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 作者:五色龙章

    宋时连茶也顾不得喝,便叫李少笙领他去看他们班子里的人练功。赵悦书也站起身道:“既然宋兄要看,我也陪你去,这篇文稿先交邓贤弟收着吧。”

    邓先生是雇来的编剧,不像老板那么自由,只能目送他们离去,独自一个委委屈屈地拿着新稿回去干活了。

    赵、李二人引路,将宋时带往后面一个小跨院里,见着了一群还未上妆的男孩子。

    这种家养戏班分男班、女班两种,红楼梦里便是女班,潘指挥家养的是男班,都是主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娇娇嫩嫩未分男女的少年人。这班男戏子演的戏路宽泛,但不唱戏后的前程不如女班的好——女孩子不唱戏还能儿当小丫头使,这些男子却不能进后院,又因唱戏时养得比女儿还娇柔,干不得长随、管事的勾当,没那么好安排。

    这也是潘指挥肯低价卖给他们的原因之一。

    李少笙便指着这些人道:“宋状元要排的那两段戏里,多管是要用副末的,我这就把班里惯演杂扮剧的叫来请状元指点。”

    那些练身段儿的、吊嗓子的艺人听见“宋状元”三字,顿时放下手上工夫,齐唰唰转向院门,想看看连中三元的文曲星是什么样的。

    宋时一见这么多人看他,下意识挥了挥手,那群少年人都紧张得脸红心热,躬身答礼:“见过宋状元,请状元安!”

    宋状元差点儿喊了声“平身”,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演古装剧,总算没说出那句有损形象的话,把手收回来,矜持地负手点头。

    李少笙替他担起大太监的重任,叫了众人起来。

    但能见着状元的面,得他招招手,这些小艺人就已心满意足,各各都摆出最显身段的姿势,娇怯怯地站在原地,恨不得被状元看上,早晚间一步登天。

    可惜这个状元心冷如铁,只要不用写论文,对娇花般的少年从来都不假辞色。

    不仅没有看上的,他甚至对这些美少年的身材容貌都暗自打了差评——长得太漂亮了,没有喜剧感,不是能说相声的人!

    不知哪个平常是演官员的“装孤”,但看这些人个子不高,上台必须得穿厚底靴,演《纠纷》中丁文元、王德成两位主角的……只能靠后期化妆加工了。

    宋时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当下问赵、李二人:“府上可有排演整出戏的戏台?之前只看他们在车上演过,大车上地方局促,走位有的不大合适,我想看看他们在正经戏台上的走位、动作。”

    虽然大郑朝并没有“走位”这个风骚的词,但赵李二人都能理解,不必多加解释。二人便叫孩儿们回去换妆,又将宋时请进后院一间空房——房里迎面垂挂布帐,左、右各有一座假门,合现代戏曲舞台上的布置差不多。

    宋时先要了白,按着昨天从那篇论文里看来的舞台演区图:先在台前这块地面上画了两条延伸到墙面的对角线,又在交点前方几步和交点到四个墙角的四条线中心位置画上圆圈。这五个圈便是演员出场后最合适站立的位置了。

    当今的杂剧起自宋金时期,成形不过二三百年。虽已总结了许多科范,可如宋时这种手握六百年后经验,科学规范到直接在地上画图标示的也还是第一家。

    别说赵书生,就是从小在潘家学戏的少年们都看呆了去,躲在门后小声夸宋时是杂剧大家,见多识广。

    可不是见多识广,连京剧跟相声都看过!

    宋时回头看了那几个小演员一眼,问李导:“哪个是副末、哪个是副净?我要排新的杂扮剧,只要一个副末打诨、一个副净发乔,副末要兼作引戏,开场后只作讲他人故事,边演边说,与副净一同逗人发笑。”

    先排《大保镖》,大保镖人少,好演,纠纷里多一个桓小师兄出场呢!

    他如今不光是杂剧人物原型中最大咖的一位,更添了个投资人身份,在这家里地位更高,说什么众人听什么,竟没有个奋起反抗,指责他破坏杂剧程式的。

    李少笙连忙叫了两个白白嫩嫩、花枝招展,看着也就十六七的少年来,给宋时介绍:一个唱副末的小玉莲,一个唱副净的傅珍珠,都是唱白做科俱佳。

    宋时听了这名字之后很是缄默了一阵。

    打扮打扮吧。

    副末穿茧绸长衫,乡间地主打扮,鼻间画一点白块儿扮丑;副净扮老者,也同样穿长衫,戴白发上白须髯口,手里再拿一个皮缝的瓜锤准备打人。

    ——时下搞笑的杂剧里都备个皮锤砸人脑袋,就类似相声名段《口吐莲花》里那种塑料锤,既打不伤人,又能引得台下观众发笑。这段相声虽然用不着这些外物就能逗笑人,但毕竟有了它就能立刻勾起观众的大笑反射,何必非得去了呢?

    两位演员到后台换戏服,宋时站在台前给李导演讲戏。

    这些唱戏的孩子不怎么识字,李导却是知书达礼的人,他揣摩会了演法,回头再给这俩人一段段讲词、讲演法,才能让他们背会演熟。

    宋时给他讲的是贯口和武戏。

    《大保镖》里有几段关于武术的贯口,开头便是十八般兵刃,后面一段是讲六合枪特色、一段是武学类别……都是较短的小紧口。

    说贯口的气息松紧、说话快慢都要特别控制,不能像平常说话一样散漫。而副末逗哏时最好还要配上动作,动作越好,可看性才越高。他们这戏不敢说跟六百年后的成熟相声比,更不敢跟名家比,但也得讲出点相声味儿,不能跟自己家讲笑话一样。

    他差不多自己从头到尾连逗带捧地说了一回,唯独练武的地方不大熟练,凑合着比了几个太极拳动作做示范。

    虽然相声的形式跟杂剧差得挺远,但这段相声是赵、李二人早想求来的,又是他这三元所作,色色新鲜,他们听时只顾得哈哈大笑,哪里还想得起挑毛病。

    好容易收住笑,宋老师已经把话题转到剧前的艳段《纠纷》上,拿指尖沾了水,在墙上写下需要他们全新定制的新砌末:给犯人坐的长条椅、铐人的假手铐,再备下一个小独轮推车,上台后好叫叫副末推着,轧那副净的脚。

    这故事背景既不用普通工人,也不用亲兄弟,而是改成一个绸缎商人雇了两个觅汉下乡收蚕丝,两人轮流推一辆车。轮到负责愣怔发乔的副净推车时,因他走路莽撞,车子推歪了,便轧了一旁副末的脚,由此两人开始争吵,靠作科和宾白逗笑旁人。

    除这两人外,还要挑个稳重正末“装孤”——即是妆扮成官人形象,演他们汀州府英名赫赫的青天大老爷桓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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