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 作者:尘印

    浮生梦之3《红尘篇》作者:千觞(尘印)

    文案

    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

    可我又无法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才一直躲着你,不见你。

    可是看你传下血令,我就担心得连夜赶去京城找你,只怕你遇到麻烦。

    谁知你竟然只是为了找小狐狸替人医眼,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嫉妒?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究竟我们的相遇是对……还是错?

    浮生梦之红尘篇 上

    “红尘,你别走――”

    焦虑仍不失优雅迷人的呼唤划裂了冰雪,随天山的风远远飘散。千变万化的眼瞳望着前方罔若未闻,反越行越远的鲜红背影,流露浓浓痛楚。

    “你与我,难道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红尘?!”

    疾纵中的红衣身影出乎意料地顿住,却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君无双,我的耐性有限。你这么不死心地从风雅楼跟到这里,是不是真想逼我杀了你?”

    双拳在袖里一紧,漠然望天:“你这几个月来不是一直在京城布局,算计天朝龙氏吗?快回去继续你的千秋大业罢,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做什么?我倒是听说那射月国新王野心勃勃,正密谋入侵中原,你可莫稀里糊涂被他人抢了先机!”

    听似好意,但言语里的深深嘲讽怎么也掩饰不了。君无双水银色的衣角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垂眸涩然道:“你明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匡复贺兰皇朝,登基称帝。为什么总是三番四次来讥笑我?我――”

    “哈哈哈……”

    讥诮的大笑截断了他的话语,段红尘衣袂激扬,黑发飞舞,斜睨着他,满眼不屑和轻蔑:“好笑!你几时听我说过要复国称皇了?嘿,一心念念不忘想做皇帝的人是你罢!你还真当自己是贺兰氏的宸鸿太子么?居然比我这真太子还心急,呵!”

    连串奚落,君无双清贵出尘的脸益发苍白,几近透明。难耐地一吸气,竟觉山风都凌厉如刀,寒意割人,冷气贯进喉咙,冻得心肺隐隐作痛。他一手按胸,凝视那仿佛无法触及的背影,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绝无此心,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要你高兴的,红尘――”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嗦!”

    段红尘蓦地一声怒吼,震得四下岩石上积雪抖落。一旋身,面上仍是一团木讷,双眼却怒火翻腾,狠狠盯着君无双身后连绵不绝的空旷:“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也没心思再来理你!还不快滚!今后都莫再来烦我!快滚!”一挥衣袖转身便走。

    “红尘!”

    君无双足下轻滑,已飘飘掠至他面前,张臂一拦:“你说的是真心话么?为什么你不肯看着我的眼睛?你怕看着我就骗不了自己了,对不――啊――”

    狂猛无比的劲力自段红尘当胸拍到的掌心吐出,将他最后一个“对”字压回胸膛,鲜血却随着惊呼夺口而出,溅上白皑皑的雪地。

    踉跄退开两步,又一口血喷出。君无双直直盯着段红尘毫无表情的侧脸,那双平素蕴涵了无数种迥异情感的魔眸此刻一片空洞,苍邈如雪。

    “……你真的要杀我?……”

    似乎没想到君无双居然未避开他的掌力,段红尘一时竟愣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听到君无双震惊到极点的询问,红衣微微战栗了一下,随即平复,冷漠依旧地道:“我说过,你再跟来,我就杀了你。”

    “啊,咳,是,是我自讨苦吃,呵……”掩着唇,殷红的血丝不停渗出指缝,滴上衣襟,君无双却笑了,说不出的无奈:“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咳――”

    一阵抑制不住的剧咳,身体渐渐软倒雪地。

    段红尘悚然一震,袖轻轻一动,想扶住他,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雪地登时红了大片,黯淡无光的双目在红衣男子的倨傲身影流连着,终于缓缓阖上了眼帘。

    “……我若死了,你肯不肯说一句喜欢我呢?……红尘……”

    微弱的声音被风盖住,只看见唇在翕张。段红尘怔怔望着,突然跪倒,抓起他的手,颤声道:“无双……我――”

    啪的一声,洁白染血的手自他掌中滑落,砸上雪地。君无双的头无力垂向一侧,再无声息。两行泪,却慢慢淌了出来,清如水晶。

    张大了嘴,段红尘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颤抖着拭上那温热的眼泪,双肩抖如残冬枯叶,倏地一仰首,嘶声大吼――

    “我一直都喜欢你啊,无双!我喜欢你啊!!!”

    山谷回音重叠,君无双依然静静躺在雪地中,惟有泪水在流。

    “……我一直,都喜欢着你……无双,你听到没有?……”嘶哑着嗓子,段红尘抱起君无双,紧紧搂进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抹着他似乎无尽止的眼泪。

    “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可我又无法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才一直躲着你,不见你。可是看你传下血令,我就担心得连夜赶去京城找你,只怕你遇到麻烦。谁知你竟然只是为了找小狐狸替人医眼,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嫉妒?有多恨?我真想杀了那个碧落,我不要你把心思放在我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上……”

    喃喃自语着,左手摸上自己的脸,猛地一掀,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应声脱落。丢开面具,他俯首吻住了沾血的薄唇,轻轻地,温柔地,像在碰触一个稍大力即会消散的幻影:“……无双……”

    “无双?!”

    雷霆般的大叫同时响起,风惊雷拿着纸鹞一路急奔过来,瞧见段红尘怀里一动不动衣衫带血的君无双,不由瞪大了眼睛:“老狐狸,你不会真的杀了他吧?!”

    一抬头,黑发散落两颊,段红尘默然望着气急败坏的风惊雷。

    “你?你?!啊――”爆出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的大喊,风惊雷手里纸鹞落地,指着段红尘,一脸活见鬼的样子:“这,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雪光映着段红尘的面容,竟似水晶般纯净清雅,却透着无法言语的寂寞,也是无法置信的熟悉――君无双的脸!

    和他怀里的君无双一模一样的脸!

    “你怕了么?……呵”牵了牵嘴角,段红尘又低下了头,抚摩着君无双的面庞:“这张脸,是无双给我的。”低低笑了两声,再不说话。

    什么意思?风惊雷乌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像看怪物似地盯着垂首无言的段红尘,忽然惊醒,用力甩了甩头:“我管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快让我看看他伤在哪里?”

    上前一手按上君无双眉心,眼珠一转,喜道:“他还没死呢!”双目微闭,按着眉心的手渐渐泛起亮光,血色随之回升惨白脸庞。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有了颤动,段红尘一震,喃喃道:“他没死么?……”

    “废话!你看不见他已经在动了吗?你就这么想咒他死啊?”风惊雷气结,收回了手掌,双手叉腰,吼道:“再说有我在,就算无双死了,我也会把他救醒啊!”

    “……他没事了?……”丝毫未理会风惊雷的大吼大叫,段红尘只定定望着君无双,见他眼睫轻颤,似是就要张开眼睛,突一松手,任君无双摔回雪地,腾地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臭老狐狸!你发什么疯?”

    风惊雷脸都气白了,一弯腰想搀起君无双,背心猛地一紧,已被段红尘揪住了衣衫,拖了就走。

    “喂喂!我还没替他完全治好伤呢?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叫得惊天动地,段红尘却充耳不闻,红袖一扬,卷起了方才扔在一旁的面具,不停步地径自前行。

    风惊雷又惊又怒,忍不住反手一拳打去:“臭狐狸,你就这样把他丢在雪里不管啦?!”

    段红尘轻而易举就握住他拳头,水晶似明净优雅的脸冷漠如冰,淡淡道:“既然他还活着,你又担心什么?凭他的能耐,即便在雪地里饿上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就让他自己慢慢疗伤好了。”

    明明刚才还紧抱着君无双,一副痛到肝肠寸断的模样,眼下居然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风惊雷张了张嘴,已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叹了口气:“无双真是可怜,怎么会喜欢上你这脾气又臭又硬又死脑筋的老狐狸?唉,若他爱的是我,我一定当他心肝宝贝,哎呀,好痛!”话没说完,段红尘的手陡然收紧,似要捏碎他的拳头,他立刻哇哇大叫起来。

    “不许再胡说八道!”段红尘手底使力,冷眼看风惊雷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才稍稍松开,拖着他继续往前。

    这臭狐狸,死狐狸……风惊雷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肚里已不知把他骂了多少遍,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倒也不敢再激怒他。眼珠转了转,换上笑容:“好,好,我不管他就是。不过,我还得回风雅楼去找碧落。”

    “去做什么?你不是已医好了他的双眼了么?”段红尘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眼睛是复明了,可我替他医治时,发现他痼疾缠身,恐怕命不长久。只是我当时为他医眼耗力过度,既然现在神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回去帮他续命。”见段红尘眼神越来越阴森,风惊雷反而笑嘻嘻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讨厌他,不想见到他。我却喜欢他得很,不如你就让我一个人回去算了。”

    “你休想救他!”

    段红尘怒喝,眼光扫过仍横卧雪里的君无双,嫉火中烧:那个碧落,凭什么让人喜欢?就因为那一份楚楚可怜?那一身妖媚入骨?竟然连无双也为之动情?!

    狂怒冲昏了一切,一把扭住风惊雷的手:“跟我走!不准救他!”衣衫飘动,拽着他脚不沾地的飞纵。

    “哇,臭老狐狸,你干嘛不许我救碧落?你混、混蛋――”一连灌进几口冷风噎住了喉咙,风惊雷一阵咳呛。段红尘却毫不理会,足下发力,两条人影眨眼间已成了小小黑点,消失在天雪一线。

    天地,瞬时静谧。风过,扬起水银色的衣摆。

    陷在雪地里冻得发青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眼皮颤颤张开些许,无神地看着天空。

    白得透明的苍穹,仿佛能看穿一切,却又什么都看不到……有一片霞光闪过,宛如红尘的衣一样的红,叫他血液沸腾的红。

    双眼骤然有了神采,君无双费力抬手,想抓住那一抹鲜红。但风吹云散,须臾无影。天,仍是空白。

    原来什么都看不到,抓不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角轻轻牵动着,既似笑,又似哭。

    抓不住红尘,即使他在他面前倒下,红尘依然无动于衷地走了……

    “……你就这样恨着我么?……”

    手无力地落下,君无双痴痴望天――苍白的、令人空虚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的天穹……

    第一章

    天,惨白如雪。映在洛滟公主的眼里,却是满目血红。耳中有风拂过,隐隐听到宫墙外杀喊嚣天――

    是龙氏叛军快攻进皇城了罢。贺兰氏的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绝艳的脸浮起一个忧伤浅笑,伴着花落无声,更是风姿绰约,美得叫人窒息。随侍的宫女内监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公主果然不愧贺兰皇朝第一美人的称号!容色无双!才华无双!无怪天下尽呼无双公主,却很少有人知道公主的真名了。只可惜皇上钦点的驸马却鬼迷了心窍,竟在洞房花烛夜刺杀公主,事迹败露后又潜逃边关,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煽动戍边的龙骑大将军起兵谋反,一路势如破竹,直取京师。听墙外动静,叛军杀喊声越来越近,皇上的御驾亲征似乎也未见效……

    血光猛然溅起,迷蒙了恍惚中的众人。一颗人头飞上半天,噗地掉进墙内,骨碌碌滚开一道血路,撞上洛滟公主的脚才止住去势。浓眉虬髯,双目怒睁,满脸愤恨不忿。

    “是皇上!”

    宫人唬得魂飞魄散,尖叫四起。洛滟也一下花容失色,身子一摇险险摔倒:“父皇――”紧紧咬着下唇,捧起头颅,也不顾血污肮脏,抱进怀里,垂下头:“都是女儿的错,累了父皇你……”

    “公主,叛军就快到了,快逃罢。”一干宫人见皇帝身首异处,早四散逃命去了。有个老宫女见洛滟像傻了一般,忍不住拉起她的衣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公主。”

    “……能走去哪里?……”洛滟生了根似一动不动,凄凄地道。老宫女见劝不动,摇摇头,挪着小脚走开了。没走两步,皇后寝宫传出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她一愣,是皇后临盆了?

    哭声入耳,洛滟震了震,一仰首,放落手中头颅,走向寝宫。

    殿内的宫人亦早作鸟兽散,皇后晕厥在床,只有一个盛装美妇面带戚容,正拿布巾蘸了热水轻轻擦拭着婴儿身上血迹黏液。

    “沁姨娘!我母后她可安好?”洛滟扶着皇后软绵绵毫无知觉的身躯,心下惶然。

    “姐姐她难产,只怕凶多吉少,太医都早逃得无影无踪了。”沁夫人丢下布巾,将手脚乱舞哇哇大哭的婴儿递给她:“是个男孩,姐姐曾说过若生男儿就起名宸鸿。这小太子,哭得还真有力气。”

    一指婴儿心口的一点米大红痣:”看这里,这可是帝王痣啊……”敛眉一笑,竟是凄美异常。

    抱着男婴,望见那似极父皇的浓眉大眼,洛滟心头奇痛,黯然道:“父皇已被叛军所杀,山河将破,哪还有什么宸鸿太子?”

    “洛滟,你说什么?皇上他死了?!”沁夫人颤声问。洛滟也不答话,只呆呆望着婴儿,忽然转向沁夫人:“姨娘,我前几日托你找的人带来没有?”

    “啊?!在,在这里。”

    沁夫人已乱了方寸,听到洛滟陡然冷静下来的声音,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走去偏殿,端了个藤篮出来。掀开上面的薄薄棉毯,篮里竟是个瘦小男婴,正吮着手指睡得香甜。

    “我两天前找到家贫穷农户,那老夫妻的小女儿还未出阁,也不知怎地背着家里人有了孕,生下个儿子就血崩殁了。那老夫妻正愁养不活这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便出些银两把他买来了。这孩子倒也乖巧,都不太爱哭。只是,你要我找个刚出生的婴儿带进宫何用?”

    细心地用华丽锦缎裹起男婴,放在仍昏迷不醒的皇后枕旁,洛滟摸了摸依然睡得沉沉的男婴:“他叫什么?”

    “他娘姓君,都还没取名字呢!”

    “呵,无所谓。”洛滟反常一笑,绝美中透着森森杀气,让人胆战心寒,轻捏男婴粉嫩脸颊:“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不需要名字。”

    沁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望着眼前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只觉突然陌生到可怕:“洛滟,你,你要杀他?”

    “我也是不得已啊!”收回手,洛滟托起哭声渐低的小太子,蓦地里朝沁夫人跪倒:“姨娘,求你带他逃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告诉他是谁,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日子。”

    “快起来!”沁夫人急忙扶起她,接过小太子,一时百味交加:“你都不要他将来诛灭那些乱臣贼子,替贺兰氏雪耻复国吗?”

    “是洛滟一念之差,以至国破家亡。我只盼他能一生平安,别无所求。”解下腕上一串玛瑙红珠链为小太子戴在颈中,幽幽道:“这是父皇所赐,但愿能保佑你岁岁安康。离开皇宫,你也不是什么宸鸿太子了,今后,就叫……红尘罢。”

    “做个红尘浊世的凡夫俗子,有时,远比生在帝王家幸运。”

    最后看了小太子一眼,她用力一推沁夫人:“快走,姨娘,我会拖住叛军的。”

    情知无法劝得洛滟,沁夫人咬了咬牙:“好!”一狠心,抱着小太子疾步离去。

    目送她出了寝宫,直至不见,洛滟方收转视线,缓缓坐在皇后身边,凝视着一昏一睡无声无息的两人。慢慢地,纷乱的脚步急踏而来,听到外间人声鼎沸,叛军扬扬得意的笑。樱唇一弯,洛滟竟也笑了。

    手一挥,拍倒了床头油烛,火舌立即舔上纱罗,轰地烧起。

    “哇”的一声,男婴终于醒了,微弱地哭了起来。

    “能代替宸鸿太子与贺兰皇朝一齐葬身火海,你也该死而无憾了。”抱起男婴,洛滟嫣然笑着,比火更艳丽。

    火卷上裙角,宫门颓然倒塌,一群铁甲兵士闯入内殿,人堆里随即迸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

    “快扑灭火势,快!快!”

    兵士七手八脚地将洛滟同男婴拖离已烧得劈啪作响的大床,扑熄了衣上火苗。尖叫之人拨开众人,走到她跟前,却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面目英俊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柔。

    “公主,我们又见面了。”青年似乎很温和地一笑,手底猛地抓住洛滟发顶用力绞紧,眼里划过一丝嗜血:“贱人,你想自焚么?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嘿嘿嘿,你伤了我最爱的人,我散易生就要你整个贺兰皇朝作赔偿,啊哈哈……”

    头皮仿佛都要被掀掉,嘴唇痛得失了颜色,洛滟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笑得疯狂的散易生,曾经是她驸马的男人。

    被她清冷又含着无尽轻蔑的眼神注视着,散易生渐渐笑不出来,脸色益发阴狠,蓦然将洛滟重重推倒在地,男婴哭声顷刻响遍殿内。

    “听说皇后这几日临产,这小贱种,是你弟弟罢。”

    伸手抢过男婴,散易生一脚踏住洛滟,阴森森地笑了:“贺兰老贼已然授首,你那几个堂房叔伯也于阵前中了龙骑将军的奇药雪融,失去武功逃亡在外,早晚都逃不过龙骑将军的追杀令。摔死这小贱种,你贺兰氏从此就断子绝孙了,呵。”

    一声长笑,将男婴高高举过头顶,作势便要往地上砸落。洛滟一扭头,神情漠然。

    原料想她必定惊惶失措,痛哭哀求,谁知竟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散易生恶狠狠地皱起眉头:“果真是个冷血恶毒的贱女人,连自己弟弟的死活都不理么?”怒气上冲,拎着男婴就待朝墙上扔去――

    “住手!散易生!”

    很清很柔的声音,像暖风拂过水面,吹得人心也随之荡漾。散易生顿住了动作,回过头望见水色衣衫的男子垂着首慢慢走近,阴柔的脸顷刻出奇温和起来,带上几分讨好:“莲初,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不放心,就跟来看看。”

    淡淡而优雅地微笑着,莲初轻轻抬头,雅致的面容亦如莲华,清美无尘。却仅有一只眼睛,左眼只余一个黑乎乎的窟窿,衬着他一脸浅笑,诡谲异常。围观的兵士都不禁有些发毛,洛滟更是脸一白,但散易生的眼神,却仿佛看着世间最美的人一般迷醉,笑着走上前,拉起莲初的手:“你来了也好,正可看我杀了这姐弟二人替你报毁目之仇。”

    “莫再造杀孽了,散易生。我不想你的双手为我沾满血腥。”轻轻抱过婴儿,莲初又垂下了头:“更何况这孩子何其无辜,就留他一命吧。”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男婴竟慢慢止了哭,莲初瞧得有趣,不由一笑,将他搂得更紧。

    “你要收留他?”

    散易生恨恨瞪着他怀中的婴儿,虽心有不甘,但见莲初一脸爱怜,知道他是决计不会让自己再加害这婴孩了。他一挫牙,转身拉起洛滟,食中两指直朝她左眼戳落――

    “散易生?!”

    莲初惊呼堪堪发出,洛滟的惨叫已响彻四壁,血花不断自空洞的左眼涌出,模糊了脸。

    甩掉手上血淋淋的眼珠,散易生慢条斯理地抹干净血迹,手一松,洛滟瘫软在地,捂着兀自冒血的眼窝,浑身蜷作一团。

    “很痛吗?哈哈,你当日挖别人眼睛的时候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散易生一回头:“你们都来看看这什么贺兰氏的第一美人,呵,貌美无双!你如今只剩一只眼睛,倒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双了。”

    像经年积怨终于得以宣泄,他狂笑不已,片刻才渐渐低落,望着惊愕未退的莲初,柔声道:“你觉得我过分么?可这贱人当初剜你眼时又是何等毒辣!这是她罪有应得!”

    “可是……”莲初欲言又止,只幽幽叹息。一直痛得哆嗦的洛滟却骤然抬起头,用仅存的那只右眼狠狠盯住散易生,嘶吼道:“我有什么罪?!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忍受洞房花烛夜,自己夫婿居然带了个男人进房,还当着她的面亲热?!我挖了他眼睛又有何不对?你倒是说啊!呵……”

    带血狰狞的脸浮上自嘲,更显恐怖。莲初微微一颤,散易生迅速握住他臂膀:“别去理睬这贱人。”

    “你对他还真温柔体贴啊……”洛滟仍在笑,血不住地流,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我是无双公主啊!多少人梦寐以求一亲芳泽,你却弃我如履。”

    散易生冷冷一哼:“公主又如何?我爱的只有莲初一人,根本就不想娶你,是你那死鬼父皇非要招我做驸马。我几次三番推辞不得,就只好故意让你看到,就是要你知难而退。哪知你竟然那样狠毒,是你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洛滟默默低头,半晌,摸过自己血污凝结的眼窝,嗤笑着。

    “那你也不该找个男人来让我丢尽颜面啊,呵呵,我这无双公主,竟还比不上一个宫里唱旦角的戏子。不过,我真替你不值……”

    一扫散易生有些发青的脸色,洛滟的目光鄙夷到了极点,更透着无限阴毒:“我可要提醒你,别轻易被他骗了哦。他进宫以来,都不知道被我父皇宠幸过多少回了?啊哈哈,你真以为他是莲华初生,纤尘不染吗?他可是最会演戏骗人的,哈哈……你们看他在台上那骚劲儿,简直就是当年狐媚惑主被我母后赐死的妖妃鱼弱水转世,专门来迷惑我父皇、灭我皇朝的!”

    “给我闭嘴!”

    散易生暴吼着一脚踢出,洛滟连滚几下,鬓乱钗落,衣裙沾灰,狼狈之极,却笑得越发大声:“你不喜欢听吗?哈哈,还忘了告诉你,他在我父皇龙床上叫得可比任何妃子都要响呢,全京师都听得到。”

    兵士们异样的眼光纷纷投向莲初。一垂首,莲初止了颤抖,突然奋力挣开散易生,抱着婴儿直奔出去。

    “莲初!等等我!”散易生心头发慌,急急跟出,脚下一顿又折了回来,揪住洛滟散发拖将出去,咬牙切齿地道:“死贱人,想激怒我杀了你么?没那么痛快!我不好好折磨你,就不叫散易生!”

    回首朝兵士一扬手:“放火烧了这肮脏之地!去禀告龙骑将军,天下归他所有。我散易生大仇已报,从此也不会再踏入京师半步!”

    火光熏红了整片天空,滚滚浓烟直冲云霄,鳞次栉比的宫殿如摧枯拉朽般绵延坍塌――

    “……真的亡国了……”

    一角偏僻的边门外,沁夫人痴痴凝睇满眼烟尘,低头看看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太子,凄然笑道:“红尘,你此生也只能做个平常人了。”

    黯然旋身,正待沿小路离去,猛听尖锐的破空风声,一支箭“嗖”地射至,钉在她脚前寸余处,箭尾羽翎犹自轻抖。沁夫人呀的一声惊叫,看着黑压压一群骑兵围上前来,顿时全身冰冷,竟自僵住。

    “你是谁?”为首将军装扮的男子放低手里长弓,皱眉问道。瞧这美妇服饰华贵,显非寻常宫女,莫不是内宫妃嫔?见沁夫人呆呆站着,也不答话,他一夹马肚趋前,拿弓抬起她的脸:“没听见我在问你?

    ”

    叱呵倏地消失,男子紧紧盯着沁夫人惊惧仍不失美艳的面容,竟有刹那失神。

    “……你,很美。”

    由衷的夸赞却令沁夫人一阵惶恐,畏缩着想退后,男子目光一闪,忽弯腰一抄,将她连小太子抱上马背,勒转马头就走。

    “段参将?”贴身侍卫不禁叫了起来:“这女人不知是何来历?大人带她回府,龙骑将军知道了,恐怕会――”

    “会怎样?我助他打下江山,要个前朝的宫女伺候都不行么?”

    男子冷下脸,不怒自威,一挥鞭,绝尘而去。

    这女人的姿容穿戴哪里像个宫女了?段参将平素不苟言笑的,想不到见了漂亮女子,就色迷心窍犯起糊涂来。那侍卫暗自嘀咕,搔搔头,又叹了口气,率领众兵士跟上了前面的一骑三人。

    第二章

    风穿过回廊,吹动水面浮莲,翠叶如盖,花香四溢。倚坐木栏的水衫男子静静望莲,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怀里婴儿,悠然自得。

    “莲初,该回屋里用饭了。”

    散易生笑着走来,一把搂住莲初双肩,眼光落在男婴身上,不觉嫌恶地纠紧眉头。真是服了莲初的滥施好心!从京师归来别院,他也不晓得费了多少唇舌,想叫莲初莫去可怜这贱人的弟弟,莲初却一个劲地说与这婴儿有缘分,整天抱着不肯松手,那股似极了两父子的亲热劲让他都忍不住吃味。

    想到昨夜正同莲初欢好时,这小家伙却不识相地在床边摇篮里大哭起来,莲初居然就丢下他哄孩子去了。他更是拉长了脸,一把抢过男婴:“别再成日抱着他了,你忘记他那贱人姐姐如何对待你的么?”

    莲初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公主挖我眼睛时,他根本还未出生,有甚好恨他的?倒是你害得他国破家亡……”思及散易生与龙骑将军为颠覆贺兰皇朝,不知累了多少无辜百姓,虽说散易生是替己出气,但一路上尽见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笑容敛去,轻叹无语。

    散易生也叹着气,拉起莲初,胸口闷闷地:“你又在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莲初!”

    怔怔看着浮莲随波逐流,莲初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半晌才回过头,低声道:“我知道……”

    散易生登时笑逐颜开,莲初却抓紧他的手:“可我真的不想再看你为我杀人了,那个无双公主,你就放了她吧。”离京师时,散易生连同洛滟也一并带回了别院,关在柴房。他曾听下人偷偷议论,散易生每日都会去柴房将洛滟狠狠鞭笞一番,还不许下人送药给她。这样下去,只怕再过几天,那身娇玉贵的公主就要一命呜呼了。

    “不行!”散易生笑吟吟的脸即刻阴沉:“那个女人阴险毒辣,放了她,后患无穷!”想到恨处,不禁恶向胆边生,在男婴胳膊上重重一拧,婴儿立时放声大哭。

    “你折磨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做什么呀?”

    莲初微愠,掐了散易生手背一把,伸手便想接过男婴。散易生见他如此紧张,心头更不是滋味,格开他双手,将男婴凌空举在栏外水面上,那男婴哭得越发响亮了。

    “散易生?!快把他给我!”莲初惊怒交加,脸都有些发白,却不敢再抢,深知散易生的脾性,若逼得急了,指不定真将婴儿扔入湖里。

    “你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对我吼过的,这小贱种比我还重要么?”

    “没有,只不过他是,是……”莲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顿足:“总之,你不要伤害孩子。你已经杀了贺兰皇,就留他这一点血脉,也算积阴德,好不好?”

    “你居然还替那荒淫无道的老贼着想?”散易生瞪着他,嫉火上涌,直想把男婴抛进水中。但心念转得几转,又慢慢缩回了手,见莲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你要我饶过她们姐弟也行,但你须得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去理这小贱种。”

    “你肯放了公主?”

    “放她是绝不可能!但我可以应承你,不再折磨她,就留她在别院做个杂役,算是便宜她了。至于这小贱种,就交给那贱人自己去养便是。只要他们姐弟俩不私自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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