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 作者:山水程

    细,亦打落了不少梨白。

    萧煜认了认位置,翻开一抔土,一点一点。土下终于露出一颗艳红,然后是更多颗,每一颗都被竹签串起。待萧煜翻出已被潮湿泥土粘裹的……两串糖葫芦,李容若原本十分无聊的脸色顿时惊喜起来,只是这惊喜过于清浅,让萧煜差点觉查不出。

    幽幽月光下,那张脸原是如此纤尘不染。只是月光多修饰,重重埋起了他无情下的腥风血雨。

    容若,既是别有根芽,哪一日我萧煜不再护佑得住你,或者说,不再对你有价值,你便到别处去生发罢。而今日,便暂且让我为你做点能做之事。

    萧煜按下心头不允许任何人窥破的惆怅,得意笑着,将两串冰糖葫芦于他眼前摇摆,道:“容若且看,想来是真的。”

    李容若紧紧盯住那两串冰糖葫芦,一声不吭,将油纸伞递到他手里,自己拾起地上铲子提着烛笼到另一株梨树下,慢条斯理挖着。

    萧煜一惊,明了过来。自知无论如何言说,李容若亦不会停下,便干脆忐忑地看着他一铲一铲翻出土来。

    良久,李容若屈身,而后转过身来,一脸无语冷漠,塞给他一串葫芦,扫他一眼,道:“王爷是想来看我的笑话?怎的如此百无聊赖?”

    说着,也不停步,径自被雨丝温润着回房去了。

    原来,道人所言,是假的。那么,颐衡寺的老方丈呢?

    萧煜进去时,李容若刚换好衣裳,也不招呼萧煜,自个儿躺下睡去了。萧煜知晓他秉性清冷,如此行径着实是正常,只是此番萧煜却觉着李容若正生他闷气。

    萧煜凄然一笑,笑得比夜里春雨更料峭几分。

    终究是高技琴师生性灵巧却又非要将心念苦苦收藏,何必呢,既然怜惜那一份孩童真性,为何不能对他坦诚?若是他知晓他如此,他定种上百里梨林,埋下千万糖葫芦,只为他珍视的未曾历过的洁净年月。

    缅怀洁净,只因他,无法回头。佛曰回头是岸,然于他们而言,岸已不见,如何回头?

    他们都不能回头。只是他,秘密地、深深地、淡淡地掀开心头面纱,只想趁此短暂年光给予他他此刻能给的。毕竟,日影长了短,又由短变长了。

    他在黑暗里躺着,静静听取李容若的呼吸。

    是时候了……

    “李少主。”

    私底下,称李容若,称李虚怀;属下前,称少主;江湖里,称……李少主。

    李容若本能反应,意识惊醒瞬间便启动自我保护,未转身便一掌朝身后拍过去。掌力带动身子,终于瞧见萧煜脸庞,本欲住手,却被萧煜身子一倾、手上寒光一闪惊得招数依旧朝前。

    霎时,殷殷鲜血滴落床前地上。月光哑了几分,萧煜整个人便深深嵌入阴影里。

    决然,孑然。

    “你……”

    萧煜苍凉一笑,语声却又盈满庆幸与安心,道:“本王做事自有道理,你去让小镜子秘密请个大夫来罢。”

    李容若怔怔看了一眼手中猩红,随即抽身而去,思绪却依旧与云雾中沉浮。萧煜伤看起来重,然无有生命危险,而况匕首仍在他胸膛里暂时阻住了血液快速流失,只要及时请到大夫,无甚大碍。只是,萧煜为何要如此做?

    为何有意让他刺伤他?为何……偏偏要是他?

    小镜子闻言,疾步赶来,一见萧煜便大惊失色,朝身后从容而至的李容若嚷道:“李容若,我家王爷庇护你,你怎的恩将仇报?你真是……”

    “小镜……子。”

    “王爷,王爷,小镜子这便让罗大夫赶来。”

    “不,去请外面的大夫,不可声张。”

    “王……”

    “去吧。”

    小镜子紧紧闭了闭眼眸,愤恨地扫了一眼身旁依旧冷然的李容若,转身疾跑了出去。

    “萧……王爷,为何?”

    他问时一派天上悬新月般淡离,当真无关风月、心无所想么?

    萧煜笑笑,眼神开始迷离起来,道:“容若,你当真不知原因么?”

    他当真不知道原因么?

    他曾说,养的闲人千千百,贤人却仅你李容若一人。

    他曾说,既嫁了本王,本王便护你一世周全。

    他曾说,樱花为证,从今日起,我定保你一世周全、半生荣华。

    他曾说,半生踏遍山河·········

    那日,他无故被萧商召见······

    那些被他李容若一一偷偷焚毁的宫中密信……

    是啊,他可是他“娘子”呢,他怎可不知道原因?

    李容若瞧着他,脸上淡漠又犹疑,只是心头处激烈迸发的疯狂之感,深深又狠狠地挤压这着他——欣喜,无奈,最后只剩下哀然。

    萧煜,何必呢?你本不该亦不必如此做。他李容若,不过是世间蜉蝣罢了,又何需你如此倾心对待。不过是遭萧商怀疑罢了,不必替他做得如此称足却伤了自己。待到云开雾散短兵相接,你要让他如何自处?

    世人皆道世上之雨唯江南好,他便守着他的云雨江南便好了。只是,他的宿命偏偏要让他踏足北方飞雪。深深浅浅的脚印,被下一阵风雪吹散,恰如他的生平,似雪,披风,消失须臾。他李容若,便是那寄生的疽,生于何长于何,完全听凭身外,何时能做得一点主?因而,萧煜,何必呢!

    他看他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想是内里出血过甚又压着内脏了。

    他难过,他无奈,他愤恨。真真不该如此,他们注定南辕北辙不相为谋,是鹬蚌相争还是螳螂捕蝉,于他们而言毫无区别,唯独不能同享天下。

    他一转身,将萧煜愈渐凄迷的眼神抛洒在身后,疾步跨出门去。

    夜又沉,只是天边鸡鸣已隐隐可闻。人说,黎明前的那段光华最为暗黑,想来竟是不错的。只是他,终究是没有光明的人,如萧煜一般,在黑暗中尽情狂舞。

    罗大夫提着药箱子匆匆而来,瞧见歪道在床边浑身覆霜般凄凉的萧煜,他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安王爷,竟亦是个人么?他在安王府七年了,一直便是府中病恙大小通杀的大夫,从来不曾见过萧煜如此模样,倒像是······一个极度无助的孩儿,徒劳地举着双手,却无人来接。

    王爷,寂寞么?

    罗大夫重重他叹了口气,开始行医。

    小镜子扯着一个大夫赶回来时,便见萧煜已昏迷躺在床上。他凝重的眸中终于稍稍清浅起来,道:“罗大夫,王爷如何了?”

    罗大夫向他瞪着眼,似乎是气着的,道:“你这小子哪去了?”

    小镜子一脸欲哭无泪,道:“王爷让小镜子去请外面的大夫,小镜子方出去的。王爷,究竟如何了?”

    罗大夫虽气不打一处来,然脸上神情还能勉强保持平和。转眼一看到身旁那位民间大夫时,又顿时七情六欲全涌上面,嚷嚷道:“哼,不就是嫌弃我老了医术又不精么?都滚,我能治好。”

    “罗大夫,我们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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