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作者:颜凉雨

    白在炉子上方搓了搓手,感觉颇为良好。

    温浅也赞同,笑着点了点头。并学着老白并不大好看但实用的动作也把手搓暖和起来。半晌,温浅抬头看向老白:“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白无语,这礼数也太多了。相比之下,还不如追杀自己的时候呢。把这话和温浅一说,后者被逗得直乐,最后索性也不之乎者也了,直截了当道:“现下这个,才是你真实容貌?”

    “嗯,”老白点头,随后抬手捏捏自己没几两肉的脸颊,玩笑道,“如假包换。”

    温浅险些抬手制止老白的捏脸动作,在他看来,这脸皮儿薄得快赶上江南特有的水晶饺子皮儿了,透亮透亮的,下意识里那么一捏还不破了!

    “怎么了?”老白看着温浅的神情不对,便猜测道,“没有之前那副好看是吧。呵呵,我可是做了好多年才做成那么一个忠厚老实看着就让人信任的大师兄。”

    温浅却淡淡的摇摇头:“实话实说,这个好看。”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老白皱眉。

    “什么表情?”温浅不解。

    老白非常认真的与之解惑:“像是想吃酸菜炖排骨结果上了桌才发现只有棒子面粥窝窝头。”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温浅扑哧乐出了声:“哪来那么具体啊,我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怎么瞧着都危危险险的。尤其这脸皮儿,好像碰一下就会破似的。”

    老白恍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你想太多了,我这脸皮儿本来就薄,再加上长期覆着染了药水的假面,自然而然比旁人透亮些。这是频繁易容的必然,我师傅也这样,唉,没办法。”

    “叹气倒大可不必,”温浅仔仔细细瞧着老白的面容,认真道,“这模样配上这面皮儿,倒也刚好合适。”

    好半天,老白才回过味来被调侃了。只是,呃,这调侃也隐藏得太深了,且完全没有面部表情的配合。让人想回嘴都找不到门路。

    “怎么了?”对于自己的杀伤力温浅显然没有自觉,因此看着老白一个劲儿地低头嘀嘀咕咕就有点疑惑。

    “啊,没什么。”总不能说因为接不了茬在郁闷吧。

    温浅耸耸肩,也没追问,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之前一直把你当师兄来着,现在看来我恐怕比你还要大上几岁呢,以后叫老白兄恐怕有些不合适了。”

    “哪怕我比你大叫老白兄也怪怪的好不好,”老白没好气道,“不过可惜,虽然面皮儿换了,年龄可没动,我今年三十,你呢。”

    “……二十七。”温浅嘴角抽搐,忽然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练了江湖失传已久的返老还童功。

    “呵呵,还是叫我老白吧,听着顺耳。”

    就此,称呼被老白拍板儿。而温浅没有任何异议。

    “话说,你怎么会大冬天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的?”老白问出的从见面开始就盘旋在心底的疑问。

    温浅微笑:“你刚不是猜到了么,就是来这里练剑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闭关练剑。”

    “你剑法已经很好了。”老白由衷感叹。

    “还不够,才到第八层。这半年任凭我如何练习却总是突破不了,所以我想可能还是心不够静。”

    “要练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如果在这里也无法突破,那我还得想别的办法。”

    “那突破第八层就能打败顾天一吗?”

    “不好说,但起码死不了了。”

    “那你赶紧练吧。”

    “呃,现在?”

    “……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好不好!”

    就这么磕磕碰碰的,两个人竟然也宾主尽欢,把天都聊黑了,才觉出时间流逝。

    “我得回客栈了,再晚山路就不好走了。”温浅起身就要离去。

    老白想也没想就拉住了对方的衣袖:“放着现成的屋子干嘛还要去客栈?”

    “现成的屋子?”温浅有些为难的挠挠头,“山顶那个……有点冷。”

    老白无语:“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自然住我这儿了!屋子现成的,不用山上山下折腾你练剑也方便,咱俩还能有个照应。”

    温浅抿紧嘴唇。确实不是他装傻,而是他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还没出现过这种自然而然的事儿。在他看来,与人相处之道无非是索求与施与,如果没有任何利害关系,那么只能是陌生人。就像他和老白,如若没有那救命之恩,恐怕今天也还是陌路。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就这么住下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虽然他在刚进屋子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能住这里就好了,但也只是想想,因为住下就等于又欠份情,上一次的还没还,这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不清楚可不是件好事。

    老白看温浅似乎想得很辛苦,虽然不明白对方在冥思苦想什么,但想来可能是不好意思一类,遂直接帮人家做了决定:“就这么说好了,东西两处房你挑一个,这个冬,咱俩一块儿猫了。”

    “那就叨扰了。”温浅感谢的冲老白一抱拳,然后道,“我还有些细软在客栈,待我下山取来。”

    “成,”老白咧开嘴,想到终于不用孤单过年了,便欢喜的又拨弄了好几下小炉子,“再弄些酒上来吧,雪夜喝酒恐怕别有一番滋味呢。”

    “要不要再买只烧鸡?”温浅好笑道。

    “反正上山都是你扛,你不怕辛苦我没意见。”老白露出奸商的招牌笑容。

    温浅下山了。他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不牵扯任何多余的人和事,哪怕做生意,也一笔是一笔,银货两讫后最好再无瓜葛。如果可能,他不介意一辈子独来独往。可同样,这是这种讨厌麻烦喜欢简单的性格,又决定了他很少强求什么,多数时间顺其自然。能绕过就绕,绕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拿老白家这事儿为例,能不住就不住,但既然盛情难却,那住下来也就住了。这时候再去想住下来又欠份人情还是不住的好啊,便不是温浅的作风了。

    屋内,馋虫已经被勾上来的老白数着窗户上的冰花儿,有些后悔,反复念叨着应该死活都让他带只烧鸡回来的。最后似乎觉得光嘀咕还不够,索性重重叹息,唉,你可千万要买啊。

    同一时间,正施展轻功健步如飞的温浅打了个喷嚏,气息骤乱脚下无根险些栽歪到悬崖底下。

    第33章 江南烟雨辽北雪(六)

    关于留温浅住下一事,老白的心思很单纯,没人喜欢大过年还形单影只的,况且白家山这么偏僻的地方老天还能丢个故人过来,没道理不搂住了。所以,一开始老白对于温浅的期望只是陪伴,再细致点讲便是消除他心里的孤单。你是乐意练剑也好乐意舞刀也罢,反正有个人影搁眼前晃就成。

    但刚同住几日,老白便发现了这事儿的额外效益。

    这天,他照例在床上对着释心诀的第一页打坐,感受体内微弱的小气流不听话的乱转,和往常一样还是找不到那所谓的穴门。熬了一个时辰,正打算放弃,却忽然听见温浅在外面敲门。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山顶练剑的,所以老白有些奇怪。结果开了门就看见对方脸上出现了一种难得的表情,揉合了困惑、懊恼、讶异和小小的惊吓。

    “回来这么早,怎么了?”老白想也没想,便急忙开口问。要知道这人在得知自己会易容时都没露出过能称得上讶异的表情。

    “山顶上有猪。”温浅一字一句的说着,很严肃。

    “山猪?”老白这疑问几乎是下意识的。

    “你说呢,”看温浅的目光似乎想掐人,“反正不是昨天锅里炖的那种。”

    “呃,咱别在门口说了,怪冷的,进来先喝口热茶。”老白也不知怎么安慰这位明显受了惊但硬是死撑着的友人,便只好往屋里招呼以尽地主之谊。

    练武时不觉得,这一停下顿时觉得寒了,温浅便没推辞,坦然的进了屋。

    老白赶紧给壮士倒茶,然后特体贴的递到对方手里,然后又不疾不徐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北方山上就是野猪多,时不时的就下去啃人们的庄稼,不过山顶上倒挺少见,估计也是过冬没粮食给饿着了。”

    “可不,眼睛都绿着。”温浅轻饮了口茶,心有余悸。

    老白终是没克制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是天下第三杀手。”

    “过奖,”温浅居然学会了老白招牌似的“没好气表情”,向房梁上丢去几个白眼,才轻叹道,“问题是从来没人请我杀过猪。”

    “不一样么?”老白笑眯着眼睛,仍然不忘勤学好问。

    温浅总算恢复了往日宁静平和的表情,朗声道:“当然不同。浅伤剑讲究的是角度的恰当和力道的精准,多挑选关键部位如咽喉等一击致命,刀口浅而薄。山顶上那只,别说一刀,它就是躺平了让我割,恐怕还得来回锯上好多下。”

    “那会卷刃的……”老白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温浅嘴角抽搐:“你说的是菜刀。”

    总之,因为这只不速之客,温浅暂时不能回山顶练剑了,便难得有时间和老白话话家常。不过这俩人又实在没什么好话的内容,温浅思来想去目光就落在了老白的秘笈上。

    “你在练功?”温浅略带疑惑,他记得老白是没有武功的。

    似乎知道温浅心里所想,老白不好意思的笑笑:“朋友送的,非说我不会武功太危险,多少学点也能防个身。”

    “那倒是。”温浅赞同的点点头,“行走江湖却没有武功的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呃,你这算夸奖么。好歹我也平平安安过了三十年。”老白笑得挺憨厚。

    温浅脸上也开起了愉悦的小花儿,之前被山猪大侠侵犯领地的事儿似乎也忘得差不多了:“那你现下练得如何?”

    “实不相瞒,根本摸不着要领,现在恐怕还在门外转呢。”老白苦笑,“说什么气沉丹田龙游五穴,我上哪儿找这些地方去啊,都搁我自己身子里面儿又看不着。”

    “你练得是内功心法?”温浅听出了门道。

    “嗯。”老白诚实点头。

    温浅沉吟片刻,继而道:“内功心法虽各门各派有所不同,但在修炼上其实有它的共通之处,而这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要控制准自己体内的气息,把分散于各处的气息聚集一起,就像拧成一股绳般,这样练日积月累才能使内力越积越深最终到达至高境界。”

    “原来如此,”老白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难怪我总觉得体内气息弱弱的怎么抓也抓不住,看来是因为我只抓到一小簇,而没有把所有的聚集到一起。”

    “对,就是这样,练内功初期打基础最为重要,如果初期聚不拢体内之气,纵使其后再着怎么修炼也是枉然,成不了大气候。”

    “那个,我不用成大气候,练轻功够用就行。”老白秉承了生意人的优秀传统――务实。

    温浅乐出了声:“老白,你到集市买菜的时候,如果只想要八两,而小贩非要给你一斤呢。你要是不要?”

    “呃,我还没遇见过这样的,除非他一斤也收我八两的钱。”

    温浅愣了下,随即笑开了怀:“真有你的。放心吧,今天本小贩分文不取。”说完走到床前,脱鞋上炕盘腿而坐。一切就绪后见老白还傻站着,温大侠只能无奈招唤,“还愣着干嘛,过来啊。”

    疑惑的走到床边,老白一头雾水:“你这是……”

    “帮你拧绳。”温浅收了开怀的笑靥,改成淡而温和的微笑,“背对着我坐好,和你平日练功一个样就成。”

    老白似懂非懂,却还是听话的也上了炕,背对着温浅再度打坐。和往常一样,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随意的四处游走,不听使唤。

    “还是……”

    “嘘,别说话。”

    随着温浅的声音,老白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后背,热度透过衣服传进他的皮肤,一点点的,又渗入他的身体。

    “调息。”温浅的指示简明扼要。

    老白不再说话,而是闭上双眼,认认真真的开始调息。不久后,怪事出现了,以往微弱的气息忽然强壮起来,老白几乎不用费力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随着脉搏的跳动而游走,走到哪里哪里便微微发热。

    温浅低吟着或陌生或熟悉的穴位名字,可即使是从前没听过的,老白也知道了它们的位置,因为温浅每说到一个,体内气息就会在那个地方停住,然后缓缓聚集成团。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温浅略带轻快的念叨一句“成了”,便收回掌心,调息片刻后,长吐一口气。

    “结束了?”老白不太确定的回头询问。

    “嗯。你再调息试试。”温浅淡淡的看着老白,平和道。

    虽然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诱拐的意思,但老白还是秉着人性本善的思想屏气凝神,照释心诀入门之法聚气运转。神奇出现了,气息像是认同了他这个主人,他想要它们去哪里,它们就去哪里,并且气之力比之从前强了不知多少倍。按照心法让气息游走了几个穴位之后,老白惊喜的睁开眼,回头冲着温浅喜悦的大声道:“我入门了!”

    “怎么说得好像出家似的。”温浅笑笑,不等老白问便解释道,“我刚刚用内力帮你顶了顶气,该走的穴门都走过了,重要经脉也已打通,剩下的修炼则看你自己了。”

    “原来只是用内力想顶,”老白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把内功传给我了呢。”

    温浅窘:“我才修炼二十来年。”言下之意给你了我用啥。不过后半句男人自然不会明说。

    “啊,都到中午了。”老白这才发现俩人折腾了好些时间,赶紧对着温浅道,“你先在这屋里歇会儿,饭菜一会儿就做得。”

    说罢,没等温浅回答老白就一溜烟儿奔向厨房。结果刚出门进了院子,老白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出了一脑门子汗。寒冬腊月的,老白赶紧把汗擦掉,与此同时却感觉到身子骨似乎也比平时有精神头儿了,连以往过冬定然冰凉的手脚这会儿都热乎乎的。伸出手攥成拳头,不一会儿就一手心的汗。老白低头愣愣的看着,心想自己这手要再胖点,岂不就成了发面儿馒头?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欣喜是必然的,老白恨死了自己畏寒的体质,这会儿高兴得能恨不得拿一袋子苞谷粒儿去慰劳山顶上那位间接促成这一切的仁兄。

    以上,便是额外收益。且是大收益套小收益的利滚利。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老白发誓他邀请温浅同住绝无半点觊觎他武功之意,可就像温浅说的,架不住小贩硬给对吧。

    获得额外收益的不只是老白。

    火炕暖暖和和把人舒服到了骨子里,温浅索性不下来了。就那么坐着,直到炖肉特有的香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这是温浅的第一个额外收益。按说老白的手艺算不上顶好,至多也就是个中等水平,可独独这炖肉格外的香,当然,一定要配上那个怎么看都不像大白菜的大白菜。老白说那叫酸菜,是他们这一带特有的,每家每户都会做。第一次看见老白从黑黝黝看不见底又散发着酸腐气的大缸中把这玩意儿捞出来的时候,温浅其实非常想拒绝把它放进嘴里。可等菜一炖出来,得,早把之前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总之,温浅爱上了这道菜。而老白则像是有感应般,几乎是经常的做了,三天两头就下山弄一大块肉或者一大扇排骨……呃,不能再想,温浅艰难把思绪从香味儿里拉回,否则怕等不及菜出锅就要先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剑法找到了突破口。这是第二也是最大的收益。住进老白家的第三天,浅伤剑第八层的最后一个坎儿就过去了。此前温浅已经在山顶为此蹉跎了快半个月,几乎陷入绝望。他一直都知道剑法突破不了是他的心不够静,这也是他为什么找白家山来修炼的原因。可住进老白家之后才发现,除了环境的静,还要心的静。他答应住在老白这里只是因为盛情难却且确实修炼也方便,可那时万万没想到这里会让他的心彻底沉下来,沉到最祥和的地方,不用考虑时间,地点,是否天黑要下山,要归家。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总有一处温暖的火炕为他而铺,总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为他而盛,总有一个笑呵呵的人把炉火拨弄得生机勃勃。而这些,便让他不知不觉中就将全部身心都毫无负担的投入进了剑的世界。

    因此,按照温浅礼尚往来的性子,帮老白打通个经脉开启个气门啥的实在微不足道。

    第34章 江南烟雨辽北雪(七)

    野猪似乎爱上了山顶的风景,隔三差五就去那里吹吹风散散步,于是苦了温浅。原本已经渐入佳境的剑法,又险些倒退回去。

    “真的又出来了?”老白眉头紧锁,就好像受苦受难的是自己。

    “千真万确。”温浅有些无奈的叹息。

    “怎么会呢,按理说山顶没那么多野猪的啊。”老白琢磨不透。

    温浅却摇摇头:“没那么多,就这一头,长相都快刻我脑子里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一股莫名的寒意让老白打了个哆嗦。他估计再这么折腾下去眼前的剑侠很可能改行去做屠夫。

    “要不,你以后在院子里练吧,”老白想了想,提出建议,“这里地方也挺宽敞,我在屋里练内功心法,也不会打扰到你。”

    “院子吗……”温浅闻言环顾四周,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出出进进都要经过的地方。之前没觉得,如今这么一瞧,别说,还真比一般人家的院落宽敞很多。

    “如何?”老白试探性的询问。

    温浅苦笑:“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老白很是和蔼的拍拍温浅肩膀,聊表安慰。

    正是这个契机,让老白时隔多日又看见了男人练剑的英姿。只见男人的身影在院子里敏捷的来回穿梭,或攻或防或割或刺,照比之前在温宅见到的似乎又精进了几分,行云流水般让人叹为观止。

    几天下来,老白彻底没了练内功的心思,每天打坐倒是稳如泰山多了,因为全部精神都放在了偷窥人家剑法上。哦,不对,倘若是别人这偷窥的恐怕是剑法,可换了老白这瞧在眼里的便只是人了。

    可惜不是温浅。

    时隔多日甚至已近一年,周小村被刻意模糊的身影又在老白脑海里清晰起来。他也曾是这般,把这偌大的院子当成了练武场,时不时就要温习下伊贝琦教的三脚猫功夫。他的功夫没有温浅强,他的身法比温浅差了不只一个档次,可老白同样坐在窗前,同样透过窗口去看那抹身影。

    老白知道,现在练剑的是温浅,可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影像就模糊了起来。然后渐渐的,渐渐的,那抹身影变成了周小村。每次都是这般,起初看着的是温浅,最后却定然成了小孩儿的脸。

    “小村……”老白低声呢喃,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名字却已经从口中溜了出来。

    正在练剑的温浅骤然收了招式,略带疑惑的望向窗边:“老白,你在叫我吗?”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老白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抱歉打扰到你。”

    温浅却还是不放心,几步踱过来,在窗前站定:“你还好吧,真的没事吗?”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扇窗子,可窗子是打开的,于是,便近乎于没有阻隔了。

    【我想抱抱你。】

    老白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他被吓坏了。这念头哪怕有也该是对着小孩儿滋生的,可这会儿,面前分明是完全不相干的温浅。

    脑子乱了,记忆的枝桠就像秋天里的树,哗啦啦的往下落叶子,最后分不清哪些来自哪颗。

    “老白?”温浅举起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中邪了?”

    眨了眨眼,老白的眸子总算缓缓透亮起来:“那劳烦你给我冲碗香炉灰?”

    “我记得你那屋里有佛龛……”温浅说着转身就要走。

    “喂,等等!你还真去啊!”老白赶紧出声,他才不要喝那玩意儿,会死人的好不好!“我刚是和你说笑呢。”

    温浅利落回身,灿烂的露出迷人微笑:“我知道。”

    老白微愣,继而扁扁嘴:“你学坏了……”

    温浅笑得更大了,眼里闪烁的光分明在说,奸诈是生意人的基本品质。

    被老白这么一搅和,温浅倒也没了练剑的劲头,可看着时间尚早,实在不宜起灶做饭。有一搭没一搭和老白闲聊片刻,后者忽然一拍窗户框,跟捡到金子似的两眼熠熠放光:“咱晚上炖山鸡如何?”

    “我没意见。”温浅愣愣道,虽然无法理解老白突生的热情,但经验告诉他自己接下来要做的绝对不只吃这么简单。

    果然,没等温浅思索出头绪,老白已经小旋风似的从屋子里面卷了出来,一把拽住温浅的胳膊就往院子外面拉。莫名其妙又踉跄了好几步后,一头雾水的温贤弟恍然大悟。

    “合着还要现逮啊――”

    逮山鸡不用去白家山顶――这点温浅颇为欣慰。老白拉着他去了距离小院儿不远的一片林子,挺拔的松柏在白雪的点缀下格外青翠,偶尔有枝条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断裂落地,发出吱吱的声响。

    只见老白东瞧瞧西看看最终选了块儿小空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截绳子,一端系在旁边的树干上,一端弯出个活扣的小套环就那么的垂放在地面,套环下面挖出个稍小一圈的小土坑,最后撒了把苞谷粒下去。

    完成这一切后,老白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冲着温浅扬起嘴角:“你就等现成的吧。”

    温浅笑笑,不置可否。但还是跟着老白藏到不远处的松树后面,守株待兔。

    两人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一只色彩艳丽的山鸡。冬天毕竟是难觅食的季节,那山鸡恐怕是顺着苞谷香气找来的,几乎是直扑进老白撒苞谷的小坑,一下下啄得极快。等把坑里的苞谷都啄光了山鸡才彻底抬起头,这一抬不要紧,绳索上的活扣马上被拉紧,死死的卡住了它的脖子。察觉到异常,山鸡几乎是狂乱的扑棱起来,翅膀大开,间或有刺耳的叫声。不过这样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山鸡都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老白跟兔子似的一下子窜过去,拿起山鸡检查片刻确定已无生机,才取下绳套。然后晃荡着战利品冲温浅眨么眼儿:“漂亮吧。”

    温浅一脸茫然,心想这是让我夸鸡还是夸人啊。

    那天晚上,两个人美美的喝了一顿鸡汤。至于山鸡肉,温浅实在不敢恭维,他怎么嚼着都像后院堆的劈柴,还是受潮了的那种。

    后来把这话和老白一说,老白乐得险些呛着:“要不我干嘛放那么多干蘑菇啊,这鸡肉就是用来喝汤的,想吃就吃蘑菇和土豆。”

    温浅眯起眼睛,怎么瞧都觉得老白像有预谋的,不然为什么吃饭伊始不说等自己啃了好几块肉才出声。不过想归想,这种意义不大的事情温浅自然没向老白求证。

    温浅没说,老白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事实上老白也没思考这些的心思。吃饭期间,他满脑袋都是往日种种。他第一次带小孩儿去猎山鸡,也是这般,回来炖了蘑菇和土豆。结果小孩儿把一锅鸡肉都快吃完了,才不太好意思的说,这肉真难吃。把老白逗得好些日子没合拢嘴。不过自打那以后,小孩儿倒是有事没事都爱去逮两只回来,并不是为了吃鸡,好像对于捕猎的过程更钟爱一些。

    温浅看着老白一会儿目光幽远,一会儿又似沉迷进了某种意境,时不时的勾勾嘴角,更多的时候却是轻叹连连。自打住进这里开始,老白时不时的就会这样。温浅觉得这个人的心底有座院落,里面装着其他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这白家,原本应该不只老白一人的。以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为例,被子褥子一应俱全,住进去的时候案上还摆着似乎易容用的瓶瓶罐罐。他起先以为那里是老白练易容时用的地方,可后来在炕角的褥子下面发现了几张易容要领的手抄稿,温浅见过老白的字迹,所以可以断定那几张纸并非出自男人之手。

    “温浅,温浅?”耳边忽然响起老白的轻唤。

    “嗯?”温浅回过神,对上老白疑惑的眼。

    “想什么呢。”老白随口问。

    温浅微笑摇头:“没什么。”

    “怪怪的。”老白嘟囔着,夹了块很大的蘑菇丢进嘴里,嚼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温浅扬起嘴角,忽然觉得这饭菜又香了几分。

    一顿饭到了尾声,两个人吃得心满意足。无奈这酒足饭饱后人都是懒懒的,老白暂时搁下了一贯收拾碗筷的勤劳传统,温浅这个平日里至多也就是打打下手的,自然也跟着不动弹。

    咂咂嘴,俩人开始对着残羹冷炙聊天。其实聊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山顶,与人说话本身便是件很惬意的事情,正巧又碰上言语投机的,像他俩这般,那便真是美事一桩了。

    温浅喜欢和老白说话,明明都是些琐碎没什么营养的闲篇儿,却每每都能聊出些趣味。再延伸开来,他喜欢同老白相处,这样的相处中他不用做任何改变,和一个人时的自己一样,可同时,又比一个人的日子多了许多意思。

    聊天从江湖排名到生意趣闻,最终落在了温浅身上。没办法,因为老白实在把自己身上的奇闻轶事都交代了。

    “你的剑是祖传的吗,”老白想起了那把薄如蝉翼的兵刃,“哪家铁匠打的,如此之薄却还能不断,手艺的确不一般。”

    “那剑好像是从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温浅仔细想了想,才道,“据说是出自王之之手。”

    “王之?”老白瞪大眼睛,“那岂不是前朝江湖上红极一时的练器师!”

    “呵呵,说了是据说。”温浅莞尔。

    “所谓据说肯定是有些根据的,尤其是这种祖传的东西,”老白言辞凿凿,就跟他亲见了似的,“赶紧把你那剑再给我瞅瞅,天,这可算得上神兵了。”

    “我还斩妖除魔呢。”温浅哭笑不得,“稍等,我回屋去取。”说罢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把浅伤剑取来了。

    “小心些,”温浅小心翼翼的把宝剑递到老白手里,“剑很利的。”

    老白点点头,随后轻轻将剑出了鞘。虽不是第一次看,但闪着熠熠寒光的绝美兵刃还是让老白叹为观止。难怪有些江湖人爱自己的兵刃胜过一切,这一刻,老白忽然能够理解了。

    啧啧称奇了好一会儿,老白总算把宝剑物归原主。温浅收回剑没放到身边,反而又起身放回隔壁屋子了。末了才回到饭桌前,弄得老白一头雾水。也是这时,老白才发现个问题,自从住进这里,温浅很少拿着剑与他对话,除了练剑,剩余的大部分时间温浅都并不随身携带兵器。可照理说,一个剑客的剑就像他的生命,怎么可能不放在身边呢,况且之前在温宅,老白也是见过温浅与剑形影不离的。

    想了半天,老白只得出一个结论――温浅害怕自己觊觎他的剑。这念头一出,老白可就绷不住了,直接和温浅说了起来。

    后者闻言先是诧异的瞪大眼睛――虽然只比平时大了那么一点点,继而苦笑起来:“刀剑无眼,随时带在身边我是怕伤了你,再说山顶又不比外面,这么安全我也没必要随时带剑对吧。”

    “我又不是布娃娃,剑在那摆着我还自己往上撞啊。”老白觉得这理由明显不足。

    温浅却抿抿嘴,似乎欲言又止。后来在老白越皱越深的眉头下,才坦言:“不知怎么的,总觉着你的脸皮儿轻轻碰一下都会破,别说这剑了。”

    “再薄也不至于剑光晃一下就出口子吧。”老白嘴角抽搐。

    而温浅的表情明明在说,呃,很有可能。

    老白翻了翻白眼,无语之余,却又涌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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