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若是如此,就该像他这般顺于天命、随遇而安,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偏偏,呼延律龙的咆哮就像溃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出口,多少年的积怨不平,在此时毫无道理的尽情宣泄,只因为他风唳行一句不假思索便出口的真心话。

    如何才能封住少言的他难得吐出的阵阵抱怨?

    他是要听他解释,不是听他发泄多年来在族内积累的怨气,该怎样让他冷静、让他闭嘴?

    风唳行分心思索,忽而想到──呼延律龙仍不停地说:「于你,我是敌军主将,只是一个该死的做出连自己都不知道举动为何原因的……」

    最后的话语竟被他的吻吞进口中,教呼延律龙错愕地呆住。

    「这法子果然能让你冷静。」风唳行退开呵呵笑道。

    「为什么?」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风唳行拿他先前的话回他。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看吧!」他指着他。「是啊,若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懂呢?」

    呼延律龙愕然,俯视依旧挂着轻松笑容的他。

    「我想知道个中原委,两者都想知道。」

    「因为──」长久以来不曾?自己的言行做过任何辩解,只是一味承受曲解与怪罪,要他在一时之间做出流利的辩驳实在困难,试了许多次,他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没有原因。」

    「当真没有?」风唳行板起脸,灵锐的目光像刀刃般一道又一道划在他身上,大有剖开他看个彻底的念头。「呼延律龙,你是个笨蛋。」

    笨蛋?他想了想,叹笑道:「的确是。」他给了机会,自己却让它溜过,不是笨蛋是什么。

    风唳行毫不留情地点头附和。「连?自己辩解都不会,的确是个笨蛋。」

    「你……」

    「我的口才也很差,做不来?自己辩解的事,否则我今日也不会是朔方节度使,受封灵武将军。」顿了顿,风唳行弯身拾起刀交还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停止这场仗,我不愿你死,真的不愿。」

    不愿他死?呼延律龙的心为之一震。

    第七章

    马匹疾奔进鲜少人至的山间小道,多了一人的重量对于北方骏马来说似乎没有影响,仍可以疾如风的速度?开身后的追兵,遁入林木参天的小径。

    终于甩开一批大唐将士的追缉,呼延律龙拉扯?绳命坐骑停下,纵身跳离马背。

    「骑它回营,到了军营放它自己回来便成。」

    「就这样?」坐在马背上的风唳行开口,低头看着背对自己的呼延律龙。「仍然不说?」

    「多谢你肯帮我,助我突骑施兵退回军营,减少伤亡。」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谢,我要的是你的解释。」明明知道却故意装傻,他要逃避多久?「一开始想逃的人是我,现在却换成你了。」

    呼延律龙没有回首看他,迈开步伐朝突骑施军营而去。

    「我并不后悔亲近你,或者该说,我很期待。」风唳行毫无预警、出人意料之外的话让他顿了足。「你可以选择逃避,但我不会,面对既存的事实,不能改变我也会顺天命乐于接受。我与你不同,我选择接受,接受自己?一名男子动心的事实。」

    这就是他风唳行的作风,深知逃避解决不了事情,只有面对,在改变或接受两者之中选择其一,而他选择了后者。

    ?一名男子动心指的是他吗?呼延律龙挑眉想着。

    「连这回,才见过三次面,为什么会?你挂心,我也甚觉疑惑。向来只有我让人担心的份,没有人能让我担忧如斯;但你不同,初次相遇之后念念不忘的是临别前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我曾对自己说过这只是因为遇上投契的朋友所致,但后来我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直到方才相会,知道你是突骑施主帅的消息让我失去思绪,头一道有绝望的念头出现,心想你怎么会是敌军主帅,老天爷岂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来捉弄我?这时才知道自己竟会对你动心……」

    风唳行的话让呼延律龙转身看他。「我这样很奇怪吗?竟然对你倾诉钟情?」他常被说是怪人一个,可现在真的是够怪了,偏又连回头后悔都懒,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

    该怎么理清此刻自己、心情?呼延律龙望着坐骑上的人儿,心绪大乱,有狠狠拉下他揣往怀中一抱的冲动,更有上马就此两人奔离战场的念头;最强烈的,莫过于占有他。这是他有生以来首度有如此的张狂欲望想要完全拥有的一样东西──唯一一个能契中他心思的人。

    但也有更多的冷静理智压抑他满心交杂的念头,如大火上方的滂沱雨势,浇熄他瞬间所有欣喜。

    他是敌方主帅,是突骑施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身为突骑施主帅,怎能?自己的私心断送族人的生路?虽说战役非他挑起,但若不回营主持军机,突骑施决计无法挡住下一波战役,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该怎么办?

    纵使不被族人所接受,但他总是在突骑施受族人教养成人,这点恩情他必须回报;严谨的性子容不得他忘恩负义,容不得他随自己心意行事。

    他不如风唳行可以随性而?,在他身上有太多重担与责任必须背负,他俩不只有胡汉之分,所处的境地更是天壤之别。

    「若是可以,我也想同你一样,心里有话就都能毫不在意地开口直说。」唇角斜笑勾起苍茫,呼延律龙的表情有着压抑,也有痛苦和愤怒。

    「你也……哇──」话没说完,风唳行身躯往侧一滑,整个人离了马鞍。

    呼延律龙蹬脚跃离地面冲向他,疾行的速度正好来得及赶在他落地前抱住他。以自己?垫,两人在地面滚了一圈,他不忘用自己较?高壮的身子护住他,保他不受到伤害。

    「你就不能让人放心。」他气恼的叮嘱看见上方带笑的神情时,霎时怔仲。

    「我是故意的。」偶尔利用自己的弱点给予对方错觉,这也是兵法之一。「不这么做,你怎会过来?」

    「你──」

    「我若接近你一步,你必定会跟着退一步不肯让我靠近;

    而我不会武功,骑术又差,更对这四周地形不甚了解,想也知道再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既然追不上你,何妨使计让你主动来追我,嗯?」

    呼延律龙闻言,只剩傻眼呆怔的份,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风唳行也由着他看,含笑的眼凝视着身下正压着的人,垂落的发将两人的脸覆在微暗处,只能看见彼此胶着不放的眸子。

    怎么样才算真正在乎一个人?

    风唳行不知道,呼延律龙也不知道,但两人心里同时想的是,若时间能停止在这一瞬不再流动该有多好。

    但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顶多只是空想罢了,战场最易磨练出一个人的坚毅,更容易让一个人从空想中觉醒。

    他们俩都是惯于在战场上游走的人,怎会不知?

    俯视呼延律龙动了动眸光,一只看得出经过许多磨难的粗糙手掌拨开罩住两人的凌乱黑发,一路移到风唳行后脑勺停驻。

    「你要我怎么办?」呼延律龙问出疑惑,痛苦的眼神锁在让他悬念的白净俊秀面容上。

    他想不顾冷静和理智,一切只依自己意愿行事,偏在这时候,所有的冷静与理智全出笼,要他谨记回报族人养育之恩。

    掌下的头颅往左右轻摇。「我不能要你怎么办,是你想怎么做。」从不勉强他人,对他更是如此,并不是不知道他的痛苦有多深,所背负的责任有多重;是以,他如何能要他做什么,徒增他的负担。「你毋需做什么,是我自己──」

    说着,他俯首吻住他;而被压制在身下的人,只能闭眼品味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亲昵。

    甜美与苦涩随着两人顿失的距离而来,酸楚的无奈涌现在彼此心湖,更觉无奈的是,心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却又不甘心就这么错放对方。

    错放一个推心置腹的好友,一个知己、一个至交、一个倾心的人。

    「若能早日知道你的身份,或许我就不会……」

    「是啊!」风唳行撑起身子,陪着他说谎欺骗彼此。「我也这么想。」

    呼延律龙突然拉回他,一个翻身改变两人姿势,压住他,猝不及防的霸住他的嘴。

    明知是谎言为什么还要附和他!可恶!一定要激得他情绪大乱,失控疯狂才成吗?

    这回的吻不像之前那般轻描淡写,想要自欺欺人偏又被自己编派的谎言揪痛一颗心的呼延律龙,强行地扳开风唳行的嘴,深深霸住大唐名将的唇舌舔吻吸吮,粗暴地急于想将身下的人嵌入自己的身体。

    风唳行睁着眼,要自己记住这一刻他所有的神情,心里明白这就像平日做梦一样,待清醒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会成空。

    他改变不了事实,也不曾想过要呼延律龙做什么,他该做的事情太多,着实不忍再添他一项。

    反正霉运走了二十来年,再走下去也无妨。

    无言的接纳如同一项邀请,让呼延律龙丧失心神,无法顾及其它,紧拥住身下的躯体,只为证明此时此刻自己手中拥有穷极一生也要得到的人,哪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短暂。

    无法轻言的情爱折腾得两人只有暂时回世俗,握住如此虚无短暂的时间品尝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昵。

    偏偏,远处渐行渐近的呼唤声惊乱他们。

    「将军!将军您在哪里?将军──」

    频频的呼喊来自以江慎行为首的搜寻队,他正带着十来个骑兵住他们这方向前来。

    「来找我的。」风唳行撑起自己,这回呼延律龙没有拉住他,让他得以起身站稳。「你可以放心策马回营,不必顾虑我。」

    呼延律龙随之起身,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彷佛这是最后一次能看见他的机会,他必须在这一眼中将他牢牢记住似的,炯炯眸光紧锁在他身上不放。

    「下一次在战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是胜是败终要有定论,如他身上的重担,他身为大唐将领也不能?一己之私要?

    将士长年征战在外不得返家。「大唐与突骑施总得分个高下,我不会让你。」

    「不会有下一次。」呼延律龙庆幸地说,同时回他一记仿佛已放下重担的轻松淡笑。「此番回营我得?败战以死谢罪,我很庆幸,不用和你在战场再相见。」

    以死谢罪!

    「难道这次你挽回颓势也不能……」

    「族人会质问我为何不杀敌军主帅,反而纵虎归山。」光是这个罪名就能要他的命。「突骑施兵败也得有人承担这罪,我是不二人选。」

    「那就杀了我。」风唳行抽出挂在呼延律龙腰间的佩刀,刀尖点住自己咽喉。「我把我的命交给你。」

    「不!」呼延律龙闻言胆战心惊,不假思索立刻出手握住刀身,掌肉陷入锐利刀锋,鲜血直流;但仍趁风唳行错愕之际,咬牙忍痛抢下刀,恼怒道:「你在做什么?让你走可不是要你自裁轻生!」

    「难道就要我看你回营送死?」

    「我无法背离族人,赴死是我自作自受,你何必无端送上一命。就算带着你的头颅回营,也改变不了我被排挤的事实,死是早晚的事,你该活着;至少,在我心里,你风唳行不该是这种死法。」

    风唳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起江慎行的话。「难不成我风唳行真的只能是吃鱼的时候被鱼刺给噎死?」

    呼延律龙注视着他,不住笑道:「那也不错,很适合你。」

    「你……」

    「将军──」

    时间不多了。

    听着愈来愈近的呼喊提醒了他,以没有受伤的手轻柔拂去风唳行脸上的沙尘,呼延律龙释怀笑道:「可别白白丧命在战场上,浪费我的苦心。」

    单手上马,呼延律龙忍不住又开口叮咛:「勤练骑术,虽然你逃命功夫一流,可突骑施里也有人善于追捕,别老是让人担心。」

    「倘若我最在意的人无法再担心我,再怎么小心又有何用?」他反问。

    呼延律龙闻言,佯装的笑脸倏地凝住。

    无言策马离去是他仅有的回答。

    从此,两人陌路……或许更是天人永隔。

    ???虽说主子一向懒散,可这回未免太过散漫,整个人就像是掉了三魂七魄似的。

    「将军,为了提振您的精神,这是伙房弟兄特地做的蔬菜羹。」

    「喔。」风唳行扫了江慎行一眼,口气无力地道:「搁在那,替我谢谢伙房。」

    「将军,您有心事?」

    「你看出来了?」

    「平日您懒散归懒散,也没像现在这样像条离水快死的鱼,看不出来的只有瞎子。」

    「是吗?」风唳行移身坐到蔬菜羹面前,忍不住又发起呆。「将军──」

    「慎行,你可曾想过战事不断究竟有什么意义?」

    「咦?」

    「你也上过战场无数回,哪一次觉得自己打的是场有意义的仗;哪一次又是心甘情愿上场杀敌,敌人也是有家小妻儿的,哪一次你觉得自己在战场上杀人是心安理得的?」

    「没有一次。」江慎行坦言。「未将之所以想辞官回乡也是因为如此。在京城安逸度日的文官从来不会去想到待在战场上的人有多痛苦,天天喊杀的日子不论是谁都会怕,浑然不知情的文官只会高喊为了天下正道、为了黎民百姓,殊不知若真?百姓着想就该停战,口中直嚷战争是必要的庸官却连宰一只鸡的本事都没有,而?这些人卖命实在可笑。」

    「倘若你恋上敌方的人,你会怎么做?」

    「你说如果我爱上敌方女子?」江慎行不确定地问。

    「是男是女都无妨,若是如此,你怎么做?」

    「带着她逃出战场,远离俗世。」

    「哦?」风唳行诧异看着他向来以为是一丝不苟、严肃谨慎的下属。「你会这么做?」

    江慎行哈哈一笑。「我本来就不留恋征战生涯啊!如您先前所说,大唐是兴是亡与我何干,哪一个朝代、哪一个皇帝当家,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雄心壮志,就和您一样,从军是不得不走的路子,那自然就不会顾虑太多。就算真有什么忠孝节

    义,也得看是不是有牺牲的价值是不?」

    「你认为当今皇帝不值得你效忠?」

    「不值。」江慎行毫不迟疑就摇头。「不过,将军您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风唳行舀羹送入口中。「哇!好烫好烫!」

    老天爷!「将军,这才刚起锅当然烫。」哪有人喝热汤喝得这么猛的。「拜托!末将劝您回回神,探子回报突骑施主帅已经因为战败一事被族人囚禁,现下正是乘隙一举攻下突骑施的大好时机,?将士都在等您一声令下,好结束这场战事让大伙儿过过太平日。」

    「囚禁?」风唳行停下进食动作。「你说呼延律龙被他族人囚禁?」

    他有说敌军主帅的名字吗?江慎行皱眉。「末将未曾说过敌军主帅之名,将军您怎么知道?」

    「先别管这个,你说他被囚在突骑施族里还没死是不是?」

    「据探子回报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不杀?」风唳行惨淡的心绪因为这消息燃起一丝希望,却也有着更浓的不安。

    若照呼延律龙所说,应该一回营就被处决才对,为什么到现在时过半个月之久还活在人世?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将军?」江慎行迈步跟上突然往外走的主子,一脸纳闷。「得尽快结束这场战役让大伙儿安心才行。」重新打起精神的风唳行挂上以往的笑容说道:「在这之后我一定要辞官,就算是李林甫插手我也一定要辞。」

    「是,将军!」

    ???「你私纵敌军主帅逃出,纵虎归山有什么原因?」

    从部落来到主营的呼延尧代表在场其它八大家族首先提出质问,冷眼睇向跪在堂下的呼延律龙,眼底没有一丝爱子心切的暖意。

    「没有。」

    一身囚衣,手足被铁链绞紧的呼延律龙重复半个月前的回答。

    「没有你会轻易放人?」在一旁看好戏的呼延蛟哼声道:「父亲,这分明就是他串通大唐企图对我突骑施不利的证明,他放走敌军主帅施以小惠,?的就是在大唐谋得一官半职!」语罢,呼延蛟气愤难抑地踹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脚。

    呼延律龙暗暗吃下,终于明白半个月前这个兄长何以为自己说情。

    原来只是要留他活口以便日后不断找机会羞辱他。

    「你还有什么话说?」呼延尧问。

    迟迟不杀他是为了保有突骑施,纵然是野种,但他一身武略是族里少见,若要与大唐争锋,少了他根本是痴人说梦,他心知肚明这一点,是以百般留他活命。

    「该说的在半个月前已说尽。」

    「敌将武功高于你?」

    「他不会武功。」想起风唳行,呼延律龙低下的脸暗自浮起笑容。

    「谋略胜你?」

    「大唐智将,名副其实,否则我军何以溃败?」

    此语一出,惹得在场其它家族的为首者群起激愤。

    其实,他们便是此役溃败的元凶;只不过先声夺人,将一切过错推到呼延律龙头上。

    「你的意思是我突骑施敌不过大唐?」

    呼延律龙没有响应,脑里不断重复与风唳行相处的情景,短暂的相逢竟会有如此深切的思念,所谓的情动,其威力比起刀剑更加可怕。

    他大概以为他已赴黄泉了吧,但愿他别太伤心,呼延律龙如此希冀。

    脑中立刻想到依风唳行的性子八成是呆怔望着远处,什么事也没做地一天过一天,直到身边部属受不了为止。

    若以风唳行的性子,定是要有人抱怨指着他鼻子骂,才会搔搔头重新振作。想着同时,脑海中浮现出风唳行的苦恼样,他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呼延蛟气不过他轻忽的神态又动脚踹了下,这回总算把呼延律龙高大的身子踹倒在地。「你在笑我们被你蒙在鼓里是吗?」

    「律龙不敢。」

    不知说了多少次的不敢,而那些从没做过的事,他们硬是要冠在他头上;怎么,在他们眼里他呼延律龙就只会是这种人?

    「你……」

    「报!三里外有大唐骑兵向我营奔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撼起身。

    「人数多少?」

    「不清楚,但沙尘滚滚恐怕是倾巢而出!」前来禀报到的探子紧张说道。

    「父亲!」呼延蛟挺身。「让孩儿上场,定杀他个落花流水,请父亲回族人居地静待佳音。」

    呼延尧看看在场众人跃跃欲试的勇姿,终于点头。「万事小心。」

    「是!」

    敌军突来的袭击让人忘了主营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第八章

    戚戚戚声音让垂首跪地、闭目养神的呼延律龙?头四望。

    营帐门帘被从外头掀起,露出不可能在此地出现的一张俊脸。

    「你……」

    「嘘。」一身突厥服饰的风唳行扶起他,左张右望。

    「你怎么会……」

    「跟我走。」

    不容他拒绝,风唳行拉着他直往外走,跳上马飞奔离去。

    约莫一刻钟,四周军帐的景物被山林绿野取而代之。

    「你让大唐兵马出阵挑衅只为……」

    「他们竟然这样伤你?」风唳行拉起沉重的铁链,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你就让他们这样对你?」

    「与你无关。」

    「呼延律龙!」风唳行扳过他的脸与自己面对面,难得展现出勃发的怒气。「你闹够了吗?我?你的死颓丧半个月之久,你竟说与我无关!当我听闻你并没有死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现下来救你,是我的私心没错,但是我──」

    气急败坏的怒言被堵在呼延律龙压低的唇,风唳行立刻觉得自己很窝囊。

    因为怒气在他堵住自己的唇的同时消失无踪,这还不够窝囊吗?

    「原来这法子也能让你冷静。」

    他竟然笑他动怒!「我会生气是为了谁,你这个──」话未说完,又被炽热的唇堵住,再次觉得自己窝囊。

    「还生气?吗?」

    看着他,风唳行抿嘴,双手托住他的脸,狠狠咬上他的唇,才开始动手解开他身上的铁链。

    「你假公济私。」

    「我没有。」风唳行耸肩。

    「没有?」动员大军草率地直捣黄龙还叫没有?

    「昔日史上曾有火牛阵你知道吧?」风唳行反问,仍不忘继续解开呼延律龙手上的栓桔。「我只不过用军饷买下一百头牛罢了。」

    呼延律龙瞠大眼。「你!」

    「别怪我无法冷眼旁观。」明知他身陷囹圄却什么都不做,那根本不可能。「我绝对不能容忍你无谓牺牲,若是在战场,生死有命各凭天运,我无由置喙;但若是因为你自己的愚念,我决计无法接受。」

    呼延律龙叹气。「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竟然胡乱贸然行事;万一稍有闪失该怎么办?」

    「我想过了,突骑施人因为有你才得以心安,如今你身陷囹圄,突骑施必然士气大败,慌慌不安,此时一点风吹草动也会让他们心惊,草木皆兵;再者,今日沙风骤起,正适合以假乱真的伎俩。」

    「你不愧是大唐智将。」呼延律龙叹笑,「突骑施想南侵是痴人说梦。」

    「那是因为你不受重用,军心不齐。」风唳行解开呼延律龙的脚镣,拉他走近湖边,动手解他衣物。

    呼延律龙握住在他衣襟上的手。「你做什么?」

    「替你清洗伤口。我带了伤药,本不希望它派上用场,偏偏事与愿违。」

    「劳你费心。」

    「若你能看开这一切,就什么事都没有。」风唳行简短道出事实,两手也没闲着。

    「我可以自己来。」

    「让我来。」拍开他的手,风唳行硬声道。

    他突来的强迫气势让呼延律龙傻眼。

    须臾间,呼延律龙已经浸在湖里,风唳行则坐在湖畔,用绢布在他背后洗拭一道又一道新旧交杂的鞭痕。

    呼延律龙无语,静伫不动,任他的手在身上游移。

    一会儿,风唳行扳转他面对面,胸前的伤痕让他倒抽一口

    气──???

    他们竟然动用烙刑!

    「鞭打还不够,竟还动用烙刑……」伸手触及焦黑的伤口,无法想象烙印当时会有多剧痛。

    呼延律龙盯着风唳行衣襟,忽然眼前落下一两滴水。

    快下雨吗?「找个地方躲──」未竟的话语在乍见原以为来白天上的雨、却是风唳行脸上的泪时,呼延律龙紧张道:「你……你哭什么!」

    战场上的杀戮和风唳行的落泪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前者他可冷静解决,后者他却慌了心神、手足无措。

    「我也不想啊!」顾不得绢布湿得可以挤出水,他拿着就往脸上擦,哪知道愈擦脸就愈湿。「它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你要我怎么办!」

    可恶!见过无数死伤都无动于衷、泰然处之,为什么看到他自作自受所受的伤会掉泪,他风唳行何其窝囊!「不要看我!」

    「怎么不看?」呼延律龙叹口气,拉他入水中搂进怀里,笨拙地安慰道:「我没事,这伤不碍事。」

    有人为他哭。竟会有人为他哭!想到此,他双臂益加收紧,该死!愈来愈放不开他。

    「鞭伤、烙伤、刀伤……你怎能忍受?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固执,一心仍旧希冀被族人接受认同,被你的亲爹……唔──」

    呼延律龙用唇阻断他的话,他的话是事实也是刀刃,狠狠划上他伤痕累累的心版;时至今日,他仍然期盼能得到族人的认同与父亲的接纳,他仍然无法放弃啊!

    然而,将凡事一笑置之、云淡风轻带过的风唳行变成现下?

    他担忧失措、伤心不已模样,这事更让他内疚。

    风唳行?起双手反抱住他的头,主动加深这一吻,失而复得让他欣喜莫名,然看见他身上无数的伤口后又得承受源源不绝的心疼。可恶,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真的运气差到连想要一个人,也得先为他担忧、为他心疼,为他承受自己从未尝过的苦楚?

    「我真倒霉……」

    喘息间,呼延律龙听见耳语。「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风唳行气得拉下他狠狠的吻住,将所有不满与怒气倾泻在这一吻上,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点燃呼延律龙的欲火。

    腹间被牵引的欲望让全身裸裎的呼延律龙甚感尴尬,急忙拉开他。「别再靠近我,离我远些。」

    「为什么?」

    呼延律龙无奈看着他。「同?男子,你难道不明白吗?」

    「什么?」风唳行更是一脸茫然。

    呼延律龙不禁翻了翻白眼,带领风唳行的手到他的火热处,立刻见到一张羞窘泛红的脸。「明白吗?」胸前头颅点了点。

    「还不退开?」

    怎知风唳行不但不退,反而动了动被拉入水中的手,让呼延律龙如遭电殛似的猛地倒抽一口气。

    「你!」

    「你欺我甚多,总得让我回本一次。」风唳行说着,?头啃吻他颈项,听见头顶咽口水的声音,他暗笑,尝到的委屈难受总算是找到可资平息的方法。

    「别再动了。」呼延律龙咬牙道,古铜色的脸因困窘而绯红。「你是故意的!」

    「你现在才知道?」

    抓住水下胡乱挑逗的手,呼延律龙以另一手试图推开他,偏这时就是推不开。「风唳行!」

    「有事?」醉心于品尝他颈间滋味的风唳行咕哝应声,似乎挺忙的。

    「别闹!」

    「我偏要。」?齿轻咬他颈上凸起的喉结;唇停在上头低语:「你知我有多气恼吗?你拥有一身长才,为何甘于自陷受人刁难、排挤、不被承认的处境而不肯离开?天下之大,难道就只有突骑施在你呼延律龙眼中才是你值得停留的地方?」

    「真想剖开你脑袋看你脑子里装了什么!连我都知道该离开的地方,只有你还苦苦执着!」风唳行恼道。

    「风唳行!」呼延律龙再也止不住狂喝。

    第九章

    当风唳行睁开眼时,天幕已转黑,换上繁星点点。映着熠熠火光的呼延律龙正注视着他。

    「醒了?」呼延律龙手握枯枝拨动燃烧的柴火,必必剥剥的声音和零星火花立时传入耳目。

    「你没事?」想起他一身伤,风唳行还没想到自己前先问了他。

    呼延律龙噗哧一笑,「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含笑的眸看向他,见他先是一愣而后涨红的脸,想也知道是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指的是你的伤。」风唳行难堪地猛翻白眼,拿起身侧不知哪儿来的汉服套上。

    「不碍事,已经上药了。」

    「喔。」风唳行还有点茫茫然,傻傻点头,穿衣的动作像孩童似的抓不出衣襟、袖口在哪里,煞是憨傻。

    呼延律龙丢下枯枝挪动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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