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作者:姬泱

    破城 BY:枫溪

    1

    极品状元红是清冽宜人的。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我以状元大魁天下衣锦还乡的时候,在家族祠堂祭祖时开的几十坛尘封多年的极品状元红的香味,迷醉而清醇,即使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手中的糕饼飘著奶酥特有的香味,我拿起手边的一个精致的小玉瓶稍稍点了一点水一样的东西在糕饼上,这些没有影响点心的香味,反而更加重了那奇妙的感觉。

    送过去吧。

    我淡淡的对身後的人说了一句。他很顺从的拿了起来,可在一瞬间有迟疑,我了然的笑了笑,毕竟我想毒死的人是帝国的王,即使他才四岁。那日朝堂之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谁的蛊惑,居然对我说,我是跋扈丞相,他不想继续听我的话了,我当时看见了珠帘後那个美丽妖娆女人闪动得意的眼神,以及满朝文武带有恐惧和幸灾乐祸意味的态度,就下了这样的决定。

    不要说是我送的,就让松儿放在他的桌子上,他自己会吃的。

    松儿是我的宫中的心腹,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

    是,大人。

    他应了一声就走了,闪动的黑影让我一度认为这是个幻觉。

    直接挑衅是十分不明智的,尤其是现在,她们羽翼未丰,而这些其实是值得我的同情。我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那种清香四溢的感觉使我松弛了一下神经。虽然大的风浪经历了很多,可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呢。

    我十二岁进学,十四岁中状元,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内阁学士了。很多人在我的面前说,我是天纵英才,可即使再聪颖的头脑也只能考中状元而已,至於入阁拜相需要的就是别的了。

    王朝传国历经三十代王,现在已经快五百年了。郑朝已经在人们的脑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印象,仿佛从天地开创的时候他就存在著。而郑王也认为自己是当然的真命天子。我知道和熟悉这样的心态,於是我竭尽所能的迎合他的爱好,他喜欢好话,我会讲,他喜欢美女,我会让人为他准备,他喜欢的一切事情我会帮他完成。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凡人,和我一样的凡人,他不屑我一直奉行的家族lsquo;惜福养生rsquo;的祖训,所以,他在英年死在了後宫。王後没有儿子,宠妃兰妃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所以那个小孩子理所当然的成为郑王。兰妃美貌出众,当年也曾使後宫三千粉黛失颜色,如今风韵不减,可惜她少了王後那种冷静和洞察力。兰妃等太子登基後就提出了垂帘的要求,而王後已经退居深宫不问政事。这件事到今天,四岁的郑王毙命不到半年。

    清爽但浓烈的状元红,那种透明中不带一丝杂质的纯净吸引著多少人的心。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专门备下了状元红准备我金榜题名的时候宴客用,这多像女儿出生的时候母亲准备了女儿红,一样背负了家人的无限期望。我的家族是名门望族,世代诗书传家,曾经出过三位阁老,四位状元,至於其他大小官吏和进士不可细数。父亲自我小,督导功课很是严格。所以我到了今天这一步,靠的也不全是运气和手段。

    正想著,王宫那里传来了丧锺,我知道,他们已经把事情办成了。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王座上会坐著另外一个人,至於是谁,我不会太担心,因为,他们都恨我,可同时都离不开我。我对权力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的热中,我只是不想受制於一个愚蠢而妖娆的女人,和一个只知道哭的孩子,因为,这让我感觉到很荒唐。

    大丧上兰妃哭的很是凄惨,她带著某种绝望的意味,因为新王已经选定,是原如阳王轩辕子蹊,先王的侄子,那个四岁孩子的堂哥。子蹊只有十九岁,刚从藩邸迎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惊慌,好像已经做好了登基的准备。我看著他的样子不禁想,我是否在为他人做嫁?後来我否定了自己那时荒唐的想法,也许得益最大的是子蹊,可当时我要不是不这样做,死的那个就是我。

    新王很快登基,有了新的太後,就是子蹊的母亲,而兰妃被放逐在翠兰阁那个不是冷宫犹如冷宫的地方,原来的王後依旧是太後。这就是大郑宫中生存规则。没有人为了那个孩子哀悼,因为大家都忙著为新王庆贺。

    而我到有时候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掉一些鳄鱼的眼泪。

    大丧和登基大典过後,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人们原先做什麽还在继续做著什麽。子蹊在众人的面前对我很尊重,而他们对我也恢复了往日的奉承,但是这些当中或多或少的搀杂了些须的恐惧,是面对危险的恐惧,可子蹊显然不同於他的叔叔,他身上干净利爽的气质跟经历了五百年的陈腐王宫有一种格格不入,但却挡不住他的风华。

    其实我几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权相的下场只有一个,我自然不能例外,而看到他,我就更加的明白。

    我其实已经後悔了。

    几个月就这样过去,群臣虽然已经看出来我不如原来那样得幸於郑王,可我依然是内阁首相,这一点不容置疑,所以他们没有也不敢在我的面前嚣张。

    已经是深夜了,他还在看奏折。数盏明灯把这里照的光亮如昼。我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一个阿谀奉承坐上高位的人是不会对这些烦琐政事很在意的。

    永离,你对新州增加军饷怎麽看?

    我的名字是周离,字永离,子蹊称呼我字显示对我很亲近。

    我想了想,新州巡抚是我的老师徐文长的门生,自然要帮一下了。

    王,新州是军事要地,军饷自然要充足方可鼓舞将士之气。

    可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请旨了。

    我没有说话,等著他说完。

    这是不是有什麽,……,他看著我,没有说完。我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有什麽,是不是我也可以分得一些什麽。

    永离,天天陪朕这样晚,很累的吧。

    不累,王尚且如此,做臣下的怎麽可以,……

    他手一挥,第二次打断我的话。其实我知道他很不喜欢我,我在他的心中只是一个小人,一个弄臣,而他的确有了所谓的中兴之主的才华。

    说他还是孩子,其实我也只大他一岁而已。

    永离,还记得你那年中状元时,天街夸官好不风光。

    哦,是。

    不明白为什麽他会突然之间说到这些。

    那些已经是六年前的旧事了,臣已经记的不是很明白。

    是吗?他拿起龙案上的一杯冷茶,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

    王叔当年很欣赏你的才华,还让我们这些王族子弟学习你的文章。直到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一些句子,工整,言之有物,当真是锦绣文章。不知道永离是否可还记得?

    听到他说那个死在後宫的可怜郑王,就想到了他的那个悲惨的儿子,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真的欣赏我吗?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在玩乐之外的任何心思。在他的眼中,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可以给他神奇而美妙的享受,同时也可以使他的一切尽毁。

    当年家父治学严谨,对臣的要求也是极严的。

    听说当年你家那里曾经为了你而大摆宴席。

    怎麽他连这些陈年琐事也知道,子蹊洞察事情的细致首次让我感到有些恐惧。

    是,家父很高兴。而且开了陈年的状元红,那是自臣出生就藏在屋子底下,就等著臣考中了後宴客用的。

    状元红,现在很难得藏了十几年的酒,尤其是那样的极品。

    王,要是喜欢,臣可以找到。

    啪,他很重的把杯子放在桌案上,看著我。我没有看他,我已经跪下了,就在他拍桌子的时候,我的腿反射的跪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可这个时候争辩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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