不得去把湿衣服换下来,连忙抱柴来生火,勿勿做两样清粥小菜端过去。

    沅伯和李婶也把话说得差不多了,见容u除了气色差些,神情倒还平静,又叮嘱几句再不能这么把人赶出去,告辞回去。

    两人一走,容卓顿时心中惶惶,看容u脸上木雕似的,一丝喜怒也没有,更加提心吊胆。垂着眼睛不敢细看,只怕让他生气。又想寻思着得让他吃些东西,眼光忍不住就偷偷向容u身上扫去。

    容u看着他,心里五味横呈。

    容卓低头摆着碗筷,听容u轻轻说了一句:“热水。”

    “你想沐浴?热水已经烧上了。”容卓抬起头来,微微有些惊喜。“也等先吃些东西。”

    容u推开他巴巴的递上来的碗:“你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等你吃了东西我就去。”容卓眼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却坚持着把粥递过来。

    容u眉头稍稍一皱,容卓顿时有所察觉,不敢再勉强,然而又不愿收回来,就那般举着碗怔在那里。

    从前飞扬骄纵的少年天子,纡尊降贵的沦落至此地步。换作从前,那里知道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

    容u垂下眼来,委实无法生出受宠若惊的念头,反而徒生出些怆凉茫然的感觉。

    他站起来转身。起得急了,顿时有些头晕,没有立刻就走。等眼前昏花过去,原来是容卓从背后轻轻扶住了他,并没有靠得太近,却是伸手可及的位置,静静的等他缓过来。

    “你吃些东西吧。”容卓语气里既有三分讨好,又有些期待和小心。低声道。

    容u扶着额头,甩开他要走。突然就被容卓拉住一只手。

    “放手!”容u站住不动,并没有转过身去看他。

    “小叔叔……”容卓当真就放开手,已经是央求的姿态。声音里忍不住微微有些哽咽, “我不想让你操心的……我想让你过好日子……”

    第 94 章

    两人僵持不下的结果,是容卓先服软。再三叮嘱容u一定要吃些东西,这才匆匆去擦洗一遍,换上干净衣服。头上伤处一直没有上药包扎,血迹倒被雨水淋得化开,此时也顾不得清洗,拿干毛巾擦干了事。

    等他回来,容u不在正屋里,碗中的清粥倒是动过一些。

    容卓出一会儿神,他同样从早到晚饿了一天,却没有什么胃口,默默的将桌上收拾干净。

    其实今天的事同样怨不得他,那些人似乎是专门找岔。迫不得已动起手来。其实比起对方,容卓挂那一点点彩算不得吃亏。

    要换在从前,这些人还放不到容卓眼里。但如今比不得当初。只怕这些人暗地里同施家有关,大有盯住不放的架式,容卓生出警惕之心。既然招惹了此处的地头蛇,隐约觉得再待在这里也不再是万分周全。又动起再次远走他乡的念头。

    当时他还能想到此处落脚, 现在却不知究竟该住何处去,虑及容u的身体,要再次奔波劳顿,更是不得不思虑再三。

    那种前路茫茫的忐忑不安,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这事又不能和小叔叔商量,只能靠他独自盘算。容卓左思右想,于前途末卜,终于生出几分惶惑无助。

    他并不是后悔――诚然,从京中脱身的喜悦在这半个多月里已经消磨干净,剩下来的是任意妄为的种种后果需要担当。他歉疚的是明白自己有些事,终究是做得错了。然而事到如今,有些东西,却不是仅仅言语就可以挽回的。

    他强自镇定,努力想得周密些,把种种忧虑都埋在心里。只求做事越发的沉稳,希望看在容u眼里,是个能够担当的样子。

    但不等容卓把去处想清楚,行装来不及收拾,一场病就先来了。

    容卓一向健壮少病。这些日子要他事事照应,神经又一直绷着,倒是也有瘦下来一些。

    他头上伤口虽不大要紧,但受伤后结结实实淋一阵雨,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起先只是有些风寒的症状,早晨起来就有些头晕目眩,鼻塞口燥。倒还能支撑。

    中午时就更加不好受起来。

    “小叔叔……”容卓摸进门来,支支吾吾的低声道:“我生病了……”

    容u瞧着从房檐落下的雨滴正出神,并没有正眼瞧他,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容卓扶着门等了一会,见容u只拿他当空气,一眼不看一个字也不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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