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13部全集] 作者:洗尘的细雨

    解。

    “快到站了才喝下去的。”柳下溪叹了一口气。

    “我去查查。”小陈急忙走了。

    “死了两个人怎么就没人报案?”邹清荷不解。

    “这可说不好。”柳下溪心情沉甸甸的,漫散地回答邹清荷的提问。

    两人回到招待所,心情特沉重。“柳大哥,你说李枫是叶江的弟弟么?”邹清荷突然问,“我在营地看到一本书上的读后感,字迹跟留言簿上的一样,我觉得李枫应该是叶江办事处的同事。”

    柳下溪坐在床上:“是啊,应该是同事,我在营地的值日簿上也有见李枫这个名字。天下巧合的事虽多,也不会巧到这样吧。从挂在墙上挂的那些他们的集体照上看,也没有长得与叶江相似的人。我有些在意的是……”在营地里那晚,蒋老看着草药后的失神……王队长看着摆在叶江床头拦板上的某本书发呆,当柳下溪想去看的时候,对方防贼似的目光……柳下溪故意转过身去,装着被别的事情分了心,偷偷瞄去,只见王队长翻着某本书的书页……后来干脆把书装入自己口袋……

    “还有一点,柳大哥,你说由老郎中带大的叶江真的是自己吃错草药了么?”

    “结案是有点草率。那位蒋老的反应也很奇怪,依他的经验实在不应该有尸检错误。”

    “那柳大哥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蒋老隐藏了一部分事实。走!我们找蒋老问问。”柳下溪跃下床,邹清荷比他手脚还快,连鞋子也飞快地穿好,原本他刚好准备上床。

    他们用电话联络到王队长,约在某家小酒馆见面。等他们到了的时候,蒋老已经喝醉了,正捶桌大哭,王队长坐在他对面,见他们来,只是苦笑。

    “这是?”

    “叶江在草药上只懂得皮毛,他东抄西拣,其中有一部分抄的是蒋老所著的《中草药百汇集》。其实,中草药的药性有时还与人的体质有关,蒋老一直自责,认为自己也是杀死叶江的凶手之一,此案了结,他自动请辞了。”

    “那个叶江的养父不是老郎中么?”邹清荷还是有点怕王队长,小小声道。

    “叶江七岁的时候老郎中就死了。叶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山里人心实,每家轮流出钱供他读书。哎!可惜,他却未能在生前认识蒋老。”王队长重重叹息,“叶江此人,书呆子气,过于相信书本里的知识……回来后,我打电话联络过叶江的同事们,那些草药的确是叶江自己配制的,他们对叶江的死都极为伤感。叶江对陌生人极度不信任感,但对朋友,同事,被他接纳的人却可以掏心掏肺。甚至对动植物,对石头,对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倾注了过多的爱。”

    半夜里小陈的敲门声依旧铿锵有力。

    “查到了,没有死呢。”小陈兴冲冲进来,头上还冒着汗气,“当时,那两个人步子乱乱的,几乎走不稳,被好心人发觉不妥当,叫了急救车,幸好毒药的剂量不重,洗胃清肠及时,救回了二条命。”

    “太好了。”邹清荷拍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柳下溪也笑了起来。

    “有什么故事?”

    “老掉牙的一套:城里的女子看中了乡下的娃,女方家里极力反对,悲伤的情侣见不到春天,说是要沉睡在这冰冷的雪日里。现在,女方父母已经不反对了。”

    “真是的。”柳下溪叹了一口气,“大过年的。”

    “是啊,大过年的,本该是喜庆的红色,怎么觉得今年的雪特别白呢。”不知何时,小陈警察的眼里泛上了水汽。

    “那个李枫来认领尸体了。”小陈警察突然道,“是他自己找来的。他是叶江的同事,特哥儿们的那种。他们也是大学里的同学,不同系,李枫是专攻畜牧的。叶江与蓝华芯结婚是有原因的,叶江是大好人,当时蓝华芯怀孕了,她没有说出谁是孩子的父亲。结婚后,两个人基本也没有在一起,后来蓝华芯的孩子遇到事故流产了。他说叶江除了肺不好,心脏也有问题。叶江不肯去医院,他的钱全部用在山里了,不少树苗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办事处认为山里的冬季对叶江的身体不好,所以,以考察的名义让他去气候温暖的南方出差。如果不以这个名目,叶江是不肯离开山里的,他对那里倾注了全部热情与生命。”

    “有没有问那句话:‘这样活着不如死去’是什么意思。”邹清荷还年轻,许多负面的沉重的情感进入不了他的内心,他还无法体会小陈警察与柳下溪两人之间的沉默所含有的重量。

    “当然问过,这是叶江的自我鼓励:他认为人没有目的茫然的活着就跟死了一样。所以活着就应该认真地活着。”

    柳下溪望向窗外,雪还是白得刺眼。

    怎么跟邹清荷提起他姐姐受伤的事呢?无论什么时候说,他都会受到伤害吧?

    终于静了。

    自从她醒过来,身边就没有断过人。

    厌烦啊,她更喜欢清静。

    她还是保有着自己的冷静,不因为周围的人赞扬一片,就当自己真成了英雄。有人问她:“当时在想什么?”

    她虽然在笑,心还保留着当时的感觉: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只有茫然,一片空茫,与外面的雪是一样的……也许有过那样的念头吧:“这样活着不如死去。”这句话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她已经记不起了,只是当时带给她强烈的震憾。

    追寻着什么而不得,自动抽离的精神舍弃了肉体吧,当时的自己是不是这种感觉呢?这具行尸走肉茫然地活着是种无意义的事吧?

    窗外,有人轻快地走过来,是李果那张娃娃脸在灿烂地笑着。

    她轻轻地笑了。

    心想,这也不坏了,把关闭的心门打开,有些温暖会自动流进来。

    “秋菊!”人还没有进门声音先到了,“我妈今天要开会,我给你送饭来了。”

    初夏蛙鸣01

    邹清荷一年四季中最喜欢的是阳春与初夏。

    阳春还有点凉,初夏最舒服。

    书中有写:“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今年与往年不同,得知立夏的那天是柳下溪的生日,邹清荷早就翻着日历,把那一天的数字划上大红圈。

    今年的邹家有大事儿,三月油菜花开的时候,邹秋菊答应了李果的求婚,双方决定在六月的时候结婚。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六月的新娘是最幸福的。”邹清荷却认为六月有点热,不如在五月时结婚。可是五月不行,李果的新房还在粉刷装饰。

    李果已经成了他的准姐夫,他是一个容易被人欺负的人,邹清荷觉得把姐姐嫁给他很放心,这样的姐夫不用担心他欺压姐姐。李果对他家极好,甚至没有说一声,就私下替他们家把欠帐还掉了,当然不是李果的钱,是他父母掏的七千多元。这对李果家来说虽算不得是多大数目,但对于没有其他资金来源,父女两人每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二百五的邹家来说,却是天文数字了。

    李果家里经济条件好,他母亲是县城唯一的百货公司的总经理。父亲是县政府的官员,其他亲戚也是有权势的人,在这小县城,这家子是高官。李果自己也由于在严厉打击车匪路霸的事件里,勇斗车匪受了轻伤立了功,摘掉临时的帽子,成了正式光荣的公安战士了。

    邹秋菊选择李果,起因还是春节时她被刺受了伤,因为李果与李母的细心照顾而动了心,没有母亲的她贪婪地摄取母亲的温柔,她是女孩子,疲劳的堆砌使细嫩的肩更渴望有力的支撑。李果对她好得没话说。但这不是她选择李果的主要原因,是李家那洋溢着完整家庭才有的温馨氛围与李母的宠溺,使得她最终下定了决心。

    李果的新房并不与父母的家在一起,那是幢独立的二层楼房,离他父母家并不远,只隔二条横巷。李果不是独生子,他上面还有哥哥,哥哥没有结婚,在省城上班,已经走了三年了。李果的新房原是替他哥哥准备的,但看样子,他哥哥也没有回县城里定居的打算。李母就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又不在身边,次子的个性……心底里实在是把邹秋菊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李母看到邹家的环境后就决定了,新房的二楼给新婚夫妇居住,一楼除了客厅还有二间房让邹家父子搬过来一起住,双方都有照应。何况,邹清荷还有一年就要考大学,得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邹父心里不大愿意的,这毕竟显得……像是在卖掉女儿……但这是为了儿女好,他也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就答应了。

    邹清荷却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他自认为呆在柳大哥家里挺舒服的。

    柳下溪给他保证:“你随便,这里随你自由出入。”

    啊,离题太远了。

    邹清荷把柳下溪的生日当成大事。从五月一号放假到三号为止,柳下溪一直带着好笑的目光看着邹清荷神神秘秘的进进出出。他还是很感动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为了他的生日早早就开始忙碌。这种以他为中心的事儿使得他心里洋溢着万般柔情,何况对方还是孩子呢。

    邹清荷是没有钱的人,他也觉得柳大哥不是那种俗人。大抵邹清荷骨子里还是有着浪漫的吧,只是没有条件来展示。初夏的乡间极有特色,且不说满地的颜色姹紫嫣红,单单把目光投向那条无主的内陆小河,河边垂柳依依,柳絮儿飘飞的日子才过了没多久,水已经有微温的暖意,绒绒的小鸭小鹅们试着水温跟随长辈们在河水里漂浮。用来灌水引入农田的水渠里,满是畅游的鱼儿。插秧农忙时节,邹清荷帮小七家分秧苗,居然看到翻耕整地的田里满满是跳跃的泥鳅,甚至有不少黄鳝。他们两个听大人说要用肥料弄死它们,找了空闲时候想法子捞了许多,在小七家用大水缸把他们养起来。小七的母亲能用泥鳅与黄鳝泡制多种美味:做汤、椒盐、干煸、爆炒等等。

    柳下溪的生日是五月五号,他那天要上班,那时五一国际劳动节放假只有三天。

    跟平常一样,两人清早跑完步,邹清荷直接去了学校。柳下溪回到屋子里洗了澡才去上班。家里非常干净,放假的那几天进行了大扫除。柳下溪突然记起,邹清荷今天应该还在放假啊。虽然是星期五,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来自农村的,而且学生们家里基本都有农田,就靠着五一长假期拉长为家里多做些农事。柳下溪不懂农活,听邹清荷说过,上半年最忙在三、四、五月,下半年在八、九、十月。

    柳下溪笑眯了眼,心里充满了期待,喃喃自语道:“小鬼,看你在玩什么花样。”

    邹清荷早早做好了准备,他昨天把自行车放在小镇上,等柳下溪一离开,他取回车子,把书包往前面车篮里一放,欢畅地骑着车,一刹间,冲上了田间小路。

    到了小七家,家里人都早早下田了。这时节,新插不久的秧苗还很脆弱,要注意田里的水还要洒些肥料,还有油菜地里也要除草……小七留在家里等他,用竹篓装好黄鳝与泥鳅、新鲜的莲藕、嫩嫩的青菜,刚结荚的大豌豆角还有邹清荷亲手捉来的野塘里的野鱼儿,小七家给他农忙时帮忙的酬劳:一只肥肥的黄母鸡与二十只鸡蛋,真是满载而归呀。

    离开小七家,邹清荷拐入一条道,那边全是荷塘,他的好友徐恒志坐在塘边等他,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也想考北大。

    徐恒志家是承包了数十亩荷塘的人家,他们主要栽种的是子莲与藕莲。花莲也是有的,不过在乡下是没有人为了纯粹欣赏荷花来种植花莲的,有也是变种了的。

    一入五月,满塘荷叶丛生,一支支娇弱的荷蕾悄悄在翠绿荷叶地拥托中微露粉、白二色。荷花盛开要到六月间,争奇斗艳,各具芳姿。

    徐恒志驾着尖尖的小船,游弋荷塘里,折损一大片自家的荷蕾,是对邹清荷分享来自北大的资料的回馈。

    最得意的是有一支荷花提前盛开,敞开花扉,露出绿色的莲蓬与一圈黄色的穗,花瓣粉白相间极为妖娆。徐恒志是聪明人除了荷蕾,拆的荷叶,多是卷曲未展的嫩叶,后来又想了想,在塘水浅的地方挖了株形状纤美有叶连根刚有花蕾的荷花,个头不大却是非常秀美亮丽,有含苞待放的媚意。

    “家里有小水缸么?”

    还真没有可以种植的容器。

    徐恒志早有准备,让他等着,他从家里弄来一个直径大约有四十厘米的瓦罐,把口子弄开了些。

    这么大一捆花蕾与荷叶东西太多了,只好把书包挂在身上,打算把瓦罐放在前头,可是,怎么放得下,不行,自行车负载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先放在你这里,我下次再拿。”邹清荷只得作罢。徐恒志又不会骑车,自然没有自行车可以送他。两人笑了起来。“还是多跑一趟算了,你等我。”

    一路上邹清荷心里盘算着送多少支给李家,其余都放在柳下溪家里……

    几枝荷花换来了一只漂亮的玻璃花瓶,李伯母人真好!还不停夸他啦,说是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花。

    柳下溪到家是五点四十,他心里有期待,心跳也比平常来得畅快,离家门还有几步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二步踏成一步推门进来,窗明几亮里灿艳生姿的荷花花蕾,柳下溪不知道荷花现在有开,他还以为要到六月中旬才有得开。

    邹清荷听到门响,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他从里面伸出头来,灿烂笑道:“生日快乐。”

    柳下溪明明心里感动得要死,偏偏嘴上说出句极煞风景的话来:“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一说完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幸好,邹清荷是那类自己心情快乐,连带地认为别人心情也会好的神经极粗的人种。“再稍等会,就好了。”他重新关上厨房的门,继续炒菜,前几天给小七母亲当下手做饭菜,学了几招厨房秘笈,现在要大显身手,不想把流畅的过程打乱。

    柳下溪心里甜滋滋的,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美味渗入肌肤。

    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一阵扑鼻的荷花浓香袭来。原来真有这季节里盛开得极美的花,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真是心思玲珑的孩子!荷叶、花蕾、盛开的花,居然搭配得极为有美感。换了家中修闲服后,泡了杯浓茶,来到阳台看到多了连盆带根完整的荷花,花蕾还是白色的。

    再看看邹清荷的房间,也有,却是挑剩了的:“这孩子!”

    突然记起,这孩子喜欢摘些新鲜的花来装饰屋子,二月里的迎春与水仙,三月里的梨花与桃花,四月里的野蔷薇……

    “吃饭了!”邹清荷笑眯眯地把柳下溪拖到桌边,一副等待夸赞的乖乖宝模样,柳下溪捏着他的面颊:“谢谢你。”

    受到夸赞,邹清荷脸上有了层与红莲相似的粉红,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试试看好不好吃?”

    “荷叶包着的是什么?”与平常的菜色不一样,摆在碟子里都有讲究色彩搭配与造型艺术的样子。从认识清荷到现在,柳下溪最感叹的就是:清荷的厨艺进步神速。

    “荷叶鸡、盐椒泥鳅、紫苏煨黄鳝、白菜苗、桂花姜丝鱼。”邹清荷有些得意,聪明的人学什么都会呢。还有瓶啤酒,这可是他唯一花了钱的。“这些都是生日礼物,可不准嫌弃。”

    柳下溪笑着,这带有喜滋滋表情灿烂阳光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在他心里打下木桩,过了春天早已生了根发了芽,枝繁叶茂。只是……柳下溪眼里多了层忧郁……这孩子单纯只把他当成了哥哥啊……若是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会不会不屑地离他而去?

    邹清荷没有看出柳下溪神态的恍惚,满足地看着柳下溪吃得满嘴冒油。

    “等下,我们去游泳,啊,终于到了可以游泳的季节!”邹清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转过头来,“柳大哥,别告诉我,你不会游泳啊。”

    “比你强。”柳下溪本来是要帮忙的,被邹清荷按在椅子上,不准他插手,寿星最大!“到河里去游?”柳下溪早就见过有人在河边游泳。

    “才不要,大河很脏的,我们去内河,有点远,骑车去。”

    江南水乡,无处不秀丽啊!

    不远处一望无际的荷塘春色,两岸垂柳半掩的弯弯小河,河畔芳草萋萋,小木桥处漂浮的水生植物,清澈见底,小小游鱼自在逍遥。远处有牛鸣狗吠……然而,柳下溪的目光不能避免地被近处少年的身姿吸引,一时挪不开眼睛,匀称修长的白色躯体上只有件小裤衩,裹着紧俏的臀……虽然有想象过他不穿衣服的身体……但想象与真实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心怦然响动,有股被封闭的欲念从下腹升起……

    “发什么呆呢?”邹清荷笑着,他已经下水了,水有点凉,双手掬起水朝岸边的柳下溪泼去。

    柳下溪摇头,他可不能化身为兽啊!脱掉上衣下水,幸好水有点凉,可以熄灭身躯的火热。中间的水很深,前面,邹清荷早已经如游鱼般游走了,只看得见修长雪白的双腿漂亮地打着水花。

    争胜心起,柳下溪的游泳技术是游泳池练出来的,技术上不会输给无师自通的乡下孩子。河面不宽却极长,两人游得快乐,柳下溪追赶得快,没多久,两人并驾齐驱了。赶上他后,柳下溪也没有加速,两人一直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

    “柳大哥,你怎么啦?抽筋还是被水蛇咬了?”柳下溪突然停下,靠边半蹬在柳树枝下,双腿夹紧……游到前面的邹清荷见他不对劲,慌乱地游过来。在浅水处抓住他的胳膊,却见柳下溪脸色绯红,双目火热……邹清荷急得慌了神,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是怎么啦?”

    柳下溪一伸手,抱住了清荷,气息粗重起来,突然吻上了他的唇。

    邹清荷绝对不笨,只不过他还青涩,一时反应不过来,等柳下溪的舌趁他目瞪口呆窜进他的小嘴里时,他才明白过来。邹清荷反应极快,当即狠狠推开柳下溪飞快地窜上岸,一溜烟地跑了。

    只剩下火热消退,茫然立在河边的柳下溪。

    初夏蛙鸣02

    柳下溪此人极有主见,可说非常固执。他是七十年代的初生儿,生肖属狗,出生月份是占据着金牛星座的五月。

    柳下溪很少会迟疑。

    不过是人就有意外,此刻,他大脑明明命令自己的双脚追上前去,可是双脚却没有移动半步。柳下溪最终呆立了十来分钟,然后重新游回原地。那边只剩下自己的衣物与自行车。看来邹清荷就算惊惶失措,也是不失清醒的。

    邹清荷心慌慌,脑袋里好像被人甩进了一枚炸弹,一时半刻找不着方向,骑着自行车冲进徐恒志家时,他们一家四口正在自家门口摆在大平地的饭桌上吃晚饭,天空已经把最后的浅白收回,满天的星光镶在夜空里。为了省电,他们在外面吃饭时用的是有灯罩的煤油灯。

    “吃饭了没?”徐恒志站起来,他个子跟邹清荷差不多,却比邹清荷瘦上十多斤,老被其他同学笑成“晒干的长豆角”。

    “吃过了。”邹清荷有些发闷地坐在徐家放在外面的竹床上。这平地面积不小,是莲子丰收季节专用来晒莲子的。徐家包了荷塘之后,便没有再种农田了。别人农忙的时候,他家倒也不忙。

    有同学来,徐恒志的父母也没有逼他去看书,邹清荷来过他们家很多次,徐家父母知道他成绩比自己儿子更好,这样的朋友是益友,所以对邹清荷很是热情,炒了些去年的陈莲子与大豌豆,用土方法熏上浓烟驱蚊。

    徐恒志上面有一个姐姐,与弟弟不同,徐惠清有点胖,是丰满的女子。比徐恒志大三岁,高中的时候成绩极好,是父母的骄傲,偏偏临到考大学,受不了高压生了病。后来再复读一年,进了考场还是怯场,最终便放弃了当大学生这条人人向往的梦之途。

    徐家跟别的家庭不一样,他们家重女轻男,把徐惠清当成心肝宝贝,现在她辍学在家,终日沉沉闷闷,看得她父母心里焦急。打算找关系把她弄到县城去上班。徐恒志跟他姐姐不是特好,父母的偏心让徐恒志多年受到姐姐的欺压。“傲慢的女人。”私底他如此评价姐姐。徐惠清只坐了小会儿,便起身离开。徐家父母也要出门,说是帮别人家赶夜活,徐恒志冷哼:“他们找人打牌去了。”

    “赌钱?”邹清荷接过徐恒志丢过来的枕头,夏夜里吃着零食,拿着蒲扇赶蚊子,也是种乐趣啦。

    “那倒不是,玩玩纸牌,或者到人家家里看电视。”他们家没有买电视,为了家里要考大学的儿女。“你今天怎么啦?见了鬼似的。”

    邹清荷悻然道:“借住一宿。”心里烦,又分不清在烦什么,就连周围响起的一片蛙鸣,也觉得非常讨人烦。“你这是怎么啦?”徐恒志是他的死党,虽然高二第二期分在不同的班,但两人还是常在一起早晚自习。有时,清荷不回家,就会住在他家。徐恒志家条件不错,一间大屋分割五间,大堂在中间,两边各二间,徐恒志有自己的房,床也特别大,家里更是冬暖夏凉,父母又热情。

    “老徐,你有喜欢的人么?”邹清荷突然道。

    “噗哧”徐恒志笑了:“傻了,关键时刻分这个闲心?我记得你初中时有过单恋。”

    “是啊,还记得那时的感觉:一心只想引起她的注意,对方一个眼神飘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望向自己,心里还照样美滋滋的,就像飘在云端里了,哪怕为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橡皮擦,也以为是做了惊天的大事,只要看到她的影子,听到她的名字,心就乱跳,这就是喜欢人的感觉吧。”

    “我不知道。”徐恒志摇头,“咯嘣”一声,他的铁牙咬碎了莲子,“我没有喜欢过人。”吃着东西说得含含糊糊:,怎么,又喜欢上谁了。”

    “没有那种感觉,没有喜欢人的感觉。”邹清荷叹了一口气,“我想是人家这样子喜欢我吧,一心一意为我好。”

    “哇,要我看,你今天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要对人好么!”徐恒志翻白眼。

    “我?”邹清荷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对别人太好了被人误会?”

    “屁颠屁颠的又是花又是吃的,怎么看都觉得是为了讨人欢心,大献殷勤,你这是找死,只有一年时间了,居然在这个时候陷入情网。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向你表白了,你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喜欢人家?”邹清荷大惊,细想也是,他一直仰慕着对方,一心讨对方欢心也是真的,但应该无关情爱,跟柳大哥在一起就很安心,他是那种能让人安心的人,但是,男人之间?不明白。“难道喜欢人的心情有很多种?”

    “应该是会有所不同吧!”徐恒志也是不懂的,便胡乱猜测道:“不同的对象应该有不同的感觉,而且在不同的年龄,感觉也会有偏差的。越年少时越容易更纯粹吧。”少男们说到感情时总是带着神秘禁忌似的快乐。

    邹清荷躺下来,仰望着星空心里很茫然。

    “说说她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如此烦恼。”徐恒志凑过来,他的成绩虽然好,但外貌不出众,得不到女孩子的青睐,不管怎样自作清高,没女人缘的事实改变不了。他一直满心期待能在大学交到美丽的女友啦,让这些看不上他的乡下女孩们跌破眼镜。(没错,他也曾暗恋过一位戴眼镜的女孩,只是他没有邹清荷脸皮厚,不敢公开自己的暗恋与失恋。)

    邹清荷不想说,也不能说。那个吻还是他的初吻啦,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初吻就这样子没有了。

    徐恒志不依:“说说说,不说卡死你。”

    邹清荷扭过头,外面荷塘青蛙的鸣叫起伏不断,让人特心烦。他坐了起来:“我们去捉青蛙。”

    “现在青蛙太小了,快秋天时才好。特别是秋天,田里还有甘蔗、凉薯和玉米可以偷来吃。”徐恒志兴趣不大,乡下男孩大多都有夜间捕青蛙的经历。

    “现在也有嫩豌豆可以摘,我倒觉得青蛙嫩炒起来才好吃。”(那个时期乡下的青蛙还没有受到保护,在乡下,青蛙也是人的食物之一,反感的朋友请包容。)

    “可是田里有蚂蝗!”

    邹清荷有些不以为然,他也不喜欢蚂蝗这种生物,在小七家的时候是穿着高筒的雨靴。徐家甚至连连身的都有,常下塘的农家这样的装备一般都有的。

    如果说邹清荷在柳下溪面前是乖巧的小弟,那么,他在同学面前却是强势的老大。六月出生的他是双子星座,身上有着很明显的双面特征。徐恒志终拗不过他,两人各自带着手电筒穿着闷热的雨靴,背着竹篓走在干干的田泥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傻。

    捉青蛙不难,夜晚的蛙一旦被手电筒照到就跟孙悟空中了定身咒一样,动也不动。不过捉的人也得手脚灵敏才行,不然机会是稍纵即逝。

    田地里,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这季节是人在水沟边,田边抓黄鳝的好时候。抓黄鳝比捉青蛙难多了,在夜晚先要找到黄鳝可能出没的洞,然后布下细长的专用竹篓,运气好的话收获是不少,运气不好就什么都没有啦。最多的时候是春耕时,翻土整田从泥里翻出来,听说棉籽饼与红花籽不但养田土也养黄鳝与泥鳅哪。

    邹清荷手脚灵敏,这半篓青蛙多是他捉到的,两人也不知忙了多久,越走越远,已经不是徐家村子的地盘了。篓子里的青蛙叫得更大声了,吵得人耳鸣,邹清荷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埂上豌豆丛里:“把蛙都放了吧,叫得怪凄凉的。”

    “你这不是有病么?”徐恒志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子,一脚踢翻了篓子,青蛙们蹦跳着扑向了自己熟悉的世界。

    “你们在干什么?偷豌豆?”一声爆喝,中气十足。

    邹、徐两人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没,我们没。”

    两人被农民大叔提着衣领丢在了田埂上,徐恒志顺手拿住了篓子,里面还剩几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叫声更猛烈了。

    “你们在抓青蛙吗?”农民大叔用手电筒上下扫过两人,的确没有见到罪证,这才放了他们。

    “是的,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坐在这里歇会儿。”邹清荷连忙陪笑着。

    农民大叔瞧着被他坐坏的草丛,幸好不是坐在豌豆梗上。

    “妈呀!有人病倒在田里了!”突然有人在大叫,声音居然盖过了一片蛙鸣。

    窜得最快的是邹清荷,徐恒志反应最慢,农民大叔紧跟邹清荷后面。

    在大叫的是三个十多岁的孩子,瞧他们背着篓子也是在抓青蛙。

    “这里的青蛙叫得最响,我们还以为青蛙最多呢。”其中一个小孩嘟嘴。

    农民大叔已经跳到田里要去把人扶起来,邹清荷跟在他身后,此刻上前仔细瞧着倒在田里的人,发觉不对劲,那人后脑被重物击中,田里有血迹,连忙制止住农民大叔:“先别动他。”上前去摸对方的脉博,是静止的。“人已经死了!快打电话叫派出所的来,我们得保持案发现场的完整。”邹清荷吩咐农民大叔道,一边看着表,晚上十一点十一分,深夜时分很少有人在外边游荡的。

    三个小孩虽然害怕,却也不肯离去,农民大叔带着徐恒志去村干所,那里有一台电话。

    青蛙们继续在鸣叫,说真的,如果没有这三个小孩哆嗦地陪在一边,邹清荷还是有些害怕的,夜晚的人心总是与黑暗最接近。

    “大哥,你确定他死了吗?”其中一个孩子大着胆问。

    邹清荷没有把尸体翻过来,但看得出尸体的脸埋在泥里已经有段时间了,直直地扑在田里,右边不远处有手电筒,尸体穿着背心,宽大的松筋大短裤和一双黄色的旧解放鞋,鞋子旧到被他蹋了后帮穿成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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