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作者:北境有冻离

    重起来,重重地落下万层云雾,落进一个身子里。

    一瞬间,脑子里很多混沌不清的事情清晰起来,一件件一桩桩回放在眼前。

    他甚至已经能感受到燕承启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额头上……他濡湿的唇吻在他脸上。

    ……他原来还没死,还是回来了。

    楚茗不想睁开眼,看到燕承启,他怕他一见他,心里那把插得很深的刀子就会再一次翻搅起来,搅得他心里鲜血淋漓,却还非要让他忍着装作毫无感觉。

    ……太难了。

    他怕自己再演下去,自己便先要痛死在这东宫。

    燕承启许久才起身,他的手指有些恋恋不舍地摸索着楚茗的侧脸,沉声道:“我必须走了,予h……”

    父皇蜡黄发灰的面容似乎出现在眼前,他鬓角已是多生白发,眼角也尽是疲态,整日里昏昏沉沉,神智也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清醒时尚能同他说说朝政,糊涂时便一边咳嗽,一边喃喃着一个名字,情况极其糟糕……全靠御医院上下所有御医每日费尽心思的一碗碗汤药撑着一口气。

    一代帝王,终也有尽时。

    他已时日无多。

    昨日燕承启读了个西北之地的水患严重的折子,洪水已经冲毁数万人家乡,导致许多条生命的流逝,现在朝中无人,他昨日同父皇商议,父皇下旨让他亲自去治理水患。

    燕承启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着父皇那形销骨立的模样,也不敢再多有异议,只能跪谢皇恩。

    楚瑜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便收到消息说哥哥难产,生死未卜,急得他差点两只手掐死那只传信的肥鸽子,灰鸽被他捏得咕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一旁随他回京的秦峥也难免不忍。

    “二爷,你何必为难一只鸽子……你再不松手,今晚我们就能喝鸽子汤了。”

    肥鸽子难耐地喘了口气,配合的又是一声惨叫。

    能成熟一点吗?有话能好好说吗???

    楚瑜狠狠瞪了秦峥一眼,松开手,然后自己上了马车,声音里不自觉就染上几丝浓重的忧虑和焦急:“快,赶紧启程回上京,不要再走官路了,直接抄近路吧!”

    没人比他更知道这难产的疼痛,他生真儿时,秦峥在花天酒地,痛得半梦半醒时,只有兄长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

    他又想起他走的前一天,去看哥哥,哥哥的脸颊苍白清瘦,哥哥的眼睛黯淡无光,轻垂的眸子里满是掩盖不住的苦涩。

    早知如此,他哪里会让兄长再在那东宫多待一分!

    楚瑜靠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心里一片荒芜。

    若是哥哥平安无事,那便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

    楚瑜心下冷笑,眼里划过一丝如剑般寒光。

    这东宫,他早晚会将它一把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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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楚瑜匆匆忙忙地在近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上京,他皱起眉想了想,还是随着秦峥回镇北候府上换了套衣服,梳洗一番才去东宫去见哥哥和那刚出生的侄儿。

    他不愿被哥哥看到他浑身落魄的模样。

    他曾在一路上想过哥哥百种千种的模样,他想过最不济便是哥哥气息奄奄,嘴角溢血,欲去将走的模样,可他没有想过,哥哥竟是这样的。

    东宫的人都认识他,楚瑜也没费什么力气便被领进了楚茗的寝殿中。

    屋内的安静被一声有些突兀的推门声打破,楚茗最近的神经有点敏感,睡不了太沉,总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楚茗静静地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眼睫抖了抖,却没有掀开眼皮。

    楚瑜站在床前,有些不忍去看哥哥苍白的面色,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轻轻地道:

    “哥哥,瑜儿回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条柔软的绢带,慢慢地卷携一缕暖阳飘近楚茗耳中。

    楚茗几乎是立刻就湿了眼睛,他睁开眼,撞进自家弟弟忧虑痛心的眸子中,眼里滚烫的泪,眨个眼的功夫,便落了一脸。

    他生燕洵的时候,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让他流一滴热泪;那样冷漠无情的燕承启,没有让他为他再流一滴泪。

    可是他躺在床上,身上压着厚重的被子,抬眼便是弟弟熟悉的面容和毫不掩饰的关心,他竟然是眨眨眼,泪便流满全脸。

    楚瑜也慌了神,紧紧抓着哥哥伸出来的手,连忙道:“哥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别哭。”

    在楚瑜的记忆里,楚茗几乎没有哭过。

    无论什么时候,兄长似乎都是笑吟吟的,自小便是一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性情,从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委屈和痛苦,只是始终以淡淡笑容面对所有困难。

    可是,这一次,兄长在他面前确实潸然泪下。

    “是不是燕承启那混蛋欺负了你!哥哥!我早边说,他不是你的良人,他不配在你身边……”

    “瑜儿。”楚茗借着他的力道慢慢坐起身,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泪水,强撑出笑意,声音也低低柔柔的:“你回来了?”

    余光又瞥到楚瑜遮也遮不住隆起的小腹上,眼角又弯了几分:“这是几个月了?看模样大概六七个月了罢?”

    “嗯。”

    楚瑜看着楚茗脸上并未被全擦净的泪痕,再看着他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觉得一颗心都被沸水烫伤了。

    “哥哥,你若是心里难受,见了我,也不必这样勉强地笑出来的。”

    楚茗摇摇头,叹了口气安抚道:“我没事,多亏了有你请来的大夫,我这趟也算是有惊无险,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么。”

    语毕便牵着楚瑜的手,要带他去瞧瞧洵儿。

    “哥哥,你连我也要瞒着吗?”楚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怒火,“我知晓了那燕承启是如何待你,你又是对他如何失望的,哥哥,我带你走,离开这个伤心地好不好?”

    离开。

    楚茗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两个字有些太美好。

    这个世界上,最懦弱的法子是逃避。

    但是最有效、最简单的方法也是逃避。

    楚茗翘起了没有血色的唇,点点头:“好。办完洵儿的周岁礼,入了玉碟,我便同他和离。”

    这东宫,再也没有什么是他值得留恋的了,也没有让他再留在此处的理由。今时今日,楚茗常常回想过去,那些日子燕承启对他的好,那温柔真的很致命,一点一滴,一丝一毫慢慢钻进他每个骨缝里,一点都抗拒不得。如同那毒药,今日一滴,明日一滴,待到察觉疼痛之时,早已渗透五脏六腑。

    药石无灵。

    也许……燕承启也并不是对他一丝感情也没有,哪怕是因为洵儿,也大概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吧。

    楚茗淡淡笑了笑,不论有几分,都与他没有甚么干系了。他会离开这东宫,离开燕承启,成全燕承启与白琏。

    “他竟敢这样待你,哥哥,我必叫他来向你道歉认错!”

    “瑜儿,不必了。他已向我认过许多次错了。”楚茗想起来这些夜里燕承启的道歉,他简直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了,“我要他的道歉做什么?一切能重来么?何况……你说得对。”

    楚茗的视线盯着不远处孩子的摇床,淡淡道:“他确非我良人。”

    楚瑜完全没有想到兄长如今竟然一副如此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模样,面上往常那便光彩也都一并散了尽,只余下幽幽的死气。

    楚瑜也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楚茗,便离开了东宫。

    在东宫门口,正遇上了听到楚茗醒来的消息匆匆回来的燕承启。

    楚瑜冷冷笑了笑,好么,倒是不用他再废力找了,直接就迎上了。

    楚瑜规规矩矩地向燕承启行了个礼,燕承启也看见楚瑜挺着个肚子,连忙扶他起来,忙道:“弟弟也是有了身子的人,都是一家人,以后无须行此大礼。”

    “话虽如此,殿下毕竟是太子,礼数不可作废。”

    “何须拿我做外人?如今你哥哥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却也是我的妻,我也只是你哥哥的夫婿,你也只是我妻的弟弟,亲近之人,何须拘泥于礼数?”

    “噢?是么?”楚瑜抬起眼,眼角满是凌厉的艳丽。

    “自然是的。”

    话音未落,燕承启就看到光影闪过,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火辣辣的疼痛。

    原是楚瑜挽了袖子,抡了他一个耳光!

    楚瑜手上还带着特意戴上的绿松石嵌猫眼石的戒指,宝石的切面被打磨的非常锋利,棱角分明,像极了楚瑜这眼里揉不得一颗沙子的性情。

    那戒指在楚瑜扇他巴掌的时候,正划过燕承启的面颊,划得燕承启脸上一道很深的血口,正向外流出殷红的血。

    这巴掌打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楚瑜站在原地,挑眉而笑,声音也微微吊起来:“殿下都说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燕承启点点头。

    “那我代替哥哥,打了太子殿下,殿下不会怪罪吧?”

    燕承启心里浓烈的自责与愧疚涌上来,燕承启难看地勾起嘴角,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楚瑜冷喝一声,燕承启的脚步也顿了顿。

    “楚瑜。”燕承启淡淡开口,“我敬你是楚茗弟弟,加之我之前确有对不起你兄长的事情,所以挨了你这一巴掌,我不会多说什么。但请你好歹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于理讲,我乃君你乃臣,不是一家人就可以这样随意折辱的。如果你还想让我跪下,那也不是跪在你面前,而是跪在你哥哥榻前。”

    燕承启回头冲楚瑜笑了笑,笑却未抵达眼底。他脸上的血不断沿着他瘦削的下巴滴落在地,显得他也有些凌厉起来。

    楚瑜也没有怕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戒指的血迹,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风里:

    “看来,殿下始终没有琢磨出臣送的那修补好的玉杯是何用意……也罢,臣也不该抱着殿下能看懂的希望的。”

    他这一番嘲讽尖锐讽刺,说的燕承启面上白了又白,最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转身朝着里屋进去了。

    燕承启一路穿过庭院,推开房门,便看到一副很美的景象。

    楚茗身上一袭雪白杭绸寝衣,肩上披了件天青色的袍子,正站在摇床前,手里抱着熟睡的婴孩,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真心的笑意。

    那笑容让燕承启恍惚想起来,他为楚茗洗手作羹汤时,楚茗的笑容。

    也是这样,像是春夜里的微风拂过,带来一场柔润的雨。

    “予h。”

    楚茗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燕承启,却撞进了一双氤氲的双眼。

    “脸上的伤,怎么弄得?”

    燕承启的声音藏着几丝颤抖,几分哽咽,几缕酸涩的激动:“不碍事,刚刚出门不小心挂在路边的树枝上了。”

    楚茗挑挑眉,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哪里来的树枝子,竟能将脸划得口子这样鲜血淋漓,这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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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楚茗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心里也不免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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