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 作者:尘印

    的好不甘心,你此刻还念念不忘那个害得你断指失忆的无耻之人!我也好想让你回忆起从前和我在一起的一切!可既然你头痛,你想不起来,我,不会逼你的……我不要你在离开人世前再感到痛苦。

    凌霄一定会来的,就算他不来找我报仇,我也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他来此,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你高兴吗?……我不想让你带着遗憾失望死去,尽管我恨他!

    是的,我恨凌霄!我绝不会放过这伤害你,欺骗你的人!我绝对要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过那都是在你离去之后的事了……

    端过药碗,扶起司非情,孟天扬微微笑着:“该喝药了――”

    苦涩的药汁流进喉间,司非情微愣注视着孟天扬,那温柔的、可亲的,像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他见过,从前见过好多次……

    花菲草长的西湖边,俊雅男子一掌击退狂奔骏马,扶起踉跄倒地的他,便是如此温文地笑着……

    华丽舒适的马车内,也是同样的人,面含同样的笑容,久久凝望着他……然后车帘放落了,隔断了彼此视线……

    孟天扬,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原先在一起的场景吗?是我去凌霄城之前的回忆吗?可我,总觉得还漏了些什么,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唇轻张着,药力和伤痛却同时发作,司非情垂落眼帘,在孟天扬怀里渐入梦乡。

    一缕阳光自纱窗透进卧房,照着司非情惨白如雪的面庞,微微染上些许血色,却也将肌肤下的青筋血管映得分外清晰,整个人都似已僵硬,唯有鼻翼轻动,生命仿佛正随着每一口呼出的气息流逝。

    孟天扬挺立床前,双眼瞬息不眨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司非情,蓦地里浑身战栗起来,越抖越厉害,最终承受不住般慢慢半跪下去,头埋入臂弯里,逸出几声沉闷的呜咽――

    从五六天前起,那些汤药补剂便再也无法奏效了,司非情成日昏睡如死,偶尔醒来时,会盯着他看,嘴唇略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往往还没发出声音便已又晕了过去……

    司非情正在渐渐逝去,就在他的眼前……肩剧烈两下震动,泪急速染湿衣袖――司非情,我曾说过要好好照顾你,可我却挽救不了你的生命,你,会不会怪我?……

    “……孟……孟天扬……”细到几不可闻的呼唤传进耳里,孟天扬一震,刹那间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随即在袖上拭了眼泪,微笑着抬起头。

    “司非情……”轻摸着近日内迅速消瘦的脸颊,孟天扬心里又是一阵锥痛,忍住哽咽,柔声道:“是有哪里难受吗?还是饿了?……”

    孟天扬!司非情直直盯着他俊雅温和的面容,胸口鼓荡却说不出话语――这些天,我居然断断续续想起了好多我们在一起的情形,你第一次吻我……还有,在藏花馆,我搂着你的脖子亲吻你……

    以前的我不明白,可现在我知道,你应该是爱着我的,对不对?而我却那样狠狠地劈了你一剑,你一定很痛……对不起……

    如果我早点想起这些,我绝不会对你出剑的……可是,我仍然会挡在凌霄身前,因为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我明明知道,天下恐怕没人能伤到凌霄,但我还是忍不住冲了上来……也幸好我挡在中间,凌霄的手剑才没有斩中你……

    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你对我那么好,那样照顾我,可我却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我真的很喜欢凌霄,在我失忆醒来时看到他的第一眼,看到哀伤的、默默流泪的他,就为他心疼,想安慰他,想让他快乐起来……这,算不算是喜欢?

    凌霄为什么总会时不时露出忧伤笑容?此刻又在哪里?……不知不觉,心神已飞到了凌霄身上,司非情呆呆凝望着窗外明媚日色――没有冰雪,没有寒风,这里不是天山,不是九重轩……

    “……想出去晒晒太阳吗?……”见司非情出神看着窗外,孟天扬站起身,吩咐一直守侯门外的云苍去准备软榻。他倒是疏忽了,司非情在房中闷了多日,想必极不舒服罢。

    取过张薄毯覆上司非情冷冰冰的身子,孟天扬轻轻抱他起床。

    ……

    身体被小心放落铺满厚厚垫褥的软榻,明朗阳光令司非情一时不适应地眯起眼,片刻才缓缓张开――熟悉的院内景致,记忆中,他也曾躺在同样的榻上,任太阳暖暖照在身上……只是当时才方入夏,如今却已是秋天了吧……

    虚弱的神情忧郁的司非情,孟天扬沉默着,突然似想到什么,精神一振:“非情,我去下就回来。”

    司非情仍自怔怔,也未留意他来去。神思恍惚间,听到脚步声近,微抬眼,不由一愣,却是在凌霄城时服侍过自己起居的那个艳丽少年,正端了碗参汤给他。

    这少年怎么也被带了回来?司非情瞧着七少爷,也不张口喝汤,猛然间那写着孟天扬名字的遍地白纸浮现脑海,心似乎豁朗――

    七少爷见他不喝,将瓷碗放在榻边小几上,垂手退到一边。

    记起来了!是七少爷!是我向孟天扬要求带上他一起去凌霄城的七少爷!许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司非情眼里竟流转着神采,毫无血色的脸也微透红晕,记忆的碎片纷飞而至,盘旋飘舞着充塞了他全部头脑,他轻轻喘息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自己衣衫――还差一点,他肯定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起来,一些最重要、却被遗忘得最彻底、藏匿到心底最深处的事情……

    模糊的、奇怪的影子在脑海不住翻腾涌现,如湖底碎冰般挣扎着要浮出水面――

    “非情――”温和亲切的呼唤响起,司非情全身一凛,转首看孟天扬抱了张古琴含笑走来……

    啊!是了,我想起好多次这个场面,却始终看不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原来是琴。

    是琴!!!

    他睁大了眼睛牢牢盯着古琴,孟天扬还道他伤痛发呆,坐到榻沿,微笑道:“气不气闷?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话!司非情整个人颤抖着――接下来,一定是那首呱噪如蛙鸣的《碧宵吟》……

    熟悉的奇滥无比的琴声如他所料响遍院内。没有听到司非情像他预计中被逗笑,孟天扬微觉失望,弹至一半即停了下来,道:“怎么样?”

    抖动的唇,沉黑的眼,司非情视线死死不离琴身,似乎根本未听见孟天扬的话――

    怅惘叹息着,孟天扬涩然笑道:“你又在想凌霄么?……不用急,我已接到回报,他正日夜兼程赶来风雅楼,这一两天内便可到……”头一低,茫茫摸着古琴――司非情,你就这样挂念他么?我好不甘心……可是,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无所谓了……

    一片死寂中,司非情喃喃道:“……你应该叫附庸风雅楼主才对……”

    “司非情?――”突如其来的一句若惊雷般震得孟天扬一时竟无法动弹,半天才醒悟,难以置信地抓住司非情双肩:“你刚才说什么?你,你想起来了么?……”心情激荡,再也说不下去。

    ――我想起来了!真的都想起来了……

    冰凉的指抚上琴弦……这不是原来那张焦尾琴!

    那曾陪伴我许多日夜的焦尾琴早已被凌霄的手剑化为灰烬!

    一堆木灰,满手的鲜血,血肉模糊的半截断指,凌霄惊惶狂乱到极点的眼神……

    天灵宛如被凿开一个缺口,尘封的记忆潮水般涌入……

    眼帘一阖,血丝溢出唇角――

    我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冰冷的总是轻贱讥笑我的凌霄!严厉的督促我练功学剑的凌霄!残酷的似要撕裂我的凌霄!疯狂的拗断自己手指的凌霄!也是温柔的爱着我,在我面前默默流泪的凌霄……

    溅落一地的刺眼血污……断裂的手指……满头满眼迷蒙的血光……

    是因为我快死了吗?才让我想起那些我不愿回忆的、深深埋藏在灵魂尽头的往事吗?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忧伤地静默地看着我,为什么你即使笑的时候也带着无法言语的悲哀……

    “……凌……霄……”

    手无力垂落榻边,血蜿蜒染红青衫――

    张大了口,孟天扬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周身抖如寒风落叶,猛地用尽全力大吼。

    “司非情――――――”

    没有回应,黛青人影静静地躺着,仿佛入了梦乡――

    “司非――情――”嗓音已嘶哑,紧握双拳,孟天扬死命咬着嘴唇――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了么?……

    “――司非情?!”清冷如冰的一声惊呼,孟天扬一抬头,狠狠望着飞仙般纵落院中的雪衣男子――

    雪白衣衫激抖飘扬着,凌霄俊美面容比榻上的司非情更惨白骇人:“……他,怎么了?……”

    ――我来晚了吗?司非情,不要死!我已经找来能救你的人了啊!不要死!

    冲上一步,想一看究竟,孟天扬身形展动已拦在凌霄面前,一字一句道:“不许再碰他!”

    目光如刀剑交错半空,杀气顷刻弥漫院落――

    “这就是要我救的人么?”一触即发的局面被清脆话音骤然打破,孟天扬侧眸,才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人。

    望了眼毫无声息的司非情,紫衣青年突然一笑,原本斯文的脸竟因之璀璨生辉:“想不到凌霄城主所爱之人居然如此平凡,哈哈……”一撩袍角,向榻边走近。

    “做什么?”孟天扬一掌挥出,却被一股柔和力道消于无形,他一惊,直视那同紫衣青年一齐现身的中年文士。

    “得罪了,只是我家少主人全身藏有毒物,楼主贸然出手,还怕毒虫无眼,误伤了楼主。”收掌入袖,中年文士彬彬有礼地拱手一揖,倒叫孟天扬怒气无从发作。一转头,看到呆立一侧的七少爷,那文士微微一怔,眼里带上几分恍惚。

    凌霄请此人来救司非情?孟天扬惊疑不定,见紫衣青年俯身探着司非情鼻息,一时也不敢妄动。

    “如何?”凌霄近前,颤声道。

    直起身,紫衣青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铁盒,慢慢打开,指甲利索挑起一条细如发丝的金色小虫,放落司非情眉心――

    “这是什么东西?”孟天扬震骇得看着那金虫蠕动间,渐渐通体变红,竟似在吸司非情的血一般,他自然也听说过蛊术,却从未亲眼得见,此刻只觉恶心中又一阵发毛。

    紫衣青年也不理他,等金虫全然转为血红,指一挑,已将虫收回盒中,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叫春蚕,能救得他性命,哼,也不知道是哪个卤莽之徒,竟然将这重伤之人随意搬动,害我紫冥白走一趟天山,还要平白无故多赶几千里路。”嘴角微撇,横了孟天扬一眼。

    “……什么?你说能救他?……”孟天扬又惊又喜,也不在意那紫冥话里奚落:“他,他还没死么?”

    紫冥脸一沉:“我要救的人,又怎么会死?”望了望天色,转身面对凌霄:“待到日正天心,我就将春蚕植入你体内,哈哈,你便可以同你这心爱之人相守到老了。呵,却不知你打算何时除去我要你杀的人?……”

    凌霄听得他那句相守到老,寒眸掠过一丝痛楚,还未说话,孟天扬已渐听出端倪,截道:“这春蚕入体跟救他性命又有何干系?”

    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紫冥仍是不紧不慢地道:“蛊虫融入血中,才可为所爱之人续命――”

    “那又何必是他?”孟天扬回首怒视凌霄,冷冷一笑:“你断他手指,逼得他想一死以求解脱,却还假惺惺地装什么有情有义?哼,你以为他想起了一切,还会愿意要你这伤害他的人来救吗?”

    雪衣一颤,凌霄退后两步,脸苍白一片,却无言以对。

    紫冥目光闪动,瞧着两人诡异气氛,不禁轻轻笑了起来。孟天扬旋身,神色肃然:“我自可替他续命,不用那虚情假义之人。”

    噗嗤一笑,紫冥轻弹着手中铁盒,也不答话。

    “我一定要救他,至于他将来是恨也好,怨也好……我也不在心上……”凌霄长长一叹,冰冷眼瞳凌厉如剑投向孟天扬――那是我唯一可以偿还司非情情意的方法了……

    “啊哈哈,有趣有趣……”紫冥笑得满面生辉,一指头顶日色:“我也不来管你们,但时辰快到,你们就快快分个输赢吧,哈哈,这春蚕可只有一条。”

    一直望着七少爷出神的中年文士闻言,一蹙眉,少主又在捉弄人了,不知人命关天么?看来他多年来的教育实在失败,刚想开口,紫冥一摆手,竟是气度威严,他生生又将话咽回腹中,暗自摇了摇头。

    时辰将至了吗?凌霄和孟天扬俱是一凛,瞳孔微微收缩,雪衣与锦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凝重的煞气笼罩整个院落,天色似乎一下昏暗,谁也没有发觉榻上司非情眼睫轻轻颤动着……

    空气好沉闷,压得胸口生疼……我刚才晕过去了吗?我还在院里?那是孟天扬!啊,是凌霄……

    双眼陡然大睁,司非情眼光再也离不开那白衣胜雪的俊美男子,那让他已分不清是恨是爱、却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人……只是,他们两人在做什么?!又像那次在九重轩前一样对峙着!

    “你醒了也好,这两个傻子正为你决一胜负呢。哈哈,你好好看着吧!”紫冥贴在司非情耳边又轻又快地说道,一弹身,又站回原处,笑嘻嘻地看着聚气敛神的两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什么?司非情勉力撑起身子,张着嘴,喉咙一阵抽搐,竟喊不出声――又要动手么?可是,这一次,我没办法上去阻止啊!!!

    我不要你们动手!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啊!

    谁帮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口中像堵塞着硬物般发不出声音,眼看着两人缓缓扬起手掌,热血冲上司非情咽喉,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挥手,打落榻边小几上的瓷碗,参汤四溅,碗碎成几片,但全神贯注于将临决斗中的众人都未留意这小小声响――

    你们快停下来!不要动手了!司非情惊骇地望着浑身散发浓烈杀机的两人――为什么?我已经快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动手?

    为什么还要动手?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停下来?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不会再伤害对方?……

    先于意识,手已捡起一片碎瓷,毫不迟疑向颈中划落――

    没有预料中的切肤之痛,只是微微一阵凉意,像雨丝滴在脖上,眼角依稀瞥见几点飞洒而起的血珠,溅上了疾冲过来的两人衣衫――

    真的不痛!司非情轻轻笑了,温热的暖流淌过肩窝,滑进胸口……温暖的让他安心的感觉……

    仿佛第一次被孟天扬抱上马背时靠住的胸膛那样温暖……好象和凌霄一起入浴的温泉那般盈盈围绕着……

    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我从来没有想到会亲手结束自己最珍惜的生命。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后悔,是真的,一点不后悔……

    姐姐,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但现在,我想我可以了解你当时的心情。原来为了一份情,人真的是甘愿为另一个人放弃生命的……

    只为了一份情……

    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明净的眸子依依不舍地瞧着孟天扬震骇扭曲却依然温文可亲的俊雅容颜,叫他安心信任的容颜……慢慢移向凌霄――

    你,怎么又哭了?

    痛楚的布满婆娑泪痕的脸,墨冰似的染上千古哀伤的眼……

    让我心酸的泪!凌霄……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真像我至今做过最长的一个梦。如果前半段是我不想回忆的噩梦,那后半段就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美梦……忘不了拉你陪我在大雪中堆雪人,忘不了月夜下偷偷吻着睡梦中的你,忘不了温泉池里与你的无尽缠绵,忘不了我站在崖边大喊着喜欢你……

    忘不了……即使浮生如梦,我也不想忘记你在梦里对我的好。即使此刻仍在梦中,我也还是想替你擦去眼泪……

    指尖颤抖着,短短的方寸距离却似隔了千山万水,终于抚上俊美脸容,拭去一点晶莹――

    “……凌……霄……不要……哭……”

    以后都不要再哭了,因为我没办法再帮你擦眼泪了……泪水自纯净无尘的双眼滑落,流经嘴角,犹带一丝淡泊如柳的笑。

    第十九章

    一抬手,扔掉空空如也的铁盒,紫冥轻舒了口气,伸着懒腰,笑道:“大功告成――”

    “少主,你既然决心救他,先前又为何多生事端引那两人争斗?害得那位公子险些送命……”中年文士无奈地摇着头,望着仍围在软榻边的两人。

    “燕南归,你这是在教训我么?”紫冥一翻白眼,神色却无丝毫不悦,反嘻嘻一笑:“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在他心里哪个更重要一些罢了,才好决定将春蚕植入谁体内……你莫忘记,这春蚕也是毒蛊,若不慎放错了,可是会叫人生不如死的。”

    他说到最后已是一脸严肃,燕南归微微一叹,也不便再说什么,心下却颇不以为然,少主才智固然出众,可惜行事总带几分邪气,不过也只能怪他自己教导无方……

    紫冥眼光一闪,似已知他心思,嘴角扬起:“你不用自责,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有好戏岂能不看?哈哈。可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自裁,好在他身负重伤使不出力,血流了不少,却只是皮肉伤,倒让那两个傻子白白哭了一场,啊哈哈哈……”

    大笑声飘荡满院,凌霄和孟天扬不约而同扭头瞪着他,恨不得将这惟恐天下不乱的紫冥痛打一顿,刚才竟敢害得他两人惊到魂飞魄散,此时还在说风凉话。

    微一耸肩,紫冥悠然道:“瞪我作甚?我救了你们心爱之人,该感激我才是。”

    孟天扬哼了声,不去理他,回头替沉睡中的司非情擦去颈间渐渐凝固的血迹,敷上金创药。紫冥眼睛一转:“他最后挂念着的人虽不是你,你也不该对我不理不睬啊,嘻嘻……”

    一挑眉,孟天扬正待发作,紫冥却已朝着凌霄笑道:“凌霄城主,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成了,你可得尽快去京城取下我要的人头才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头顶一声长笑:“何必那么麻烦?你要我的命还不容易?只怕你不舍得杀我罢了。”

    朗朗大笑响彻空中,一人轻飘飘自墙外树顶跃入院内,华服金冠,举手投足之际贵气天成,一双黑眸顾盼间,锐利如鹰,紧盯在紫冥面上,竟对余人视若无睹。

    “你怎么来这里了?”紫冥脸色甚是难看,一扫笑容,冷冷后退两步。燕南归也不觉动容,移步挡在紫冥身前。

    “紫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一年前你不告而别,以为能逃得过我吗?呵呵,我龙衍耀想要的人,自然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的。”

    傲然昂首,龙衍耀突然身影一晃,已绕过燕南归站在紫冥面前,鼻尖几乎要贴上他脸庞,在他耳边用只有紫冥听得见的声音低笑道:“你以为在身上藏满毒物,我就碰不了你了么?你还真是幼稚,呵――”一伸手,便揽住他腰身。

    “放肆――”一声怒叱,却是燕南归发出,他双掌一错,按向龙衍耀后心。龙衍耀竟不回头,肩头微晃,已搂着紫冥飘出丈余,笑道:“你家少主都未出声,你紧张什么?哈哈,啊――――”

    笑声突转惊呼,血光一闪,紫冥疾退三尺,袖里寒刃倏地消失,冷眼看着龙衍耀:“你再纠缠不清,我下一次也不必顾忌誓言,一定亲手杀了你。”

    龙衍耀回手一抹胸前鲜血,笑容不改:“你的剑法越来越厉害了,呵呵,我疗好伤再来找你。”足尖轻点,越墙而去。

    他倏忽来去,一下没了踪影,只有笑声远远随风飘进:“还有,你要杀我便自己动手,千万别不忍心,叫他人代劳,哈哈哈……”

    “呸,鬼才不忍心杀你,若不是,若不是我发过誓,哼哼”紫冥气得满脸通红,见凌霄冷淡如冰地负手伫立,他一咬牙:“这人头我自己来取,不用劳烦城主了。”

    凌霄不置可否,孟天扬却嗤笑起来,紫冥眼一横:“笑什么?哼,我救了他,你还欠我一份人情呢。”

    孟天扬一愣,心想倒是没错,紫冥嘿嘿笑道:“我这人喜欢爽快,也不用你说什么大恩大德,今后一定涌泉相报这些废话,燕南归,你替我看看这风雅楼有什么好东西能入眼的,就当我救人的酬劳吧,想必楼主你也不会小气吧,哈哈……”

    他要人报恩,竟比追债还紧,孟天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燕南归微微一笑,突然指着七少爷:“那就请楼主将他赠与我家少主吧。”

    七少爷在一旁早已瞧得眼花缭乱,猛地听到这一句,不禁怔住。紫冥已先叫了起来:“我要他来做什么?”

    燕南归眼光落在七少爷面上,又泛起些许恍惚,见七少爷露出狐疑戒备表情,回过神来:“少主,这少年样貌与主母生前有几分相似……”

    紫冥啊了一声:“是吗?”他甫出世,母亲便撒手人寰,从未见过母亲模样,但知燕南归必不会相欺,上下打量着七少爷,亲近之意油然而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可不能任他在此受人奴役――”

    蓦然跃近七少爷身边,一按他后颈穴位,面色顿寒,他自进院后,便不曾听这艳丽少爷出过半点声音,早觉蹊跷,哪知竟是被封死了哑穴。双眸不由眯起,谁竟敢加害这与他亡母相似之人?一把拉起七少爷的手:“我瞧你在这风雅楼也必不得意,不如跟我回苗疆,我自有办法让你重新开口。可好?”

    回苗疆?!七少爷一震,直直看着孟天扬,却见他正与凌霄半跪在榻边帮司非情拭着身上血迹,连头也未向这边抬一下。默默半晌,七少爷眼一闭,两行泪水潸潸而下。

    “你哭什么?”紫冥皱起眉头。

    举袖一擦眼泪,七少爷再度看了孟天扬一眼,转身向院外走去,一路头都不回地走得极快,紫冥一呆之后,同燕南归一齐跟了上去。

    直到三人走远,孟天扬站起身,目光闪动,无声叹息着――

    风雪飞舞,迷乱人眼。一片苍莽中,渐渐卷起回旋气流,裹着冰雪激转,势道越来越强劲,隐隐夹着风雷呼啸奔腾之声。连站在九重轩前的月奴也被这百步开外的气旋刮得身形不稳。

    突然一记清脆的冰裂声,气流顷刻消散,露出旋涡中心雪白黛青的两个人影,脚边的雪地已被先前真气扫得干干净净,被绞碎的冰屑纷纷扬扬不停飘落。

    盯着自己细长秀气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司非情垂落手,呆呆道:“我的手剑真有这么厉害么?”

    凌霄正替他拂着发上冰屑,见他呆愣的样子,薄唇一弯:“你回来也有三个多月了,练多了自然会有进步――”

    “可也没有这么快啊?”司非情还是不太明白,虽然他回凌霄城后一直在苦练,但怎么也不可能和凌霄战成平手啊!而且不是今天这一次,自从两个月前凌霄首次陪他用手剑过招起,十有八九都是平手……

    肯定有问题!司非情抬眼,积压了许多天的疑问一下喷发:“凌霄,你是故意让我的吧?每次你都没使出一成的力,对不对?……”

    冰寒的眼染着浓浓笑意,凌霄轻轻笑了两声:“没错。你不喜欢跟我平手么?……”

    呃?带上醉人微笑的俊美容颜令司非情好一阵目眩神摇,半天才回神,却腾地涨红了脸,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他当然喜欢能跟凌霄打平,因为……

    “司非情,从今日起,我就陪你过招,不过得有个彩头才有意思……不如这样,你若能战平我,晚间便随你做主,否则,可要听我的话。”两个月前,凌霄一本正经地同他作了约定,当时司非情也不明就里,愣愣地答应了,第一次自然惨败,而当天晚上,他总算明白了凌霄的意思,凌霄要了他整整一夜,直到他声嘶力竭地不断求饶才作罢,害他连躺两天都下不了床……之后他自是拼尽全力和凌霄过招,居然也几乎每晚都可以拥着凌霄入梦……

    啊啊――回手捧住发烫的脸,司非情不敢再看凌霄俊美面容,他究竟怎么回事?只不过想到昨夜与凌霄的交缠,竟似乎有了欲望……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在想什么?”凌霄忍笑拉下他捂脸的手――这司非情,明明跟他回来时早已恢复了记忆,但如今却似乎比失忆时更呆,还常常莫名其妙地害羞,叫他好气又好笑。

    “……没,没有……”打死他都决不能让凌霄知道他在想什么,司非情脑里乱烘烘的,不自觉地小声嘀咕:“都是你每次让着我害的……”话刚出口,他就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凌霄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让着你不好么?还是你那么喜欢输给我?恩?”

    面已经红到能滴出血来,司非情看着眼前的凌霄,哪里还似在藏花馆时最初见到的那个冰冷绝情的人。他一顿足:“我不是喜欢输给你,不过我也不喜欢你次次都让着我,这,这个,我的意思是,是,这个……”

    “哈哈哈……司非情,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哈哈……”凌霄终是按捺不住,大笑声震得群山回鸣。

    “我,我,这个……”羞赧无措到了极点,一眼瞥见窜上峰顶的人影,司非情登时像见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欢然道:“孟天扬!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我?”

    “有些杂事耽搁……”孟天扬放下手里的长形布包,一把托住司非情飞扑过来的身子,宠溺笑着。

    又来了!月奴瞪着不远处一脸笑如春风的孟天扬:“主人,这风雅楼主每天都来找公子聊天,九重轩都没了往日清净了。”

    凌霄淡淡一笑:“既然公子喜欢,就由他去罢。”

    可是,也未免来得太勤了吧?月奴有些不服气地咬着唇,天知道,主人带司非情回来后,那孟天扬居然将风雅楼的总堂也迁来了天山脚下,而且每天风雨无阻地跑来九重轩……

    “对了,孟天扬,你每日都在这里陪我好多时候,没耽误了总堂的事吧?”司非情欣喜之余,也略觉不安。

    “不怕,我倒是担心这冷冰冰的人哪天受了刺激,又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当然要每天来看看才放心,哈哈”他故意说得大声,凌霄冷峻一哼,负手走过一旁。

    司非情脸一红,待要替凌霄辩解,孟天扬微笑续道:“再说,我好歹也算是你姐夫,若有人欺负你,尽管告诉我便是,不用顾忌……”眼光一瞄凌霄,见他面如寒冰,不禁大笑。

    “孟天扬……”司非情嗫嚅着,孟天扬笑声渐低,似是自言自语:“我若真是你的姐夫就好了……”

    心不由自主悸动,触及孟天扬眼中无限爱意,司非情更是无言应对,隔了片刻,才小声道:“你在生我的气么?”

    孟天扬凝视他澄净无垢的双眸,半晌,微微一笑:“说不生气是假的……不过,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无所谓……”

    ――在看到你颈中鲜血飞溅的一刹那,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你死!你爱不爱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这些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就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

    温煦如春风的笑容……司非情怔怔凝望,忘了言语……

    轻吐气,孟天扬笑着一摸他面颊:“我发现你近来越来越会发呆了,呵呵,该不是成天对着那冰块一样的人,连头脑都冻僵了吧?……”

    有么?司非情疑惑地一眨眼。那边厢凌霄已冷冷道:“孟天扬,你过来!”

    孟天扬一笑,慢吞吞走了过去,司非情兀自想着孟天扬的话语,终究不太明白,一甩头,转过身,却见不远处凌霄和孟天扬正在窃窃私语,居然还一脸和气的样子。

    他张大了眼睛,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好相处了?

    待孟天扬笑嘻嘻地走回,司非情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偏首瞧了司非情一会,孟天扬突地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凑上他耳畔低低笑道:“那冷冰冰的人想来也不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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