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13部全集] 作者:洗尘的细雨

    打电话到江津县吩咐那边的警察查找蓝华芯与李子江的一切资料。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5

    “柳大哥,你的上司怎么说?”

    “只给了一个星期,破不了案也得回去。你要不要跟家里说一声?”

    “不用了,他们从来就不用担心我,何况还有柳大哥在身边呢。他们可能当我回去在柳大哥那边读书。幸好,我有带课本来,也不会耽误学习,还可以亲自参与破案……太好了,这次我一定要从头看到尾。”见柳下溪还冷着脸,便贴过去笑道,“这也是增加见识与智慧的好经验啦。破案是讲究观察与推理的,观察是认识的初级阶段,是感性认识,而逻辑、推理、判断是认识的飞跃,是理性认识,是质的认识嘛,这还是柳大哥你教我的哟。”

    “就你会说。”柳下溪“噗嗤”笑了。“肚子饿了没?对了,你姐姐有没有收钱不给票的事?”

    邹清荷皱鼻子:“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没有见过,做不了准。我替姐姐班时,我可没有过。反正我姐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王队会请我们吃饭吧?我们可是替他干活。”

    用食指敲他脑袋:“这是工作餐,别指望有美食。还是廉洁自爱的好,一不小心踏进钱这个泥泽,想脱身都难。‘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明白意思么?”

    “明白!对吃与住低标准,多做事少说话,做正直的人。”

    “前面说得通,后面不对,大意是:‘主动到有道德学问的人那里去请教,以端正自己的思想和言行。’”

    “是啊,我就是主动到柳大哥这位有道德学问的人身边学习,端正了自己的思想和言行啊。”邹清荷笑,将了柳大哥一军,向来都是自己处于下风的,这可是值得纪念的一次哦。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王队长他们本来打算吃点东西饱肚后,前往陵山县去查蓝华芯的旧档案。可刚吃完饭,市交警那边有了初步判断,车祸的主要原因是:刹车功能性不好,车辆违反规则,没有在冬天道路结冰的情况下安装防滑链。这件事死的人太多,影响太大,全市,不,全省甚至全国的触觉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初步判断本是不能透露的,但王队长是省城总局来的人,老底是沙水市人,二年前才调到省城,在交警这边有极熟的人,这可是第一手资料。

    “是人为预谋的案件,还是纯粹的事故?或者是偶然?太巧合了。”王队长百思不得其解。陵山县之行就只得派小陈与另外的警察过去调查了。

    “我看是各方面尽力推卸责任更真一点。说实话,这渡口也太破了点,车流量大,停渡一天损失多少钱?更不方便的是两岸的车辆……”市局过来协助办案的刘刑警不满地嘀咕。

    他们已经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名叫“惊魂事件”的临时指挥中心。

    王队长睨了睨窗户外的大雪。屋子另一头柳下溪正在通电话,声音不大,依稀有几个字眼飘过来“昏迷未醒?”“刺伤?”“也住院了?”

    “那孩子在哪儿?”王队长问刘刑警。

    “在接待室那边看书。怎么会有个孩子在这儿?”

    “柳刑警的表弟,有法子过河么?”

    “有,车辆的渡口封了,不过还有送人过江的客船,回南水县要转几道车,特麻烦,省与省交界的地方,车匪路霸也多,小孩子不安全。还是等等吧,反正是春节期间,不急着上学。”刘刑警跟王队长是熟人,以前就是同一队的上下级,说话也不用穷讲究。

    “让一孩子呆着,这么冷的天,怪碜人。”王队长轻敲桌面。

    “得,我弟跟他年龄差不多,让他去我家,我老婆正埋怨我没时间回家。有客人在,也能分分心。”

    “你那一大家子,本就挤得慌,再多添一个人怎行?反正给他哥俩写了间房,吃饭,白天去你家玩,叫你弟陪他四处走走,小孩子家的也不怕冷。”

    “好,那我打电话叫我弟来接他。”刘刑警起身,去另一桌打电话。柳下溪这边也忙着跟自己局里的人交涉,打电话传真忙得很。

    王队长人定得很,有股子大将运筹在握,稳坐中军帐的味道。有疑点需要调查的地方都着手安排人去了,就等着各方面把收集到的资料汇总。不是姓王的自夸,经他手上的案子不下数百件,除了极少数的案,大部分都给他办得漂漂亮亮。本来,以他的资历:干这一行十一年了,今年三十三岁。上面在他三十岁那年,打算提升他为市局的副局长,这可是头一次提拔这么年轻的到这样的高位,不过他拒绝了,他选择去省城当市局刑侦队队长。他喜欢追踪线索,抽丝剥茧,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就是对他能力最好的证明。他热衷破案本身:罪犯也好,被害者也好,被调查的嫌疑犯也好,都只是剧中的人物,各占一个角色,而他就是事件里头脑清醒的观众。事件越是离奇,似乎可以理解为编剧的功底越高。

    王队长有双锐利的鹰眼,不过,平时总是隐藏着光芒。他看得出柳下溪跟他是同类,这才是他留下柳下溪的理由,想看看这小伙子能走到什么地步。他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待这小伙子的。柳下溪没有说明他与邹清荷的关系,王队长也没问,刚才对人说“表弟”也是他临时起意这么扯了一句。王队长是有阅历的人,人情世故不通透的话有时会防碍破案。他看得出柳下溪对待少年几乎象亲兄弟。实事是:这两人并不是新兄弟,可能连血缘也没有。大过年的,来外地玩不是兄弟的同性有点怪。柳下溪是北方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少年是地道的南方人。一个英俊一个俊俏怎么看都暧昧。这种事王队长也是见到过,破过的案子里就有同性情人因情变而杀人的。他不点破,这种事存在,不是你多嘴或者假装看不到就会消亡,中国历史上不是还有:“龙阳之好”“断袖分桃”之说?古亦有之,现在社会存在也就不稀奇。如果早几十年也就是说文革年代只怕这种人日子不好过。王队长突然拍拍头,低语:“走神了。”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接电话声也大,十几人在说电话也难以分清谁是谁,谁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下大雪,他可能去渡口一起察看现场。三十几条人命啊,插手的部门多得很。面前的资料开始堆起来。他思考时,手下知趣地不打搅他。

    三十几条人命啊!一瞬间冲进江里就这样没有了。

    有时还真无法形容人的生命。

    王队长的妻子是医生,骨科医生。他去省城时他的妻子也跟着调过去了。夫妻俩的工作让他们对生命比常人更多一份感慨。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6

    邹清荷很闲,他真的想进那间热闹的屋子里忙碌。看得出那里面是极缺人手的,不过他只能当闲人,坐在接待室围着火炉看课本。成人的世界与孩子的世界是有区别的。他目前跨不过那条线。

    门开了,邹清荷望过去,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少年立在门口,正躬腰掸裤子上的雪。然后,立起身来,唇红齿白:“你好,我叫刘琪,你是邹清荷吧。”他走过来,身上还带着雪的凉味儿,雪白的袄子是防水的那种,看上去就暖和,笔挺的灰色长裤与黑色发亮的皮鞋……大城市里的人就是不一样。邹清荷有了乡下孩子般的自卑,看着自己皱巴巴像腌菜般的裤子与沾水就湿的手工棉鞋,更不用说老土的布书包与难看失色的花色棉袄。

    “你也是高二?”刘琪一眼看到他的课本,笑笑露着雪白的牙齿:“我也是高二呢,你报考那所学校,来不来我们省啊。”刘琪显然是自来熟的人,翻了翻他的课本,“哇噢,你的字蛮漂亮的!有人说字如个性,瞧你的字,有骨有架,大气得很。”书翻得快,抬头:“噫?你内向?”

    邹清荷心想,你一直没有停口,我怎么说?

    “想去什么地方玩?”书随手一丢,刘琪坐了下来。双臂大开靠在椅背上,目光亮闪闪的。

    邹清荷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棉鞋,下雪天,不方便出门,湿了脚会冷。好不容易才烤暖和。“我第一次来这儿,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他跟他还是陌生人,怎么能跟他乱跑?等一下找不到柳大哥怎么办?他身上才那么一点钱,在这陌生地方,除了柳大哥他可以依靠谁呢?

    “好玩的地方多着啦!”这下,身为东道主的刘琪来劲了,更是滔滔不绝,犹如长江之水天上来。

    王队长突然敲着桌子,这是他使唤人的信号,有小警察过来:“王队,想到了什么?”大家对他是恭敬的,对满怀理想的小警察来说他是一个传奇啊。

    “把那位好运气的女乘务员唤来,有事忘了问她。”

    小警察摸头:“她好像回家了。”

    “没有,她就住在旁边招待所306室。事情还没有了结,没那么快放她走。找她问话的人多着呢。谁会来去陵山县查询?”王队长用那真蠢的眼神看着这名小警察,直到他脸红了赶紧出去找人。

    柳下溪此刻已经坐在他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难看。王队长一直在等他开口,显然对方的耐性比他好,一直静静地阴着脸不动一下。

    “怎么了?”王队长习惯性地敲着桌面。

    柳下溪回过神来苦笑:“事情也太凑巧了,邹清荷的姐姐也就是车上的女乘务员,昨天回去时,在路上遇到车匪,被刺中肺部,现在还昏迷不醒,连她父亲也生病住院了。”

    王队长脸上布满乌云:“蓄意的还是意外呢?”

    “意外,车匪本来是要刺另外一名旅客,邹秋菊是为了救人被刺中的。了不起啊,一个女孩子跟车匪搏命……差点就牺牲了……不知道该如何跟清荷说。”柳下溪担扰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没有醒过来,她受伤前就感冒了。天气又冷,当时没有人懂急救,离医院又远,失血过多……本来伤口也不是深到致命……偏偏当时有人把刀子抽出来再去堵喷血的伤口……哎……”

    “抽出刀子的人是谁?会不会跟本案有关?”王队长拍拍他的肩,“这件事还是先瞒着邹清荷,现在又回不去,光担心只会吓着孩子。”

    柳下溪苦涩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现在告诉他于事无补,我有同事在照顾他们父女俩。他父亲没有大碍,是因为焦急和没有吃东西才倒下的,吊了几瓶药,听说没事了。我跟他父亲说过了,我们因停渡暂时不能回去。询问过他有关二名死者的事,他没有印象。”

    “嗯,除非特殊情况,司机专职开车,一般不会去注意旅客。”王队长突然记起,“哦,对了,我见那孩子一个人孤单,叫小刘的弟弟陪他在本市玩玩,晚上会送他回到你们预订的房间。”

    柳下溪一怔,倏忽一笑:“谢谢,王队。”

    此人心思缜密!这是王队长与柳下溪给予对方的评价。

    “目前,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王队长接过有人递来的热茶。

    柳下溪同样接了一杯:“武夷九曲,步步奇特。”

    “很怪!所有的事全堆在一起……可能要长期抗战。到底忽略了些什么?”王队摇着头。

    “李子江的死亡现场。”柳下溪喝下一口,好茶!

    “……”王队长几乎把刚喝下去的茶水喷出来,还好还好没有失仪,“怎么说?”

    柳下溪回神:“我是说我没有亲眼看过现场,心里没底。”

    “得!等小陈回来,我让他陪你去一趟。”

    女乘务员再次过来,脸色极差,也许是经受了一系列盘问吧,默默地喝着水,先前有过的神态消失了。

    “这是怎么啦?”王队长勾动嘴角带笑问道。

    柳下溪是佩服这位王队长的问话技巧的:先前的恐吓与安抚,现在的亲切。

    少女果然被感动,眼圈一红,语带哽咽:“他们……他们硬要把屎盆子往张师傅身上扣,把责任归在死人身上便宜着谁呢?一群王八蛋!”

    “是怎么扣的?”吩咐端上热茶,递上手帕。

    少女轻轻地哭起来:“这车本是跑短途的,单位上说大年头三天,路上没有人,跑长途的车正好维修,准备接下来的春运高峰。单位里车现在紧张,就让短途车上了长途线,跑短途的车本来就是一些性能要差的旧车,张师傅是年龄大了点,可经验丰富。但路不熟啊,第一次跑这条线,这坡也太陡了些,有几次差不多出事我都瞧见过,惊险着怎么能让张师傅背上这三十几条人命啊?!”

    王队长与柳下溪对视着:旧车,性能不好,不熟悉路线的司机,下大雪的天气,结冰的陡坡,刚好渡口下面是深深的江口,于是三十二条人命就这样没有了!

    柳下溪感觉女乘务员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这才出口询问:“你能重新描绘一遍你看到的事故发生的过程么?”可能是他们态度和蔼,少女对他们不再存有害怕与激愤的心理。吸吸冻坏的鼻子,在热空气里有些痒痒的。

    “我是定期跑这条线的,知道这过渡要等的时间长,天气虽然冷,闷在车上也难受。可能是年初二吧,车辆并没有想象那么多,我去购船票的时候,车辆就开始动了。我们的车在外道,也就是临江的这边。当时,我有见后面的本地车在抢道,张师傅应该有把方向盘往外打,然后停下。本来可以上的那一渡由于有抢道的车,而他停下来,就没有上去。等渡离开后,车前面是空荡荡的,我也没有多看,那时轮到我购票了。等我购完票时,车子已经箭般直冲进水里去了。”

    王队长遗憾地抬着微闭的双眼问柳下溪:“你会开车么?”

    “会。”柳下溪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可以想象到司机的害怕、紧张、手心出汗到握不住方向盘,该刹车时却踩了油门。也许在让道的那一瞬间司机就吓到了。我亲眼见过类似这种的情形,以前在国道,朋友在细雨里为了让对面的车,自己却因路面打滑翻到旁边的田里,我那位朋友吓得全身发抖,四肢僵硬,一直不敢开车了。小蒋那位张师傅以前是不是出过车祸?”

    蒋是女乘务员的姓,她有些迷惑,听他们的口气事故好像还是由张师傅造成的。当即她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我怎么晓得?张师傅都开了几十年的车了,开车的技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王队长摇摇头:“这只是一种可能,当时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死者们,谁都不知道。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刹车当时失灵了。在让道停车的时候,张师傅可能把刹车踩到底,人一紧张,脚下一松,踩错了油门,汽车启动往前冲的时候,想紧急刹车,但僵冷的脚不听指挥了反而可能直直地压在了油门上,加上汽车老化,刹车突然失灵了,轮胎损伤严重,这车还真跑不了长途。说到责任,只怕是你们单位要负主要负责。只知道呆在办公室编车号的调度员,要付首要责任;第二要负责的就是车检安全员。其实,张师傅也应该要告诉上面,这车不合适跑长途,哪有结冰的大雪天,不安装防滑链就出门跑车?”

    小蒋气呼呼地站起来,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7

    王队长对柳下溪摇摇头:“按理说开了几十年的车不应该踩错油门的。”

    “极度紧张中出的错吧。”正说着有电话找柳下溪,是南水县来的。还有传真过来的调查资料。

    “找到了,这两人果然认识!”柳下溪难掩兴奋道,“男性死者住在南水县车站招待所,当晚只有他这么一位客人,服务员记得非常清楚。他是晚上七点左右入住的,说是坐船过来的,从云南来的,登记簿上的名字叫叶江,籍贯一栏没填。他托服务员购了两张车票,座位是1与2号位。九点多钟时女性死者蓝华芯来招待所找他,据服务员讲,两人当时大吵了起来,蓝华芯摔门走了。服务员在送开水的时候听到两人讲到了‘离婚’。服务员个人认为这两个人是一对夫妻,目前关系有些危险。蓝华芯后来住进车站对面的旅馆。两人上车也是一前一后。”

    王队长满意地点点头:“至少,我们方向没有错,突破口就在蓝华芯身上。”

    “蓝华芯在南水县有亲戚,糖水桔片罐头是她亲戚在小店买来送给她在路上吃的。可以肯定的是糖水桔片罐头无差别投毒的可能性极低。”柳下溪边翻资料边道,“据她亲戚口供:蓝华芯与叶江的确是夫妻,他们约好在南水县见面,叶江是去云南出差的。蓝华芯在南水县是因为亲戚家嫁女儿去喝喜酒。两人没有子女,都在外地上班,一直以来差不多是分居状态。亲戚对她丈夫的情况不大了解,只知道两人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叶江是真名。蓝华芯在江津县上班,是一家制药厂的化验员。”

    “蓝华芯投毒的可能很大……制药厂的化验员。”王队长从面前的资料中挑出来自江津县的那部分。果然查到了蓝华芯的工作单位是一家生产营养液、口服液的二流药厂,并不是王队长预期的那种具有生产高技术含量药品的大药厂。蓝华芯孤身住在单位宿舍,没有人认识她的丈夫,她也从来不提起自己的家庭。追求她的人不少,在单位她与一位男销售员过往甚密。人家以为她还是单身呢。有杀人动机……但是离婚不比杀人来得容易么?王队长把资料推给柳下溪看。

    柳下溪也不客气,默默翻阅面前的资料,有一些王队长根本不理会的,他也认真仔细地看下去。王队长有些好笑,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字不肯放过,现场的每一寸都要亲自推敲……经验的累积就是明白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有用的……不必浪费精力却可以功倍事半。

    资料越堆越多,怎么也看不完,柳下溪意识到时间很晚的时候,才发觉室内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一看表九点多了。糟糕!把邹清荷给忘掉了。

    柳下溪回到住处,邹清荷已经回来了,一双湿漉漉的棉鞋……他包在被子里连头也包住了。柳下溪上前掀开被子,邹清荷并没有睡着,还眨着一双清丽的眼睛,那上面挂着水花儿。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刮他的鼻子:“这是怎么啦?”

    邹清荷闷声不吭,抢回被子,重新盖住头。

    湿漉漉的鞋……湿漉漉的袜子……柳下溪轻叹了一声,他真是忽略了邹清荷:“洗个热水澡再睡。”

    邹清荷难堪地把头伸出来,低语道:“我没带换洗衣服。”

    柳下溪笑了:“起来,看看这是什么?我没有时间出去,托其他警察买的,洗完澡穿穿看合不合身。起来,小懒鬼。”袋子里从里到外连袜子都有,还有一双新的运动鞋。这鞋是真的进口皮子的,底厚,是跑步专用的仿耐克牌。

    “柳大哥!”邹清荷赴了过来,像只大狗哎,柳下溪抱了满怀:“你的脚?”

    红肿的冻疮,怪吓人的。“沾了热气就痒。”邹清荷不好意思道,“柳大哥等我赚钱以后还你,一共多少钱?”

    柳下溪敲他的头:“还什么呢,这是新年礼物。这就是把过年红包换成实物,大人给的,小孩子怀着感激之心收下就好知道不?”

    是呢料的风衣呢!邹清荷感激地再次泪花花。这份人情……还得起么?

    柳下溪出去询问外面服务员:“有治冻疮的土法子么?”

    服务员笑了起来:“有几种呢,姜烤热了敷,用黄酒推拉活血,最狠的是烧辣椒开水烫。烫过后就不会复发了。不过难受着呢。”

    “能帮忙烧一盆辣椒开水么?太烫了怎么下脚?”柳下溪无法想象怎么烫……人受得了么?

    “太烫下不了脚,就放在上面熏,不过越烫越好,一时难受好过年年难受。”

    “当当当。”柳下溪一进门,一身新的邹清荷跳了起来,像只孔雀在开屏。柳下溪也不客气,一把抱住他在房间里转圈,一边啧啧道:“果然是英俊的小伙子!”

    邹清荷已经习惯柳下溪这类自然的搂搂抱抱,只以为兄弟之间都是这样相处。当然同学朋友之间勾肩搭背也是寻常事。

    “吃饭了没有?”柳下溪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下外衣,准备洗澡去。他是习惯每天都洗澡的人,与季节无关。

    “吃了。”声音有点闷闷的。

    “受气了?”

    邹清荷摇摇头:“那家人很多,热闹,有许多吃的东西,很有过年的味道。我想妈妈了,想起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一家人过年也是很热闹的,还有亲戚来串门。一大群人,说说笑笑的。柳大哥想家么?”

    “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放在这里面,长大了离巢了,把家放进梦里头。”

    “大人就是大人。”邹清荷浅浅地笑,“妈妈从不进我梦里头,不过她一定会进老爸的梦里。”

    等柳下溪洗完澡,辣椒开水也送来了,服务员一直在笑,辣椒开水可真是毒招来的。“棉鞋可能要等到明早送过来吧,现在还没有干透。”

    柳下溪要用手去探辣椒开水,被邹清荷救到了:“你想毁掉手指头么?辣椒水烫冻疮我知道的,以前,我手上的冻疮就是这样治好的,谢谢柳大哥!”

    “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叶江的死亡现场?”

    “叶江?谁啊?”

    “就是李子江的真名。”

    “真名?他干嘛用假名登记旅馆?旅馆不都要用身份证登记的么?我去行么?”能亲自调查案发现场,邹清荷自然是高兴的。一不小心脚踏入盆子里,烫得咧嘴。

    “可以的,小陈会来叫我们的。”

    “说真的那位王队长我有些怕他,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分割。”

    “说得是。”柳下溪笑了起来,“是行家高手。有时觉得他更合适在战场上做一名指挥官,而不是做一名前线刑警。”

    “怎么说?”邹清荷好奇。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柳下溪卖关子不说,邹清荷拗不过他。

    “案子有进展了么?”邹清荷换了话题。

    “就像是在很浓的雾里,听得到对面有人的心跳声,却看不见人影。”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8

    小陈警察的敲门声铿锵有力。

    柳下溪挪了身子,半边被邹清荷压着都麻木了。昨晚不知是不是穿新衣的兴奋一直延续,邹清荷非得跟他挤一张床。洗涤后香喷喷的少年,足够让柳下溪心儿怦怦跳的。

    敲门声同时也惊醒了邹清荷,他愉快地先起床,伸了一个懒腰,睡得真好,好暖和,柳大哥比火炉还要热哟。啊,以前寒冷的夜晚可真浪费这天然的火炉了。

    柳下溪先打开了房门。门外,小陈警察挂着爽朗的笑容,手上提着早餐。

    “陵山县之行有收获么?”柳下溪洗漱完毕,坐下来吃着小笼包,问小陈警察。小陈叹了一口气:“蓝华芯是陵山县人,十年前读大学离开后就鲜少回家,家里也没有其他亲人了。社会关系清清白白。”一份复印的材料递给柳下溪。

    的确从这材料上看不出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农村出生的蓝华芯,父母早亡,由长兄养大,后来她大哥在陵山县城包建筑工程,有了钱,供妹妹读书。蓝华芯大学快毕业时,她大哥的建筑工程出事了,她大哥自杀了。她的姐姐们都嫁在外地。有关她大哥的自杀在调查上很含糊。蓝华芯在学校是内向的好学生,没有什么朋友。

    “蓝华芯是毒杀她丈夫叶江的凶手么?”小陈警察盯着柳下溪问。

    柳下溪笑:“她只是有嫌疑。”其实柳下溪很想问小陈警察:为什么不到蓝华芯就读的大学去调查她?也许就能查到叶江啊!蓝华芯的车祸据推测应该是纯粹的事故。重点不是应该放在叶江身上么?王队长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人去她学校调查了么?”这话柳下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队亲自去了。”

    “哦!”姜还是老的辣。

    上车之前小陈把柳下溪拉到了一旁:“杀伤邹秋菊的车匪已经押送过来,与叶江的死没有关系,那群混蛋想在新年的时候发点小财,原本只是吓唬人,不是真要伤人,当时邹秋菊扑过来的时候,那混蛋也吓坏了,不自觉就把刀刺了进去,后来被人打得很惨,背脊骨也断了。他们说一般在客车上,是不对付司机与乘务员的,只要对方不惹事,他们也不会惹对方,这是行规。”

    “去他妈的行规,这些东西若是有廉耻,就不应该妄想别人的钱物。”难得听到柳下溪骂粗口。小陈警察有些发呆,他是蛮意外的,柳下溪怎么看都是那种淡定沉稳,气质极好的人。看着邹清荷拿着大包东西走过来,他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受伤的邹秋菊,是邹清荷的姐姐,那么邹秋菊可能是柳下溪的女朋友!这么一想就明白了。困在这里不能亲自照顾女友,跟准小舅子隔在江的对岸……哎……小陈安慰性地猛拍对方的背,那手是极有手劲的,拍得柳下溪连胸腔也被震动了。

    这是干什么呢,不知道人是血肉之躯么?

    “陈警官你干嘛欺负柳大哥!”邹清荷跑过来,把柳下溪从小陈警察的劈山掌下救下来。

    “哪有。”小陈警察顺手去捏邹清荷的嫩脸蛋,邹清荷一掌拍开他的魔掌。

    “上车吧。”柳下溪打开后备箱,把邹清荷那一堆旧衣服放进去。

    佳江旅馆离车站不远,只能算是二流旅馆,屋子是老旧的,走廊比寻常的旅馆窄了20多厘米,铺了层厚厚的红色地毡,倒把档次稍稍提高了点,价格在平均价左右,不过占了地利,客人多是第二天要坐早班走,或是车到得很晚的。今天客人明显增多,春运的高峰期马上就要到了。案子还没有完全侦破,这3楼307房空置着等候警察们随时前来察看。

    房间依旧保持了案发现场的原状。门被撞坏了,可以看出当时死者用内栓锁上了门。撞门很有技巧,居然撞的是相扣门背的那边,一边跟着来的旅馆负责人上前说明:“现在这一层都没让客人住进来。哟,其实,这里有发生过别的事,撞过不少次门。”出了这种事,旅馆也算是霉气,做生意忌讳这种事,可时间也不能倒流,更不可能把发生过的事抹掉。

    “发生过什么事连撞门也成了习惯?”邹清荷好奇多问。

    那位负责人有些难堪:“有些客人带不三不四的人进房,民警临检啊,他们不开门就撞门。外遇的被家人找到,也是会撞门的。”

    小陈笑了起来:“真是什么事都遇得到。”

    “就是就是。”那位负责人陪笑道。

    是间双人房间,当时显然只有一个人入住,房间不大,只有一个临路的窗户。床就靠窗户并排立着,床与床之间相隔九十厘米,隔着床头柜。电视机的摇控丢在柜头上。室内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怪味。左边床上凌乱的白色浅花被子与床单上沾有乌黑斑驳的血痕,右边床是整洁的,一看就知道没有人睡过。房间不大,可说是一目了然。

    “房间里采集到的指纹极多,有服务员的,死者的,清洁工的,还有其他不少陌生人的,不过,没有蓝华芯的。”小陈见柳下溪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察看床头柜上的摇控器,上前说明了一下。

    被子被咬坏了一大块。

    “哪些地方有大量的死者指纹?”柳下溪继续细致地察看每一地方。

    邹清荷学他,一边拿出纸笔在记录,一边跟在他后头。

    “毒发时死者很痛苦,这里(小陈指着被掰歪的壁灯)这里(墙壁上有血痕,应该是用头撞的)最多的是在洗手间。估计是死之前,痛苦减少了,去洗手间清洗了一番……”

    “真奇怪。”邹清荷突然自言自语打断小陈的话。引得柳下溪与小陈一齐看他。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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