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 作者:彻夜流香

    侍卫跟了进来,道:“娘娘,你不能进去。”

    他这么一说,楚因与屋里的人匆匆便走了出来,楚因看着披散着头发的曾楚瑜,不由轻微皱了一下眉,温和地道:“爱妃,你找本王有事吗?”

    曾楚瑜眼圈发红,颤抖着问:“王爷,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对么?”

    楚因点头,道:“自然。”

    曾楚瑜冷笑了一声,道:“王爷,请问你的妻子便只是王府的一只鼎,因此随意扔在一个角落便好么?”

    楚因叹息了一声,道:“本王最近事务实在繁忙.等忙过了这阵,自然会去陪你。”

    曾楚瑜本来满腔的怨愤被他这么一声细语安慰。生似泄了气一般。她手一指旁边略略尴尬的汪涵,道:“那好,杀了这个人。”

    楚因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楚瑜,回去吧!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已经不象话。”

    曾楚瑜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她咬着牙道:“王爷,你如果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妻子便不该将她娶进门,更不该任由一个下人对她肆意侮辱,你要知道夫妻本是一体,羞辱我便是羞辱你自己。”

    “放肆!”楚因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来!”

    青湘本来躲在门边,这下一听便知道曾楚瑜要遭殃,她慌忙跑进来,跪倒地上,道:“王爷开恩,娘娘也是思念王爷过甚,才会情绪失控,还请王爷看在娘娘刚进门,还不太懂王府的规矩,原谅她吧!”

    楚因沉着脸道:“你先将你小姐扶回去,让她好好想一想。”

    青湘连声叩谢,连忙将曾楚瑜半挽半拉扶回了院子,道:“娘娘,我平时看您的性子挺温和的,怎么今天偏要这么火爆。你想想,王爷正为族长挑了荣王为北齐供盐的盐使而恼火,你现在这个时候跳出去不是自讨没趣?”她将曾楚瑜扶着坐到凳子上,叹道:“自古这女人要想在夫家有地位,就要看自己的娘家争不争气。如今娘娘你没了那边的倚仗,真要自己足够乖巧,能忍才行,否则等出了年,王爷再娶上几个有背景的侧妃,你就麻烦了……”

    曾楚瑜往椅背上一靠,手指紧紧抠着椅背不吭声。

    青湘见她虽眼神定定,但没了刚才那股气焰,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过晌午,宫里便有太监过来传话,平贵妃令楚玉立即进宫。

    注18:古琴的高音

    第十二章

    曾楚瑜不敢怠慢,立时便领了青湘随着太监进宫。

    皇宫依然是宫巷套宫巷,朱门连朱门,走来常常不知何时是尽头。

    太监领着曾楚瑜与青湘匆匆地跨过这些大门,一路无话,曾楚瑜对着青湘使了一个眼色。

    青湘立即心领神会,满面堆笑地问领路的太监,道:“公公,您知道贵妃娘娘这么着急找我们娘娘去到底是为何事啊?”

    太监回过头来,侧身行了一下礼,叼着嗓子道:“回娘娘,这主子想做什么,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随便议论的。你仔细脚下,我们这会儿就要到娘娘的承乾宫了。”那太监的语调看似有利,其实颇为傲慢,曾楚瑜的嘴唇微微都懂了一下,但到底脸色未变,只沉默地跟着太监进了承乾宫的门。

    平贵妃出了名的节俭朴实,自然宫殿的布置也不奢华。廊上挂了几只鸟笼,除了红红绿绿的虎皮鹦鹉以外,还有一只黑色的八哥,毛色漆黑油亮,头上顶着一个凤冠,在笼子一尺三寸的地方踱来踱去,倒也颇有气势。院里头还有两株百年的合抱柏树,上面发了不少新枝绿芽,乍一看郁郁葱葱,被正午时分的太阳一照,打得满地阴影,团墨似的令人觉得骤然一凉。

    承乾宫内的建筑极深,从外堂到内堂,曾楚瑜穿过了层层匝地的黄绫帷坠,才算到平贵妃的帘子外面。

    “儿媳楚瑜给母妃请安。”曾楚瑜跪下给平贵妃叩了一个头。

    平贵妃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温和地说平身,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曾楚瑜的请安声。

    隔了一会儿,便听那质儿小声道:“娘娘,王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平贵妃没有回她这句话,而是淡淡地道:“怎么这殿内的香气淡了不少,去看看怎么回事?”

    质儿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近屋角的博山炉,提起旁边的香箸拨弄一下炉灰。曾楚瑜离这鼎博山香炉很近,以至于那炉灰有一些纷纷扬扬都飘到了她的头上,呛得她几次想咳嗽,但到底不敢只能生生忍住。

    质儿掏好的香炉,回去道:“娘娘,可觉得好些了。”

    “罢了……”平贵妃懒洋洋地道,“许是这檀香闻多了,反而觉不出它的好来了。”

    质儿笑道:“哪能呢,娘娘您是困了吧?”

    平贵妃嗯了一声,质儿连忙道:“娘娘,我给您取一个暖枕过来,您歪一会儿吧。”

    曾楚瑜没有得到一声平身,便一直在那跪着,这么一直跪了两个多时辰。平贵妃才算是醒了过来,又饮了一会儿茶,喝了一点甜汤。

    质儿再次小声道:“娘娘,王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平贵妃依然不答,只淡淡地道:“让你去采的绿萼梅,可采来了?”

    “娘娘您是要插花吗?”

    平贵妃道:“这还用问吗,平日里的那点机灵上哪去了?”

    质儿连忙哎了一声,将一什用具都拿来。

    曾楚瑜这个时候已经足足跪了两个多时辰,她心情不佳:早餐连着午餐都未进食,现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也不敢言声。

    隔了一会儿便听平贵妃道:“质儿,你看本宫这次插的绿萼梅如何?”

    质儿笑道:“回娘娘的话,您真是越插越有味道了。”

    平贵妃轻笑了一声,道:“这还是原夕争提醒了我,这绿萼梅原本不是富丽菊,抬举它倒反而是显得不伦不类,唯有和和气气,放低了身段,团团拢在一起,才有几分前程。”

    “娘屿说得是呢。”质儿连忙笑道。

    平贵妃才淡淡地道:“外面跪的是谁啊?”

    质儿道:“回娘娘的话,这是王妃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起来吧!”平贵妃随意地道。

    曾楚瑜头上已经生出了密密的细汗,道:“楚瑜谢过母妃。”她说着便要站起来,但是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平贵妃叹了一口气,道:“质儿,还不去扶王妃娘娘一把。”

    质儿应了一声是,连忙走过去将曾楚瑜扶了起来,然后将平贵妃面前的帘子掀了起来。

    平贵妃上下看了一眼曾楚瑜道:“瑜儿,你过门几日了?”

    曾楚瑜道:“回母妃,不足三个月。”

    平贵妃抽出一根绿萼梅道:“不足三个月……你知道本宫在见到皇上的第一面之前等了多少年?”

    曾楚瑜低声道:“楚瑜不知。”

    平贵妃微微一笑,道:“足足六年。瑜儿,人要知道惜福,才能有福,懂么?”

    曾楚瑜突然又跪下,道:“楚瑜今天一整天都在后悔不该做出那样的错事,还请母妃狠狠责罚孩儿,让孩儿心里好过一些。”

    平贵妃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是自己的孩子,罚你我难道就不心疼么?质儿,去把你娘娘扶起来。”

    接下来平贵妃便是一通软语相劝,末了又赠了二本佛经给出曾楚瑜,嘱她好生念读,修身养性。

    曾楚瑜温顺地低头应是,平贵妃扶了一下额头,道:“今天本宫有点累,就不留你用膳了,你先回吧。”

    曾楚瑜如蒙大赦,跪别了平贵妃,刚走了几步却又被平贵妃叫住,她忐忑地转过身来,只听平贵妃道:“把本宫今天新插的这盆绿萼梅送于楚瑜。”

    曾楚瑜接过一只如同瓦罐似的花瓶,感激涕零地道:“楚瑜谢母妃赏。”

    平贵妃才满意地道:“去吧。”

    青湘已经在宫外等到心急如焚,看见曾楚瑜姿势僵硬捧着一瓦罐绿萼梅出来,连忙接了过去,道:“娘娘,您没事吧?”

    曾楚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软,青湘连忙扶住,却见曾楚瑜的眼里满是怒火,只听她咬着牙道:“我们走。”

    她们俩正午来,却是掌灯时分回。洞开的朱门在浓墨的夜色中犹如一头猛兽张开着大嘴,从那张猛兽的口里望去,是一道又一道的门,一道套着一道,生似没有尽头。领路的太监手中的绢纸灯笼里摇晃着洒出来的灯光,在这墨沉沉的夜色,寂静无声的皇宫里,透着一种诡异,如同一幅死气沉沉的水墨画上突然多出来一个活物。

    早春的雨水纷多,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曾楚瑜出了宫门以后便一直在雨地里走着,任凭青湘磨破了嘴皮,她也不肯上轿。这么被雨一淋,再加上心气不平,曾楚瑜后半夜便发起了高烧。她满嘴的胡话,吓得青湘不轻,连夜去禀报,但似乎楚因经过上一次之后,加强了戒备,守卫们听说王妃娘娘要见王爷,怎么也不允。青湘再三哀求,守卫队长才犹疑地道:“那就先让史大夫去看看吧。”

    王府的医史大夫立即便赶了过去,但是汤药下去之后,曾楚瑜仍然是高烧不退,两眼圆睁,生似死不瞑目一般,青湘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我的姑奶奶,你消消火。你要做什么,你跟我说,只要我青湘办得到的,一定去办。”

    曾楚瑜的眼珠子才算是动了一下,道:“我要见原夕争。”

    青湘道:“好,好,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子卿少爷。”

    曾楚瑜才似泄了一口气一般,虽然烧没退,但是人却缓过来不少。

    天一亮,尽管外面仍然是细雨纷纷,青湘还是吩咐了一个小丫头仔细伺候曾楚瑜,自己则匆匆问王府要了一辆马车回原村,只说曾楚瑜想念家人,要传话给他们。

    青湘一回原村,自然便是直扑原夕争家。

    绿竹见了青湘,只哎呦了一声,道:“这不是王妃娘娘的第一贴身大丫头,怎么会来到我们家,难怪今天屋顶上的麻雀叫个不停。”

    青湘陪着笑,道:“子卿少爷在不在?”

    绿竹也是开开玩笑便算,道:“少爷受朋友之约,上都城赴宴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

    青湘连忙又问:“那你能不能告知是哪一户人家?”

    绿竹摇了摇头,道:“少爷的朋友,我哪里能知道?”

    青湘只急得连连跺脚,绿竹不禁心生疑窦,道:“青湘,不是楚瑜小姐出了什么事吧?”

    青湘支支吾吾刚要说,却听有人道:“是青湘啊!”

    她转脸一看,却是原老太太,连忙笑道:“老太太,我是来找子卿的。”

    原老太太面无表情,只转脸跟绿竹道:“绿竹,去我们地里看看拔几枝萝卜上来,我要腌点小萝卜干。”

    绿竹自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提着篮子打着伞便出去了。

    原母才对青湘道:“跟我进来吧。”

    青湘咽了口唾沫,跟着原母进了厅房,原母往当中的椅子上一坐,道:“说吧,什么事?”

    青湘道:“王妃娘娘在王府过得很不好,现在正发着高烧,想让子卿少爷去看看她。”

    原母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青湘,楚瑜与子卿确实从小要好。但如今一个已经是出阁的闺女,一个还是未成亲的小伙,男女有别。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现在有天大的困难,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自己的夫君,而不该再惦记另一个单身的男人。”

    青湘刚要开口,原母便打断了她,道:“青湘,你想想王府是什么地方,贵妃娘娘又是什么人?倘若让他们知道,你从中安排让王妃娘娘去见一个旧人,他们会置你于何地?”

    外面刚好炸起了一个春雷,青湘吓得面无人色,原母叹息道:“楚瑜的不适应只是短暂的,夫家哪里可能会像在自己的娘家那样,把她捧在手心里,时时想着,事事依着。等她的脾气磨了,心也就定了。”

    青湘思虑再三,道:“原老太太,这……这可让我回去怎么回禀啊?”

    原母拿起旁边篓子里的一件衣服,那件衣服是一件麻质的女衫,样式颇为新颖,她拿起针绞起了衣服,缓缓地道:“你回去跟你娘娘说,子卿跟她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青湘左思右想,虽然骗曾楚瑜有一点不好,但到底比自己背黑锅要强上百倍。

    她犹豫再三,叹气道:“那我就找老太太的话回了。”她打了伞,跨出了门槛,再一次叹自己这一次真是被鹰啄了眼,居然会认为跟着曾楚瑜能享荣华富贵,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连小命都要仔细保护。

    她刚跨出大门,便看见原宛如一身紧身的骑装,不男不女的打扮走了进来,她刚抬手想打个招呼,原宛如已经跟她擦身而过进去了,生似眼里没有见到她这个人。

    “原姨,我来帮你试衣服了,您给纳兰姐姐的衣服做好了没有?”

    原母笑道:“是宛如小姐来了,这衣衫还没做好呢……”

    原宛如对青湘从来不假辞色,即便如此,她这般傲慢还是让青湘不由冷笑了一声。

    她一路坐着马车回去,心里越想越窝囊,想起若是曾楚瑜变成了一个长居冷宫的王妃,她这个陪嫁丫头恐怕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青湘越想越心烦,用手一撩帘子,却无意看见原夕争正坐在路边某家酒肆里与人饮酒。

    原夕争穿了一身白色的布袍,长长的头发被一条同色帕子束起,正托着腮看眼前的人耍宝逗笑,偶尔莞尔一笑,洒脱俊秀无比。青湘心中不由一动,她只要一下车,便能将曾楚瑜目前的状况告知原夕争,但她犹疑了一阵到底没有下车。

    她捂了一下胸,心里暗想似原夕争这等人物,也难怪曾楚瑜放不下,倘若告知了原夕争,真不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于是径直回了王府。

    曾楚瑜看到她回来,已经急不可待,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子卿呢?”

    青湘平复了一下心跳,叹了一口气。

    曾楚瑜的脸色一变,再问了一次,道:“子卿呢?”

    青湘幽幽地道:“娘娘,你以后就不要再差我去找子卿少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曾楚瑜脸色骤变道。

    青湘将目光转过一边,曾楚瑜掐着她的手臂,道:“告诉我,什么意思?”

    青湘吃痛,道:“娘娘,好好,我告诉你,子卿少爷说了,娘娘已经出阁了,大家再见面就不合适了……他还说,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曾楚瑜整个人仿佛都没了动静,青湘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我看他也挺忙的,宛如小姐现在整天在他家进进出出……”

    青湘不喜欢原宛如,说话间便不由自主地能多替她树一个敌人便多树一个敌人。

    哪知她这话不说倒也罢了,说了曾楚瑜居然轻笑了起来,笑得青湘一阵毛骨悚然。好在曾楚瑜接下来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她一连二日高烧,有的时候青湘见她那副痛苦挣扎的样子,觉得她不如就这么死了,倒也落得个干净。哪知曾楚瑜烧了两天,居然渐渐复原了,不过这一病着实伤了她的元气,让她看起来愈发弱不禁风。

    楚因来看过她两次,两次都是曾楚瑜昏睡的时候。但等曾楚瑜的病一好,楚因又似乎不大来了。曾楚瑜似乎也知道楚因在为朝堂里的事情心烦,青湘现在每天出去打听各种小道消息回来说给她听,算作消遣。从这些小道消息里曾楚瑜终于知道,楚币丫把楚因当作了一个有力竞争对象来打击。

    也许是楚因的婚事办得太过招摇,昌帝的圣旨让人有太多的猜想,毕竟没有一个皇子的婚事需要布告天下,咸使闻之。这让原本猜测昌帝心中另有太子人选的楚备是肯定了昌帝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楚因。可想而知,以楚钡氖屏Γ楚因一下子变得寸步难行,办一椿差事砸一椿差事,令昌帝无比恼火。

    昌帝体弱多病,性子也偏温和,他如今居然当着文武百官当朝喝斥楚因,这一下子传得坊间无人不知。原夕争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一些小酒肆与顾崇恩还有一些没什么官位的小文人一起饮酒闲聊,自然不会不知。

    “老顾,听说你最近频频走门路,想要当官?”一个文人笑道。

    原夕争转过头来,笑道:“果真?你这老货又要求官?”

    顾崇恩叹气道:“在官是时只说闲,得闲也又思官(注19)……”

    原夕争摇了摇头,笑道:“那你可莫要忘了楚大夫行吟泽畔,五将军血污衣冠,乌江岸消磨了好汉,咸阳市干休了丞相……(注20)”

    顾崇恩将酒壶狠狠往桌上一放,道:“子卿,不是我说你,你便是缺了一点我老顾的血气方刚……”

    原夕争连连点头应是,旁边的文人忍着笑,道:“老顾,你说你血气方刚,我偏不信,怎么你每顿都请的是素酒?莫非一遇这花娘子,你便要血气尽泄么?”

    顾崇恩大叹道:“非也……实乃老顾血多却钱少也……”

    原夕争与一众文人皆绝倒,顾崇恩却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各位,不是老顾不提醒你们,如今各位飞黄腾达的机会已经来了。”

    顾崇恩见众人都静了下来,便道:“想必这粱王被斥,大家都知道了吧!”

    文人皆点头,顾崇恩笑道:“倘若联系这前因后果,这一斥可是大有讲究啊。”

    他一开腔,别人便笑道:“无非是对梁王不满,又有什么讲究在里头。”

    “你错了!”顾崇恩一指那文人,道,“要知道就在四个月前,这个皇子还是昌帝慎而重之布告天下,他娶了老婆了,还记得那圣旨么……朕祗承天序,惟怀永图。你们想一想,这圣旨本身不是就很有问题,试问谁能承天序……太子也!”

    文人皆露震惊之色,吃吃地道:“老顾你也太武断了吧!”

    顾崇恩嘿嘿笑了几声,道:“要是单论这圣旨,你们可以说老顾武断,可是你想想黎王就算差事办得不好,可他是昌帝刚赋予权力办差的皇子,办差了也没什么,更何况也没有差得很离谱。皇上为什么要当庭喝斥?”

    文人还要往下听,原夕争已经喝道:“听够了吧!”一句话说完,原夕争手一挥,两只酒杯竟然挥落了三个人。顾崇恩大吃了一惊,原夕争已经起身,冷笑地站在躺在地上的三个人面前,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已经派人跟了我四个月,也该跟够了。如果下次再派人来,莫怪我原夕争手下不留情!”

    顾崇恩道:“子卿,这……这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你?!”

    原夕争转回身来,一笑,道:“无妨,一段旧恩怨……老顾,不知道有一个典故,你有没有听过?”

    顾崇恩面露好奇之色,原夕争在他的耳轻笑道:“杨修。”

    原夕争话音一落,顾崇恩吃了一惊,原夕争已经竖直了身体,笑道:“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原夕争一走,文人们催促顾崇恩往下说,顾崇恩支支吾吾了半天,方道:“我闹着玩。”

    文人哄的一声,将顾崇恩嘲笑了一番,也作鸟兽散。

    原夕争走到一处典雅的宅院,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开门,媚眼如丝的蔡姬笑道:“怎么子卿少爷回来得这么早?”

    原夕争笑着进屋,道:“散得早。”

    “正是呢,酒肆里的酒又冷又燥,不太合适子卿少爷你喝。我已经另温了一壶酒给您准备着。”蔡姬笑着与原夕争上楼;她如今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第一舞娘,千金都未必请得动她一舞,自然早就买下了一处宅院单住。而差不多所有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都知道,蔡姬的宅院只留宿一个男人。那就是原夕争。

    原夕争靠着窗户坐下,道:“我今天就打算回去。”

    蔡姬一顿,道:“这么快?”

    原夕争笑道:“出来都三四个月了。”

    蔡姬没有多话,只是将酒水徐徐倒入原夕争的杯子,扑鼻的酒香味便在空气当中袅袅升起,原夕争眼睛一亮,道:“好酒。”

    蔡姬笑道:“这也是前两天别人送的,我反正不太喝酒,你多喝两杯。”

    原夕争笑道:“我今天已经喝得不少,再喝就要醉了。”

    “反正是明天回么,醉了大不了倒头就睡。”

    原夕争细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闻了―下,道:“说的也是。”说完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里的眸子更亮了,道:“好烈。”

    蔡姬又给原夕争倒了一杯,笑道:“正是呢,我也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不过真是香,我刚刚浅浅尝了一杯,那香气到现在还在嘴里。”

    原夕争一笑,拿起酒杯喝了起来,蔡姬只要见原夕争的杯子一空,便会笑着将酒满上,但是原夕争除了第一杯,一直都喝得很慢。蔡姬一直都微笑着看原夕争饮酒,原夕争慢慢地似乎有一点不适,抚着额头问蔡姬,道:“这到底是什么酒……”

    蔡姬笑着又给原夕争倒满,道:“我也不晓得,是一位北方客人送的。”

    原夕争皱眉,道:“难怪,这酒后劲太足了。”

    “不如去休息一会儿吧。”蔡姬笑着过来扶原夕争。

    但是原夕争却扬手制止了她,自己站了起来扶着墙走进了蔡姬专门准备的房间。

    原夕争这个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站都难以站稳,只好就着被褥睡了上去。

    蔡姬端了一点热水过来,隔着门笑道:“子卿少爷,喝一点热茶,洗把脸再睡吧。”

    原夕争迷迷糊糊地听到她这一句,有心想要回答,却已是无力说话了。

    蔡姬没有听见答复,便悄悄地推关门,见原夕争已经昏睡在床上,便笑着将热水放下,拿起烛台走到原夕争的跟前,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原夕争,最后她将手搭在了原夕争的腰间,顺势将腰带抽去,嘴里笑道:“我倒要看看能颠倒众生,却又始终坐怀不乱的男子到底生了什么摸样。”

    注19、20:出自同一首元曲《劝世》,分别是说得屈原,伍子胥,项羽、李斯的下场,意思是官场险恶。

    第十三章

    她还未将原夕争的衣衫脱去,便突然听到外面有夜行者的脚步声,蔡姬当机立断将屋内的灯火吹熄。

    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道:“原公子,谈天望请求一见。”

    蔡姬微微打开窗户,只见门外站了―个三十几岁书生摸样的英俊男人,便开口道:“我家子卿不见外客。”

    谈天望微微一笑,道:“原公子,我今天是奉荣王之命,务必要见原兄一面的,倘若你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会很伤和气。”

    蔡姬冷笑了―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跟你伤不伤和气又有什么关系。”

    谈天望一滞,他人望武艺计谋都是上上品,帝王心经虽然不是从师于公孙缵这样的大家,但也是名家之后。他今天领了任务来,原本也是不服气原夕争这么三番两次地得罪楚保依楚闭庵直裂的性子居然还是不肯杀他。

    谈天望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要同原公子说话。”

    蔡姬看了一下在床上昏睡的原夕争,眼珠子一转,笑道:“公子说了,你……不配!”

    谈天望怒火冲心,即便是楚币泊用欢运如此不客气过,他反手抽出宝剑,怒极反笑道:“那么谈某就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夜色中风起,尽管已经是大地回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凉凉的夜风中,吹来的暗香,不像是来自那撩人的花,倒像是刺骨的毒。

    谈天望的死讯是快黎明时分传到楚钡母中,荣王府便如同在油锅里烹炸了一般,整个都沸腾了起来。

    楚蔽兆乓幻督满了污血的玉佩,谈天望从少年起便帮着楚背瞿被策,楚弊匀灰谎劬湍苋铣稣饪橛衽逭是谈天望的贴身之物。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也不知道是过于生气,还是过分伤心,他踱到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旁,隔了很久才道:“有没有找到……天望?”

    王府侍卫队长低得更下了,隔了许久才道:“回王爷的话,没有找到谈先生,但我们在西郊荒坟地里只找到这一具暗卫的死尸,他显然是伤重逃到那里,然后流血过多死亡。”

    荣王沉吟了一会儿,道:“何伤?”

    “回王爷,剑伤,是软剑造成的。”

    楚蹦钦旁本英俊的面孔阴晴不定,显得极为狰狞,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反复看着地上的尸体,道:“帝王师中,唯有公孙缵的门下用这种藏在腰带中的软剑。”

    楚钡牧潮涞眉为狰狞,他咬着牙道:“原夕争!”他突然大喝道:“来人!”

    他的话音一落,立即从屋外飘进来两个黑衣人,楚币蛔忠蛔值氐溃骸按咏裉炜始,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原夕争的命!”

    他的话音一落,只听有人进来道:“慢着!”

    楚蓖芬换兀神色一顿,道:“原来是六弟,你不必劝我了!我知道你跟舅舅都是读书人,喜好把文章做得花团似锦,但是这个人不但不能为我们所用,还断了本王一条胳膊,他现在就算趴在我的脚下,求我用他,我也要将他粉身碎骨!”

    楚c叹息了一声,道:“天望身遭横祸,我也很难受。但此事颇多疑点,我们与楚因争夺盐使又急需原家的配合,因此还要多考虑。”

    楚崩湫α恕声,道:“原夕争说过原家能存活上六七百年,自有它的生存之道。你看原匕岩桓鍪出的女儿嫁给了楚因,但却对我等卖力讨好。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堂弟庶出的儿子而跟我们过不去?”

    楚c叹气道:“我始终想不明白,原夕争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发难。天望的脾气不太好,但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他是代替王爷去的,必然是恩威并重,先说好处……至多谈不拢,动手也不会伤了各自的性命才对。”他略思考了一下,断然道:“我知道为什么!”

    屋里的人均看向楚c,楚c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息道:“天望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死。”

    “身份……”楚甭砸幻h唬随即恍然大悟,道:“天望是户部侍郎谈威的独子。”

    楚c悠悠地道:“我们与楚因争夺盐使的位置已经是人人皆知,偏偏父皇一直不作决定,心思难以揣摩,户部侍郎支持谁就变得非常重要。”

    楚碧了面色不禁一变,他刚才急怒攻心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谈威仅有谈天望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没了,即便不会立刻跟楚狈验,只怕心中也会存下不满。

    楚焙莺莸匾慌淖雷樱道:“原夕争不杀,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楚c道:“我倒有一计,不如将错就错!”

    楚笨聪虺c,只听楚c慢慢地道:“天望的尸体不见了,但我们可以另找尸体栽赃给原夕争!”

    楚钡难燮の106抖了一下,他站起身来,看着天色将明未明的拂晓,咬着牙道:“别让他死得太快!”

    原夕争清晨起来,摸了一下自己额头,竟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头痛欲裂,没想到这酒竟然不但醇厚芳香,也性烈如火,而且居然喝醉了也不上头。原夕争起身给自己洗了一把脸,长出了一口气,心想以后无论如何再好的酒也不能多饮。梳洗完毕之后,原夕争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确切地说这是一种浓烈到不可思议的血腥味。

    “蔡姬?”原夕争一念及此,立时从楼梯上飘落,足尖还未及地,便见楼梯下面都是鲜血,原夕争左脚踏右脚,人就跃到了屋角的椅子上。可即便如此,满地的鲜血也让原夕争几欲呕吐,这些人都是原夕争认得的,正是蔡姬新雇来的奴佣们。

    原夕争还未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门便被踢开了,衙差们一哄而入,当前数人见了满地如积成洼泊一般的鲜血也不禁都面色一变。

    他连申辩都还未说出口,衙差们便将原夕争围了起来,当前一人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都城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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