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酹山河 作者:沈夜焰

    《情酹山河》作者:沈夜焰

    文案

    天下间,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只有他不会;天下间,我可以欺骗任何人,惟独不是他。

    强攻强受,非清水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见秋(林湛),林殷

    配角:林测,丁溪若 ┃ 其它:中唐,蔓夕花

    第1章 赫罗村

    清澈的河水在村旁蜿蜒流过,晶莹五彩的鹅卵石,在阳光的映射下闪出剔透的光泽。河岸上绿草绒绒,一块干净平整的大石上,展着一幅雪白的丝绢,不过一寸见方,上面似乎写着两个墨字。

    修长白皙的手指随着绢上的笔迹,慢慢地抚摩,一笔一划,勾勒有力,像是要镌刻到石上,再刻到心底。

    墨是中唐歙州有名的漆烟墨,以墨色黑亮、气味芳馨持久闻名于世。虽已历经一年有余,但淡淡的墨香仍是萦绕鼻端,挥之不去。

    林见秋抬起头,望向南面的天空。

    天空很晴朗,只有几缕云悠闲自在地飘过。地上的蔓夕花开得正艳,花朵硕大、花瓣繁复,重重叠叠,漫山遍野,一直铺到尽头。天地交界处是一大片树林,在春风的呼唤下抽出嫩绿的枝条。

    林见秋目光幽深,似要透过那片树林,望向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的春天没有这么晚,想必早已是百花齐放、万树争荣了吧…他轻叹了口气,低头只见风拂流水,吹皱一片。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个清脆的童音响起:“林大哥,林大哥。” 林见秋也不回头,将石上丝绢细细折好,轻轻放入贴身怀中,这才转身,淡淡一笑,道:“蓝初,有什么事?”

    那孩子不过十来岁,目光中透着几分机灵。见到林见秋,几步奔了过来,高声道:“原来你在这里,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都等着你呢!”

    林见秋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是赫罗族人一年一度的“种春节”,是祭祀土地,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大日子。赫罗族人幽居在此,于外界沟通甚少,所吃所用皆为自给自足,上天的恩赐因此更为重要。

    林见秋来到这里不过月余,还从未参与此等盛事,心中也甚是好奇,任蓝初拉了自己向村中走去。

    赫罗村家家喜气洋洋,人人面带笑容,都穿着最鲜艳美丽的服饰,高高兴兴地忙前忙后。

    蓝初和林见秋进了自家小院,听见屋中正有人说话:“那只大老虎,身子有这么大,眼睛有这么大,浑身的毛啊…”

    蓝初向林见秋促狭地夹夹眼,道:“又有人讲你杀虎的故事啦。” 林见秋但笑不语。他在深林中救下险些丧生虎口的蓝初,这才得以找到赫罗村,住了下来。

    赫罗族人无论男女,个个俊秀柔美,善于狩猎的男子很少,因此都是族人口中的大英雄。像林见秋这般,能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老虎,简直就是传奇。

    说话的是蓝初的弟弟蓝瑞,对林见秋崇拜得不得了。这打虎的故事,他讲了无数遍,似乎一遍比一遍更加生动离奇。

    此时大人们都在忙着祭祀之事,剩下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十数双眼睛眨也不眨,只盼着他说得更精彩些。

    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就是爱吹牛,哪有那么大的老虎,你亲眼看见了吗?”

    蓝瑞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他“生平”最大憾事,便是当日虎口之下的不是自己,而且竟连“袖手旁观”也不曾有过,此刻被人一语道破,心中恼羞成怒,瞪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个面貌黝黑的少年,正是村中谷强之子谷若西。

    谷强是赫罗村中的勇士,射杀过一只大熊,也是村民称道的好汉,却被杀虎的林见秋抢了风头。儿子心中不忿,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

    蓝瑞涨红了脸,道:“我哥哥告诉我的,和我亲眼所见又有什么分别?” 谷若西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啊――原来你没有看到啊,那还说得这么活灵活现,摆明了是在吹牛。”

    蓝瑞怒道:“我才没有吹牛!林大哥打死老虎,是我们族人的勇士,这事谁不知道?”

    谷若西道:“他是勇士?我爹才是。他根本不是我们族人。”蓝瑞握紧了拳头,跳了起来,叫道:“林大哥就是我们族人,连族长都认了的。”

    “那又怎样?杀虎有什么了不起,我爹还射死了雄呢。”

    “林大哥没用兵器,他才是勇士!”

    “谁看见了,没准是用了兵器又藏起来,装模作样冒充英雄,我呸。” 谷若西撇着嘴,满脸的鄙夷。

    蓝瑞怒极攻心,扑上前去,一把扯住谷若西的衣领,道:“你…你胡说八道。”他气得急了,说话反倒结巴。谷若西不肯示弱,伸手向蓝瑞的头发拉去。别的孩子们见他俩动起手来,不由纷纷后退。

    谷若西手到中途,突然一沉,竟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有人温和地道:“你们要打架么?”他抬头一看,正是林见秋。

    蓝瑞精神一振,松开了手,率先告状:“林大哥,他说你不是勇士,他说我吹牛。” 谷若西到底是孩子,心中害怕,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没说。”

    林见秋放下谷若西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道:“我当然不是什么勇士,谷强比我厉害,我比不上他。”此言一出,大出孩子们意料之外。蓝瑞张大了嘴,想叫又叫不出来。蓝初看着林见秋,若有所思。谷若西却是大喜,只道是林见秋怕了自己的父亲,顿时趾高气昂,得意地看向蓝瑞,道:“吹牛就是吹牛。”对周围的孩子们道:“他就会吹牛,我们不和他玩啦。”那些孩子不知好坏,欢呼着追随谷若西跑了出去。

    蓝瑞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羞怒又是愤恨,泪水在眼眶之中转了两转,终于还是忍下,对林见秋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林见秋笑道:“傻小子,这勇士是别人叫的,可不是自己封的。”他年纪虽轻,但经历甚广,岂会将这小小名号和孩子的争斗放在心上。

    蓝瑞咬着牙不吭声,一旁的蓝初却道:“哼,勇士不勇士的倒不在乎。但谷若西不该说我弟弟吹牛,他仗着父亲撑腰,总是欺负我和弟弟无父无母。”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见秋听到“无父无母”四字,心中一动。他看了看蓝瑞,又看了看蓝初,淡淡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做这些口舌之争又有何用?”他拉过蓝瑞,抚了抚他的头发,道:“迟早让你出了这口气。”蓝瑞恼怒之情尽去,连声道:“真的?真的?”林见秋道:“你不相信我么?”蓝初忙接道:“怎么会。”

    林见秋向里屋走去,道:“不是说有衣服让我换吗?”蓝初跟了进来,打开一口箱子,捧出一身赫罗族人的服饰,诚恳地道:“林大哥,我和弟弟就当你是哥哥一般,这是我父亲生前的衣服,也不知合不合身,你可别嫌弃。”

    林见秋换上了衣服,蓝瑞却对谷若西念念不忘,只是问:“林大哥什么时候教训他呀?”林见秋垂下眼睑,道:“只要记着,总会有那么一天,你急什么?”说罢,嘴角一勾,笑意之中竟带了三分冷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场中的祭祀台已然搭好,人们纷纷向广场聚集。

    眼见祭祀大典便要开始,人人兴奋异常。谁也没有注意到,村子东面的高坡上,那上百处的点点火光;谁也没有料到,危险近在咫尺,转瞬即至。

    第2章 袭击

    单无咎冷冷地望着山坡下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赫罗村。他身后数千铁骑,皆是黑盔黑甲,在苍白的月色下,形如鬼魅。

    单无咎提起刀,一指山下那处高高的祭台,道:“这就是传闻中的赫罗族人?”

    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单无咎马前,跪下叩头道:“正是正是。”他衣着华贵,头戴珠冠,显是身份显赫。但此时浑身泥污,帽子歪在一边,一脸汗水,狼狈可笑。

    单无咎轻蔑地扫了那男子一眼,道:“听说他们能带给人无上欢愉,可是真的?”

    那男子匍匐地上,道:“是真的,是真的。赫罗族人每五年向…向宫里进贡两男两女,都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其躯体柔韧,肌肤滑腻,真是…真是难以形容。”他偷眼看了看单无咎,见他面无表情,略想了想,又接道:“尤其…尤其是族中男子,那滋味…那滋味…嘿嘿…”忽然想起那绵软紧窒、放浪妖冶的情形,不由心中一荡,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单无咎见他双目迷离,脸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厌恶异常,冷冷地道:“穆国主知之甚详,真是爱民若子。”他后四字咬得极重,男子听他出言讥讽,一句不敢回,只是不停磕头。

    这男子是勃伦国国主穆其答。数月前,单无咎亲率十万北楚铁骑,灭了勃伦国,俘虏穆其答及其王族五百余人。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穆其答及其族人要作为单无咎和将士的奴隶,供其淫乐驱使。穆其答害怕自己族人遭祸,竟向单无咎进言,说他知道赫罗族人的所在,愿将赫罗族人献与单无咎,以换取自己族人的自由。

    赫罗族人是草原上历久弥新的传说,听闻能令人品尝到世间极乐,是草原上所有帝王要征服的梦想,但行踪诡秘,无人能知,没料到竟是在勃伦国的统治之下。单无咎对穆其答那些蠢笨的族人殊无兴趣,却对赫罗族人大为动心。他虽厌恶穆其答满脸淫笑的神情,但能令一国之君难忘至此,想来这传闻定非空穴来风。

    单无咎看看周围将士,大家早就兴奋非常,紧紧盯着山下的村庄。虽然不能说话,但目光之中无不流露出嗜血的野兽般的神色。

    单无咎慢慢抽出弯刀,向下方斜斜劈出,口中喝道:“上!”

    数千余名将士齐齐拔出兵刃,高声呼喝,策马向山下奔去。

    最先发现周围有异的,反倒是在房中的林见秋。他正和蓝家兄弟说笑,忽觉大地丝微颤动,连忙伏下身,耳贴地面,听到马蹄声疾,人数竟然不少。

    他是有心事的人,不由一凛,暗忖:“难道是冲我来的?难道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茫然,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村中也有数十人看出东面异动,但赫罗族向来与外界接触甚少,此时见铁蹄奔来,不知何事,竟都呆立不动。

    林见秋眼尖,看到那些骑兵高举的兵器在月光下闪亮,却是草原骑兵常用的弯刀,立时便知是自己料错了。但骑兵来势汹汹,兵刃尽显,定是不怀好意。

    他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应变奇速,知道包围尚未形成,还可脱逃而出。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村长。一转眼,看见谷强正站在一旁发呆,上去拍他的肩头,道:“快!召集所有男人,骑马备战。”

    谷强怔怔地道:“什么?”林见秋眉梢一挑,微有怒意,道:“有敌人来袭,没见到么?”

    谷强皱眉道:“怎么会?国主与村长早有商定,不会透露本村所在,怎么会有人来袭?”林见秋怒极反笑,敌人已近在咫尺,谷强居然还不肯相信。与一国之君商定的事又有什么用,一旦利益受损,出卖一村两村百姓,做为君者再正常不过。他深谙帝王之术,仓促之间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林见秋刚要再说,忽然想起蓝初那“无父无母”四字,暗道:“谷若西,你欺侮别人无父无母,我倒要让你也尝尝这般滋味。”话到嘴边,竟然变成:“还是谷大哥见识得对,是小弟小题大做了。这些骑兵想来是国主派来的使者,谷大哥是族中勇士,不如先去迎接。我立刻告之村长,让他过来。”

    谷强是个莽汉,毫无见识,哪里知道林见秋的诡计,见他自承其错,想想自己勇冠全村,先去迎接使者,似乎并不失礼。当下道:“好。”居然向那些骑兵走去。

    林见秋望着他背影,心中不住冷笑。他性子本冷,若非要见见母亲出生之地,决不会到赫罗村来,而若非蓝家兄弟热情款待,也决不会一住便是月余。别人对他的好,他要十倍百倍地报答;别人若有对他不起的地方,也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偌大一个赫罗村,除了蓝初蓝瑞,无人被他放在眼里。他一心要为蓝瑞出气,便要谷若西也变成孤儿。他自幼便在阴谋权术中长大,这等借刀杀人雕虫小技,不过是牛刀小试。

    初见敌人,林见秋便想救出村中男丁,以徒后效。但如今一转念,旁人死活与己何干?救出蓝初蓝瑞也便是了。

    当下再不多言,转身回到房中。蓝初见他神色严峻,问道:“林大哥,怎么了?”

    林见秋一言不发,拉过兄弟二人便向外走。

    那骑兵快如迅雷,倏忽即至。将士皆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未到村边,便四下分开,包围已然初步形成。

    北方士兵甚是凶残,问也不问,遇到村民,举刀便砍,张弓便射。可怜赫罗族人数代和平,人人体弱,毫无反抗余地,死伤无数。村中喊打喊杀,乱成一团。

    林见秋见形势危急,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定然冲不出去,而且一片混乱,若是蓝家兄弟有所损伤,反倒不妙。他遇事极为果断,立即返身回屋。那些骑兵刚到村口,一时半刻还冲不进来。

    蓝初蓝瑞脸色苍白,甚是害怕。林见秋道:“你们躲在这里,不要轻易出去。若是被人发现,千万不要反抗,也不要随便出声说话。若是出去了,一定要躲在人群中间,缩身低头,不要看任何人。”

    他一边说,一边在床上取出自己的包裹,拿出墨来在蓝瑞脸上画了几道。虽不知那些骑兵意欲何为,但两个孩子面容过于俊秀,总不是什么好事。

    蓝初见了,立刻在地上打了个滚,抓起泥土弄得全身肮脏不堪。林见秋见他机灵,微微点头,示意嘉许。看着蓝初帮弟弟也弄了一身土,又道:“灯火不要灭了,这样进来的敌人不会乱砍乱刺,免受误伤。”他紧紧盯着蓝初道:“照顾好弟弟,无论遇到什么,一定要活下去。”蓝初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见秋掀开床上被褥,露出一根长枪。他提枪在手,转身便欲出门。

    蓝初急道:“林大哥,你要小心。”林见秋轻轻一笑,道:“你放心,乖乖等我回来救你们。”走了出去。

    到了后院,见自己的爱马“藏夜”不住地打着响鼻,听到喊杀声早已按捺不住。林见秋解开缰绳,翻身上了马背,拍拍自己驰骋疆场的挚友,道了声:“走吧。”双腿一夹,策马奔出。

    第3章 惊鸿一瞥

    赫罗村中男叫女哭,火光冲天。兵士早已得了命令,遇到奔跑逃窜的,尽数杀死。

    单无咎看着兵士屠杀掳掠,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

    穆其答跑到他的马前,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陛下,可…可别都杀了。” 单无咎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这算是求情么?” 穆其答吓了一跳,道:“不…不敢,不敢。”回头偷觑一眼挣扎中的村民,想到那欲仙欲死的滋味恐再无缘得尝,不由一阵心痛。

    单无咎冷冷一笑,正要下令停止,忽见南面大乱,传来兵士惊惧的叫声。待要细瞧,一团事物凌空飞过,“啪”地一声直掼到单无咎的马头前。竟是一名骑兵的尸身,咽喉处一片血红。

    紧接着“哎呀”“哎呦”呼痛之声不绝于耳,又有十数名兵士摔落马下。这些骑兵彪悍刚勇,乃是北楚一等一的精锐,一人可当十人,此时竟然连连死伤。

    难道另有伏兵?难道这是个圈套?单无咎目瞪穆其答,杀机登现。

    穆其答早已吓得双腿绵软,一跤跌倒在地,不住颤抖。

    单无咎冷哼一声,催马上前,见一匹黑马奔跃而出,马上一人,穿着赫罗族人传统服饰,手中一支长枪,挥洒飞舞,动若银蛇,顷刻间又戳死数人。

    北楚铁骑泯不畏死,遇强逾强。见这边敌人厉害,纷纷聚来,弯刀霍霍,当头猛砍。那人浑然不惧,辗转腾挪,枪法精湛。在刀光血影之中,东挑西打,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如入无人之境。

    单无咎向旁一伸手,道:“弓来。”身旁兵士忙将紫檀木弓背的紫雕弓双手奉上,单无咎抽出一支雕翎,力挽弯弓如满月,一松手,箭矢疾似流星,直奔那人后心飞去。

    那人听得身后响动,身子前倾,紧紧贴于马背之上。那箭夹着风雷之声,呼啸而过。劲力到处,刮得脸上肌肤有如刀割,隐隐刺痛。

    不料这骑兵之中有如此高手,那人长枪伸出,击退周围兵士,一拨马头,转过身来。

    单无咎这一箭名唤“逐云飞矢”,迅猛如雷,百发百中,从无失手。见那人竟堪堪避过,心中也暗自讶异。抬头看去,二人目光交汇。

    单无咎只见那人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熠熠生辉,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他早闻赫罗族男子个个秀美,没想到竟有此绝色。心中一动,高声喝道:“不许再放箭,给我捉活的!”

    那人正是林见秋。听了这话,目视单无咎,微微一笑,双唇轻抿,带了三分高傲,三分讥诮,又有三分挑衅之意,浑没把这北楚国君,数千铁骑放在眼里。单无咎下腹一紧,仿佛高超的猎手终于遇到最美丽狡猾的猎物,顿时周身热血沸腾。

    林见秋一心想突围而出,不愿恋战。手中长枪抖动,连杀数兵,拨马冲向村口。

    猛可里斜下一阵劲风袭来,其势汹汹,锐不可挡。林见秋吃了一惊,躬身闪避。紧接着又是一阵劲风袭到,林见秋避无可避,长枪横过,双手一擎,“当”地一声,兵器相交,激起一片火星。

    林见秋这才看清来人,却是一虬髯大汉。身材壮硕,头大如斗。一手提着一柄铁锤,其中一个正砸在自己枪杆之上。大汉见林见秋竟能挡住这一锤之力,也怔了怔,随即喝道:“赶快束手就擒!”

    林见秋不去理他,策马前行。那大汉紧追不舍。二马并驾齐驱,大汉大喝一声,双锤高举过头,用力向下狠砸。

    一旁单无咎看得真切,皱了皱眉。这大汉是他手下第一爱将,名唤苏达伦。一双铁锤重逾百斤,有万夫不挡之勇。这双锤齐下,其势何止百斤,那人必死无疑,心中暗道可惜。

    林见秋也知凶险,若是强行闪避,被锤风扫中,非受伤不可。他一咬牙,丹田真气运转,直通双臂,力贯长枪。只听“叮当”一阵乱响,二人手臂被震得酥麻,火花四射,映得二人眼底一片赤红。

    苏达伦见双锤被林见秋挡下,其惊不小,呆了半晌,方大笑道:“好汉子!”举锤再上。他心中升起英雄惜英雄之意,便不肯再下杀手。

    单无咎又惊又喜,对林见秋更是势在必得。暗中下令命众将士退后,只在周围呼喝。但见苏达伦两柄铁锤盘头护顶,拦马遮人,银光闪动;林见秋长枪舞起,右挑左拨,劈面分心,好似蛟腾龙飞。二人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看得目眩神驰,早把赫罗族人忘到脑后。

    林见秋却不肯再斗下去。连战半夜,一味蛮打,早非他本意。他一向主张君子斗智不斗力,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为将者上上之选。本想打杀几百个骑兵泄愤,然后便冲出去,哪知半路杀出这么个莽汉。照此下去,没个几千回合怕是分不出胜负。敌方人多势众,早晚是自己吃亏。

    林见秋眼睛一转,便有了计较。趁苏达伦一锤袭来,暗中运气于背,装做躲得慢了,任铁锤在背上扫过。口中痛呼一声“啊呦”,催马向前疾驰。

    苏达伦只道自己一击得手,立时追赶。二人一前一后向村口奔去,众骑兵在后面紧跟。

    眼见两匹马之间越来越近,几乎苏达伦一伸手,便可将林见秋拉下马来。林见秋见正是时机,身形陡转,一柄长枪快逾疾矢,枪花点点,直奔苏达伦面门。这正是闻名天下的“回马枪”。

    苏达伦猝不及防,待到举锤抵挡,枪尖已到眼前,慌忙之中向后躲闪。“叮”地一声,枪尖击中胸前护心镜,登时粉碎。

    耳边听到那人朗声笑道:“你中计啦。”声音遥遥,已在数丈之外。

    众兵士刚要再追,单无咎道:“先莫追了,都回来吧。” 苏达伦再一抬头,见那黑马四蹄如飞,隐没在夜色中。

    这边被林见秋搅得一团乱,别处却“收获颇丰”。赫罗村民皆被捉出,赶到村中广场上。被层层骑兵围着,个个面色惊恐,骇怕非常。

    单无咎慢慢扫视一周,道:“将年轻男女尽数带走。”兵士们得令,下场便去捉人。一时间哭声震天,偶有反抗,当场处死。

    单无咎望着林见秋消失的方向,低声道:“有了这些人,你还会不回来找我?”火光映着他的脸,刀凿斧刻一般,唇边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第4章 救人

    北楚骑兵满载而归,掠夺金银珍宝无数。将赫罗族男女用绳捆了,拖在马后。他们是快骑突袭,离开大军营帐,疾奔一昼夜,方才寻到赫罗村。此番返回,拉着牛羊俘虏,足足走了两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傍晚,遇到前来接应的队伍。为首的是北楚国左军统领敦恒,同右军统领苏达伦并称“北楚双雄”。还有一位是左副统领艾亚,率领一千人马。此时距大军营帐不过五百余里。单无咎下令命将士驻扎休整,待明日一早起驾回营。

    蓝初护着弟弟蓝瑞,牢牢记住林见秋的话,不出声、不反抗,藏在人群中。骑兵早把赫罗族人当作奴隶。一路上叱骂欺侮,鞭打足踢,看到稍有姿色的男女,肆意凌辱调笑。

    蓝初小心翼翼,躬背缩身。除了开始时被打了几鞭,倒也没吃什么大亏。只是吃不上饭,水又给得少。忍饥挨饿,连怕带累,早已浑身困顿,昏昏沉沉。

    一听到士兵们下令休息,蓝初翻身坐倒在地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有人推他。慢慢睁开眼睛,见夜色朦胧之中,身前站着个北楚士兵。蓝初吓了一跳,刚要叫喊,那人掩住他的口,伸手摇了摇。把脸一偏,正对着溶溶月色,现出剑眉秀挺,双目晶亮,不是林见秋却又是谁。

    蓝初又惊又喜,一颗心仆仆直跳。见到林见秋如遇亲人,直想扑上去痛哭一场。林见秋见他泪意盈盈,浑身微微颤抖,显是激动已极。轻轻一笑,指了指睡在一旁的蓝瑞。

    蓝初心思灵动,顿时了然,忙俯身推醒了蓝瑞,掩了他的口防他惊呼。林见秋猿臂轻舒,一手夹住一个,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赫罗族人,慢慢向后退出。

    此时是后半夜,众人酣梦正沉。赫罗族人体质纤弱,毫无反抗余地,便没有多少士兵看守。加上林见秋穿了北楚骑兵的服饰,纵使有人见了,也只当作有士兵耐不住寂寞,捉两个赫罗族人尝尝鲜。

    眼见到了外围,只要再跨过数人,到了空地之上,几个纵跃便可隐入不远处的密林之中,到时候敌人要找他们,可就难了。

    忽听身旁有人轻唤道:“林…大哥?”声音断续犹疑,显是不敢确定。

    林见秋眉毛都不抬,只做未听见,足下加快步伐,又跨过两人。那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是林大哥!林大哥快救救我,救救我!”

    正是万籁俱寂、风静草息之时,他这一叫声音虽低,却无异于晴空霹雳。四下北楚兵士顿时被惊动,连声喝问:“什么人?”提着兵刃摸了过来。

    林见秋杀了个骑兵,穿上他的盔甲。本想偷偷救出蓝家兄弟,从此天高海阔,再不踏入勃伦国半步。没想到成功在即,被个孩子泄了行藏。他怒火中烧,回头一看,那孩子满脸的泪水、汗水,赫然便是谷若西。

    新仇旧怨齐涌而至心头,林见秋恨不能上去一脚把他踹死。谷若西被他的目光所慑,吓得闭上了嘴,缩成一团。

    林见秋顾不上和他算帐,抽出随身佩的长剑,拉过蓝家兄弟护在身后,剑花点点,瞬间刺死三个敌人。

    但大片的兵士已被惊动,层层围了上来。林见秋要护着两个不会武功的孩子,施展不开,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酣斗一阵,传来马蹄得得。一队骑兵纵马驰来,隔开北楚兵士,将林见秋三人团团围住。马队当中一分,现出一匹黄骠马,马上之人戎衣大氅,额广鼻挺,正是北楚怀昌帝单无咎。

    林见秋见此阵仗,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漫不在乎地一笑,“当”地一声,掷剑于地。双手轻分,扯下身上北楚骑兵的盔甲。又在腰身上拍了两拍,示意再无兵器。眼望单无咎,负手而立。

    此时天色微明,晨曦映在林见秋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穿着湖绿色的箭绣长袍,腰间扎着白色缎带,更衬得眉羽如黛,唇色如丹。

    一个侍者喝道:“你是何人?见到陛下,还不快快下跪!”

    林见秋只是盯着单无咎,淡淡地道:“在下赫罗族林见秋。”不去理会让他下跪的喝问。

    单无咎见他神色洒脱,泰然自若,卓然不群。其气度风韵,实是平生仅见。听他用的是江湖口吻,显是不愿承认自己这个皇帝。但越是这般难以驯服,越是让单无咎兴味盎然。

    那侍者待要再问,单无咎却道:“先把人押到中帐。”话毕,一拨马头,率着骑兵先走了。

    蓝瑞吓得呆了,撇着小嘴要哭。蓝初忙把他抱在怀中安慰,对林见秋道:“林大哥,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了你…”

    林见秋摸摸他的头,道:“你放心,我说能救你们,便是能救你们。”他目光冷然,道:“哼。这次不但要救你们,所有的族人我都要救。”

    三人被押入中军大帐,单无咎居中,两旁将士早已等待多时。林见秋四下观瞧,单无咎右手边虬髯大汉苏达伦,他倒见过。左边那人身材干瘦,面容猥琐,目光却甚是精亮,再往下是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

    林见秋负手而立,既不参拜,也不行礼。斜睨着单无咎,默然不语。

    单无咎一笑,道:“怎么,你不服气?”林见秋道:“草原上敬重的是热血男儿,英雄好汉。可不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孬种。”

    此言一出,众人大怒。北楚国人个个骁勇善战,最恨别人说自己是懦夫。那身材干瘦的汉子厉声道:“你说谁是孬种?”

    林见秋道:“数千铁骑围剿数百老弱妇孺,真是厉害啊厉害。”众人听他出言讥讽,怒气上冲,有人上前一步,只待陛下一声令下,非把林见秋碎尸万段不可。

    那个文士皱了皱眉,道:“胜者为主,败者为奴,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无论如何,你们赫罗族人被打败,自然要做奴隶。”

    林见秋道:“谁说被打败了?还有一个哪。”干瘦汉子道:“还有一个?谁?”林见秋“噗嗤”一笑,到:“自然是我。”他抬头慢慢扫视了一圈,缓缓地道:“若是倚多为胜,又怎么算是草原上的勇士?要是单打独斗,你们一个一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下颌微扬,傲然不屈。

    他出言狂妄,众皆大哗。有数人纷纷向单无咎跪下行礼,道:“请陛下准许,末将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林见秋笑道:“好呀,以多胜出不做了,现下改成车轮战啦。北楚男儿果然个个是好汉。”说完,还示意点头,口中“啧啧”有声。

    众人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若非皇上在此,怕君前失仪,非得将这个小奴隶活活打死。

    那文士道:“那你要怎样?”林见秋道:“简单,咱们赛‘那鲁’。”

    那鲁是草原上各个部落国家每年皆要举行的盛世。到时凡年满18岁的成年男子皆可参加那鲁大赛,比赛三场,胜者便是草原上公认的勇士。

    此言一出,众皆大笑。看林见秋文文弱弱,犹如处子,哪里有半分强悍之气。竟然大言不惭,要赛那鲁,真是自不量力。只有单无咎、苏达伦见过其能,没有发笑。

    却听林见秋悠悠地道:“我一人连赛三场,你们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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