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 作者:旧雨封池

    脑勺,毛茸茸,圆圆的,有个小小的发旋。

    但他知道那个孩子是雀跃的,从烂泥中被人拉出,他很幸福。

    厉从轻轻抽开床边的椅子,背微微驼起,松弛地靠着椅背,他平时能做到如松挺直,可现在浑身就像被拆走了骨头,他只想缩进一张网、或者一个壳子里。

    他盯着祝逢今,肿胀干涩的双眼没能撑多久,很快互相黏合在一起。

    没有做梦,他太疲倦。

    等他再醒来时,祝逢今的手背已经扎进了针,吊瓶里的药水有节奏地往下输送,病着的人已经恢复意识,反倒关心起厉从来:“怎么没去上课?”

    祝逢今嘴唇很干。笑的时候裂出了纹路,厉从被晃了一下,他侧过身去,帮祝逢今倒了杯水。

    “我请假了,”厉从用手握了握杯子,温度很快传进掌心,不到烫嘴的程度,“大概是,‘优等生’在老师那里被赋予了特别的信任感。”

    祝逢今坐起身来,厉从熟稔地递上水杯,又摆好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着。

    这种水到渠成的契合,让祝逢今不知怎么,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他道:“下午去吧,耽误太久不好。”

    “明天一早去,等你好一点我再走。饿不饿?江阿姨说会给你准备粥,我去问问。”

    少年不自然地回避,像是不愿意让他看见哭肿的双眼。

    可实际上祝逢今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他叹息一声:“厉从,你知道‘演’是什么意思吗?”

    厉从不解。

    “演,水长流。你父亲的性格,一开始和这个名字不太像,后来才渐渐地稳重下来。他本质就像水,说是涓涓细流就有些过分了,但还是个很温柔的人。”

    厉从嘴唇微张,他想发出些声音,喉咙里却像是被塞满了棉花。

    这不是祝逢今第一次提起厉演。

    曾经他的话语里盛了许多想念,如今听起来只是淡淡。

    多年的真情被云雾缭绕,厉从将它拨开,以为内里是永恒的星星碎片,可祝逢今告诉他,爱不止是热烈、追求和想要拥有,那份感情也并非是什么闪耀璀璨的珍宝,更像是寻常间,一块深色的石头。

    沉默又坚定,水滴不穿。

    “所以和他相处,不论是哪一种身份都很舒服。你不必为我而想太多,我这些年来,其实没有很痛苦。厉演在我生命中扮演了很多角色,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把‘大哥’放在第一位,以兄弟相称。这算是我这么多年心平气和在他身边,奇怪的洒脱。”

    祝逢今不会说他不痛苦,那是再容易被拆穿不过的谎话。

    心爱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在他怀中咽气,疼吗?

    祝逢今常常觉得自己听见了猛烈的风声,从高空中坠毁;或者坐在浪尖,随着激流颠簸浮沉。

    葬礼那天,祝逢今遥遥地看着,他一边抽烟,一边手指微动,像是在挖开土,好让自己也躺进去。

    因为伤口夜不能寐时,想起他的大哥,终于忍不住发出几声无助的呜咽。

    他想过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弟,心甘情愿。

    只是这一辈子,实在太短。

    “谁杀了他,我一直在追查,但四年了,线索早就中断,没有就是没有。仇恨和痛苦再多也没有用,与其被蒙蔽双眼,疯癫苟且,我想放过自己,给自己一个好好生活的机会。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我可以替他看,在心里悄悄说给他听。他救了我,我并非独自活着,我要带着他的意念和希望走到最后,他托付给我的事,我也要好好完成。”

    厉从突然明白过来,祝逢今为什么要提及厉演。

    他在宽慰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何而流,所以他说,他过得没有很痛苦,自己不必为他意不平。他愿意好好地过生活,看世界,然后悄悄说给厉演听。

    厉从挨着细细回想,祝逢今看向他的眼神。

    有很多种情绪,愉悦、宠爱、怜悯、无奈,却唯独没有透过他,去怀念厉演的。

    是父子,再像,也不是那个人。

    祝逢今大概是最后一个对厉演怀有爱意的人,他也想要好好“成为”。

    少年先是沉默,而后他缩起身子,将脸埋在手掌里,身躯颤抖,从指缝里漏出啜泣声。

    “怎么又哭了。”祝逢今说的话太多,喉咙已经发出抗议,语气有点无奈,“我又不是想骗你哭才说这些话的。”

    “我知道,”厉从蜷起腿,将脸揉进双手里,他被呛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着话,“他托付给你的事,你已经做到了。”

    祝逢今看着掩面哭泣的少年,按捺住伸手安抚的冲动,手指间渗出细汗,在床单上蹭了蹭。

    真的做到了吗?

    这么委屈可怜的哭声,不是他意想中的照顾。

    但哭过以后,厉从大概就会真的放弃了。

    毕竟他刺中了这个少年,刺得那么深。

    厉从在医院待到中午,哭得两手湿淋淋的,眼睛肿得看不见那道不宽不窄的双眼皮褶,道别时声音还在打颤。他回到家,三步作两步冲进自己的房间,在那只风筝跟前坐下来,手指曲起贴在墙壁上,盯着那个纸风筝发呆。

    他对祝逢今说下午会好好去上课,可他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去了也会成为焦点,而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搪塞别人的关心。

    让他封闭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越是盯着那个风筝,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对祝逢今太过残忍。

    可不爱就是不爱,厉演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段感情令厉从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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