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18部全集] 作者:尘印

    望崩溃罢了。”

    紫冥松开了阮烟罗的衣服,一屁股瘫坐椅中,蒙住了自己眼睛。不想看到阮烟罗满脸诧异,那令他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回到他身边,永远跟他在一起,再也不要让他孤独地活着……”

    那是他从余幽梦身边转身离去的一刹那,脑海里飘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说出来后,整个人也似乎被掏空了,可又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

    阮烟罗真正怔住。

    “我很像个傻瓜吧?”紫冥掩脸,惨笑道:“我就是这种傻瓜,总是喜欢上不肯真心喜欢我的人,还要傻乎乎地替他们打算将来。从前是燕南归,现在是他,哈哈……”

    笑声最终变成噎在喉咙里的嘶哑干嚎,他双肩剧烈抽搐,怎么也停不了。

    阮烟罗目光深沉地望着他,一摸他头顶,忍不住叹气:“你不是傻瓜,只是爱他爱得太深了。失去你,才是会让幽梦后悔一辈子的。”

    “我对于他,算什么?”紫冥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仰头紧盯阮烟罗:“你答应么?陪着他,每天跟他说说话,对他笑一笑,我想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勉强你做什么啊!”

    在余幽梦心中,阮烟罗一定圣洁无垢得像朵令他不忍亵渎的绝岭白莲罢。

    当年,余幽梦本有无数机会,可以将失去武功的阮烟罗据为禁脔,可通通放弃了,却把无处宣泄的欲望发泄到那些无辜的江湖子弟身上……他,算不算也是其中一个呢……

    “我帮不了你……”阮烟罗低沉而坚决的拒绝倏地剪断紫冥所有思绪:“我已经说过,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一句话,爱莫能助。”

    拖着还在慢慢淌血的腿,艰难地挪到门口,拉开被踹得稀烂的半扇破门板,下了逐客令:“夜深,我和小女都要休息了,请回吧。”

    紫冥铁青着脸,陡然发出声怪笑,站起身冷冷道:“凭你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哼!你知不知道我是苗疆有名的药师?”

    “那又如何?”阮烟罗还是波澜不兴的样子。

    “嘿,在苗疆,药师也就是蛊毒师,可以驱使成百上千种蛊虫。”

    紫冥得意地看着阮烟罗微微变了面色,比着心脏位置:“有一种情蛊,中蛊者无法离开饲主三步之外,否则蛊虫就会穿心而出。呵呵,你想不想试一下它的滋味?我可以专为你饲养一条。”

    阮烟罗浓黑的眉骤然收紧:“你想用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逼我屈服?”

    “我本来就是旁门左道。”紫冥懒得再罗嗦,疾伸手扣住阮烟罗脉门:“得罪了,还请阮店主跟我去见他。”办完这件事,他也可以了结心愿,回苗疆终老,从此再不轻言情爱。

    深吸口气,藏起心头阵阵难以一言语形容的隐痛,拖着阮烟罗往外走。

    “不要!”宁儿冲上来抓着紫冥胳膊,气红了脸:“你为什么非要逼我爹爹跟那个疯子在一起?那什么蛊虫,你自己用好了,干嘛要害我爹爹?”

    “滚开――”紫冥一甩胳膊,没甩开宁儿,反觉刺痛入骨,宁儿居然张口咬住了他手臂。

    紫冥又惊又痛,用力推开宁儿,见袖子上已渗出血迹,他杀心顿炽。

    说到底,就是这臭丫头拖了阮烟罗的后腿,还把阮烟罗迷得神魂颠倒。不如杀了她,让阮烟罗从此没了牵挂。

    邪念一起,再难遏制,他放开阮烟罗,拎起刚被他推倒在地的宁儿,扼住她脖子大力一掐,宁儿脸蛋立刻发了青,两眼微翻――

    “紫冥,你绝不能杀她!”

    阮烟罗急扑过来,在紫冥耳边短促地道:“她是幽梦的女儿。”

    什么?阮烟罗的声暗低到不能再低,紫冥却觉得像记闷雷在他头顶炸开。双手一松,宁儿整个滑坐地上,摸着喉咙拼命吸气。

    “……你再说一遍……”他瞪着将宁儿搂进怀里不住揉背安慰的男人,完全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东西。

    那个丫鬟,不是还在怀着幽梦骨血的时候就被幽梦杀了么?又哪里冒出个女儿来?

    宁儿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着实吓得不轻。紧揪着阮烟罗的衣裳簌簌发抖,水灵灵的眼睛饱含恐惧,都不敢朝紫冥看。

    阮烟罗叹一声,情急下透露了这个大秘密,见紫冥满脸错愕狐疑,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紫冥决计不肯罢休。

    他轻轻拍着宁儿手背,扶她坐到床沿上:“别怕,爹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招手叫紫冥走过窗边,估计宁儿已经听不到两人说话,他才压低了嗓门:“你没听错,她的确是幽梦和那丫鬟琴儿的亲骨肉。”

    “……你……不是说过,那丫鬟早被他杀了吗?”

    紫冥死盯着宁儿,以前不留意,此刻存了心思仔细端详,发现宁儿那张瓜子脸儿和挺秀鼻梁果真依稀带着余幽梦的轮廓。

    这,阮烟罗岂非是爱上了余幽梦的娘亲又喜欢上了他的女儿?

    “……荒唐……简直荒唐……”紫冥喃喃地靠着窗户,听外面夜风大作,吹得院里枝叶乱响,他心里也乱七八糟得找不到方向。

    如果,如果幽梦知道了真相,该是什么表情……也许,真会疯掉……

    他不敢再想像余幽梦那时的心情,只是扯着嘴笑,料想自己的笑容必定僵硬诡异。

    阮烟罗凝视着他,点头道:“幽梦他,确实以为自己已经杀死了那丫鬟,连我当初也没怀疑。直到我打算逃离御天道的前几天,有个服侍我穿衣洗漱的老婆婆才偷偷告诉我,琴儿还活着。”

    他一指心口:“琴儿的心房天生长在右边,幽梦那一剑虽然穿胸而过,却根本没伤到琴儿心脏。她只是失血太多,晕死了过去。负责处理尸体的小喽罗还算有点人性,发现她还有气,不忍心活埋她,便堆了座空坟,将她偷偷藏起来,离开了御天道。”

    他苦苦一笑:“你也知道,幽梦那时候,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外面江湖上各派结盟,吵着要来卫道剿魔,闹到天翻地覆,他也不关心,更别提还会去理会那坟里虚实……”

    紫冥听他一路道来,丝丝入扣,倒像在说故事,忍不住道:“这么大的秘密,那老婆婆又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离开御天道后躲在这里?”

    阮烟罗浓眉一扬,淡然道:“那老婆婆就是琴儿的祖母,这村子本就是他们祖上居住的地方。她求我若有一天能逃离御天道,一定要去看看她孙女活得可好。所以我离开射月边境的山谷后,才会来到这村子。找到琴儿时,她已经和那小喽罗做了夫妻,开了这家小客栈度日,宁儿也三岁多了。我住了段时间,见他们日子过得还安稳,本打算走了,哪知道开春忽然一场疫病,琴儿夫妇都逃不过。只剩下这丫头,她是幽梦的女儿,我自然不能丢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紫冥怅然,半晌才道:“既然那老婆婆是琴儿的亲人,为什么她不跟着一块走?反要你替她探望亲人?”

    斜眼看着阮烟罗,心里极不舒坦,想不到那晚彻底长谈,这男人居然还瞒了这许多秘密未曾透露。就连面对余幽梦的暴怒质问殴打时,竟也忍得住,坚持不肯吐露秘密。

    恐怕阮烟罗,才是这场角逐中城府最深,最不动声色的一个……

    “你也该清楚幽梦的脾气喜怒无常,如果他知道宁儿的身世,我也猜不到他会怎么处置宁儿。毕竟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下这个孩子。况且,你我终究相识不久,我也不便随便透露这些。”阮烟罗似乎看透了紫冥的想法,微笑解释,倒叫紫冥无从反驳。

    阮烟罗站了不少时间,有点吃不消腿伤,拖过把椅子慢慢坐下来:“至于那老婆婆,她当然不敢走。她还有个孙儿,也就是琴儿的亲弟弟,也在御天道,要她照顾。那孩子叫书儿,当时只有十二三岁年纪吧,是幽梦数个书僮里的一个。如果她再带着孙儿逃跑,御天道里一下失踪了好几人,就算幽梦不起疑,他手下的人都会发觉蹊跷。”

    “原来如此……那,那个老婆婆和她孙儿现在在哪里?大概都在群雄攻打御天道时被杀了吧?”城门失火,又焉得不殃及池鱼?

    紫冥一望床沿,见宁儿仍是一脸惧色,又听不清他俩压低了声音在说什么,看到紫冥的目光,她吓得往床里一缩。紫冥想到她亲人可说都是因余幽梦丧命,又险些被自己生父所杀,倒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这丫头也没从前那么讨厌了。

    这算不算爱屋及乌……他在心底苦笑,却见阮烟罗摇着头:“那老婆婆后来的确是病死了,不过那书僮嘛!其实你也见过――”

    他盯着紫冥惊疑的双眼,一字字道:“秦苏便是书儿。秦苏这名字,就是取了‘琴’和‘书’两字谐音。”

    “不可能!”紫冥情不自禁拔高了嗓子,看见宁儿竖起了耳朵,顿时警觉,掩嘴瞪着阮烟罗。

    宁儿对秦苏的思慕,瞎子都看得出来。那秦苏既然是宁儿的娘舅,对这不伦之恋该极力回避才对,怎么还会对宁儿温言细语,任她误会下去?况且――

    “幽梦怎么会不知道书儿是琴儿的弟弟,还留着他在身边伺候?”

    “我说过,当时的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哪会去理会下人的来历。幽梦是真的不知道琴儿和书儿原来是亲姐弟,周围人也根本吃不准他什么时候会高兴,什么时候又会生气,没人敢多事去告诉他,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阮烟罗苦笑着缓缓道:“至于秦苏,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老婆婆也不敢告诉他姐姐并没死,怕小孩子不懂事说漏了嘴,惹出大祸,就一直瞒着他。呵,其实谁都小看了那孩子,他明知姐姐被幽梦杀了,居然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伺候幽梦,丝毫没露出破绽。御天道被攻破后,他也不知去向,七年前突然出现在这小村庄,从此定居下来。这么多年里,他也学了身好武功,事事处心积虑,想必是要报杀姐之仇……”

    紫冥一点头,再无怀疑。忆起那天在祠堂里秦苏露的那手好功夫,竟不比余幽梦逊色多少,有此劲敌,余幽梦处境又危险一分……

    “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去幽梦身边,尽快跟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别再去想那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了。”阮烟罗低头望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出神:“你走罢,我是绝对不会再去见他的。”

    “你――”愣愣地听完故事,紫冥才发现自己被阮烟罗牵着鼻子走了一圈,事情又回到原点。

    他一挫牙关:“我不管!她是谁的女儿都好,反正我就是要你跟他在一起。”

    这一次,他是铁了心绝不反悔。再嫉妒,再替自己伤怀,他也要帮余幽梦圆了这个梦――那是他最后能为那个孤独忧伤的男人做的一点事情……

    阮烟罗沉下脸:“你别再无理取闹。说到底,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被紫冥三番四次地逼迫,他是泥人也有了火气,言语里也尖刻起来,瞅着紫冥冷笑一声:“你跟他有了肌肤之亲,那是你自己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拖我下水?你凭什么逼我也去喜欢男人,颠倒阴阳人伦?”

    “阮烟罗,你这说什么意思?”紫冥变了面色,没想到这男人看似胸襟豁达,言辞间竟是极为鄙夷男风。

    他也知道世人对男风还是蔑视嘲笑憎恶者居多,但实在料不到阮烟罗也会跟世人一样偏见良深。真是白白浪费了余幽梦投诸他身上的数十年深情……

    “我并没有要逼你去跟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以他对你用情之深,只要你不点头,他绝对不会勉强你的。你就连陪他说话解闷都做不到吗?”

    紫冥逼自己忽略心底慢慢涌起的怒火,忍气吞声地跟男人分析,盼着能打动男人固执的铁石心肠。

    “你究竟听不听得懂我的话?”阮烟罗不耐烦地拔高了声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请回吧!宁儿也受够惊了,得早点歇息……”

    “混蛋!”紫冥再也按捺不住,一拳挥出,将阮烟罗连人带椅打翻。

    “宁儿宁儿!你满脑子除了宁儿,对他就真的连一点点旧情也不念?”

    他怒吼,若非顾及宁儿是幽梦的女儿,他确信自己早将她碎尸万段以断绝阮烟罗的想法。

    “啊?爹爹……”宁儿惊叫着奔过来,扶起阮烟罗。

    阮烟罗的嘴角,青紫了一大片。瞪着紫冥,眼神怪异而僵冷,显然做梦也想不到紫冥会动手打他。

    “爹爹,你没事吧?”宁儿摸着阮烟罗青肿的脸,眼圈不由红了。

    “你还叫他爹爹?狗屁!”

    打了那一拳,却见阮烟罗一副死阳怪气的样子,紫冥更怒,冲着宁儿大叫:“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爹来着,要不是迷上了你这臭丫头,他才不会在这里一躲十几年!”

    宁儿心里虽然已隐约有点感觉到阮烟罗对她的情意,但当真听人当面揭穿,仍是大受震撼,张大了嘴,呆立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紫冥!”阮烟罗蓦然一声低吼,表情难看到极点:“你别乱说。”

    “哈,你心虚了?”紫冥干脆豁了出去,一把拎住阮烟罗领口,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叉着他喉咙,最后摊了牌。

    “告诉你,我不理你喜欢不喜欢,反正我要你回到他身边。”

    骨子里邪性一发不可收拾,他用力一扼阮烟罗脖子,厉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阮烟罗脸皮渐紫,定睛注视紫冥,瞳孔里骤然掠过一丝焦虑,薄唇微张,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被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你?”紫冥手指微松,刚想听他要说什么,就觉背脊后凉嗖嗖地寒气上涌,没来得及回头,一掌挟着劲风已扫上他身体。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他?”耳边响起的清斥洋溢着怒气,寒酷而又熟稔无比。

    “余幽梦!”紫冥失声大喊,最后一字的尾音却已被胸口翻滚冲上喉头的血堵在了嗓眼。

    身体踉跄着跌出,撞到桌子上。一张厚实大木方桌顿时碎得四分五裂,他兀自刹不住冲势,再撞上墙壁,全身骨节欲折。

    他骇然望着满身杀气腾腾的余幽梦,可余幽梦的眼睛却根本没有和他接触,反而朝低声咳嗽的阮烟罗走了过去,杀气顿消,焦急地问:“烟罗,你没事吧?”

    没想到,他一路上的预感竟成了真实――紫冥果然敌不住妒忌来对烟罗下毒手。

    目光触及阮烟罗嘴角颈项的伤痕,心里更是一紧,自己若来晚有一步,见到的恐怕已是阮烟罗的尸体。

    扶着阮烟罗坐到椅子里,指尖轻柔抚过他肿破的嘴唇:“是不是很痛,烟罗?”

    阮烟罗别转头想避开余幽梦的手,却无法摆脱,他长叹一声只得作罢。

    紫冥摸着墙慢慢站直,怔怔盯着余幽梦脸上温柔异常的神情,那样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绝世珍宝似地呵护着眼前的男人。

    余幽梦的眼里,再也没有他的丝毫存在……

    呵,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放手吧!既然做不了余幽梦心中的唯一,他又何苦再用这付不堪一击的情意枷锁来折磨自己和余幽梦,整天疑神疑鬼,伤人伤己?

    深深地、贪婪地再度将余幽梦从头到脚望了一遍,将余幽梦每一分轮廓都牢牢印进了脑海里,紫冥悄然越过两人身边,跨出了门槛。

    ――从此,成陌路……

    他低头,看着一点水珠跌落在脚边的尘土里,和风化泥,了无痕迹……

    如果那是眼泪,他想那也该是他此生最后一滴。

    他挺直了还在阵阵抽痛的背脊,微笑,步入浓重夜色。

    第十五章

    余幽梦听到脚步声从身边消失,却没有阻拦。

    这个紫冥,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即便他对紫冥用了迷香,确实有不妥的地方,紫冥也不该将阮烟罗当做出气筒!

    要是换成任何一人,敢打伤他的烟罗,他早将之撕成碎片喂老鹰。

    忿忿地朝院里张望,紫冥已走得不见人影。他心中怨怼,也不去追,回头拭干净阮烟罗唇边微渗血丝,眼光不经意落在阮烟罗腿上,顿时冷凝。

    “你的腿……怎么回事?”

    “没什么。”阮烟罗皱眉,暗骂自己粗心忘了放下裤腿。

    急着想拉下衫裤遮起大腿上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却快不过余幽梦。

    “你几时受了伤?”余幽梦拦住阮烟罗的手,缓缓蹲下身,凝视阮烟罗伤口处明显的兽牙撕咬痕迹,心底疑窦顿起:“这伤口,是什么东西咬的?”

    阮烟罗抿着嘴不吭声。

    旁边宁儿插嘴道:“是被山里的大蛇咬伤的,差一点,就连经络都咬断了。”想起那天爹爹一瘸一拐回到家的辛苦光景,泫然欲泣。

    “宁儿!”阮烟罗瞪她一眼,宁儿一怵噤声。

    余幽梦已听得清楚,心念微转,联想到那枚蛇胆,不由变了脸色。

    “你是不是为了替我找蛇胆,才被蛇咬伤的?”他紧紧盯住阮烟罗的双眼向他求证,期待中掩不住丝缕喜色――烟罗毕竟还是关心他的……

    阮烟罗头痛地拧起眉心,看余幽梦的表情,就知道这痴儿又开始想入非非,正琢磨着怎生编个好借口搪塞过去,那边厢宁儿恨不得快快打发走这个对她爹爹纠缠不休的可怕男人,也顾不上爹爹会生气,应道:“爹爹为了找蛇胆,接连在山里守了好几天呢!抓到大蛇的时候,紫冥也在场,他后来没跟你说么?”

    “小孩子家,少在大人面前多嘴!”阮烟罗动了真怒,看来今后真不该对宁儿吐露太多事情。

    宁儿鲜见阮烟罗对她冷脸,不敢再多说。

    余幽梦怔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厉声问宁儿:“你说紫冥也看到了,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胸口一股怒气渐渐膨胀――紫冥既然遇到了阮烟罗,却只字不提,还将所有功劳独揽身上……

    “……你居然骗我!”他目光森冷,铁青着脸,气得浑身发抖。

    “是我不让他说的。”发现余幽梦神情不对劲,阮烟罗忙着替紫冥开脱,却见余幽梦猛旋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

    糟了!他连忙站起,跟着想追出去阻止怒气冲天的余幽梦,在门口一绊,险些摔倒。

    “小心啊,爹爹!”宁儿赶紧搀起阮烟罗,扶到床沿,拧了毛巾帮他抹伤口。

    阮烟罗担心着那两人,不耐烦地推开宁儿:“等我回来再擦也不迟,你别碍手碍脚地阻我去找他。”

    宁儿十几年来,从没试过阮烟罗像今晚这样对她恶声恶气,又训又推的,不禁“哇”地哭了出来。

    阮烟罗登时乱了手脚,揽住宁儿哄她收声。

    宁儿反哭得更厉害了:“爹爹你以前从不会对我这么凶的。都是那两个人来了,把咱们日子弄得一团糟。你还要去找他们,你是不是连宁儿也不管了啊……”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傻丫头。”阮烟罗见宁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得紧,揉着她头发安慰:“爹爹最疼的就是你了,这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不理,别哭了,乖!”

    宁儿抽抽噎噎地止了眼泪,听到阮烟罗说一辈子都不会丢下她,倒似夫妻情人间的亲密话,不由涨红了脸蛋,眼波流转,不知看哪里合适。

    她弯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上泪痕犹存,楚楚可怜中透出无限小女儿娇羞。

    阮烟罗看得心神一荡,情不自禁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啊?”宁儿全身一震,眼泪汪汪望着阮烟罗,张口结舌。

    阮烟罗一吻之后,也清醒过来,接触到宁儿震惊的眼神,心头微微一乱。

    对这小妮子心怀爱意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始终顾忌着宁儿难以接受才处处掩饰,不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此刻一时冲动吻了宁儿,倒叫他下了决心――

    “宁儿,我一直都喜欢你,我永远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也不要离开我去嫁给别的男人,好不好?”

    “我,我……”意外纷迟而至,宁儿全然不知如何应对,眼圈一红,又要落泪。

    阮烟罗忙替她拭着眼泪,柔声道:“我不是随便说说的。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对秦苏公子笑的时候,我就会嫉妒得全身都不舒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你喜欢到没药可救了。”

    “所、所以你才要带我离开村子,就是为了避开秦苏公子吗……?”

    宁儿总算有点信了,以她将近双十的年岁,村里同龄的女人都已生了好几个娃娃了,她却仍是未嫁之身。

    换做别人家父母,恐怕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替她托人相亲,物色婆家。阮烟罗却毫不着急,还总是将她看得紧紧的,不许她随便与村里青年男子多说一句话。原来都是阮烟罗私心作祟……

    她本该生气的,可被阮烟罗那种痴情的目光注视着,想到这男人为她痴迷多年,神魂颠倒,她胸口竟如小鹿乱撞,窃喜、害羞和隐约得意更压过了丁点薄怒。

    阮烟罗微微一笑:“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你被别人抢走了。你不生我的气么?”

    宁儿双颊嫣红,良久才嗫嚅着摇了摇头:“我才没有生爹爹的气……”

    听到她软红的嘴唇吐出自己最想听的话,阮烟罗魂与神授,一把将宁儿抱进怀里,笑道:“傻丫头,你还叫我爹爹么?”

    “我……我一下子改不了口……”宁儿声如蚊蚋,被阮烟罗紧搂在胸前,阵阵浓郁的成年男子体味直冲鼻端薰人欲醉。

    泪眼朦胧中望出去,阮烟罗的脸容也似乎比平时更加英挺俊朗,连那条淡淡的伤疤也透着难以言语的男子气概……

    她羞红了脸依偎在阮烟罗怀中,听着男人心脏有力跳动,她一颗心也跟着怦怦越跳越快,大着胆子伸手揽住了阮烟罗脖子,看到阮烟罗眼里笑意,她蒙住男人眼睛,娇嗔道:“不要看。”

    “好好,我不看。”

    阮烟罗笑着拉下宁儿的手,本想再亲下她嫣红如霞的脸蛋,省起紫冥和余幽梦两人,心头一凛,压下绮念,拍了拍宁儿手背:“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先回房睡吧。”

    宁儿应了声,乖乖地任他送回闺房休息。

    阮烟罗安顿好宁儿,走出客来顺,只见四周黑云低压,狂风大作,卷着沙土树叶漫天乱飞,更听得云层深处雷声隐隐,正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紫冥和余幽梦,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

    茫茫然被自己的双脚带着走,看到横亘在面前的溪流,紫冥终于支持不住,膝盖一软,慢慢坐倒岸边。

    余幽梦那一掌,几乎震乱了他的五脏六腑……

    “呵,你出手还真不留情。”他捂着嘴一阵咳,却又偏偏止不住想笑:“紫冥啊紫冥,你这大傻瓜,这次总可以死心了,还是乖乖回苗疆去吧,咳――”

    这里,已经再没有任何值得他继续留恋停驻的理由。

    他还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可真正痛到尽头,感觉反而变得麻木。

    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居然不是怨恨余幽梦的无情,只想尽快找坛酒来痛痛快快喝一气。

    他吃力地站起来,转身,就看见余幽梦顺流缓缓行来。

    男人的脸色,比背后墨黑的云层更阴沉。

    余幽梦一定恨极他对阮烟罗动粗吧!紫冥笑了――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的话,他依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若非伤了阮烟罗,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余幽梦心目中原来是如此地无足轻重、微不足道……

    让他连最后一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

    “找想通了,你喜欢的人始终都是阮烟罗,不是我。我不该再缠着你……”他看着走到跟前的余幽梦,微笑道:“缘分既然到头,我也该走了。”

    “站住!”

    冷厉的命令像钉子一样钉住了紫冥脚步,他回头,尚未辨清余幽梦眼里的复杂神情,一巴掌已狠狠甩上他的脸。

    这一巴掌力道奇大,紫冥站立不稳,整个人摔了出去,额头撞上岸边一株粗可合抱的树身。

    眼帘前骤然发黑,额角热辣辣地似乎已擦破了皮。紫冥懵了好一阵,才逐渐恢复视力,按着额头慢慢坐起身。

    “……为什么?”他无法忽略余幽梦瞳孔里浓重的仇视和杀气,茫然间竟觉得余幽梦下一步就会取他性命。

    “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

    余幽梦走近紫冥,全身寒气逼人:“你去捕蛇的那天,明明遇到了烟罗,为什么回来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你以为瞒着我,让我对他彻底失望,就可以哄我尽早离开这小村子么?哈哈……”

    他仰头大笑,震得无数树叶簌簌摇落:“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猛然低头,冷笑着盯住张口欲语的紫冥:“骗我,我还可以容忍你这一次,可你居然想杀他,我绝不饶你。”

    紫冥遽然一震,嘶声道:“我没有想杀他,我只是要他答应回到你身边,我――”

    “哈,你花言巧语的,还想骗谁?”

    余幽梦一声讥笑,盖过了紫冥所有未出口的辩解:“我知道你早就对烟罗嫉妒得要死,这回你终于忍不下去,对他出手了,不是么?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他已经被你掐死了。你还敢狡辩?以为烟罗一死,你就能独占我全部心思了?呸――”

    他劈脸啐了紫冥一口:“告诉你,别痴心妄想。有我在,你永远都休想伤他一根手指头。嘿,就算他死了,我心里还是不会忘记他……”

    听着余幽梦不绝怒骂,紫冥心头也跟着一点点凉了,打消了还想解释的念头。

    呵!反正余幽梦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是这么个心胸狭窄又爱争风吃醋的下贱货色,说什么,都是多余!男人甚至连平心静气听他诉说的耐性也吝啬给予……

    原来,他于余幽梦,充其量也只是个可以用来发泄欲望排遣寂寞无聊的小玩意儿。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呵,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嫉妒他!”

    紫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笑,但就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我还恨不得他从来就没在世界上存在过呢!那什么五福堡的蠢材想对付他,我正求之不得,哈哈哈……”

    他看着余幽梦眼中的愤怒火苗因为他的话狂猛烧起,竟然感到一种泄愤般的快感,大笑着继续挑衅男人的极限:“谁叫你那么喜欢他?你越喜欢他,我就越恨他,恨到想杀了他!”

    “畜生――”

    怒火将余幽梦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他红了眼,飞起一脚踢向紫冥。

    畜生啊……不久前,余幽梦不是还搂着他,笑吟吟地说他是上苍赐予的大活宝吗……

    真是讽刺!紫冥诡异地扯着嘴角笑,任那一脚狠狠踢了上来。

    “……呃……”胸膛在脚掌和背后树干的瞬间挤压下凹陷变了形,紫冥听到自己身体内部连续响起几记轻微低沉的骨头折裂声,腥甜的血一下子就从嘴巴和鼻孔喷了出来。

    他看见衣服上染上了暗红的血迹,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一脚,算是彻底让他看清了自己和余幽梦的结束。

    只可惜,这个结束的方式不够甜蜜。他还天真地以为,能够心平气和地好聚好散……

    渐渐朦胧晕旋的目光里,望见余幽梦的嘴唇在不停开合,他却已经听不出男人还在骂什么。想到的,竟是那个月色清凉的夜晚,他摘了一大堆水灵灵的桃子回祠堂,快活地看着余幽梦吃桃子。

    鲜嫩的桃汁将余幽梦的嘴唇也染成了诱人的粉红色……洁白的牙齿咬着桃肉,每一口,都像在他心尖噬下个小小印记……

    之后一切的一切,耳鬓厮磨的数个日夜,余幽梦微笑着递到他眼前的那片最红最大的西瓜……都摇晃着变得不再真实……

    阮烟罗老远就听到余幽梦在骂不绝口,寻来溪边,看清状况不禁色变。

    “幽梦!你伤到他哪里了?”他一声断喝,等不及回答,焦急地走到树边,蹲下身替紫冥抹去口鼻血迹。

    又发现紫冥捂头的手指缝也渗着血,他硬是拉开紫冥的手,见紫冥额头擦破了大片皮,回头怒道:“是我叫他不要把我上山捕蛇的事情告诉你。即使他撒谎有错,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余幽梦嘴巴张了两张,又见阮烟罗对自己怒目而视,心底一乱,却仍觉不解气:“这小畜生竟然敢对你下杀手,我怎能不好好教训他?”

    “谁说他是来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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