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芳 作者:纸扇留白

    医。夏随锦绕过青灯,道:

    “江夫人,晚辈有事请教。”

    江夫人放下经书,面容憔悴不堪,无力道:“仁王爷面前,‘请教’二字老妇担当不起。”

    “江夫人心力交猝,晚辈有话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请海涵。”

    夏随锦盘腿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与江夫人遥遥相对,中间只隔了一盏佛灯。

    “江柳是长子,您跟江老爷偏心长子、器重长子无可厚非。只是江柳不争气,小时候被奶娘下毒成了站不起来的残废,家主之位轮不着他;现腿好了,总算撑得起江家门面,结果……又被下毒,凶手都怀疑是江岸。我琢磨又琢磨,觉得奶娘下毒、江岸下毒,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

    双目盯住闭眼诵经的江夫人,一字一顿缓慢道:

    “阻止江柳当家主。”

    江夫人抖了下嘴唇,烛光下睁开眼睛,瞳孔里纷杂错乱。

    “江柳为何不能当家主,我猜测过许多可能,像是江柳无能、德行不能服众,要么就是江柳不是江夫人所生,是先夫人遗留的孩子,抑或……他实为妾室、姘头出身。”

    “荒谬!”

    “哈哈您别生气,确实是荒谬!我是瞎猜的,江柳确实是您的亲儿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江老爷的亲儿子。”

    此言一出,江夫人浑身一颤,回头惊恐地瞪着夏随锦,颤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夏随锦嘻笑:“我说,江柳不是江老爷的亲儿子。本来我还不信,看你反应这么大,看来是真的了。要不要我再猜一猜你的姘头是谁。”

    江夫人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地低吼:“住口!”

    他怕她手中有刀子突然刺过来,忙就地打滚,藏在柱子后来,指天发誓:“我不会乱说出去。我来此,只想替江柳求个情,错不在他,求您别折磨他了。”

    “你这么好心?”

    他指着自己的瘸腿,道:“你可以理解为‘惺惺相惜’。实话跟您说,我的腿也是我娘亲手打断的。”

    江夫人惊讶之下忘了反应,喃喃地说:“你可是仁王爷……”

    “本来我不明白母妃为何这样做,可来桃花坞走一趟,遇上您江夫人,似乎猜到了些。”

    夏随锦故作轻松,面皮笑嘻嘻地挤作一团,眼里哪有半分惆怅。

    “您贵为人母,本就不该厚此薄彼。您宽心想一想,江柳、江岸、江畔虽不是一个爹,但于你而言,他们是没差别的,都是亲儿子。亲娘对亲儿子好,关江家血脉什么事儿。您再想百年后,无论谁当家主,可不都是您的子孙,要给您上香磕头的。”

    江夫人沉吟不语

    “做人不能太精明太较真儿,常言道:难得糊涂,您糊里糊涂跟了江老爷,如今一家团圆其乐融融,不比风餐露宿要好得多?……有江老爷宠着,还有江柳尊敬您、江岸想亲近您,这么一想,您就是桃花坞的主心骨,您一出事儿,江家就散了。”

    江寒山生性不羁放纵,跟了他,江夫人才是眼瞎。

    江夫人似是被逗笑,扬了扬手,说:

    “你走吧,我得想一想……再仔细地,好好儿地想一想……”

    夏随锦功成身退

    傍晚,江柳的舅舅匆匆赶来,将一屋子伺候的丫鬟赶出门。据说这位舅舅的医术很高明,是江老爷几封飞鸽传书催来的。

    江柳有救了,他夏随锦呢?

    太白湖上,烟雨楼台尽数掩去,船上不见虞芳,唯他一人风中雨中飘摇。

    到了戌时,不见秋斐;等到亥时,雨中流火破空袭来,钉子一般扎进脚下的木板。

    飞刀卷有纸条,夏随锦打开,见纸上寥寥几字:

    仁王爷好手段

    今夜失约,日后再会。

    署名:秋斐

    夏随锦扔了纸条,冷笑,看来江柳体内的毒有一样儿是秋斐下的。江柳死了,无辜的江岸顶罪,三子江畔尚幼,江家后继无人,且江老爷与江夫人离心,过不了多久,江家就会分崩离析。

    秋斐的算盘打得极好,可惜漏算了他夏随锦。

    “慕容山庄、薛家堡没了,江家得以幸存,看来……你很不好过。下一个,是不是千府山庄?”

    都道画船听雨眠,只可惜夏随锦并无这个闲情逸致。枕在手臂上,万千思绪揪在脑中,难受得无法入睡。

    如果……

    他想,当年母妃打断他的腿,逼他远离朝堂,是因为他不是父皇的亲儿子么?

    七岁那年,除夕贺岁,他看到太子哥哥一身黄衣锦袍站在父皇的身旁,新奇地问:“大哥,你这衣服好漂亮,我能穿一穿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夜,他被母妃叫到寝殿前,纤纤素手放在他的小腿上。他尚在朦胧间,突然听到骨骼“嘣”断声,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腿以扭曲的弧度垂在地上,

    然后才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从始至终,母妃都低垂着脸,一声不吭……

    至如今,当了瘸腿皇子、仁王爷二十多年,他竟才发现自己是个私生子?!

    越是深思,越是惴惴不安,就连皇兄也变得虚假起来。

    他甚至想到,当初太子的位子坐不安稳,皇兄求他帮忙,有权有势的皇子那么多,怎么偏偏求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瘸腿皇子?

    ……还是说,皇兄知道他不是亲生子,没有皇室的血脉,故构不成威胁?

    皇兄知道了,父皇肯定知道,除了他们,谁还知道他是私生子?

    那他的亲爹又是谁……

    夏随锦越想越觉得难受,统统都是假的,没有一桩是真实的。生在皇室,从未体会过温情便罢了,他一人逍遥自在,可为何还要传他“九龙令”,任命他为“大暗宫”的首领?

    思来想去,他开始觉得自己是皇家散养的狗,平日里随它撒泼,可一旦长大了,会咬人了,它就得拴上链子看门。

    ——岂有此理!无耻之极!!

    气得心头发慌,犯恶心。

    朦朦胧胧磨到了天亮,颈边一凉,惊得他一手飞针射了出去。

    紧接着,听见虞芳雀跃的声音,说:

    “小苏——是我——”

    夏随锦睁开惺忪睡眼,看到衣上尽是泥土的虞芳,忙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上竟是水湿,不觉愣住,道:“怎这么凉,外面很冷?”

    虞芳身上还带着朝露雾气,长发间落有几瓣桃花,映着眉间一点喜色,道:

    “走!”

    “等……走去哪儿?”

    夏随锦被拉着飞出太白湖,烟雨中穿过青石台,暮霭沉沉天水一色,不一会儿便衣衫沾湿。

    一路飞奔,停在了桃花坞前。

    夏随锦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你想我看什么?”

    虞芳道:“姻缘树。”

    “那棵老桃树有什么好看的?”

    内心极是不屑。

    虞芳抿着唇,揽住夏随锦的腰飞身越过高墙,踏风翩翩若惊鸿影,径自飞向撑天而起的古桃树。

    他顾自担忧:“这算不算擅闯桃花坞?”

    烟雨中传来铜铃声,时断时续,轻拢慢捻长短不一,悠扬且轻快。

    拨开云雾,二人齐齐落到古树枝头,桃花簌簌飞落,露水湿了满脸。夏随锦拿袖子擦了擦,袖子也是湿的,这时候雾气渐散、烟雨收拢,能看见树顶飘扬的红绸。

    虞芳指着最顶端的红绸,道:

    “你看那个铃铛,绸布上写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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