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 作者:文休

    。黑暗里城楼上静如死灰,青莲已经伏在童景瑜身上哭得晕厥过去,没了声息,嘉瑞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啊,青莲就看不到这样的末世之灾了。      绝望纷乱的尖叫在那蚀日之月慢慢退去的时候逐渐平息,总算还好,守护的侍卫坚守职责,纷乱的百姓总算是没有惹出大乱子,百姓们虽然恐慌却也都没有受伤。可是随着暗月的移去,刚挣扎出的日光却被那拨开的暗云迅速遮住,然后天地又是灰蒙蒙的一片。      突然狂风大作,惊雷卷在低云之中,携闪电之势似乎是要将世间万物都劈碎。周身传来oo的声响,仿佛浮灰一下子有了重量,落在人的脸上惹来冰凉,在晦暗中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小的冰珠突然就之间就变成了如拳般大小的冰块,纷纷从天上砸下。锐利的棱角像是冰锥般锋利,所到之地不是让人头破血流,就是物损枝折,无一处遗漏。      城楼下原先的尖叫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哀呼,身处旷达的城下广场,天降冰刀,让人无处躲避。顿时百姓和侍卫乱成一片,暗日下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最终演变成了互相挤压和踩踏的混乱场面,终成灾难。

    195、割发

    硬如坚石的冰块砸在身上森森作疼,但是嘉瑞却依旧还不躲不闪地仰面望着晦暗的天际,眉角被冰锥磕破,鲜血顺着脸颊一路淌下,宛如血泪,怵目惊心。云虽合,天色却已经不再是原先那沉如漆墨,昏昏暗暗的一如从前,泛着绝望的死灰色。只是城楼下满目尽是横倒的百姓和侍卫,冰雹被尸体捂热化开,留下丛丛浅浅淡淡的血泊,天灾之下,幸存之人惊魂甫定,未在有胆量挑战天怒,回到城下广场前去相救。      耳边的雷声此时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冰雹砸落的沉闷声响,片刻前还在城楼下喧嚣的百姓们,活着的都已经四散躲避,来不及逃的估计已然在那场混乱中殒命。此时末日光景,没有谁敢再曝于天地之下,惟剩三人,嘉瑞,青莲和童景瑜。      冰刃无情的砸在身上,檐下的侍卫看见自家的君王和上司在天灾中不知躲避,心下甚急,却碍于那个不知是否为妖孽的青莲在场,不敢近身。反而是王礼见如此不是办法,冲出冰雹中拼着冒犯也要先拉回皇帝再说,却被那满目血泪的神色给怔住。嘉瑞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那浑身散发着的君王凛然霸气让王礼不敢再往前动一步,只好小心退回。      云依旧在天上翻滚,只是消失了惊雷闪电的天幕越发的让人觉得,暗和静得可怕,仿佛这是一片被厌弃了的土地。嘉瑞走进一步,弯腰拾起那把浸在血水里的飞景名剑,挽一个剑花,一星寒光抖动,剑身上闪过无数重叠血色的魅影。      “皇上――”王礼苍老的声音传来,嘉瑞心中一震,原来自己在旁人心中竟是这样的任性其家国于不顾吗?如今哪怕是为了童景瑜,也断不能再轻易舍了这罪孽之身。既然有勇气去死,那么就应该有勇气活着,坦然去接受所有的惩罚,父王和自己的过错,不可再逃避,嘉瑞重新振作。      嘉瑞将飞剑之剑横于颈上发间,然后剑刃指天一挑,长发齐耳皆断,翻飞落入城下,零落与尘间泥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嘉瑞此一举削发,正是他在向上苍昭告:“朕,胤国君主祁瀚辰,罪孽深重,却无法舍家国百姓与青莲而去。今日割发代首,以谢天下,望此负罪之身,尚能垂用,还胤国百姓清晏太平!如若不然,必以这项上人头向天下谢罪!”      郑重的誓言挟着风势回荡在这苍茫天地之间,那铿锵的话语像极了百兽之王绝望的哀鸣,倾尽一生,嘉瑞将为他对青莲的那份爱恋赎罪消孽。割发亦是嘉瑞还报父王梓烨,身为人子,嘉瑞将当年倾城之乱的实施真相昭告天下,实属大不孝之举,有谁家的子女会往已故父母身上抹黑,更何况是征服四宾,雄霸一方的君主。      虽然嘉瑞还了青莲和月国还有颜澜之前遭受的所有不公和污名,但是却因此难逃史笔的诛罚,连带着梓烨帝,身上都又将背负起暴君与昏君的恶名。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果实,所有得到的一切都需要用东西来交换,而如今嘉瑞虽然又换回了青莲的真心爱意,却陪上了梓烨嘉瑞两代君王的名誉,和整个家国的繁荣。如此深深罪业,又岂是一从断发能代替的,而然嘉瑞此时别无选择,生如不能,死亦不得。      一国之君以生命为赌注的誓言依旧回荡在天际,来来回回重叠着,仿佛是要渗入世间每一丝缝隙,让所有的人都来见证,这一场覆世之恋。嘉瑞回转过身去,看见檐下王礼和侍卫全都匍匐在地上,为方才那份誓言深深的折服,即使天地在下一刻倾覆,眼前之人亦是有着让人绝对信服与追随的力量。      用生命与灵魂祭献的誓言最后消散在风中,嘉瑞抬手抹去眼前的血污,心中晴明,自己还活着,青莲还活着,家国未灭,百姓尚存,自己这双手必能重见惜时繁华。嘉瑞走进,蹲在青莲身侧,将晕厥在童景瑜身上的青莲环抱在自己的怀中,心中释然,果然是神子之后,如此天灾之祸,竟未受丝毫连累。那些从天而降的冰刃欲要将万物毁伤在苍天的愤怒下,却独独避开了青莲,无所损伤。      嘉瑞拂去青莲面上未干的泪痕,嘴角的血迹,眼前此人,到底是与自己结下了何等深厚的缘分,孤高傲世的佛莲为此染尽一身风尘。嘉瑞忽然收紧了自己的环抱,泪水肆意漫过青莲发丝,多久了,终于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拥住此人,彼此间再没恨意算计,有的只有初时的通灵心意。如此绝境,嘉瑞一路走来,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埋在青莲项间,宣泄着心中的痛苦与悲哀。      嘉瑞环抱住青莲颓然坐在地上,与童景瑜并肩靠在城墙上。童景瑜面上的血污因为青莲的泪如今看上去淡淡的并不是特别的狼狈,只是熹微着的眼睫昭示着那份不甘的心意吗?嘉瑞伸手抚上童景瑜冰冷的面颊,想合下那双未曾瞑目的双眼。      嘉瑞心中悔疚难当,童思明在宫中自尽,其实是在用生命换得此番帝王罪己的一个契机,不然没有战事,无言覆国,兹事体大,君王下罪己诏这等大事必定无法实行。而童景瑜更是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当初那份誓约忠诚,哪怕自己从没有握紧的信念而童景瑜却一如始终的牢牢谨记着,如同童家那玄英之名,世代相传。终究是自己愧对了童家,嘉瑞心中沉凉,即使童屹于朝中全身而退,如此般丧子,又怎还算是善终!      嘉瑞叹息一声,伸出手想要拂去童景瑜残存在嘴角的血迹,当指腹拂过鼻下的时候,仿佛感到丝缕丝温湿之气,心下大惊。却还未细细分辨的时候却被一群冲上城楼的人给惊破,嘉瑞抬眼看去,竟然是月国左相颜铭,武将叶定诚一干人等。      今日皇帝与皇宫德阳城楼召见胤都百姓之前是广贴了皇榜的,所以月国的人不会不知道。之前是因为城中暴怒的百姓围了驿馆而无法脱身,但是今日借此百姓集会之机到后来颜铭等人才得以脱身出来。      毕竟月国得利的二国互惠协议已经签署,所以为了不和胤国百姓起冲突颜铭也不好与其动用武力。事实上,顺利话现在应该是和祭司一起踏上了归程,却不是现在赶到城楼下看到月国最尊贵、最无暇的祭司被人按住头压在身下强吻蹂躏。更可恨的是到后来颜铭居然看见青莲主动迎合,二人在众目睽睽、苍天神明之下辗转缠绵,丝毫不顾伦理教化。此般颜铭看得目眦欲裂,如是沾染了污迹的祭司,为国家祭献的愿望,神灵还能愿意受享吗?      颜铭本是一早就要冲上城头,但是随后而来的蚀日天象让每一个月国人全部震惊当场,内心汹涌澎湃,跪伏在地,接受月神的洗礼,长泪披面。月盛日衰,黯月蚀日,月神的力量夺取了明日的光辉,这需要何等的力量和神之眷顾。月国史上没有那一位祭司能够召唤出蚀日之境,就连被奉为纯月神子的颜澜当年也没有做到啊,一切仅限于古老的传说,而现在却亲眼所见。颜铭激动不已,难道自己的祭司正在用生命向上天祭献,换来月神对胤国覆灭的惩罚,讨回所有失去的一切?

    196、苍茫

    颜铭不顾冰雹之难冲上城楼,四下躲避的侍卫见是月国使臣,还没反应过来要阻拦之时,颜铭等人就已经气势汹汹冲到了嘉瑞的身边。此时昏迷的青莲被嘉瑞含抱在膝上,乱发遮目,瞧不清楚面色。但是那鲜红欲滴的双唇在碧色圣光的映衬下,更像是陷落地狱的红莲之焰,妖冶旖旎,颜铭想起方才城楼下所见,眼前不顾人伦的祭司哪里有半点青莲佛花的圣洁?      毕竟是在嘉瑞面前,颜铭忍受住怒气,但是面对胤国君主颜铭也没有留丝毫面子,“嘉瑞皇上,请您尊重我月国祭司,月国之物并不是随意任人亵玩的!还有,嘉皇上,您当初不是说要月胤二国共享盛世昌平吗?那么,就请您先治理好你的国家吧!”      颜铭在今日嘉瑞于全国臣民面前宣读罪己诏、且胤都又遭受突如其来天灾大难的时候,还刻意讲出这番话,实在像是当面了嘉瑞一个耳光,让人颜面尽失,无地自容。不过以颜铭的立场,自然是不会让嘉瑞好过。颜铭动手将卧在嘉瑞膝上的青莲扶在臂间,嘉瑞此时无话可说,当颜铭冷冷丢下一句:“嘉瑞皇上,吾国祭司贵体欠安,就不打扰您国政了!”言罢便让叶定诚扶着青莲,一行人扬长而去。      嘉瑞见青莲被颜铭带走,心下甚痛,但是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夺人,并且,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嘉瑞简单的对檐下的王礼和严守方咐了几句,便匆匆赶到童景瑜身侧,伸手探上那满是血污的颈项,感受着指尖下微弱的搏动,心中激动,此时童景瑜尚且可救。      嘉瑞小心地托着童景瑜的身子打横抱起,尽量不碰到他的脊骨和身上的伤处,抱着忠心的臣子,嘉瑞站直了身子向城楼下望去,纷乱如战场的德阳宫城楼前广场上散落着尸体断肢,浅浅淡淡的血红汪成一丛丛,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分外鲜艳夺目,直扎人的眼。没有烽火狼烟,却死去了这些百姓,王者的嘉瑞,愧负天下。      嘉瑞抬起头,仰望着晦暗的天际,嘉瑞发现,原本锐利如刀的冰雹不知何时竟然暗换成了皑皑白雪,纷纷落下,如撕碎的悲伤,无穷无尽。嘉瑞叹了口气,真希望这素白能够将所有的罪恶全部掩埋,然后亲手为青莲重建一片净土。      “皇上――”嘉瑞似乎听到了王礼尖利破碎的嗓音,正在疑惑为何时,眼前为那皓雪白蒙蒙覆着一片,身如天际飘然白雪,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嘉瑞十六年腊月初五,堪称胤国史上最英明神武的嘉瑞皇帝于德阳城楼与天下臣民面前一诏罪己,在经历了蚀日天灾却仍然不灭对爱人执着情恋之后,所有混乱结束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下。      从此倾城之乱被披露真相,月国颜澜和青莲身上所背负的妖孽恶名被洗尽,梓烨同嘉瑞两代帝王背负起了荒淫恶名,但是尽管如此,史书上仍旧无法掩盖二人的功绩,而青莲和嘉瑞并肩交缠,流传于世。大雪如同之前的霪雨,苍苍茫茫的让整个大地肃杀消沉,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除却两池青莲翠色,胤都再难见生机。      青莲被带走后没有被送回童府,颜铭直接将青莲接回了驿馆,软禁了起来。青莲为悲痛惊了神魂,加之本身体弱,竟然昏睡多时未醒,颜铭也没有传医让人为青莲诊治。俯视着那幽幽闪光的额冕和惨无血色的容颜,静睡的青莲宛如玉像冰清,颜铭相信,这位拥有蚀日灵力的祭司,又岂会这般容易的死去。      颜铭拂袖而去,亲自去童府向童屹告知了青莲不日将回月国的消息。看着童屹转过身去落寞的背影,颜铭并没有再趾高气昂的再炫耀一番。尽管颜铭恨着胤国的一切,但是若是没有童屹,当年月国只怕早已覆灭在胤国征讨的炮火之下,何谈二十年间满怀希望的挣扎,所以颜铭对童屹还算尊敬。      但是颜铭也没有理会童屹要前去驿馆探望青莲的意图,更是拒绝了童屹要送上青莲平时惯用之物的请求,颜铭不想让青莲再和这个国度有任何牵连,器乐古籍,千万珍藏,月国自是尽有,不需要胤国的施舍。于是颜铭只一句“祭司正在思过净罪,不见外客”便堵了童屹的话,让一个教养了青莲近二十年的父亲生生沦为了外人。      既然颜铭这样说,童屹也不可以过于强求,毕竟自己已经辞官,一介白丁,或许青莲的身份比自己尚要尊贵些吧。送走颜铭,童屹便一个人去了清韵阁,空荡荡的屋舍犹如此刻无着处的心。失落的童屹徘徊着书案前,取下架上的藤鞭,一折为二,久未用盐水泡过的藤鞭失了韧性,在童屹的手中轻松折断。童屹瞧着心中暗叹,这份痛苦,既然离去了缘分也就此断了,只怕青莲也不会愿意再见自己这位父亲了吧。      童屹转身离去,轻轻掩上的门带出一阵轻风,将书案一叠抄经的文稿吹落一地,可惜童屹已然转身离去,青莲的心意未曾看到一眼。而昨日童屹五十整寿,童府玄英居里没有老父童思明,爱人林素月,没有青莲,连亲子景瑜也没有回来。      童屹在童禄、童喜的陪伴下吃了寿面,去敬祠堂向祖宗上香磕了头,寿辰便算是过了。童屹漫步到莲园,也只能剩下雪中独对一池青莲的追思,所有他爱和爱他的人全部离开了身边,还是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啊。      离嘉瑞德阳城楼罪己已然过去了五日,苍茫大雪也无休无止的落了整整五日,此时胤都已是埋在一片深白之中。圣白的雪掩藏了污迹,连同之前流行的疫病也有稍缓的迹象,但是那场蚀日之难中很多百姓死在了混乱中的踩踏。而天地冰寒和年关愈近让来自和州的灾民越发的思念家园,所以在疫病稍缓的情况下被封闭的城门不得已下令打开,但凡有能力的百姓都挣扎着离开这里。异象天灾之下,胤都的百姓心中灰白,虽然不再闹事,但是那种屈服的平静却让童屹看的悲凉,这片土地,是被放弃了吗?      童屹不知道童景瑜身上遭受的伤病,所以也无需为此时儿子的生死未卜而担忧,童屹想既然是自己的寿辰都没有回家一趟,景瑜只怕不是国事繁忙,就是不愿意舍了日后的青云之路。之前童屹欲要辞官回乡守孝,童景瑜也很决然的上了辞呈要求陪同父亲和青莲一起回青州,但是当后来突变丛生,青莲不得已要回月国,童景瑜也再不提辞官之事,却更加地上心国事。      童屹不明儿子的心事,只当童景瑜终是撇不开繁华名利,虽然失去家族庇护,以后童景瑜要独自一人在官场上打拼。童屹还是很担忧他的儿子行为处事会不会太青涩,或是锋芒过露遭众妒恨,但是终究是没有去挽留什么。      腊月初九,冒着蒙蒙白雪,童屹带着童喜,以及几名新募的家丁,封了童府大宅,几辆轻车,悄然离京。而老仆童禄,舍不得敬祠堂童思明的新魂孤单,独自留下来守护。三代玄英繁华,苍茫于此没落。

    197、追逐

    没有几日就要腊月望日了,若是在这样下去,青莲以血祭为代价的誓言只怕是要被打破,不过此时颜铭望着丝毫没有要醒来样子的青莲,倒也不怪罪。要召唤起暗月蚀日,要耗费多少力量啊,凡人难以想象,所以颜铭便准备进宫向嘉瑞交换通关文牒后,用马车将青莲运走。      颜铭希望可以在望月之日赶回月国,这样青莲作为祭司不会错过一期祭礼,月国也能早些远离风暴,恢复繁荣。尽管青鸿传来月国稍安的消息,但是颜铭还是想尽快回国,因为颜臻从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样了,而且镇国玉玺带在身边,总是不妥。      颜铭见青莲不醒也就没有多作逗留,亲手掩住的门带着天上冰寒的雪花飘落屋内,在这个冰冷的屋子里一点晶莹直到落在青莲的颊上才化去。濡湿的眼角宛如泪痕,让本来昏睡不醒平静无波的人一下子就染上了悲色。      青莲倏然睁开眼,盯着周围素色的布幔一时间没有思绪。但是心底却是有一处钝痛逐渐地扩大,并且蔓延开来,最后整个人都痛得抽搐。青莲一把摁住自己的心口,觉得仿佛有什么正在离自己远去,好像从此失落,再也无法找寻一般。但是究竟丢失了何物,却在茫茫深白中怎么也辨不分明。      青莲突然坐起身来,从长时间昏睡的混沌中清醒过来,终于明白此时自己到底再牵念什么。青莲准备起身,却听见门外传来oo的响动,在这陌生的地方青莲警觉,便重新躺回床上假寐,听辨动静。      青莲闭着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意,只好用指尖死死抠住薄衾,来抑制住因为寒冷所带来的战栗。耳边顿时充满了寒风呼啸之声,眼前是帷幔浮动的暗影,不时间还有冰凉拂面。青莲忍住寒意,留意周围的话语声。      “真冷,没想到胤都的冬天下了雪是这样的难熬,还是月国好,四季如春,若是没有风雨之灾,现在荷莲都还在的吧。好想回去啊……”语种尽是怀念憧憬。      “不是都要回去了,还瞎想什么啊,动作快这些,把门窗都开直了,这样才能散去祭司身上所沾染的污浊之气。”然后是一阵响动,四周都是寒意流转,青莲只觉得冰冷像是要沁入骨头缝里,左肩伤处如针扎刀撬般疼起来。      “好嘞,可是真的好冷,左相大人说每隔两个时辰就要这样散风去浊一刻钟,啧啧,冷。咱们先去那屋里烤烤吧,等一会儿在来收拾。”此时屋子里四面的门窗都已开直,屋内冷如冰窖。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其中一名月国侍卫搓着手犹豫起来,真的很冷,只是不敢,留下祭司独自一人。      “有什么万一啊,左相和叶将军都进宫了,况且你看祭司都昏睡了这些天,要醒早醒了,再说了这里没衣没鞋,天寒地冻的人又能跑到哪儿去?咱们就在隔壁屋子烤火,这里有什么动静哪儿还听不到?”      “也是啊,那个童景瑜不知死了没有,哼,看他再怎样嚣张!现在连童府也封了,祭司还能跑到哪儿去?”提到童景瑜,那人语中明显带上了怒意,毕竟是他废了叶定诚的武功,月国侍卫无一不恨。“走走,留在这里难道陪着挨冻?都这样赃的,真是弄污了咱们通灵青莲翠碧。祭司其实大人跑不了,离了月国庇佑,只怕早被月神弃了,唔……”      “这话也是你我能说的?走走,回那屋烤火去,都明白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心里腻歪。”然后便是零落远去的脚步声,青莲松开手中攥紧的薄衾,心底沉凉,和嘉瑞的那份爱意即使再怎样纯净美好,只怕也难为世人所容。城楼上二人不顾一切的举动招来惊天动地的蚀日之难,死伤人命无数,但凭这一点也是满身罪孽终不得祝福。      因此对于方才二人的轻蔑青莲并不觉的难过,本来就是自己的感情异于伦常,只是想起方才二人的只言片语,青莲无法不去担心嘉瑞、童景瑜和童屹。明日便要走了么?那么从此就要见不到他了吧,真可惜,连告别都没有呢。童府被封,那么父亲呢,我究竟睡了多久,父亲的生辰不知过了没有,所抄的经文还没有成册呢。还有,瑜哥哥,已经死了么,怎么会,瑜哥哥……      念及童景瑜,青莲心中顿时痛入刀绞,掀开寒衾下榻,却虚弱的一下子跌在了地上。但是想起方才二人的话,还有最后见到的童景瑜那满眼带血的影子,青莲心内如焚,挣扎着站起来。罡风将窗沿上的一堆雪扫落枕边,青莲迅速捧起含了一口,勉强压住胸肺中翻涌的血气,然后冲出门外。      没有鞋袜,青莲就赤足奔跑在皑皑白雪之上,没有御寒之衣,薄衫轻袖在风雪中舞起,融入那份苍茫素色。若不是额冕上闪耀的碧光,此时奔跑的青莲就像是白雪的影子,清淡的在眼前一晃而过,宛如落雪,轻而静,无声无息,如雾如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若不是今日颜铭和叶定诚带着人进宫向胤国辞行,驿馆少了守卫,不然也不会让青莲这样轻而易举地就逃离出驿馆。但是若是有心之人见到了那散落在地上的殷红血点,或许会联想到什么,然而可惜雪太大,只一会儿大雪就掩藏了行迹,不过片刻,又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转出门庭,街肆上除了厚厚的积雪空无一人,驿馆靠近皇城的另一头,蚀日异象后便再无人来相扰,于是一路上积了数寸的白雪,青莲就这样赤足飞奔在慢慢冰天雪地之中,深深浅浅,追逐着自己心中牵念,唯恐失落,哪怕下一刻就会冰封在这份酷寒之中。      奔跑着,虽仅着单衣,青莲却因为满腔忧心,再寒风中也沁出微汗,只是双足深陷雪中,像是针扎般疼痛。到后来,青莲不顾一切奔跑留下一路血红的印子,恰若白雪红梅,傲霜不谢,透露出一份凄绝哀婉的美。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此时青莲再无束缚,凭任来去,却终究未曾留住心中所念。      童府门楹上的的白绫夹着乱雪在风中缠绕舞动,金字红漆的“童府”二字在一片白茫茫中更显得雍容,彰显着这里积累的钟鸣鼎食的世家底蕴。可惜原来纤尘不染的阶前如今落满白雪,无人扫拂,尽显颓意。青莲印着血痕艰难来到童府,扑在门上,却怎么也敲不开那个不知道还是不是家的门。      白绫,青莲记得当初离家的时候门前并没有挂上着两幅丧绫,为何如今是这番光景,难道瑜哥哥真的不幸?那么父亲怎么办,可是五十整寿啊,青莲不敢再想下去。昏睡多日的青莲如今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何日,脸颊贴着朱门滑落,泪痕一路成冰。      青莲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心中绝望像是蔓延到地狱的深渊,黑洞洞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吞噬,自己的执着的那份禁恋终究是害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么?无奈敬祠堂一灯如豆,最后还在为童家守候祈福的老人,又怎会听到远隔在深深府门之外,那个失落了家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198、闯宫

    青莲头抵在门上,脸上泪痕零落,左手揪住自己欲裂胸膛前的衣襟,指尖仿佛要抠入血肉,右手不遗余力地拍打着厚厚的朱门。可惜叩门声回荡在潇潇雪落风中,湮没无痕,没有丝毫动静。到后来,绝望的青莲用手指抠入门缝,妄图可以撬开这一道厚门,可惜直到甲断血涌,那道重之门依旧纹丝不动,阻断青莲心中希望。      追逐在风雪中流淌的热血在白绫飘荡的阴影中一分分冷去,凭借着日前在京中游览的经历,青莲今天不费丝毫功夫就寻来了童府,可惜这个唯一的归宿却把他拒之门外。无尽的泪仿佛是要诉尽那满腔的悲伤,即使知道这个家回不去了,父亲和瑜哥哥也舍下了他,但是青莲还是没有离去。   不是无处可去,只是青莲仍旧怀抱着那份微薄的,却也是自欺欺人的希望守在这里,希望他们还能够回来,告诉他,其实自己不是这天地间的弃子。      青莲静静地倚靠在门上,当泪凝成冰珠,当哭喊哑在喉中,当僵直的人成为一座玉像,惊起的马蹄声冲破了白雪飘扬的宁谧。若不是额间那微微流转的幽光,颜铭简直就要以为,眼前之人已经融入的冰雪。颜铭弃下缰绳,跳下马飞奔至童府门前,蹲下将那如一座玉雕像般僵冷的身子拥进自己的怀中,拾起青莲垂落的双手捂住,凝结的血液沾染满襟。      抱着怀中冰冷的身子,颜铭心中百感,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人不顾一切的赤足单衣,在这个滴水成冰、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追逐奔逃至此,不顾性命。若不是属下及时回报,若不是自己还没有进得宫门,若不是那一路断断续续的血迹点点尚可寻究,眼前这个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寻来的祭司,岂不是就要埋在这片深白之中?      此时青莲早已没有了知觉,生命仿佛就像是那流尽的泪,即使未干也已凝成了冰霜。冻得太久了,颜铭不敢贸然帮青莲取暖,脱下自己披风裹在青莲身上,用力的去搓暖那只如冰玉般的手,用胸膛温暖紧贴着僵硬了的身体,颜铭妄图让青莲身上重新拥有属于活人的温暖。      看着青莲染血的断甲指尖,那份对童家执着的念想让颜铭心中一时震动,不过,哪怕是仅仅为了月国,颜铭也不能放手,让青莲就这样死去。颜铭费劲心力救护青莲,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青莲的呼吸总算是粗重起来,身上也有了一丝温度,颜铭从身上扯下外袍,包裹在青莲青紫肿胀的脚上。赤足踏在雪上奔跑至此,青莲的一双足早已开裂染血,只是冻裂了的伤口被凝固成冰的血封住,越发的肿的可怖,原本纤细的脚踝此时遍布血痕遍布,如同紫藕,不堪入目。      由于颜铭来的急,所以也没有去传唤车架,此时青莲缓过劲儿来只好与颜铭同乘一马回去。颜铭先吩咐几个侍卫回驿馆准备汤药热水,青莲如此自伤,颜铭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担忧很,怕青莲不好。看到过青莲一身伤痕的颜铭终于相信青莲身体虚弱的事实,所以很怕此番折腾,青莲染病耽误回国行程,况且今日于宫门前被叫回,所约辞行之期延误,不知胤国朝廷会不会微词。      青莲裹在颜铭的披风中,被颜铭圈在怀中同乘一骑御马归程,颜铭控制着马,走的很慢怕颠着青莲伤处。依偎在那份坚硬的温暖里,昏厥过去的青莲逐渐恢复了神志,悠悠转醒。昏昏睁开眼,发现温暖的源头居然不是想念着的父亲与兄长,而是眼横刀疤,一直以来步步紧逼的颜铭。青莲心中又惊又怕,想到之前在驿馆听到的“明日就回月国”一说,青莲剧烈地挣扎起来。      由于马儿行的慢,所以颜铭也只是松松的挽着缰绳,没想到青莲会在转醒后如此突如其来的挣扎,所以青莲很容易的就挣脱颜铭怀抱,翻身滚下马背,摔落在地上。幸好地上积雪松软,青莲此番跌落也未大伤,然而这样却惊了颜铭坐骑,御下之马被挂在青莲身上的披风扫了眼,不安的喷着气,打着前蹄。      月国千年未曾有过战事,所以颜铭的御马之术只能算是堪堪大众,青莲此番惊了马,颜铭束手无策,而青莲双足被那裹着的衣衫缠住,无法自救脱离险境。眼看着高抬的马蹄就要落在青莲的身上,颜铭发狠手臂使力,只听“咔嚓”,伴随着关节脱臼的声音,马蹄生生被颜铭扭到一旁,解了青莲危难。      乘此机会,青莲蹬掉了缠在脚上的束缚,仓惶地在雪地中迎风奔逃。颜铭近身的侍卫御马之术更加比不上颜铭,马蹄陷在深深浅浅的雪窝中难行,见到方才左相都惊了坐骑,差点伤了祭司,不敢贸然前去追逐,只好翻身下马亲身去追,因此这番耽误便落在了青莲身后。      青莲这回是发了狠的,因为他知道只要被颜铭捉回去,明日就要被送回月国,如此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父亲和瑜哥哥了,还有嘉瑞,心中最深最真的牵念。青莲发了疯似地在雪地上奔跑,跌倒了再爬起来,不顾一切,可惜在这片看似漫漫无边际的雪白,前方没有那一处是净土和尽头。      童府坐落的位置和月国使者暂居的驿馆靠近皇城,因此颜铭沿着宫外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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