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 作者:文休

    边停了下来,跳下马车,然后把青莲也扶下车,青莲不明兄长何意,询问的眼光看向童景瑜。童景瑜知道,再行小半个时辰就要到达和州与童风会汇合的地方了,到那时青莲就会被送往月国和她母亲相聚,山海两隔,从此只怕自己是再也见不到青莲了。

    一开始童景瑜得知青莲的身世和慧敏的旧恨时还不以为意,认为只要青莲平安出宫,一家人还是可以和往常一般守在一起,以后青莲不能出门,自己一定多多相陪。然而事与愿违,青莲身上耀眼的光芒终究掩藏不住,如今自己和青莲若不是生离,那定就注定只有死别的结局。

    “青莲,这里山水风光佳绝,今日难得出来,给我唱支曲子吧。”只怕这也是最后一次听到青莲那犹如天籁的歌声了吧,想到此处童景瑜心中难过,转过身去对青莲说,掩藏起自己的悲色。直到现在童景瑜还没有对青莲讲出今日离家的实情,其实车上早已装有青莲平日里吃穿用度之物,虽不便带琴,但是秦正清还是挑了几支上好的箫笛给青莲带上,到了月国会有用处。此刻童景瑜只想听完青莲最后为己而歌,就和盘托出整个事情,想必青莲知道就要和他母亲相聚应该会更高兴一些吧,童景瑜如是想。

    青莲迟疑地看着童景瑜的背影,犹豫自己到底应不应该不顾父亲反复教训再次唱歌。上次祭天歌绝所带来的乐队断章事情还记忆犹新,青莲觉得自己的歌声能够蛊惑人心,因此不敢再随意启齿,只怕又会带不好的结果。童景瑜回头看到青莲眼中的犹豫,开口道:“青莲,今日父亲又不在,这里四野无人,你就当最后一次为我唱好吗?”

    从小到大这位兄长最是喜欢自己的歌声,虽然童景瑜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青莲分明感受到了那语气中的怅惘,因此青莲不作他想,临水而歌:“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徘岢荆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如今早不是清明之景,青莲也不过是见到雨润疏柳,清野无人才应景的唱了此曲,阳关琴歌本就是礼乐名篇,之前青莲在童府的时候也为童景瑜弹唱过,谁知如今在如此情境下唱出来,青莲清洌的歌声就是像是在童景瑜的分离的伤口上狠狠的淋了一遍纯酒,让童景瑜的别离之痛再也无所遁形。

    青莲唱了一段,瞧着兄长的面色煞白煞白的,但是一双眼红得就像是要滴出血来,心中担忧,便停了歌声。青莲的歌声本就让人沉醉,此时童景瑜早就已经痴了,看着眼前青莲一副关切的神情,心中愈加沉痛,只觉胸口一股郁结之气无处宣泄。童景瑜清啸一声,然后接着青莲的曲子继续高声唱到:“渭城朝雨徘岢荆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参商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

    “瑜哥哥,瑜哥哥?”一旁的青莲从童景瑜沙哑的歌声中听到了绝望的悲伤,不明白兄长方才还为了自己的生辰笑语盈盈,这时为了何事如此难过。青莲走近小心的扯了一下童景瑜的衣袖,听到了兄长哽咽在喉中不成曲调的悲鸣:“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尽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青莲虽不明所以,但是童景瑜如此情切的哀歌,让青莲心中一片沉凉,一时怔在童景瑜身边。

    就在童景瑜沉浸在离愁别恨的情绪中时,惊起的马蹄声踏碎此刻的宁静。童景瑜心中虽然沉痛,但到底是宫中的一等侍卫,今日互送青莲之行,人格外的警戒。一骑当前,人来的很快,童景瑜根本就来不及驾车逃走。此时童景瑜后悔万分,今天自己为了和青莲能多相处一些,回府至今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此刻青莲有什么闪失,自己就是死也无法还报,童景瑜将青莲护在身后,看着嘉瑞绝尘而来。

    嘉瑞坐下是一匹通体黑毛的乌骓宝马,那马儿名作踏雪,因为他四蹄踝处为雪色长毛,奔驰起来,犹如踏雪流云,端的好看。踏雪载着嘉瑞从宫中一路狂奔而来,所过之处青泥四溅,刚抬眼还不过是远处遥遥一瞥,一转眼就已停马在前。

    嘉瑞今日去宸禧宫请安,见童屹一直留在宁书房自己便辞了出来,因为嘉瑞不想这么快三人直接起冲突。在宫中无事嘉瑞便换了便服带上侍卫随从准备出宫散散,谁知在京城东门处嘉瑞遇到了同是便装的王耻和他的手下。

    王耻是慧敏的心腹,专管宫闱中的刺探和刑狱,其手下只受慧敏一人节制,而宦官不得谕令是不得随便出宫的,因此撞见王耻的嘉瑞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嘉瑞知道今日童景瑜月休,明日是顾庭宣的散七之礼,而童屹早就在朝臣中毫不避讳的传说,自己的父亲,煊赫一时的玄英阁大学士童思明天会重返京都,送他那位异姓手足最后一程。

    本来不过心中猜想,嘉瑞还是去童府,当听说童景瑜驾车往青州接祖父童思明去了,嘉瑞心中顿时觉得不好,便策马狂奔,京城西门出城,沿着玉泉山一路寻找。因为嘉瑞知道,东南和州水路最是通达,从那里在水路上送走青莲,只怕风险最小。童屹父子掩人耳目的计策此时嘉瑞心中了然,只是童屹也太过大意,虽然和州总兵是童屹当年靖边的亲信杜威,慧敏不会明着向青莲动手,但是王耻那伙人出动,难道连暗杀都不会了吗?

    上策

    嘉瑞从容下马,随手将缰绳一丢,走到全神戒备的童景瑜身前,悠然开口道:“童侍卫,刚才的阳关唱的不错啊,‘依依顾恋不忍离’,怎么,朕的乐师要远行,童侍卫舍不得了?”此话一出,童景瑜脸色瞬时一白,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告诉青莲今日远行之事,而且自诩秘密的行动一下子就被皇帝给戳穿了。

    青莲倒是没什么,一开始沉浸在童景瑜的悲歌中,仔细思量为何兄长今日这样伤怀,然后就是童景瑜忽然整个人剑拔弩张把自己护在身后如临大敌一般,又是看到嘉瑞忽然出现在眼前,各种情绪交杂,青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嘉瑞青莲自然是欢喜的,虽然嘉瑞在宫中对青莲并不算好,但是毕竟救过他性命,况且嘉瑞和青莲在湖心小榭相交的那段日子,是青莲最开心的时日,青莲一直珍视。

    在青莲心中嘉瑞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帝王,在宫中各自不失曾经邀约为乐的诺言,让青莲一直回想着那段美好的时光。在青莲作为宫廷乐师出宫前,收到的写着颂词的笺纸,虽然没有署名,但是青莲却知道那是嘉瑞所为,因为在御书房青莲有在书案上见到过相同的笔迹。那力透纸背之气势,犹如那天竹林指剑当歌的意气,观神知心,青莲本就知道嘉瑞胸怀沉郁难治,能看到嘉瑞放下心结,重放昔时光彩,青莲自是高兴。

    童景瑜迅速的思考皇帝这寻来的用意和如今出逃被撞破如何收拾残局的办法,一时间只是紧盯着嘉瑞,生怕下一刻青莲就会被夺去。反倒是青莲,过了一会儿意识到眼前的不再是曾经笑谈晏晏的瑞嘉,而是祭坛上高高在上威仪四方的皇帝,因此青莲屈膝跪倒,伏在嘉瑞身前,但是也没有开口。

    看见青莲动作,童景瑜也反映过来,再怎么说嘉瑞也是君王,自己也俯身下拜,开口请安:“臣童景瑜,舍弟童青莲恭请皇帝圣安。希望没有扰了皇上郊游雅兴。”童景瑜口中糊弄,心中却是飞快的盘算着如何进退。

    “平身,今日微服,君前不必多礼。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君臣同游,也算是一段佳话。”嘉瑞从容道,现在他只想拖住童景瑜和青莲,好让他们不再前去和州,不然一定会出事。童景瑜和青莲平身,青莲听说嘉瑞提议要和自己同游,很高兴,觉得不负今日生辰,便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虽然青莲和童景瑜相处也是怡然,但是总少了一份欣喜感,嘉瑞博闻强识又诙谐风趣,总能让一贯警惕自持的青莲卸下心上的防备。

    就在青莲要上前时,又是马蹄疾驰声传来,童景瑜和青莲双双回头,马上之人童景瑜虽不相熟,但也在朝华殿见过,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吴信。童景瑜不知吴信不跟着嘉瑞,反而逆向前来所为何事,青莲却是一阵胆怯,不自觉的靠回童景瑜的身边。

    吴信是嘉瑞身边的武职太监,也是在王耻手下训育出来的,只是后来被嘉瑞收服,只听圣命,很是有些手段。青莲出府的那日,在首饰店出手戏弄青莲的便是吴信,而在朝华澜台,青莲数次被罚,吴信也从不手软,因此看到吴信,恐惧涌上青莲心头。

    吴信当然不管青莲如何反应,下马后匆匆见礼便向嘉瑞回报:“皇上,奴婢一路追随王耻等人到和州,本来是要留下来继续继续监视动静,只是半个时辰前,王耻已带人沿着玉泉山脉一路寻来,只怕现在已人在青州地界,不多时就会找来这里,因此奴婢特快马禀报。”就在王耻回报的同时,之前被嘉瑞快马甩掉的随从也策马过来,不过一个服侍太监,两个侍卫而已。

    “王耻他们一共多少人?”嘉瑞不顾其他接口就问。嘉瑞虽然想到王耻他们会在和州动手,却没料想到他们竟会等不及寻过来。若是在和州动手,事发童家父子肯定理亏,毕竟没事瞒谎去和州做什么。若是王耻在青州动手,这里也算是童屹的势力范围,若是失手更是与人无尤,所以算来算去,一旦与王耻起了冲突,不论结局,童景瑜和青莲都是非常被动的局面。

    “回皇上的话,王公公一行共二十人左右,奴婢不敢靠得太近,所以没有看清楚。”二十多人,今日嘉瑞在宫们处遇到王耻,不过随行两三人而已,想不到王耻在宫外可以招出这么多的潜藏的人来。王耻今天亲自为首,带出来办事的一定不是无能之辈。要知道,慧敏靠着王耻手下那些暗力量搜索颜澜后人经年,若不是实在难缠狠毒,无孔不入,童屹也不会把素月母子禁在童府这些年了。

    嘉瑞身边的带的侍卫实在太少,在荒郊中起冲突绝对占不到优势,况且现在不在皇宫,嘉瑞只怕喝止不住王耻。况且闹到宫中,嘉瑞和童景瑜的谣言现在是满朝遍野,这次皇帝与臣子荒野私肯定理亏。而且嘉瑞如今还没有什么实权在在手,若是此次和慧敏彻底撕了和善的伪装,只怕后果更糟。虽然嘉瑞想要保护青莲不受伤害,但是作为帝王此次决心违背慧敏最大的目的还是夺回他帝王之权,因此在还没有完全布置好的情况下,嘉瑞不想和慧敏正面冲突。

    通过吴信的回报,嘉瑞所想到的童景瑜自然也想到了,目前的朝局,若是嘉瑞和慧敏平和假象一旦崩裂,第一个受难的就是童家,到那时青莲一样不能够保全。无论怎么说今日青莲都是走不了的了,青州平原,根本无处藏身,而且王耻就要寻来,时间紧迫,为今之计就是带着青莲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童景瑜对于王耻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此时童景瑜有些暗自庆幸今日所耽误的时间,不然肯定事败失命。

    “时间紧迫,臣斗胆恳请皇上带舍弟速速离去,避开是非!”童景瑜跪在嘉瑞脚下,开口请求。这本是性命相托,况且还是童景瑜最看重的青莲。经过上次延尉司深夜相处,童景瑜对嘉瑞的信任更深了一分,此时青莲当难,一向高傲的童景瑜不在乎屈膝相求。

    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嘉瑞思忖着,自己和青莲都可以避开祸事,实为上策。朝中皆知童景瑜今日去青州接童思明回京,因此现在已过申时,童景瑜再不可耽搁,无法相随。“好!朕答应你!”嘉瑞郑重许诺。

    风骏

    童景瑜和嘉瑞反应敏捷,君臣二人虽然未曾多言但却已经商定出了计策。从吴信来报起,青莲就一直默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虽然听不明白嘉瑞和童景瑜谈话间所指为何,但是却听得出兄长一定有事瞒着自己。青莲虽然怯懦,但是也是心思晴明之人,本来因为生辰郊游,友人重见的喜悦此刻全然消失。

    “时间紧迫”、“避开是非”童景瑜方才所说的话此刻让青莲心生怀疑,加之方才兄长凄婉的哀歌,眼前二人凝重的神色,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拢上青莲的心头。想起回家后一直聚散不开的梦魇,青莲抬目惊惧的看着童景瑜,也不顾嘉瑞和吴信在场,开口询问:“瑜哥哥,现在不是去青州吗?”,青莲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时候回家?”

    青莲祈盼质询的目光注视着童景瑜,希望得到一个让人心安的答案,谁知童景瑜竟是愧疚的避开青莲热切的目光,不想再用谎言来欺骗青莲。童景瑜避而不答越发让青莲着急,他知道兄长虽然有时对自己忽冷忽热的,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对自己有所隐瞒。即使是童景瑜心中由于母妹殇逝对青莲及母恨意难消,但是日月消长,到后来童景瑜也和青莲坦诚相见。因而此刻童景瑜避忌讳言,想起最近父亲眼中的疏离,青莲心痛不已,难不成真如梦境?

    就在青莲注视着童景瑜辗转难思之时,突然青莲感到身子一轻,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片刻后身子竟然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两只臂膀圈住自己,身后倚着的是一个宽阔胸膛。嘉瑞在刚刚青莲询问童景瑜已经召回了爱马踏雪,明白情势刻不容缓,因此不再顾忌眼前兄弟二人各自的情绪,一把将青莲拦腰抱起,挟于臂下,飞身上马。

    “童侍卫,朕一定不负所托!”嘉瑞勒紧缰绳,双腿用力一加马腹,踏雪箭也似的去了,只留下这句话散在风中。童景瑜注视着嘉瑞和青莲离去的方向,不多时就再也见不到二人的身影了。童景瑜露出一丝苦笑,不负所托,那又如何?青莲虽然今日脱困,但是又回到了那京城漩涡的中心,不知何时会被卷下激流。

    童景瑜明白,错过这次机会,青莲只怕是最近难再有脱身的机会了。一会儿王耻寻来,定会留意到郊野软苔上不寻常的马蹄痕迹,只怕是今日青莲出走的事肯定瞒不过慧敏那处,况且皇帝亲自带青莲回京,动静还会小吗?

    童景瑜驾着马车独自向青州蔚城驶去,回童家老宅接自己的祖父童思明。坐在车架上,童景瑜叹了口气,方才青莲还在自己身边的笑颜闲语,现在却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青莲暂时是不会走了吧,童景瑜如是想。

    眼前是飞速倒退的青影,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流风,青莲觉得自己像是腾云一般,事情还没有分辨明白,就这样到了马上。念及童景瑜,青莲想转身回看,谁知在疾驰的马上没坐稳,倒在嘉瑞的胸膛上,然后停在他臂弯处。由于嘉瑞着青莲二人同时上马,时间仓促,青莲此时并不是分腿坐着,而是侧身坐在马背上。踏雪是名马良驹,虽然此刻托着两个人,速度仍是不减,马背颠簸,青莲这一动自然是跌在了嘉瑞的怀中。

    嘉瑞担心青莲从马背上滑落,因此一只手松开缰绳将青莲圈在怀中,单手执骥,驭马前行。青莲挂念兄长的情绪和举动自然是落在了嘉瑞眼中,记起之前青莲质问童景瑜的话语,嘉瑞想来只怕是青莲到现在对自己的身世还不知情。

    嘉瑞看得出青莲对童景瑜和童屹感念至深,想到青莲身上背负着的仇恨与身世,也觉得可怜,不忍心看到怀中人神色黯然的样子,便开口劝慰道:“之前在湖心小榭朕就说过,若有机会让你见见踏雪。怎么样,坐在上面追风踏尘的感觉,是否如你所想?当初一副不信的样子,看,朕没有诓骗你吧。”

    嘉瑞单臂圈着青莲扶正在马上,然后自己向前倾了倾身子好让青莲靠着自己的胸膛坐稳。嘉瑞见怀中的青莲依旧没有起色,只好再次开口:“难道和朕在一起就比不上童景瑜?一样是郊游,怎么看都像是朕拐骗了你似的。”嘉瑞打趣说道,见青莲依旧闷闷不乐,只好开口扯谎:“不过是童景瑜怕一会儿宫中暗派检巡的人见到你,又要让童将军不痛快,才拜托朕把你带走的。好吧,既然你这般不情愿,我这就把你送回童府去好了。”

    “真的?”青莲忽然抬头问道,也不顾撞倒了皇上的下颌,青莲不知道嘉瑞自小伶俐,扯起谎来向来都面不改色的。君无戏言,青莲自然是不会怀疑嘉瑞信口胡诌什么暗派检巡的话,只道是童景瑜担心自己太过招摇才让嘉瑞带着自己快快避开。青莲知道父亲最是不喜欢自己出府招摇人前,而之前童景瑜对青莲说过他今日是趁着去接青州祖父的机会,才求了父亲带自己出来的。想到此处,青莲心中释然,兄长现在不能和自己同行自然是为了去接童老爷,原来一切烦忧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青莲抬头发问,本不过是难抑心中的喜悦,想明白后却没有落回目光,依旧抬头仰视着嘉瑞,因为此时嘉瑞的目光正牢牢的注视着自己,眼中流露出让人读不懂的情绪。青莲坐在马上,本就是紧贴着靠在嘉瑞怀中,方才突然抬头,头撞到了嘉瑞的下颌,青莲没有发觉原本绾着头发的青玉簪子脱落,但是那簪子恰巧顺着嘉瑞的散开的衣襟滑落在怀中。

    由于青莲还靠在怀中,冰凉的青玉贴着嘉瑞的肌肤划下,停在了嘉瑞滚烫的心口上,犹如眼中那注视着自己的璨若珠玉的温润眼眸,熨帖在心上一般。嘉瑞一分神,踏雪也就放慢了速度,一双是欣喜的眼神,一双是痴醉的眼神,竟是有心无意般的胶着在一起,注视了好久嘉瑞才轻轻地开口:“青莲,你为何这般高兴?”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啊。”青莲轻松答道,声音沉婉动听。此刻嘉瑞低着头,青莲仿佛就像是贴在嘉瑞耳边说道,口中温岚之气拂过嘉瑞的面颊,让年轻的帝王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情愫。

    “好!生辰快乐!”嘉瑞出声贺寿,然后又是一勒缰绳,踏雪又如飞箭般奔驰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零零散散的飘下雨滴,那滴滴折射着日晕晶莹的雨在风中旋舞,然后轻轻的落在策马奔驰于绿野的二人身上。意气豪情,策马天地,这些都是嘉瑞在湖心小榭向自己描绘过的画面,青莲没有想到真的有一日嘉瑞会带给自己这样别样的经历。一路疾驰嘉瑞的衣发有些凌乱,踏雪追风,青莲散开的青丝飞扬在后,被飘散的雨滴濡湿,和嘉瑞的头发丝丝交缠在风中。

    名字

    嘉瑞拥着青莲一路策马狂奔,一直来到京城近郊才缓了行速,一路疾驰,嘉瑞再没有和青莲说一句话。嘉瑞怕自己一开口便会忍不住向青莲倾诉自己的情意,嘉瑞默默地轻吻着青莲的头发,眼中柔情尽泻,或许是真的爱了,才会这般的小心翼翼顾念良多吧。心口的玉簪已经被捂得温热,就像此刻洋溢在嘉瑞胸怀中的感情一样。嘉瑞此时停了马跳了下来,因为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嘉瑞明白,或许回京之后这一份感情便会被那朝中暗涌的波涛给冲散。

    嘉瑞将马上的青莲扶正坐好,然后亲自执缰,牵着踏雪缓行。一位君主牵马引路,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受之?青莲在马上心爱地抚摸着踏雪长长的乌色鬃毛,很是欢喜,仿佛眼前为自己牵马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过是是自己的一个亲近的友人,仅此而已。

    从那日宫中御花园君臣纠缠之后,青莲就再没有见过嘉瑞,后来端午祭神,青莲极认真地奏乐,也没有分神去瞻观巍巍皇仪。或许是隔得日子久了,也或许是没有见过高座庙堂的嘉瑞帝君,所以在青莲心中此刻嘉瑞还是那个曾经在湖心小榭随意谈笑的瑞嘉公子。

    青莲向来多记别人的好处,入宫后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早就不愿记起,记得的只有嘉瑞在澜台生死救挽、竹林剑歌倾慕、雾夜邀约为乐,皇宫作陪相游。青莲应嘉瑞召去做宫廷乐师,果然他应了许诺给了自己别样的人生经历。

    出宫回到童府后,若是不用定省青莲也时常在湖心小榭驻足,看着落日西沉,青莲回想着那些珍贵美好的时日,总是不自觉的在夕阳余辉下晕染开笑颜。青莲不知道那日祭天大典后自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出了宫,所以嘉瑞写给他的赞辞被留在了澜台。

    每当青莲想起嘉瑞祭前送来祭天赞辞的心意,青莲总会回应上一份想念。青莲知道嘉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所以只要青莲想起那日在澜台竹林,看到嘉瑞指天剑歌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份无奈的悲凉,青莲都忍不住挂念,也不知昔日的友人如今独自留在宫中,是否安好。

    青莲不会骑马,也不敢自己从马上跳下来,因此青莲低头对执骥的嘉瑞道:“皇上,今天我很开心,谢谢”,语气有些忐忑,毕竟嘉瑞现在再怎样好也是皇帝啊。嘉瑞抬头看着青莲,清澈的眼眸中不知何时蒙上了敬畏和疏远,不复片刻前的神采。嘉瑞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之前在宫中对青莲的所作所为,也很理解青莲的反应,毕竟皇帝根本就不会有朋友,那青莲现在还算是吗?

    “本就是你的生辰,今日之游,就当是朕送给你的贺礼吧。”嘉瑞如是道,但是心中仍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青莲,之前朕在宫中这样对你,你可还怨恨朕?”嘉瑞抬头看着青莲,眼中尽是期待。嘉瑞见青莲摇摇头,心中略安,“青莲,你现在还愿意叫朕的名字吗?”嘉瑞有些忐忑的盯着一言不发的青莲,“嗯,不要为难,就你我二个人的时候叫朕的名字就可以。”

    看着嘉瑞满是期待的眼神,青莲有些迟疑的开口:“瑞嘉?”此言一出,嘉瑞露出一丝苦笑,他没想到青莲把当初自己随口戏称的名字当真,也是啊,这世上皇帝的名字最是无用,又有谁会叫呢?“青莲,朕的名字是瀚辰,浩瀚之星辰。父王说朕生于星辉之夜。”说到这里,嘉瑞想起父王梓烨,不免有些失落。

    青莲没有想到嘉瑞会如此郑重地对自己说起名字,但是又转念想到,嘉瑞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怕平日里也没人唤他的名字,很是孤单吧。“祁瀚辰”,青莲开口,祁是胤国的国姓,因此青莲完整的叫了嘉瑞的名字。

    听到青莲叫自己的名字,嘉瑞很开心,但是没有想到青莲拘谨的居然连名带姓一起说,所以嘉瑞没有表示依旧期待地仰视着青莲。被别人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着,青莲有些不自在,如是想:难道我喊错了?于是青莲又复唤道:“祁,瀚辰”。青莲开口胆怯,祁字轻得几不可闻,就是瀚辰二字饶是嘉瑞靠得的这么近也觉得细弱蚊蝇。但是青莲口中的瀚辰二字,轻轻的落在了耳中,却深深的印在了嘉瑞的心上。

    “这样才对嘛,若是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就这样称呼朕好了,和以前一样便是。”嘉瑞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是看到远处自己的随从已经策马追来,便不好再多言,伸手将青莲扶下踏雪,不然让人看到了,青莲只怕又要遭人非议。

    踏雪神骏,日驰千里,因此嘉瑞的侍卫现在才赶过来,见自己的主子好好的的站在面前渡下一口气。现在已是京城之外,吴信小声的请示嘉瑞是否即刻回宫,然后用犹豫的眼神看着皇帝身旁的青莲。此时嘉瑞也反应过来,五人四骑,这怎么回去,注定有人要和青莲同乘,因为青莲不会马术。

    让青莲和别人同骑嘉瑞不愿意,但是没有用车青莲和自己一行人回去注定招摇,所以嘉瑞仔细思忖了一下又把青莲抱上了马,然后和青莲同乘回京。皇帝没有发话随从们只好随后跟着,但是看到嘉瑞圈抱着曾经澜台的那个童乐师策马,都不禁胡乱猜想,帝王还真是喜新厌旧呢。

    嘉瑞回京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来到了顾庭宣府上,一所韶雅乐馆旁的小宅。由于这几年嘉瑞时常微服出宫,因此对京城的街肆还是很熟悉,去顾府根本不用人带路。顾庭宣府上大门洞开,因为正厅里面设这祭奠的灵堂,方便别人上香。嘉瑞在顾府门前下马,然后带着青莲和侍卫大步走进灵堂。

    由于青莲毕竟是林素月的孩子,也算是顾庭宣的侄孙,因此之前童屹在夜里带青莲来拜祭过顾庭宣。所以青莲见嘉瑞带自己来这里有些疑惑,虽迟疑但也跟着进去了,想着前来祭奠父亲不会责怪自己吧。在灵堂主持的是童府的管家童喜,由于明天是顾庭宣的散七之礼,因此怕顾府人手不够照应不来,童屹就让童喜过来这里主持。

    由于在郊外的耽搁,此时已经过了酉时,不过是夏日渐长,外面还很敞亮,只是朝臣们都已纷纷下职。顾庭宣也是胤朝老臣,且是书法泰斗,这次死的冤枉让朝中很多人都悲愤不已,只是碍着慧敏的权势不敢表达。虽然明日顾老散七之礼不方便前来,但是现在却是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上香,送顾庭宣最后一程。嘉瑞今日虽是常服,但是走进灵堂,不多时就有人识出当今圣上亲临,惊愕之后皆下跪拜倒,匍匐于天子脚下。

    散七

    从今日和嘉瑞相见起,青莲把嘉瑞当作友人多过于帝君,方才嘉瑞诚挚的一声“瀚辰”几乎让青莲忘了身边的人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青莲和随从跟在嘉瑞身后进了灵堂,现在满屋子的人都跪在地上,然而自己又有什么离场和地位站在皇帝身侧,片刻的失神后,青莲也挪过步子,低头跪了下来。

    嘉瑞扫视了一眼灵堂,正中灵位上写着“故岳考顾公讳庭宣老大人之灵”,灵位之前的八宝鼎中所收到香敬已不再少数。由于祭台上燃着长明烛火,所以屋内还没有上灯,那绕着灵牌袅袅飞升的香烟映衬着烛火和夕晖,显得屋子里的气氛更为沉抑。一屋子跪在地上的人心情都很忐忑,谁不晓得圣上如今面上还是依附着皇太后的,虽然今日还不是顾老的散七之礼,但是前来祭拜岂不是触到了皇室逆鳞?

    嘉瑞走上前,扶起跪在身前的李涵均,然后沉着声音说道:“各位,死者为大,在这里不要跪朕,都起来吧。”听到皇上似是怀着悲痛这样说,朝臣们心中都略微的松了口气,陆陆续续的起身来,并且对于眼前这位荒唐皇帝起了好感。

    皇帝相扶那是天大的荣耀,李涵均未至不惑之年已是礼部左侍郎,算来在朝中也算混迹不错的了。但是要知道自古朝堂就是尊右贱左,而李涵均是梓烨朝年少夺魁的状元,端的博学用世,到如今只混了左侍郎实在是有些不济。李涵均入得礼部受顾庭宣一路提携,在之前慧敏对前朝势力清扫的时候李又得顾庭宣一力维护,加之李涵均拜书法大家顾庭宣门下,这些人中对顾老的感情最是深厚。

    受此恩宠李涵均本想谢恩的,可就在这时童屹走入厅堂。由于这次嘉瑞微服所带侍卫极少,又是默然回京,因此皇帝虽然在顾府中但门外没有布防,所以直到童屹进了灵堂才看到原来皇帝圣驾在此。

    童屹本还在狐疑嘉瑞的用意,但是看到一旁垂头侍立的青莲,童屹惊镇当场,一时竟忘了跪拜行礼。青莲现在不是应该在和州随童风乘船南下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景瑜呢,是不是除了什么意外?

    见到童屹这幅神情,嘉瑞心中了然,上前拍了拍童屹的手道:“童爱卿,请节哀,顾老一代名士,今日朕上柱清香聊表寸心,明天你代朕好好送送吧。”说完嘉瑞止住童屹回神后俯身下拜的身子,走上灵台,拈香一柱,于烛火处亲自点燃,闭目告祝,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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