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争[出书版] 作者:彻夜流香

    再杀瑞安,然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杀宫中一个妃子,气得昌帝吐血大骂逆子。

    而就在两边人马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禁军来报说是由一个宫女知道帝王印鉴在哪里,并且已经拿来了。楚嵩隔着窗子看了一下门外,见门口果然站着一位宫女,楚嵩只觉得这女子虽然衣着只是普通的宫女打扮,但即便是这么远远的一望,也觉得她姿容绝色,堪称人间殊丽。楚嵩知道昌帝虽然体弱,却是个风流种子,但是他一来性子软弱,难免有一些惧内,二来喜欢与皇后在人间扮伉俪,因此他即便贵为帝王,对很多漂亮的女人他却只能远观,不能近赏。楚嵩猜测这宫女多半是昌帝私藏起来的禁脔,也难怪她会知道昌帝将印鉴收藏于何处。

    宫女得到了首肯之后,便托着木盘跨进了大殿,她看起来走得很慢,但却很快便近在眼前,姿势如同行云流水,楚嵩不禁暗想单论这气质,只怕是皇宫上下都再难挑出一位能与这女子匹敌。那宫女慢慢抬起了头,冲着楚嵩微微一笑,楚嵩不禁有一些心神摇曳,可陡然间只觉得这女子分外眼熟,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不禁心中大惊,连声大呼:“快捉住她!”

    原本看守昌帝瑞安梁王的人都立即朝着那宫女涌去,只见那女子将木盘一掀,如白云过隙一般从禁军中一晃而过,匕首一闪将楚嵩格杀于当场。鲜血喷出,溅了昌帝一身,昌帝顿时便昏厥了过去。

    梁王见状,起身喝道:“各位将士是受叛逆楚嵩之误,只要各位现在放下刀剑,我楚因承诺绝不会动各位的性命!”

    原本楚嵩一死,这些一起谋反的将士们早就慌成了一团,听梁王这么登高一呼,顿时纷纷将刀剑丢于地上,宫外冲进了楚因的卫士将这些束手就擒的叛军纷纷缉拿。梁王将叛军拿下之后,立即便着人密审同党,一时之间,皇城禁军人人自危。皇宫中的禁卫军也都悉数换成了梁王府的人马,此事牵连甚广,除了陈昂文以外,很多大臣因受牵连而被拿入狱。

    三个月之后,昌帝声称体弱,不堪国事,将皇位禅让于了梁王楚因。

    同月,梁王楚因登基,年号圣武。

    圣武一年,武帝大赦天下,除了真正的叛逆之臣楚嵩,陈昂文以外,受到荣王谋逆之案牵连的大臣们悉数被放,大多官复原职。朝堂上下齐颂武帝英明。同年八月,武帝嵩山封禅,出行之前却是赐死了荣王与灭了陈昂文九族以祭天地。即便赦免了绝大多数有牵连的罪臣,这次所杀的人流出来的鲜血也是浸透了整个断头台,令人望而战栗。

    此时已然又是近秋,瑞安看着渝苑后山里飘来的红叶道:“十哥这么一放一杀,便在南朝之间建立起了威信,将过去的势力连根拔起,……我真没想到原来十哥是这么了不得的一个人物。子卿,这一次是不是超出了你原本想要的计划。”

    原夕争本来在闭目打坐,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原夕争一直都未能有充足的时间闭关来去除身上的如影随形。今天好不容易总算有了一点清闲,可瑞安公主却似乎实在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原夕争闻言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瑞安苦笑道:“我一直有一种猜想,是否正因为我也被三哥拿住了,你才不得不彻底帮着十哥,杀了三哥,助他登上帝位。”

    原夕争睁眼,浅浅一笑,道:“你想什么呢,这原本就是凑巧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瑞安回转头,道:“果然是凑巧么?可是我的人一直找不到紧紧统领贾腾,我不信一个犯下如此重罪的叛徒就这么连同家人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摇着头,道:“子卿,我甚至有一种想法,会不会是十哥下套让三哥逼宫,然后他再逼得你不得不刺杀楚嵩救我于危难,再以清缴叛臣为藉口,架空了父王,逼他退位。”

    原夕争下了床,倒了一杯茶递给瑞安,含笑道:“书说的挺好,口渴了,喝一杯吧。”

    瑞安接过茶碗,颇有一些愠怒的看了一眼原夕争,道:“你同父王一样,故意插科打诨,不过就是都想对我隐瞒事实罢了。”

    “事实是梁王已然登位,号圣武。”原夕争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盘腿坐到了床上,瑞安还要说什么,原夕争的细长手指一伸,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瑞安没好气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便要走出门去,这时候又一个卫士匆匆走了进来,先叫了一声公主,然后对原夕争道:“驸马爷,皇上召你入宫。”

    “又召见?”瑞安道:“他就不能让我的驸马休息上哪怕是一天?”

    卫士见自己的公主对当今圣上口出怨言,不由吓得嗫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好了,你别为难自己的手下。”原夕争已经出了门,笑着对卫士道:“你下去吧。”

    卫士如蒙大敕,连忙掉头匆匆离去。

    瑞安依然怒气难消,道:“我真不知道十哥是怎么想的,你对他恩同再造,没有你哪里来的今天的圣武帝。可是他倒好,既没给你什么实际的好处,偏偏整天还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弄得你疲惫不堪。”

    原夕争听了莞尔,道:“你想要什么实际的好处?”

    “我听说楚因的手下不是还有一个东方景渊么,他也是一个谋士,比你入梁王府还晚得多,可居然顶了陈昂文的位置,要知道那是一个三公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着瑞安愤愤不平的话,原夕争上下看了一下瑞安,笑道:“我真不知道,原来你还是官迷!”

    瑞安不服气地道:“这不是当不当官的问题,这是公不公平的问题。”

    原夕争摇了摇头,道:“这是他拿命搏来的,无可厚非,而且你也该知道即便皇上要给我一个这样的官来做,我也是不会做的。”

    瑞安仿佛此刻才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但仍旧心有不甘地道:“可是他就算不给你什么功勋,也不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当你是一个寻常的手下。”

    原夕争笑道:“我岂是一个寻常的手下,要知道我可是瑞安大公主的驸马。”

    瑞安嗤嗤一笑,总算脸色缓和了一下,道:“不如我去跟他说,就说你身体不舒服,要闭关一段时间。”

    原夕争微微沉默了一下,道:“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身上还带着化蝶的如影随形。”说着他拍了拍瑞安的肩,转身离去,留下瑞安皱眉看着那逐渐离去的背影。

    偏殿内厚重的明黄色锦缎帷帐如同往常一样铺天盖地的落垂着,殿角内的一处高达的鎏金盘龙炉鼎里燃着龙涎香,袅袅的香烟升空,又扩散了开去,显得整个偏殿幽深而宁静。

    春药通常实在这个偏殿内处理奏章褶子,他抬头见原夕争跨过门槛进来,不禁微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到此刻才来。”

    原夕争躬身行礼,楚因笑道:“朕今天倒是得了一些好茶,你可要尝尝。”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已经闻着了,是六安瓜片。”

    楚因哈哈一笑,道:“好鼻子,正是谷雨前的六安瓜片,朕叫人加了一点茉莉花片,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原夕争浅尝了一下,果然茶香浓郁,令人心旷神怡,抬头见楚因已经走到身边含笑地看着自己,不由道:“怎么了,皇上?”

    “你这喜好倒有一点似女子。”楚因微微笑道:“偏爱茉莉花茶,朕就顶不爱这茉莉花片。”

    原夕争放下了茶碗,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楚因却又笑道:“朕以前听景渊说你女装漂亮,还以为是玩话。可是那一日你穿着宫装,十步杀一人,朕竟然全部记得,只记得你穿女装的样子,可想景渊说你女装漂亮原来还是藏着掖着了,子卿的女装堪称绝色。”

    原夕争略略尴尬,道:“圣上今日清晨都在饮茶么?”

    楚因不禁一愣,道:“连批了一大早的奏折,茶倒是没顾得上喝几口。”

    “是么……”原夕争淡淡地道:“我怎么觉得圣上竟有一些茶醉似的。”

    楚因微微一笑,道:“孟子卿,食色性也,子卿对朕太严厉了一些。”

    原夕争抬头道:“喜好美色是人之常性,皇上你是常人么?我一直以为陛下想要当的是不世雄主,一代明君,能追秦皇武帝,倒没想到陛下今天跟我谈人之常性。”

    楚因心中一震,他一直都在克制自己,之前是因为他想要登上帝位,所以不能有丑闻。当他登上了帝位,站在了云端,有了一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他想要的,便没什么再能阻挡,包括眼前的原夕争,可是原夕争今天这几句话却是正好刺中了他的内心。楚因不禁扪心自问,他一直勤勉,不甘于人后,真的只是为了当一个不停要向异国割地赔款的软弱君主么,他所有的雄心壮志,他的抱负都绝不能止于此。

    楚因微笑了一下,转回了案桌之后,道:“是我的错,子卿,我们谈正事吧。”

    原夕争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最近这样的交锋时有发生,随着楚因地位的不断攀升,他逐渐露出霸道且多变的一面。原夕争真正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若非顾及瑞安,只怕原夕争早就远走他方。现在原夕争能利用的便是楚因这种矛盾,在抱负与欲望中选择的矛盾。

    楚因是个极有抱负的人,他刚踏上帝位便开始拓展新政,有了荆州二年的实践,楚因对整个南朝都有了一个新的规划。这也是原夕争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原夕争终于看见一个新的皇朝,国富民强,安居乐业。

    楚因会留给原夕争处理的,通常都是他手下的人马在梳理整个计划时,发现难于着手,或无法处理的攻坚之处,往往极为繁琐且诸多难点。即便是以原夕争的聪明才智,这也几乎耗尽了原夕争所有的精力,每一天都过得极为疲惫。

    今日同样,楚因又拿出一大叠提案来让原夕争处理,微笑道:“你还在在这里处理这些案卷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君臣也可以当面商量。”

    原夕争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称是,然后将案卷接过,放在太监们新设的矮几上面。案卷很厚,原夕争略略翻看了一下,便不由心中暗暗苦笑,不提批复这些提案,光看只怕就要看到深夜。但是原夕争自然不能说楚因给自己的任务过重,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处理案卷。

    大殿上变得幽静了起来,只有时不时的翻卷之声,还有太监们细细的研磨之声。原夕争处理好的案卷,不时有太监们传递给楚因。楚因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桌案下认真书写的原夕争,从那身普通的青衫,到乌黑的长发,再到持笔的细长白皙的手指,他的手指按着案卷上那些公正但不乏灵动的漂亮小纂,压制心中几乎是叫嚣着的渴望。因为楚因知道,假如他是一个明君,他就不能不克制这种欲望。

    等一下子处理完了所有的案卷,已然是深夜,楚因生活素来简朴,晚膳也很简单,不过是一点时蔬及羹汤。楚因偏爱胡菜,所以今晚上的便是胡羹,有着浓浓的羊肉气息,这么一个秋天寒冷的晚上喝来,倒是既暖也美味。原夕争太过疲累,繁复的菜也吃来没胃口,倒是这种简单美味的羹汤能多喝两口。等到案卷全部处理完,已然是深夜,楚因又传了一次宵夜,这次倒是养生的甜点。原夕争起身告辞,楚因含笑道:“把甜汤喝完了再走吧,让你饿着肚子回去,瑞安该上门来理论了。”

    原夕争只得坐回去,将汤喝完,然后又与楚因闲聊了一会儿,才启程离宫。楚因原本打算再看一会儿折子,但不知道为何总是心绪难宁,他起身回了宫。近身的大太监都是梁王府的老人,见他回宫便细声道:“陛下今晚可要翻牌子?”

    楚因跟原夕争坐了一天,心头本来就憋着一团火,听了便道:“递过来吧!”

    大太监王公公连忙将早准备好的玉牌端了过来,楚因初登帝位,后宫的嫔妃还不多,除了皇后曾楚瑜之外,便是几位由曾楚瑜新挑上来的侧室,现在都封了美人。楚因实在繁忙,竟然都未见过,他随意地翻了一个小绿牌,然后挥了挥手,大太监立即心领神会地端着牌子下去。

    等楚因沐浴完毕,寝宫里已经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穿白色的长衣,一见楚因出来便立刻跪下行礼。楚因乍见她的外貌,发现这女子眉目神情竟然与原夕争颇为相似,不由心中一动,手抚着那女子的脸,颇为温和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又万福了一下,才害羞地道:“臣妾姓木,贱名子苏。”

    楚因轻笑道:“子苏,很好听的名字。”

    木子苏此时方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一直听闻圣上做皇子的实惠就脾气甚好,但毕竟是第一次蒙帝王宠幸,心中还是有一些紧张,如今见圣上果然是温言儒雅,心中不由大喜。木子苏态度也放松了不少,只娇羞地道:“皇上难道召臣妾来只为了跟臣妾谈名字的么?”

    楚因将她搂住,推倒在床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要是早这么知情知趣,那该多好。”

    木子苏确实半句也听不明白了,但仍大着胆子道:“皇上,你不翻臣的牌子,怎么能知道臣知情知趣呢?”

    楚因听了哈哈大笑,亲了她一下,道:“说得好!”言罢两人便滚翻在了一处,床榻间竟是缠绵之色。

    第二天木子苏便从一个美人连跳了二级,升为淑妃,往后一个月里楚因夜夜都翻了这位淑妃的牌子。木子苏升了淑妃,自然便有了自己的宫殿,楚因便夜夜宿于她的宫殿,令得这位淑妃立时变得炙手可热。相比之下,中宫皇后曾楚瑜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与楚因大婚三年,也没有诞下一子半女,此消彼长,淑妃在宫中的人望似乎很快就要压倒了这位中宫。淑妃原本是平民出生,不知皇恩来得快去也快,楚因几日的恩宠,她便以为要天长地久了,渐渐便不把曾楚瑜放在眼里,逐渐连请安也省了,只派了一个婢子来说身子不爽。

    曾楚瑜如今虽贵为皇后,日子倒反而不比当王妃的时候舒坦,原因是宫中还压着一位太后平贵妃。但凡曾楚瑜想要拿个什么人,这些人便会托着关系到这位老太后面前去哭诉。平贵妃素来把自己亲和这一条看得分外重要,自然是要大发慈悲的。这么一来二去,因为没有子嗣而本来不佳的婆媳关系便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她多多少少知道曾楚瑜干过的事情,吃斋念佛的太后便自然看不上歹毒的媳妇,常常令得曾楚瑜打碎了门牙,只得血往肚子里吞。

    青湘过来回禀淑妃的事情,令得刚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曾楚瑜更是怒火冲天,青湘悄声问道:“这淑妃气焰嚣张,全然忘了皇后娘娘当时提拔她的恩德,否则凭她一个贱民怎有资格来做皇宫的妃子。要不要将这贱婢叫来,娘娘再提点提点她?”

    曾楚瑜本来怒火冲天,但转而一想,倒是冷静了下来,只微微一笑道:“这不好,难得皇上有了她才心情好了几日,那便再让他宽慰几日吧。”

    青湘知道曾楚瑜看似柔弱,却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这么笑得厉害,只怕这淑妃不是训斥两声可以了结的了,便连忙乖巧地不再往下问。

    楚因依然日日勤奋,原夕争也只能陪着他日理万机,只是原夕争是处理难题,楚因却是查看结果,两人的辛劳不可同日而语。

    瑞安早上起来见原夕争脸色灰白,不禁气道:“我今日要进宫面圣。”

    原夕争刚喝了一碗豆浆,听了不禁抬头问道:“你面圣要做什么?”

    瑞安板着脸,道:“我要问楚因,他是不是想让我当寡妇?!”

    原夕争一听,噗地一声便将嘴里的豆浆都喷了出来,无奈地道:“瑞安,你看我们还是挑个时间和离了吧!”

    瑞安挑眉气道:“怎么,你莫非还想离了我去找那个李缵吗?”

    一说起李缵,原夕争的脸上不由更白了,微微低头叹气道:“他现在恨我入骨,我即便去找他,只怕他也不愿见我。何况我是南朝人,岂可投敌叛国?”

    瑞安见原夕争面色不好,不禁后悔揭人伤疤,转眼间绿竹正差人端着一个大木桶出去,便转题笑道:“原来你晚上在打坐排毒,难怪你脸色差了,白天要做事,晚上要打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可别把身体弄垮了。”

    原夕争笑道:“哪里有这么严重。”

    瑞安又笑道:“皇后昨个给你倒是送来了不少补品,其中真有不少是大内的珍品,她想必也知道了楚因现在拿你当骆驼使。”

    原夕争淡淡地道:“你处理了吧!”

    瑞安哈哈一笑,道:“也是,这个皇后高深莫测,即便是我瑞安,也未必有福消受这些好东西,你不要我便替你折成银子,这可是一大笔钱。”

    “什么时候你又成财迷了?”原夕争揶揄道。

    瑞安看着原夕争,半晌才悠悠地道:“莫非你不会终有一日,离开南朝吗?”

    原夕争听罢,叹了一口气才道:“瑞安,你放心,我是绝不会丢下你一人为难的。”

    “果真?”瑞安卡着脖子,像是极为愉快地道:“若是如此,你恐怕要陪我一辈子,要知道倘若你真走了,我十哥能杀了三哥,烧了六哥,未必就不会吊死瑞安。”

    原夕争见瑞安活灵活现地模拟上绞刑,不禁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便碰上大理寺卿左央名,停下笑道:“左大人,有事么?”

    左央名见了原夕争似乎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方道:“公主殿下有一些事情传唤微臣。”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那就不妨碍大人办事了。”说罢便从左央名的身边擦身而过。

    原夕争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这个马车是瑞安特地为原夕争设置的,车上极为奢华,有新鲜的果子,点心,酒,还有软榻,都是方便原夕争在往返的路上休息之用。原夕争半靠在榻上想起方才左央名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禁暗笑,心想这左央名的样子活像是奸情被捉一般。一想到奸情二字,原夕争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非瑞安与左央名还真有一点暧昧,不禁好笑。

    原夕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真的靠在榻上睡着了,等到了宫门外才被车夫唤醒。原夕争上了朝堂,楚因议事喜欢预先做功课,事前深思熟虑,所以在朝堂之上倒是快刀斩乱麻,很快便将事情料理完毕。此次礼部的曹荣玉却上了一道奏折,称有要事,楚因淡淡地说了声讲。

    曹荣玉诺了一声,然后道:“北齐最近贴出圣旨,称他们的二殿下李缵觅得佳偶,于本月大婚。陛下,因此旨布告天下,我朝是否要送上贺礼。”

    原夕争随明知这是必然,但还是突然觉得茫茫,似乎朦胧里能见到李缵捉狭的眸子跟他轻快的声音道:“我还未娶妃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原来真的已是路人,很多时候人并不会知道自己的心走得多远,总以为自己真到了那一天,也会很淡然的接受现实,然而当真有那么一天来临,才知道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剐心之痛,原夕争只觉得自己口腔里一股血涌了出来,连忙低头死死地咬住牙关。

    楚因的目光淡淡地从原夕争的脸上掠过,道:“既然布告天下,自然我朝要送上贺礼,送什么礼先拟上来,朕再批复。”

    一散朝,原夕争几乎是快步朝着马车而去,马夫见驸马今天回得如此之早,不禁大惊,原夕争刚靠近马车就急忙将怀中的手帕掏出,捂住自己的唇,一口血便喷在了帕上。

    马夫吓得几乎手足无措,见原夕争勉力想要登上马车,连忙过来搀扶,原夕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不经意间那块手帕便飘落到了地上。

    不过片刻,这块带血的帕子便到了楚因的面前。

    第三十二章

    楚因盯着那块沾血的帕子,他知道过去的猜想现在实实在在的被验证了是一种事实。他忽然明白那个人说什么雄心壮志,说什么一代明君,不过都是一些为了搪塞他的言辞。因为这人真正爱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位即将大婚的北齐二殿下李缵,一个生来便似坐拥一切的人。什么警世之句,修身之言不过是给他留了一个世俗的圈套,令他煎熬无法解脱,因为那些看似的肺腑之言,真实的却是一种愚弄。

    楚因将那块帕子死死地抓在了手里,只觉得心里像是有那么一团火,它越来越旺,以至于要冲破他的心腔,从他的眼,口里喷出来,将所有可能沾及的人都化成灰烬。楚因几乎是整整在那里坐了一天,他只单单批复了大理寺送上来今秋死刑犯的案卷,所有的案卷,楚因都干脆的在这些案卷上用朱砂笔写了一个大大的诛字。那鲜红的朱砂字非但没有将楚因心内的那团火扑灭,反而令他变得更为暴躁嗜杀一般。

    偏殿内的太监们都是经验老到的人,任谁知道面色阴沉的楚因此刻心情不佳,若是谁在这是惹了君王,那必定是一场灭顶之灾。因此整个殿内变得更静,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之声。好在圣武帝直到他起身离开了偏殿朝着内宫走去,都似乎并没有要迁怒于他们的意思。

    这么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淑妃自然早就预备下了酒菜。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人也算机灵,没吃过猪,自然也见过猪跑路,木子苏直到豪门里的主子常常赏月饮酒,自然这皇宫里头也不会例外。

    她原本不会弹琴,但是进了梁王府之后,曾楚瑜曾经请了专人来教她们弹琴,而且专弹七弦瑶琴。木子苏心里便猜测必定是因为皇上爱听七弦琴,因此正想要才投其所好。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多加利用,好牢牢锁住帝王的心。木子苏不但请了一名琴师教自己弹琴,还特地给自己做了一套琴衣。这琴衣用的是价值千金的素纱,薄若蝉翼,轻若烟雾,极为通透,木子苏倒也聪明,另用了一些丝罗做了贴身的内衣穿在里面,这样整个身体便显得若隐若现,更为诱人。

    楚因习惯性地踏进了淑妃飞宫殿,可惜木子苏自顾想着自己的妙计,却没有发现楚因的面色不佳。当木子苏穿着那一身轻如薄雾一般的纱裙出来,再抱着七弦琴抚上一段,一直克制的楚因终于爆发了。

    他一脚踢飞了木子苏面前的古琴,怒极道:“你贵为朕的帝妃,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青楼女子,你不懂尊贵,难道还不知廉耻么?”

    木子苏从未想过一直都是温情脉脉的楚因发起脾气如同恶煞,一时之间吓得魂飞魄散,说不上话来,楚因指着木子苏冷冷地道:“既然你那么爱扮成这副模样,来人,给朕撤了火盆,让她给我跪到园子里去,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让她起来!”说完便拂袖而去。

    可怜的木子苏费尽心思,却换来一通雷霆之怒,等到回过神来想要求情,楚因早走得不见了踪影。她穿得这么通透,因此在殿内四角都燃了火盆,如今太监们将火盆撤去,她身在殿内便已经觉得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勿用说跪在寒冷的秋夜里了。木子苏不由软瘫在地,嘤嘤抽泣。

    楚因转了一圈,朝着曾楚瑜的中宫殿走去,曾楚瑜早得了淑妃宫里的密报,传信的人正是青湘。曾楚瑜听了只是浅浅的一笑,抿了口茶却不说什么。青湘出了门,在中宫殿的小库里稍稍一盘点,果然曾经有过的那匹价值千金的素纱不见了,心中不禁对曾楚瑜的手腕更多了几分寒意。这批素纱用得都是最上等的蚕丝所织,托在掌心里轻若无物,极为罕见,堪称宝物,乃是当年曾楚瑜在荆州的时候,刺史颜凉的孝敬。只是这匹天价的料子曾楚瑜一直未曾动用过,青湘到不曾想她会用这么一匹稀罕的料子让淑妃栽了跟头,真可谓大手笔,不过细细想想,若是一匹料子能斗倒一个妃子那倒也是极为划算的一件事情。

    楚因踏进了曾楚瑜的宫殿,曾楚瑜早已经泡好了茶,见楚因进来,便万福了一下,也不多话,只给楚因泡上一杯热茶。楚因半垂着眼帘饮茶,曾楚瑜也坐在一边无声地品茶。

    隔了许久,倒是楚因先开口道:“怎么爱妃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来了中宫么?”

    曾楚瑜一笑,道:“皇上与我是夫妻,皇上要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臣妾为何要问为什么?”

    楚因似乎才想起自己真的有很多日子不来中宫了,不禁有一些内疚,道:“这些日子,朕太忙,疏忽你了。”

    楚因是政务繁忙,可是也没有耽搁他夜夜留宿淑妃寝宫,曾楚瑜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以后这种话便不用再说了,您曾经说过,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当中,唯有我才是以您一体的,既然我们一体,你做什么又何须与我多做解释,我自然能明白您的心境,您的想法。”

    她这么一说,楚因也有几分感动,隔着桌子握着曾楚瑜的手道:“楚瑜……你在我心里自然跟别人是不同的,有一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有一些事我也只能告诉你。”

    曾楚瑜起身坐到楚因的身边依偎过去,道:“皇上有什么事,大可与楚瑜说,楚瑜若是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定当在所不辞。”

    楚因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些事情,便是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曾楚瑜也不勉强,只是将人夫宫人将床榻收拾妥当,让楚因歇息。

    皇上再次留宿中宫,淑妃娘娘险些被冻死,宫内的局势又翻了过来。宫里的人最是势利,很多势力的人聚拢在一起能形成一种气氛,能令你觉得活得如鱼得水,又或者是日夜煎熬。而作为中宫的贴身宫女青湘便是最能感受这种气氛了,看见眼前这些人陪着小心与自己说话,她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这些太监宫女的头子们见青湘面色不善,自然想起是与之前他们的态度有关,连忙将孝敬一一奉上,青湘扫了一眼面前的礼品才算是面色稍霁。

    青湘心情愉快,便亲自去皇宫的膳司殿领给曾楚瑜养身用的燕窝。曾楚瑜身体不算太好,但所幸现在又一个名医弯阳为她调理,各式的补品吃下去,倒也有了不少起色。她刚走近膳司殿,还未跨进门槛,便看见宫女扶着曾楚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娘娘,你怎么来了?”

    曾楚瑜的脸色不太好,只淡淡地道:“没什么,太后娘娘最近有一些秋寒体燥,本宫过来亲自挑一些补品为太后娘娘炖汤。”

    青湘立时道:“娘娘亲自动手为太后娘娘炖汤,光这份孝心也必能感动上苍,赐福太后娘娘,令它老佛爷长命百岁了。”

    “你们都留在门外吧,我陪娘娘进去挑选。”青湘说完便接过宫女搀扶起曾楚瑜的手往殿里走去,这种戏码也就是做给别人看到 ,青湘自然心知肚明。或许是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忙于给各殿送补汤去了,膳司殿的院外竟然没有人,青湘刚想开口唤人却被曾楚瑜突然扬手打断了。

    “中宫像是又翻身了,看来这淑妃是成不了气候的了。”殿内的一角两个正在看火的太监宫女闲聊着。

    殿中的太监轻笑道:“这淑妃自然是成不了气候,可是这贤妃就难说了。”

    “贤妃?”那与太监闲聊的宫女斥道:“你莫要胡说,咱们宫里统共只有一个嫔妃娘娘,哪里还有另一个贤妃?”

    太监小声说:“这可是我家公公说的,你知道我家公公服侍太后的补品。他跟我说,太后早就不满皇后娘娘霸着后宫,让她给皇上安排几个侧妃,她就竟弄一些不入流小门小户的女子进来。”

    宫女道:“我看皇后挑进来了可都是一些美女,再说了这替皇上纳妃可是中宫的事情,太后娘娘也不太好过多干预吧?”

    “你懂什么,这些女子都不懂规矩的,这不就让皇上生气了,皇上的龙体被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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