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臂上搭的风衣舞动如流星锤、霸王鞭,腾挪跳跃,飞腿横扫,矫捷如豹,虎虎生风般。

    “叶溶,你住手!秦公馆怕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楚耀南喝骂,但撕裂的心正在经历另一场较量。若叶沛只是个草包,那叶溶可不简单。难道他也是爹的骨血,天下岂有如此诡异传奇的事情!那他又算什么,这个他居住了二十年的宫殿,他喊了二十年爹爹的人。

    “臭小子,你听好了。你再敢乱打乱动,你要知道后果!我告诉你,这秦公馆不比你青道堂,不容你撒野。我姓秦的教训野马可是高手,你伤一人,我让你十倍的还,你现在住手!住手!”秦老大霹雳惊雷的一声怒喝,叶溶不肯停手,手下的打手却收敛几分。

    “人多,刀剑无眼,伤了这小兔崽子,别怪我。”秦老大抓住牛氏,冷冷问:“说,他是谁的种?”

    牛氏忙战战兢兢说:“溶儿,你住手,你住手!别打了。”

    牛氏羞得面红耳赤,眼泪滚落,摇头又点头,抽抽噎噎说:“谁的种,姑爷你还不清楚吗?我们小姐为什么把半个玉环挂给溶儿?求你别伤他,放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娘!”叶溶凄厉惊呼,那骇人的话语让他周身汗毛倒立,不可能,他不肯信!青道堂的六堂主,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小溶哥,会是秦阿朗这无赖的儿子?一定是娘急不择路要骗秦阿朗来救他。

    “放开我娘!”叶溶喝着,手指了秦老大,毫不示弱。

    “你,手放下去,没个规矩,敢指了你老子说话?我都给你小子记着,一件件,迟早和你清算,饶不过你!”秦老大狠狠道,仿佛一切已成定局,他无心去纠缠。

    叶溶窜身去抢回母亲,秦老大却眼疾手快一把卡住牛氏的脖颈,恶狠狠道:“你过来呀!”

    “混蛋!”叶溶大骂,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你放开我娘!”

    牛氏费力的咳嗽,咳喘得呼吸困难,叶溶略一上步,秦老大的手就紧一分。

    叶溶只有止步。

    “绑了!”秦老大吩咐,嘿嘿冷笑着,要挟了敌人要害那种得意。

    叶溶咬紧牙关。

    楚耀南近前,只立在他面前,望着那扭曲的面颊,抽搐的唇角,心里五味杂陈翻涌。

    麻绳五花大绑缚了叶溶,楚耀南只凝神看了叶溶几眼,那不屈的目光,似对秦府的荣华富贵不屑一顾,更无心停留。这些年来,他心中可望不可即的一切,竟然被他视为粪土。心中的懊恼、妒忌、恨意,令他猛推叶溶一把喝着:“跪下!”

    叶溶巍然不动,“跪下!”秦老大一声怒喝。

    “大夫呢?抽血去验。”秦老大吩咐,叶溶挣扎无用,被狠狠按住。

    9、拒不认父

    叶溶呆滞的目光望着天花板上那硕大的吊灯,耀眼的灯影那渐渐泛起的白光如天界的雾霭,迷蒙难辨。

    母亲在一旁低声啜泣,拉紧他的手腕。他却执拗地扭身抽出,不知因何发恨,甚至不知脚下站在何处。

    秦老大在他不远处坐立不安,踱步来回。

    不多时,那大板牙灰青长衫的师爷笑眯眯出来,凑去秦老大耳边低语几句。

    秦老大咧嘴,嘴像弓一样被渐渐拉起,笑容渐渐空泛,终于嘿嘿笑出声拍了脑袋大声嚷:“天不绝我!老天有眼!我秦阿朗有儿子啦,两个儿子,成双成对儿!”

    那声音震撼着殿宇般的秦公馆,脚下地砖都在发颤。

    众人哗然,叶溶只觉得脚下发软,如踩云端。

    “春桃呀春桃,你小姐真会选呢,怎么就挑了你当陪房丫鬟呢?唉,你这肚子,沃野千里呀。”

    那种羞辱,刺耳的言语,叶溶挣扎了起身,被楚耀南死死按了肩头。他格外用力,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

    “娘,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叶溶瞪得双眼欲暴,满是血丝,心疼得牛氏就要挣脱秦老大捏紧她的手扑去叶溶,只哭了劝:“溶儿,给你爹磕头,他是你亲爹,真真的亲爹。这些娘把这没脸的事烂在肚子里,没脸去说。”

    叶溶犟了脖颈,不屈地瞪着秦老大,仿佛认父对他来说是种奇耻大辱。

    不过一夜间,石破天惊,风云变幻,如何他成了秦阿朗的儿子?

    秦老大哈哈大笑说:“没脸?伺候你家姑爷就是没脸啦?我秦阿朗的女人,为我生了儿子的女人!我今天就抬举你有脸!我秦阿朗有话在先,‘先进咸阳为皇帝,后进咸阳辅佐在朝纲’,谁为我秦阿朗最早生个儿子,她就是秦府的大太太!秦家正夫人,就是春桃!你们快来拜见!”

    手下惊愕,面面相觑。

    一个下贱的老妈子,伺候人的丫鬟,竟然摇身一变,乌鸦成了凤凰,成为定江滩大名鼎鼎的蓝帮压寨夫人。

    费师爷首先来拱手道贺,尊一声:“见过秦夫人。”

    旋即属下都附和着喊太太,却不曾料到,秦府空置许久,姨太太们觊觎十余年,可望不可即,拼命争抢的皇后宝座,虚位以待十八年后,竟然被个村姑得去。看牛氏土布大襟,洗不出底色,木讷的样子,望着老爷身边那椅子不敢坐,一直摇头。如今宝座终于有了主人,虽然谜底如此的匪夷所思。

    道贺声响彻云霄般,楼里楼外响成一片,震得地砖颤动。

    “愣什么呢?还不快来拜见大太太。”秦老大挑了眼向上望,立时香粉气扑鼻,从楼上花枝招展下来十来个姨太太,随了十来个小姐,怯生生的随在后面。口口声声尊牛氏为“夫人”

    牛氏坐立不定,被秦老大生生按在凳子上受众人的叩拜,那场面真是壮观。见过大太太再次见过两位少爷。只叶溶还被绑,叶沛已经端端正正的仰头挺胸在秦老大的身边了。

    “南儿,磕头,见过你大娘,还有两个弟弟。”秦老大吩咐,楚耀南顿时头脑一空。

    他看到人群中母亲三姨娘茫然的目光,不服,嫉恨,委屈。

    楚耀南微开着口,难以自制,再没了往日的潇洒从容。一切如场噩梦,天上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出拳,打得他都不及还手就永无翻身的机会。

    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渐渐远去。

    “是,是弟弟吗?”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面颊惨白无血色,却格外秀美的女人,看上去二十来岁。

    “沛,你是我亲弟弟吗?”女人泪流潸然。

    “是,是大小姐?”牛氏凑过去,目光呆滞,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夫人。

    “是吟红,燕萍的女儿。一晃,二十岁了。”秦老大说。

    牛氏抱了吟红失声痛哭,忽然奇怪的看着吟红大小姐的装束问:“还没出阁吗?”

    秦老大说:“风水先生算了,若是不能生出个男儿来,这些女儿都不能嫁人。否则秦氏就再无子嗣了!”

    牛氏啼笑皆非,愕然望去那些本是十六岁就该出阁的小姐们,各个目光惶惑。

    秦老大笑着打量叶溶,笑意里满是拿捏地问:“小子,现在该你的大轴戏了,咱们爷俩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呢?啊?”

    “姑姑爷,姑老爷老爷”惊得牛氏手忙脚乱,扑上前遮挡住被五花大绑的儿子在自己身后,噗通跪地哭泣央告:“老爷息怒,老爷饶溶儿年少无知吧。春桃儿不要当什么太太,春桃儿不配。求老爷放我母子回家去吧,留了沛儿认祖归宗当大少爷,老爷!”

    牛氏的话音未落,身后站的五姨太酸酸地吸吸鼻翼挖苦道:“姐姐这是想什么呢?老爷子这儿地里饥荒连年的才长了两根儿苗,能让你带走一根吗?这送进老虎口里的食儿还想夺去呀?”

    “满嘴放屁!”秦老大指了五姨太鼻子臭骂:“什么虎口?谁是老虎,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会吃了他?”随即堆出一脸谄媚的笑,笑得合不拢嘴的快意,只在叶溶跟前踱步,低头看了他说:“我只是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规矩。”

    叶溶梗个头,冷冷的目光斜视秦老大,那执拗倔强的眼神分明写满不服。

    叶溶此刻满腔的血都涌入大脑,他如何没曾想到母亲隐瞒了天大秘密这十八年,他竟然一无所知,一无所查。年幼时,他去铁道边捡煤核,砍柴讨饭,什么累都受过,他羡慕过路上骑在父亲脖子上笑逐颜开的孩子们,他曾经问过娘:“爹呢?”

    娘回答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死了。”

    好,就当他死了吧。

    当年他为这两个字暗自饮泣,娘说没了爹爹的男孩子就要当家,娘说哥哥身子不好,他要保护娘和哥哥,娘说好东西该先留给哥哥,因为他是哥哥。原来,娘在让他伺候小主子。

    叶溶厉声喝道:“我没有爹,我爹早入土了,清明烧香焚纸钱都烧了十多年了!”

    他想起来青道堂,他想起养大他的几位结义兄长,虽然有口舌,有争辩,有时被哥哥们气急时一顿暴打,但是那才是他要去的家。

    他挣扎着,秦老大吩咐人将虎皮椅挪去他面前,悠然坐下,抽着烟斗,打量他说:“爹抽完这斗烟,你做个决定,是乖乖的认错磕头认祖归宗呢?还是要吃罚酒。”

    叶溶说:“不必想,我告诉你,我姓叶,这里不会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青道堂,娘我要带走,她是我娘!”

    “她是我老婆,替我生儿子的老婆,我床上的女人!”秦老大一瞪眼,手中的玳瑁烟斗都狠狠的摔去身后,啪的打碎一面玻璃,哗啦啦五颜六色的琉璃玻璃散落,惊得女人们又惊叫失声。

    “那个,吟红,扶你娘,上楼歇息去。”秦老大咬牙吩咐。

    这话才落音,门口疾步进来一手下,凑上前对秦老大施礼,要开口,却扫视众人收了话。

    “说吧,没外人。”秦老大说,那手下望着叶溶目瞪口呆。

    “搞妥了,青道堂木香码头,木棉码头,都被我们得了。”

    叶溶惊得面色惨白,愕然望着秦老大,不想他们是声东击西双管齐下,去袭击码头货舱去了。

    “去,散出风去。就说今晚的消息,是青道堂的六堂主,秦溶,记住,他姓秦,是我秦阿朗的儿子,亲自通风报信,当给他老子的见面礼了。”秦老大诡诈地说。

    叶溶的头嗡的炸裂般:“卑鄙无耻!”他怒视着秦老大奋力挣扎,四名手下都难以按住他。

    秦老大起身一把捏住叶溶的肩头,叶溶只觉得肩头一麻,那铁钳般的手夹紧他的穴位,原来这个狡猾的狐狸是个练家子。那大手只揪了他的胳膊,上面用力,脚下措不及防一个扫堂腿,叶溶脚踝一酸跌倒,被秦老大顺势掼到腿上。

    叶溶心里一惊暗想不妙,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却被秦老大眼明手快挥起“熊掌”一巴掌狠狠抽在屁股上,“噗“的一声闷响骂:“还闹?老子就教教你如何当儿子。”

    10、旗开得胜

    叶溶出离愤怒。

    此刻的姿态羞耻得令他无地自容。他如顽童被按趴在父亲大腿上,腰被紧紧箍住,熊掌般的巴掌拍在屁股上。一股电流击打般,激灵灵一个冷战从头脑直穿脚心,愕然呆滞。

    分明是报应,儿时笑话邻家小伙伴被家长打屁股时那狼狈模样,十二年后竟然报应在自己身上。他堂堂青道堂六堂主小溶哥,哪里能被这厮当众戏耍。叶溶侧身用力欲挣脱滚落,冷不防秦老大眼疾手快抓住他腰带,轻轻用力一提,摔他按回腿上,如屠夫炫耀吆喝自己手中的猪肉,啪啪地在他肉上拍打几下说:“小子,爹告诉你一个道理。这学艺就要……精!”

    一巴掌落下,他身后的肉麻麻的一片。

    “目无尊长的东西!蓝帮中这些叔伯兄弟就被你这小野驴子白白伤啦?欠打的东西,今天不打烂你屁股,帮里兄弟要笑我秦阿朗教子不严了。”

    求饶声四起,众人劝阻着:“老爷不必。”

    “大哥,饶了小少爷吧,属下不过皮肉伤。”

    这无耻的家伙是要讨好手下,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

    他再次打挺挣扎,如脱水的鱼儿在费力摆动,却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探进他衣衫下的腰间,拉住束腰的藏蓝色裤带……

    他要做什么?这个无耻的畜生!

    “小子,叫爹!叫不叫呀?”秦老大诱惑着,那只手戏弄地一寸寸向下挪动,带着他那单薄的裤,肌肤点点冰凉透风。如一寸寸拉开窗帘,露出无限春光。

    叶溶拧着身子奋力挣扎。

    “混蛋!你松手!”却无奈裤子被一寸一寸地褪下。

    阿力劝着:“少爷身上有伤,老爷,记下来以后打吧?”

    秦老大兴致正起,哪里肯听,挥起巴掌照着肌肉丰实的屁股蛋拍下去,啪啪几声,清脆悦耳,那声音都令叶溶面红耳赤羞耻万分。他扭动身子挣扎,正巧成全了秦老大的作弄,气得他恨不得将这不要脸的畜生生吞活剥去。

    “嗯,阿力,过瘾。这打儿子的滋味,真是享受。我怎么早没这福气过瘾呢?”那话分明是气叶溶,“不肯叫是吧?那让爹再打两巴掌过过瘾。”啪啪的巴掌声音更是清脆悦耳。

    叶溶咬紧呀,疼得豆汗冒出,身后阵阵火辣辣,如在火山上烧烤。

    “告诉爹,舒服吗?”秦老大嘻哈的自问自答,“舒服?一定是舒服,这当了这么多人挨打多享受呀?所以才不肯叫爹。你要是喜欢挨打,爹就成全你。”

    叶溶精神简直崩溃,不想这个家伙寡廉鲜耻到极点,还用心险恶。

    几巴掌打下,声音清脆奇响,旧伤新痛交织在一处,痛到极点也不觉得痛,反是心灰意冷。纵横江湖的骄傲,少年才俊的英名,此刻都被这莫名奇妙的巴掌打得烟消云散,只剩牙缝间的耻辱。叶溶想,他不能再挣扎了。徒劳,自取其辱,寡不敌众,索性咬了牙闭了眼,就任那巴掌拍下,一阵阵,一下下。

    “爹,不如权且记下这顿打吧。若真为给帮里兄弟们讨个公道而伤到二弟,反让帮里这些兄弟们愧心了。”楚耀南开口为叶溶求情,他想父亲心里是高兴寻回儿子完成多年有儿子传宗接代的夙愿。

    秦老大意犹未尽。

    “是呀,大哥,大哥息怒……大哥寻回儿子,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阿力看了楚耀南的眼色忙领众人上前规劝,抢下叶溶背去上楼。

    “要不是老兄弟们求情,老子今天打不死他!小兔崽子的,看日后好好教训你,一天三顿打,就板过你这倔脾气!”

    秦老大坐在虎皮椅子上悠然掸掸手说:“饿着他,绑他到老子书房里饿着,直到他开口叫爹!”

    “看看大少爷想吃什么点心,仔细伺候着。”三姨太吩咐下人。

    秦老大忽然灵机一动吩咐:“那个,今天隋老二店里送来的普乌坊的酱鸡屁股,还有我藏的那瓶三十年的剑南春酒,拿来,送到我书房去。我和你们大少爷父子喝两盅。”

    叶溶是从楚耀南身边被抬走的,如砧板上的鱼不安分的挣扎着,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委实狼狈。楚耀南看到叶溶不屈的目光中满是愤恨,令那张清俊的面颊显出几分野气,张狂的,在囚笼里焦躁徘徊。他忽然想,是不是叶溶看他也觉得他在囚笼里,而自己只不过在囚笼外不肯进来罢了。

    六姨娘掩了口贪婪地望着叶溶,咯咯地笑了打趣:“这孩子,都到这步田地还闹呢,也不怕羞了,可不如南儿乖巧。”

    走过楚耀南身旁幸灾乐祸逗趣:“看,比下去了吧?”

    楚耀南强扮笑脸故作懵懂问:“比什么?比游街示众吗?六娘想看,我还不屑得脱呢。”

    说着近前几步随行着为叶溶拉下一截翻卷的衣襟,奚落道:“你安分些,这楼里阴气重,别被蜘蛛精给看光了去。”

    十二姨凑来,挺个肚子作出干呕状,怅然地望着叶溶被抬走的身影,唉声叹气。

    六姨娘气她说道:“怎么,被人‘劫糊’了去?”

    “啐!”十二姨不服道,“山沟儿里来个野婆娘,拖拉个野小子,就登堂入室当太太少爷了。看看那教养,还不如我们南少一根小手指头。”

    楚耀南不无尴尬,替他解嘲说:“十二姨不愁的,若是再给耀南生下个小弟弟,照样的风光无限。你看看,谁说老爷子命中无儿,这一下子就是两个,或许真是招来三个四个的都可能呢。”

    待众人没趣地纷纷议论着散去,楚耀南孤零零地立在夜色茫茫的露台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绸衫吊带裤,冻得发抖,却不忍转身投入那灯火辉煌暖意融融的宫殿里。一夜间,仿佛这座宫殿变得陌生,明亮的玻璃窗下,望着屋内温暖的壁炉,冻得瑟缩的小乞丐就是他。仰起面颊,冷雨袭面,冰凉的雨滴反令自己清醒。这一切不过是迟早,只是来的过于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不曾交手就注定惨败。楼下庭院里传来仆人们惊喜的喊声:“打赏了打赏了,老爷得来两位少爷大喜,每人赏两块儿光洋吃酒,两块光洋呢!”

    “哪,哪,哪里拿?”

    “哎呦小心,这是刚为老爷热好的鸡屁股。”

    “酒,小心酒烫手,领赏又不是去抢钱!”

    “明早帐房去支去。”声音渐渐跑远,一片喜气洋洋。

    暗夜无光,只点点滴滴的冷雨扑落在面颊。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虽然坚信自己二十年来在秦府的身份无可动摇,他堂堂楚大少岂能是两个野孩子所能取代地位的?只是那“血亲”二字如座大山般沉重紧紧压着他难以喘息。血亲,又如何?爹爹的亲生骨肉,不过是血液里有着秦家的东西,可是就那两个小子,一个奶油一团,嗲声嗲气油头粉面;一个愣头小子鲁莽任性,怕是难成大器。他深吸口潮冷的空气,从胸臆中长长吐口郁气。

    “耀南,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楚耀南回头,见是师爷费无用,笑容可掬的掀帘推窗走出。

    费无用是他开蒙的业师。六岁那年,父亲牵着他的小手,将他和一把竹戒尺交在这位才华横溢的前清举人手里。他多年来对费先生执弟子礼。

    于是他躬身礼貌地问候:“先生,您也来这里透气?”

    “屋里有些闷,出来透口气。”他说。

    费无用仰头深吸口清新的空气,忽然回头望他问:“哎,南少呀,那年,你八岁那年,也是躲在了露台上吧?那还是,天津老宅的露台,阖府上下天翻地覆的也找寻不到你,费某就说你不会跑出那个宅子。果不其然,我在露台寻到了你。喏,就缩在墙角。”

    楚耀南笑了,摇着头自嘲地笑笑:“那时候,顽皮,玩火,险些把宅子点燃。老爷子恼了,那顿好打,我觉得自己要死了,多亏您那个电话救了我。”

    “于是你就逃到露台?怕你爹接着打?”

    楚耀南摇头,频频摇头,俊俏的面颊因那抹落寞的神情更惹人怜惜:“怕他动了气,寒了心,扔了我去街道上做小乞丐。”

    “老爷那是气话。”

    “耀南晓得。”

    “记得我寻到南少时说的第一句话?”

    “先生说,你躲在这里总不是回事儿。躲一时,能躲一生吗?”

    “哎,南少呀南少,这争霸江湖可不是后宫争宠,慎思,慎思。”费无用一句点拨,楚耀南只望着他的眼,感激地抱抱拳受教匪浅。

    11、父子对饮成三人

    空荡荡的书房,当中一茶案上摆了一把酒壶,四只酒盅,更有一碟子油亮的酱鸡屁股。

    叶溶被五花大绑在贴墙的一张卧榻上,奋力挣扎。

    “蜂腰窄臀的,难为你生得这么好。前些天日本商人请客,有道名菜,就是把鱼生片放在赤身的美人肌肤上,去夹食。秀色可餐。你看,老爷子酒菜都摆上了,若是拿你当道佐酒的菜,哥哥岂敢忤逆他老人家,败了他老人家的兴致?”楚耀南奚落地说,尝试着接近这个弟弟。

    “少说废话,为你六爷提上裤子!”叶溶毫不服软。

    “啧啧,青道堂威风八面的神枪小溶哥,怎么你还在这里晾肉?江湖人传扬出去如何见人?”

    楚耀南鼻头一翕,笑着打量他频频摇头。叶溶颀长的身材,紧实的腰身紧拢在脊旁,透出江湖男儿的体魄,淡茶色肌肤透出光泽,青春朝气。他就如此笑他,眸光如小手戏弄在他肌肤上逡巡不定,嫉妒气愤。如擒住一偷吃去他碗中食物的小贼,愤恨而无奈,总不能将他开肠破肚。

    他拾起旁边桌案上的药膏,用食指挖出一块为他涂抹,沉沉的声音恫吓:“你这性子,日后少不得的吃生活。稍后老爷子过来,你嘴乖些,服软认错叫声爹,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叶溶突然说:“楚耀南,咱们谈笔交易可好?”

    “除了让小爷松绑放你逃跑,其他的事,都可谈。”楚耀南毫不犹豫地答,低个眼依旧去挖那药膏。

    “放我回青道堂,我会带走我哥和我娘。”叶溶说,“秦家就只你一个儿子。”

    楚耀南只剩苦笑,“风动疏竹,风过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潭不留影。妙,甚妙。只是楚某忠孝当先,岂敢背主谋乱?”

    楚耀南冰凉的手指滑过叶溶伤痕累累的肌肤,粗糙的皮刮得叶溶周身一个瑟缩,咬牙“嗯”了一声,深抿薄唇。

    “疼吧?我告诉你,老爷子打你这几下可是手下留情,挠痒痒般。你知道老爷子平生最大的癖好是什么?女人、打人。每日不打人,他就手痒痒。府里这些姨太太经常让他吩咐了跪一排,脱了衫子打通堂,景象蔚为壮观,亘古奇闻。以往嘛,这秦府里就我一个‘儿子’,不管真假,挨打时是首当其冲的。像狗一样,被打得满地爬,十天半月下不来床是家常便饭。十多年,都是如此过活的。今年大年初一,老夫人带我去烧香抽签,就说是个上上吉,说‘苦尽甘来’之兆。我就寻思,我苦吗?秦府的少爷,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我苦?如今总是明白了,原来是你小子来替我受苦,你说我能放你走吗?”

    楚耀南说得绘声绘色,声音极低,就在叶溶耳边,自得其乐。

    秦老大带叶沛进屋,打量一眼给叶溶上药的楚耀南赞许道:“兄友弟恭,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叶溶趴卧在贵妃榻上,被绑缚在那里无法动弹。耳边推杯换盏的声音,秦老大的哈哈大笑,楚耀南的迎合,更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秦老大咂嘴啃着鸡屁股津津有味,不时招呼叶沛说:“儿子,来,吃,多香呀。”

    吮吮油腻的手指再瞟一眼绑在贵妃榻上叶溶,就更觉有趣。他咂口酒,快意地长吸口气对叶沛说:“儿子,你可是看到了,爹的规矩,乖乖听话的,赏鸡屁股吃;不听话的,就赏藤条子吃他的屁股。你记下了?”

    叶沛本来对那油腻恶心的食物避之不及,再看一眼绑在榻上的叶溶身后青肿起如馒头的伤,绿豆糕才塞进嘴就想吐出来。再听了父亲的吓唬,慌得胡乱点头如鸡啄米。

    秦老大油花花的手抹抹嘴,信步走去了贵妃榻旁的叶溶。

    “爹!”楚耀南一声嗔怪,却挡不住秦老大嬉笑前行的脚步。

    叶溶费力的将脸挪去内侧,手脚都被缚住,挣扎徒劳,反更是出丑。

    秦老大仿佛欣赏杰作一样,油花花的手在他紧实的肉上拍了两下,啪啪作响。他笑骂道:“还真有股拧脾气,可惜你爹比你脾气还拧!”

    叶溶微动了身子,咬紧牙气得头顶冒火,又无可奈何,只得任他摆布。

    “臭小子,饿不?还犟呢。这小胳膊肘你还拧得过大腿呀,说给你哥哥听听,屁股上什么滋味呀?”

    叶溶内火上拱,冲到胸臆又被强压回去,头脑还是一片混沌,仿佛一场梦,自己在梦里跌入万丈深渊,被深渊中的蛇虫嗜咬,他逃命挣扎的同时无法逃脱,强忍了刺心的痛。

    “二弟,何苦,别忤逆爹,认个错吧。”楚耀南规劝。

    叶溶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恶狠狠地字:“休想!”

    秦老大哈哈哈哈的大笑一阵说:“嗯,这小子喜欢这口,晾着舒服,晾着风光呢。”

    他哼着小曲吃着酒,借了几分酒力,喝得酒意微酣,就飘飘忽忽地扶着叶沛离去。

    清晨,秦府的餐桌前多了两个位置。

    楚耀南慢条斯理地用餐刀一点点切开黄油涂抹在吐司上,余光扫视对面座位上的母子二人。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只是秦府里餐厅里多了两个人和两把椅子而已。煦暖的阳光从落地窗洒在桌案上,如此温馨的一家人。

    牛氏,昨日还是土布大襟寒酸的样子,如今一身石青色大襟包了黑缘走了金银二线镶嵌珍珠,脖颈上是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面上描画了淡妆,乍一看险些认不出。

    叶沛一身簇新的衣衫显得格外俊美。吊带西裤,优雅的举止,低头用刀叉切煎蛋时斯文安静。他抬眼恰同楚耀南目光相遇,楚耀南友善的一笑,悠然地吃着早餐,每一动作中都透出良好的教养和掩饰不住的贵气。这样一个人,竟然是黑社会心狠手辣的杀手,叶沛大惑不解地多看他两眼。

    “我的衫子你穿着还蛮合适的。”楚耀南随口说,一副兄长关怀小弟温和的笑脸。

    叶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丝绸衬衫,才想到原来仆人送来给他穿得衫子竟然是楚耀南的。

    三姨太插话说:“我们南儿前年从国外带回来的衫子,崭新没上过身的,才放了一冬呀,就短了。若说这孩子长个子可真是快呢。”

    叶沛生得俊美白净,只是个子略矮,不服地看几眼楚耀南。

    楚耀南手中的刀叉停住,忽然想,竟然两年多了,曾经那年他也是十八岁。他低头掩饰黯然的神色,继续漠然无语地切着火腿丁,为掩饰自己的失落,随口问:“爹,二弟那边,还是送些吃的去吧,饿坏了他,爹也是要心疼的。”

    秦老大哼了一声说:“饿着这臭小子,就不信他不赎嘴!今天若不收服他,不定日后如何的不服管。”

    秦老大揉揉腰起身,将餐巾布扔桌上,仰头望楼上,隔个楼栏探头探脑的向下望的小女儿们惊得呼啦一下子闪躲了,只剩下挂在楼廊上那只大八哥儿对了他不停喊:“老爷早上好,老爷英明神武。”

    反逗得叶沛起身跳了脚乐着去逗那只八哥儿:“这鸟会说话?”

    “大少爷早,大少爷早。”八哥儿不停嘴地叫,叶沛更是兴奋,楚耀南就冷冷地望着,心想一个小畜生都如此势力,才一夜功夫,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定然有人教了。

    秦老大吩咐司机和骷髅管家送叶沛上学去,并嘱咐务必要校方将学籍卡上“叶沛”的名字改作“秦沛”。

    “耀南,你两个弟弟认祖归宗的庆典你去操办。记住,要隆重,再隆重,敲锣打鼓,鼓乐喧天,让整个定江黑白两道都知道我秦阿朗有后了!仪式要盛大,要轰动定江,要让那些不开眼,笑话我秦老大断子绝孙的龟孙子们都睁大眼看看!”

    楚耀南张张口,微惊,一时间无从应答。不想父亲竟然命他去张罗认子盛宴,不知是信任,是嘲弄,还是试探?

    “爹,还是先请示祖母再做定夺吧?”楚耀南试探问。

    “老太太守旧,若问她老人家,怕又要弄出个寻常人家喜得贵子的‘洗三宴’来。”

    楚耀南噗哧的笑了,说:“还真洗三朝呀?只听说过初生的娃娃洗三朝、滚屁股蛋,白嫩嫩如花生仁儿在浴盆里洗来洗去的可爱。眼前两个弟弟都十八岁上下的小男人了,如何做洗儿宴呀?更何况,也没那么大的浴盆呀。”

    秦老大一瞪眼,坚持道:“臭小子,当爹没想到这些?就是不好办,才让你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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