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 作者:坑

    说书

    作者:坑

    第 1 章

    扬州城外有棵树。少说也有几千年的树龄,树干粗大,十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树洞里住着一只成精的白狐狸。

    扬州城里有一大户人家,家中有三位公子。大的叫刘清。三岁起,珠算、心算便是扬州城第一,可惜脾性冷清,不喜与人结交。

    小公子刘立,成日喜欢舞刀弄枪,研习兵法。年满十四,已身长七尺有余,眉宇间不怒自威,举止行为很具霸气。

    唯独那中间的二公子,并不是屋主刘员外所出,而是所娶小妾,柳莺莺带来的拖油瓶。

    话说那柳莺莺年轻时也曾是扬州城内第一美女。可惜命不好,抛绣球嫁给了一个穷书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柳莺莺生下儿子徐瑾瑜不到三年,丈夫又突染恶寒,撒手人寰。

    孤儿寡母,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柳莺莺只好带着儿子徐瑾瑜回娘家。隔年,由父亲做主,嫁给了刘员外做妾,儿子便也跟着改姓刘。

    虽说表面上,府中的下人们都客气地叫刘瑾瑜一声“二少爷”,但瑾瑜心里明白,在这个家里,自己的位置,比下人是好不了多少的。

    偏生那刘员外的么子刘立跟瑾瑜同年同月生,只是小了二十来天,却十分不待见瑾瑜。从小到大,只要逮到,定要欺负个来回。久了,瑾瑜便也惯了,为了母亲,不得不忍气吞声,每次在府中看见他,必定绕着走。

    没过多少时日,刘立就怒了,跑到瑾瑜住的小院子,将正在练字的瑾瑜拖出来责问。

    “你干嘛老躲着我?!”

    “我没。”

    “你有。”

    “我没有!”

    “就有就有!”

    刘立跟瑾瑜比完大小声,还嫌不够,举起随身佩戴的木剑,就要跟瑾瑜比试。

    “打赢我,就信你。”

    瑾瑜从小受尽贫寒,身体自然比同龄孩子更显单薄些,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的对手,于是又想绕开他,从旁走开。刘立这回找到了理由,扑降上来,压倒瑾瑜,骑在腰上,耀武扬威。

    “还说没躲着我!刚才又要躲来着!我叫你躲,叫你躲!”刘立本想照旧扭瑾瑜的脸泄愤,可见瑾瑜咬紧下唇,头颅在地上摇来躲去,白嫩嫩的小脸蹭得全是土黄色的灰尘,却始终不肯求饶,实在被压得疼了,自卫性的起脚踢倒了身上的刘立。

    刘立没想到他会输,摔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才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下人,刘立就更得意了,似撒欢的癞皮狗在地上打滚。

    奶娘急急跑来,跪到刘立身边,一口一个“小祖宗”的叫着,用干净的手绢给刘立擦哭花的小脸。

    不过一会儿,刘立身边便被下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瑾瑜站在一旁,灰头土脸,衣领子都给刘立扯坏半边,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却没人管他,形单影只低着头,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那刘立原本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叫指着自己的左边膝盖,喊“疼”。下人们七手八脚将他的裤腿翻开,果然看见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擦伤。

    这下可不得了,院子内天塌了似的鸡飞狗跳,有几个盛气凌人的奴仆,指着小瑾瑜,恶狠狠地骂。

    瑾瑜把头压得更低,手指拽紧大腿边上的衣料,肩膀颤颤。刘立本来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很是得意满足,忽从人缝中瞥见瑾瑜脸上有一行晶莹透明的液体,突然就不撒泼,也不哭了,只定定看着瑾瑜站的那处,眉头一皱。

    下一瞬,瑾瑜头上多了一只手,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又转而滑下,搂住瑾瑜的肩膀,开口的声音,很是冷清,却不容置疑。

    “都散了吧。”

    瑾瑜吓了一跳,瞪着湿雾雾的大眼睛抬头看人,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把个白皙粉嫩的小脸,洗的更加透明。

    刘清低头看了他一眼,只略微勾了勾嘴角,便算是笑了,又看向对面的刘立,“输了又赖皮,你还是男人么?”

    “你……”刘清说这话时,眼神轻蔑。刘立气得满脸通红,也不觉得膝盖上的擦伤有多痛了,‘嚯’地一下站起来,就要上前干架。

    刘清更轻蔑地说了声,“你连瑾瑜都打不过,还想打过我?”

    刘立顿时停了步子,眼勾勾看的,却是瑾瑜。见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猫样,蜷在刘清怀里,看到自己望向他,赶紧躲开视线低下头去。刘立心里是极大地不爽,又拿刘清没法,只得撂下几句狠话,恹恹走了。

    下人们也识趣地很快散尽。

    瑾瑜悄悄抬起头,怯怯喊了声,“大少爷。”

    瑾瑜其实也很惧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但看到刘清低头来瞧自己时,一贯冷清的眼神,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竟也不觉得那么生分了,怯怯道了声,“谢谢哥哥。”又退开一步,朝刘清鞠了一躬,腰尚未抬起,下巴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托住了。

    刘清的声音依旧冷淡,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不用如此客气,我们也算兄弟。”又用指腹若有若无地刮了下瑾瑜的脸颊,“瞧你哭得像只花猫,哪里像我们刘家的人?跟我进屋洗把脸再去写字。”

    瑾瑜暗想:刚才刘立哭得比自己还厉害。却不敢顶嘴,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甜甜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乖乖跟着刘清走。

    刘清见此,云淡风轻地微笑了下,风过即逝,无痕却留人念想。

    刘立在下人的搀扶中回了房,光着大腿躺在炕上咬苹果,间或在丫鬟给他擦药时,“吸吸……嘶嘶……”嚎几声。

    下人们见小少爷心情不好,自是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揉肩。刘立的气才消下去一半,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满头大汗闯进门,即喊道:

    “小少爷,大少爷把二公子带回自己屋擦药去了!”

    ‘啪!’刘立扔了果壳,茶几拍得砰砰直响,“擦……擦什么药?!本少爷刚才根本就没下重手!”

    小厮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刘立吼完了,见满屋子都低着头,没人敢出气,又指着小厮问,“真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小厮察言观色半天,才敢答,“我躲在窗外也没看清,就看见大少爷手里拿了瓶伤药,二公子坐在床上脱衣服……”小厮话还没说完,领子一下被刘立抓住了。

    刘立瞪着他眼睛都红了,忽然又凶神恶煞地一把推开小厮,放下伤腿,一瘸一拐就往外走,“本少爷自己去瞧!一群没用东西,连个消息都打探不清楚!”

    第 2 章

    刘立脚上有伤,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单独放他到处走,哪怕在家里,被夫人老爷看见了,也是饭碗不保的事。于是只好一路随后跟着。

    刘立心中郁闷,每次回头都看见那些暗中跟着的下人藏头露尾的躲在花丛或者树后面,胸中的闷气没来由的更大了些。

    “都给本少爷滚回去!谁许你们跟了?!!”

    终于吼退了下人,嗓子也快沙哑,刘立好不容易拖着那条残腿走到刘清房门前,刚举起手想砸门,拳头顿在空中,又死活敲不下去了。

    正在挣扎,门扉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瑾瑜见到刘立,先是一愣,之后下意识地又想躲,被眼疾手快的刘立一把抓住,瞄了一眼屋内没有刘清的身影,赶紧一把捂住瑾瑜的嘴,连拖带抗的往院子外面拽,就跟那纨绔子弟当街抢民女似的。

    瑾瑜本能地拳打脚踢挣扎起来,刘立腿脚不便,好几次都给瑾瑜挣脱出来,又每在混乱中扯到瑾瑜的衣角,将他拽倒在草地上,趴到身上压好,再抱起来,往自己住的小苑带。

    一来二去,瑾瑜上身的衣裳已被刘立扯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成了烂布条,挂在手臂上,遮不住几缕春光。

    终于将瑾瑜弄回卧房的刘立,一脸大功告成的满足,刚进屋子就往软榻上靠,舒服地叹息一声,便开始眯眼瞅着低头呆站在门口处的瑾瑜,痞痞一笑,勾勾手指道,“过来,把衣服脱了。”

    瑾瑜果然立马抬了头,狠狠瞪他一眼,抱着手臂,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刘立的眉头顿时横了,跳下床铺,几步冲到瑾瑜面前,非常粗鲁地拉过瑾瑜的手肘,就把瑾瑜往塌上抡。

    瑾瑜撞得满眼金星,手掌擦破皮似的疼,刚想从塌上爬起来,身上被个暖烘烘的身体压了个死紧。

    “叫你脱就脱!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本少爷的话!全府上下没有敢跟本少爷对着干的人!就你不识相!”

    瑾瑜不从。刘立就用全身重量压住他,屁股骑在瑾瑜腰上,便要自己动手去脱瑾瑜的衣裳。瑾瑜原是咬着嘴唇,不肯出声的,突然大叫一声,抵抗的动作霎时没了。脸色变得煞白,蜷缩着身子,捂住左肋下一处刚才刘立不小心按到的地方。

    刘立赶紧放开钳制,又从瑾瑜身上下来,“你怎么啦?这里疼吗?”

    瑾瑜已是满额头的冷汗,怕他又弄自己,挤出力气点了点头。

    刘立果然伸手,掰开瑾瑜捂肚子的手,看到瑾瑜捂住的那处皮肤,青紫了巴掌大的一块。

    “是我弄的?”

    瑾瑜不敢答“是”,咬着嘴唇,顺着眉眼不吭声。刘立等了半天,没听到瑾瑜回答,再瞧下去,瑾瑜像是痛极又拼命忍着,方才咬得红红的嘴唇,这会儿一个劲的颤抖,眼眶内也是湿盈盈的。

    刘立朝门外喊下人,又趴下去,将脸凑在瑾瑜头边道,“他们去叫你娘了,你再忍忍。”

    瑾瑜又点点头,眨了眨眼,像是疼极又累得狠了。刘立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徘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注意力分散了,就不觉得痛了。其实我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件新衣裳,刚才我把你的衣裳扯坏了……”

    瑾瑜偏头朝刘立趴的位置望去,当真看到他手边的塌上放着一件新衣裳。上好的布料,精致的绣花,是名义上的‘二少爷’,从来穿不上。

    瑾瑜心中没来由一阵疼,陷入了黑暗。

    这场刘府最常见的闹剧,又一次以二少爷晕迷收尾。

    刘立从不知厌倦地持续这种富家公子闲得无聊的游戏,直到瑾瑜和他都长到了十四岁。刘清也十六岁了。

    瑾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脾气好,很多时候他内心也觉得不甘,觉得气愤,但每回看到母亲在刘员外身边笑得很幸福,便将自己的苦楚生生咽进了肚子。

    久而久之,憋得难受,瑾瑜养成了一个怪癖。

    自从学会骑马开始,瑾瑜每回觉得心中烦闷道极点,必定会策马跑到扬州城外去放松心情。

    扬州城外有一棵千年的古树。枝干参天,枝叶茂密。树干十几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一两个人躲在树干背后,另一面的人完全看不到。

    瑾瑜的怪癖即是对着这棵古树的树洞说心事。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瑾瑜心中的秘密与烦闷也在增多。奇怪的是,每回对着树洞说完烦恼,回到家中,总觉得刘家兄弟对自己的态度也与之前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每及此时,瑾瑜必定在心里自嘲,很快将这种疑惑抛诸脑后。

    这天,书院组织学子们在秦淮河畔吟诗作赋。

    柳岸春晓,风和日丽。

    学子们都是十几岁的富家少年,风华正茂,气质高贵,很快吸引了很多前来郊游的贵族小姐,远远驻足,悄悄观望。

    刘清自出门起,就一直不停地打哈欠,到了岸边亭子里,别人写辞画画,只有他靠在围栏上,怀里抱着个算盘,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瑾瑜安静坐在他身侧,手里攒着本书,时不时看一眼刘清,见他睡得极不安稳,老被同学们的讨论声吵醒,又不愿挪窝,稍微动了一动,又眯了眼。瑾瑜觉得好笑,却解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刘清的身上,这才又安静看起书来。

    间或亭子里的同学们对新作的诗词争论不休,声音太大了些,瑾瑜才答上一两句。同学们无一不服的。

    那刘立可就不同了,最讨厌这文绉绉,酸不溜秋的东西。最喜拿武枪弄棒,早和几个同好此项的,跑到河岸草地上,练习摔跤,比试武功去了。

    休息的间隙,刘立冷不丁的,听到一些女孩子在说话。

    刘立翻开身后的芦苇,朝人声处望去,果然看见几个待字闺中的妙龄女郎,趁周围没人经过,脱了鞋子,将小脚泡在河水里头玩耍。

    这女人的脚,除了丈夫,其他男人是不可以随便看的。刘立顿时觉得新鲜,便趴在芦苇后面的石头上,想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姐,将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荷包,递给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去!找个缘由,替我交给刘家二公子。”

    刘立躲在芦苇后的眉尖,登时一跳。

    第 3 章

    那丫鬟接过荷包,并未马上走,反倒笑着问小姐,“为什么这么多公子,小姐偏生喜欢刘二公子?”

    “谁说我喜欢他啦?”小姐嗔她一眼,突然脸一红,小声说道,“我不过是觉得他脾气好,人也温柔,想结识一下,交个朋友。”

    丫鬟笑道,“小姐骗谁呢,羞羞。放眼望去,十几名公子少爷,就属刘家三位少爷长得最好。那刘大少爷气质脱俗,好似仙人,却是个冷清性子,恐怕不好相处;那刘三少爷俊朗英武,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呆霸王。数来数去,唯独这刘二公子长得秀气,举止斯文。小姐定是看中他人好欺负,将来做了相公,什么都听您的!”

    “去去去!你个没规矩又胡诌八道的小蹄子!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小姐羞红了脸,从河水中抽出小巧的脚丫子,站起身去追丫鬟。

    两人在河边打闹起来。

    刘立听得很不是滋味,恨恨扫了一下面前的芦苇,将两名姑娘吓了好大一跳,尖叫着以为刘立躲的地方有蛇。

    刘立这才觉得出爽了气,歪嘴哼笑一下,提起先前丢在草地上的外衣,搭在肩上,呼朋引伴,朝凉亭去。

    到了亭子里,看见一个同窗正在殷勤地给瑾瑜倒茶。刘立顿时不乐,抢先一步坐到瑾瑜旁边的石凳上,操过瑾瑜刚要拿到手的杯子,一溜烟将茶喝得一干二净。

    “啊……好茶,好茶……”喟叹够了,这才瞥眼去瞅满脸不乐意,又不敢做声的瑾瑜,横看竖看,把脸凑过去细细的瞧,又在瑾瑜煞白的脸色中,将脑袋收回来,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皱眉嘟囔几句。

    声音太小,瑾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瑾瑜刚想起身,又被手快的刘立先一步按住了手臂,压回石凳上,却没看他,指着方才给瑾瑜倒茶的同窗,不客气地问。

    “你说,我俩谁长得更好看?”

    那名同窗倒也是个聪明人,随便说了句,“都不错。”便敷衍过去了。

    刘立这执拗劲一上来,哪会满足于此,又拉了个同窗,再问。

    瑾瑜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一时呆坐在石桌旁,忘了要离开。

    刘立这次问的声音挺大,引来一群学子议论,加上方才跟他一起玩摔跤的同窗都回来了,自然都是帮刘立的,什么“英俊帅气,风流倜傥,高大威武……”但凡能想到的好词,都套刘立身上了。

    刘立乐得跟朵花儿似的,笑得嘴都合不拢,稍显得意地朝瑾瑜看过去。

    瑾瑜很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站起来,朝刘清靠的亭柱处走,到了他侧卧的美人靠那儿,找了一处空挡,轻坐下去,拿起放在刘清腰旁的书,低头又看起来,并不搭理刘立他们的调侃议论。

    刘清衣襟半开,慵懒地躺在瑾瑜身后,睡容安详,仿佛一尊闲散的卧仙人。瑾瑜衣冠整齐坐在他半身处,只挡住刘清的腰部,与四肢修长的刘清相比,瑾瑜显得有些瘦弱,晃眼看去,有种陪伺榻前的错觉。

    刘立有一瞬简直觉得瑾瑜就像是自家大哥的娈童,但是瑾瑜身上的书卷气,明显比娈童高雅多了。刘立又霍然发觉自己竟然看瑾瑜看到发呆,暗自在腹内咒骂几声,正想开口奚落几句,打诨过去,身后却先一步传来了同窗的对话。

    “美啊……太美了……”

    “是呀,所谓神仙眷侣恐怕也不过尔尔……”

    刘立没来由的有些慌,更多的,还有怒,回头看着那两名发花痴的同窗,使力推了其中一个一把,硬生生将那人的神智拉回现实,“说谁呢?”

    那名同窗也怒了,很是不满道,“刘立你个呆霸王,没看见我在看美人吗?推什么推……”被刘立吃人的眼神一瞪,越说越小声,出口的话最后竟变成了嘀咕。

    刘立嗤笑道,“哼,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说我更好看。言犹在耳,魂都跟人家飞了!要看的‘美人’是我哥,倒也算你方才没有撒谎。”

    那名同窗素与刘立交好,也不怕他,搂过刘立的脖子,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那柳莺莺不愧是扬州第一美女。虽说现在老了,但她生的男娃,都比一般的姑娘家更魅惑些,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此话说得极暧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要好的哥们,还有对面的瑾瑜听见。言毕,那人还朝刘立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瑾瑜虽然在他们对面装模作样的看书,其实内心很是惧怕他们会仗着人多,过来欺负自己,书里的黄金屋和颜如玉,愣是一点都没看进去,耳朵一直竖着听对面的动静。这会儿忽听他们提及自己母亲的闺名,已知他们口中绝无好话,一向忍气吞声的他也忍不住颦起眉头,朝对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刘立和那几名同窗都小小惊艳了一把。与此同时,一阵春风将凉亭周围的树林吹得飒飒作响,飘零的树叶顺着瑾瑜鬓角拂动的碎发,滑过他削瘦的肩膀,终落在身后安眠的刘清身上,全然没有突兀和凌乱的感觉,整幅画面美得浑然天成。那凉亭一角一坐一卧的两位翩翩佳公子,如同画中人、卷中仙。一个超凡脱俗,道骨仙风;一个朱唇雪肤,粉面桃花。羡煞旁人尤不自知。

    刘立看着近在咫尺的瑾瑜,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直到身旁一人感叹道,“此生得一佳人如此,夫复何求?”

    刘立这才觉得胸腔中没来由的一阵闷火,从四肢百骸直窜至顶,没好气地嗤笑一声,“这有何难?扬州城别的不说,唯独这欢馆妓院,销魂窝遍地都是。有钱,还怕没有佳人常伴君侧?”

    第 4 章

    这话羞辱意味甚浓,纵使一贯好脾气的瑾瑜也咽不下这口气,手中的书卷不自觉收紧了好几圈,暗自咬紧的下唇,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瞪向刘立的双眼却满含愤怒,却由于天生眼眸盈盈,水雾迷蒙,看着总欠缺些威严,倒是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的味道。

    好些刚才还在开玩笑的同窗,原本与瑾瑜并无宿怨。平日里,瑾瑜学识好,为人也低调,对同窗都一视同仁,从不拉帮结派。如今见他好似随时快要哭出来,那些人霎时都住了嘴,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盯着瑾瑜看,目光无论移开多少次,不到一会儿又定会移回瑾瑜身上。

    有几个受不了瑾瑜的对视,竟抑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刘立察觉到时,又是惊奇又是不耻,指着那帮扭扭捏捏的同窗,嚷嚷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度,“哟哟哟,至于吗?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真丢本少爷的脸!以后别说你们认识我!”又回手指向瑾瑜坐的地方,“就他?你们也能怂成这样?要脸蛋没脸蛋,一副苦瓜命衰相;要身材没身材,腰无二两肉,腿细似竹竿。这抱起来能舒服么?”刘立一开口就没停,全然没看见身后瑾瑜羞愤欲死的表情,也没注意到周围同窗都在给自己打眼色。就连方才一直盯着瑾瑜发花痴的那几个,也都收回了目光,瞄着喋喋不休的自己,不停地在暗处摆手。

    刘立怒道,“摆什么手?有什么说不得的?!”言罢终于回了头,方才还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霎时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瑾瑜身后的刘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斜撑起身子,露在手掌外面的一只眼睛,满含怒气地瞥向这边,虽然一句话没说,刘立还是喉头一滚,‘咕噜’咽下一口唾沫。

    瑾瑜虽然依旧很愤怒,但看对面的人表情各个都怪怪的,也试着回了头,看到刘清居然坐了起来,自己回头的瞬间,二人的嘴唇相距连一寸都不到,瑾瑜的脸霎那间就好像刚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刚钻出来。要说什么也忘了,应该躲开,又怕动作太大,显得突兀,于是只好不动。眼睛却移不开,盯着刘清明显没睡够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瑾瑜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嘴笨得可以。

    “太吵了,我要回家。”刘清淡淡的声音,在瑾瑜头顶上飘过。

    瑾瑜就跟被踩脖子的鸡,立马抬了头,嘴唇开了合,合了开,半天说不出一句可以搭腔的话。直到刘清已经看他看得不耐烦,收回目光,挪动身体,去穿鞋,瑾瑜才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陪你一起回去。”说的时候,瑾瑜自己都有些吃惊,因为短短的一句话,自己的声音竟然是抖的。

    胸腔中的心跳,也大得好似打鼓。瑾瑜在广大的袖子中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稳住了颤抖的身体,又偷眼瞧了刘清一阵,发现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失态,又悄悄望向对面的同窗们,也都没有异常,这才放松地吐了一口气,却在同一瞬,对视上刘立坏笑的神情。

    瑾瑜霎时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抓住现行的小偷,赶紧撇开视线,暗暗安慰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稍微稳住心神,再看过去。

    顿时内心的惊慌失措在慌乱的眼神中,暴露无疑。

    刘立一直盯着他,眼神如狩猎的老鹰,带着侵略,挑衅的意味。哪怕自己受不了彼此的对视,移开目光再偷瞄过去,刘立仍然摸着嘴角,一直朝自己坏坏的笑。像是又在想着什么折腾自己的坏点子。

    被他发现了吗?

    不会吧?

    自己一直隐藏得很好。

    自以为的……

    真藏得好,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最不想,被他知道的。

    偏偏……

    瑾瑜急得眼圈都红了,赶紧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头顶上飘来刘清的声音,“我们走吧。”

    瑾瑜如临大赦般,木讷跟着他走,再不敢回头多看,哪怕一眼!

    直到刘清突然停了下来,瑾瑜却没发觉,硬生生一头撞在了刘清背上。

    “哎哟!”眼冒金心。

    伸手摸摸被撞疼的脑袋,抬起头,对上刘清含笑的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好看,真好看。

    最爱看他笑了。

    温柔得像一阵风,又好像是一片云。

    可惜还想再多贪恋一眼,刘清已经恢复了冷淡,好似眼神从未有过那一瞬的温柔。一切,都只是瑾瑜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瑾瑜有些窘,不想让刘清发现自己看他出了神,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刘清挑挑眉,抬了抬手中的缰绳,后头牵着一匹马,“不是要回家吗?”

    瑾瑜这下连脖子都红了,自责自己怎么会问如此笨拙的问题,慌忙低下头,看都没看,走至一根栓马的树干前,解下一匹马,拉过来,站在刘清身边,却好久都没听见刘清喊“走”?

    奇怪之下,只好又顶着那张番茄脸,微微抬起一侧,去瞅刘清,却发现刘清今天表情格外的丰富,看自己的眼神,也较平日人多时,温柔得多。

    “你牵的是刘立的马。”

    瑾瑜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瞧。

    高头大马,全身乌黑,唯四蹄带雪。正是刘立的宝贝坐骑――‘飞燕’。

    瑾瑜看清的一瞬间,感觉‘麻烦’两个字已经离找上门不远了,赶紧又是拖,又是撵,急急把马往回牵,想拴回原处。

    “呵呵……”刘清不知为何,心情好似很愉快。瑾瑜忙得额头盈汗,才牵着自己的杂种马回到刘清身边,却见刘清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笑。

    笑的样子,太好看了!

    瑾瑜又不好意思多看。

    脸热得不行,好像有火在烧。

    春天并没有很热的。

    手心却湿湿的,直往外冒汗。

    胸口中的鼓声,重得仿佛打雷。

    瑾瑜生怕近在咫尺的刘清听见自己的心跳。

    还有那深埋心底多年,却永不能说的……秘密。

    突然头顶有了些重量。瑾瑜动了动头,发现刘清浅蓝色的广袖在自己眼前拂过。他骨节修长的大手,在自己发髻后轻轻抚摸着。

    “都多大了,还这么迷糊,真让人放心不下。”刘清的嘴角有些许上翘,眼底含着微微的笑。

    这是刘清独有的温柔,也是只属于瑾瑜的,偷偷地喜悦和特有享受。

    第 5 章

    真希望一辈子都停留在这一刻。

    瑾瑜从来很有自知之明。

    自己要的,从来不多。不属于自己的,向来不想。因为想了,也得不到。

    偏偏只有这个,瑾瑜不想,也不行。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控制不了这份心情。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好秘密,也保护好这份只属于自己的爱恋。

    只要默默的,安安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满足。

    瑾瑜不知道,自己太过在意刘清,以至于看到刘清时,眼里除了他,就在意不到别人的存在。所以他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一直尾随他们过来的,看到树下美如画卷的一双佳人时,眼中似乎要飞出一把刀的……刘立!

    天气甚好,阳光比清晨时分,更为明媚。

    于是刘清提议,“我们不骑马了,走回去可好?”

    “好。”瑾瑜点头。

    其实无论刘清说什么,只要是他提的,瑾瑜一律都会说“好”。

    他们并肩走着,时不时说几句话。多半是瑾瑜开的头,找上一个话题,越说越兴奋,刘清耐心听着,间或发表一些看法,亦或者点点头,像是在思考。虽然话不多,但是无论瑾瑜说什么,刘清都听得很认真,所答之话也并不是敷衍。

    于是瑾瑜非常高兴!

    平时瑾瑜也不是多话的人,特别是在人多的地方。

    但,跟刘清在一起,瑾瑜就好像关不上的话匣子,有聊不完的事,笑不完的开心。

    刘立跟在他们身后,亦默默走着,只隔了不到十丈的距离,从城外走进城内,都没有被前面的二人发觉。

    刘立的脸,从乌云盖顶,一直黑至锅底更甚!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一屁股债!

    路人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远远绕着他走,生怕惹祸上身。

    突然一阵花香顺着风,飘进了整条街上每个人的鼻息。

    一身上好衣料的花裙子,如花蝴蝶般突然出现在刘清和瑾瑜眼前。

    那个容貌俏丽,伶牙俐齿的小丫鬟,背着双手挡住了瑾瑜和刘清的去路。

    瑾瑜和刘清面面相觑,都不认识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姑娘。

    瑾瑜又看向刘清,看到刘清一副冰山脸,明显不打算对不相干的人屈尊开口。瑾瑜只好牵着缰绳,上前一步,保证自己与姑娘之间的距离,在男女授受不亲之外,非常礼貌又有风度地抱手作揖道,

    “姑娘,您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可否让开一会儿?”

    “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为何偏要让与你先走?我还想过去呢!你们一人牵一马,整条街都让你们堵住了!”

    瑾瑜听她口气,明显是故意找茬,说话的时候,不怒反笑,眼神一直往临街一处看。瑾瑜顺着她的目光,往当街的一家茶馆二楼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妙龄少女,正依窗向下张望,对上自己的视线后,豁然有些慌张,随即跑开了。

    瑾瑜暗暗在心里揣摩了一番,对那名丫鬟道,“小生姓刘,这位是在下兄长。书生愚钝,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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