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万花 作者:醉饮长歌

    该怎么说,大长老也感觉颇为苦恼。

    作为丹阁第一代弟子的大长老,带领着丹阁从一无所有到如今遇到南6另外两大势力都不用低头,这其中的艰难与隐秘自是不用多说。

    即便是丹阁如今的阁主,见着了大长老也要尊称一句师叔祖。

    就连青岩当初成为丹阁客卿,这也是大长老的主意,并且轻易便说服了丹阁阁主。

    能够拥有如此手段的人,自然不会随意听信了别人的话,即便这个人是万花弟子,还身兼丹阁客卿之职。

    这事关整个丹阁的未来――甚至是川弥的。

    大长老内心其实并不多么相信青岩的话,比起青岩,显然降神于庄家惊动了整个川弥的仙帝信誉要高得多。

    所以他要求青岩发了血誓。

    修者对于誓言与承诺相当重视,因为即便是随口一句话说出来,落在他人耳中,说不定就成就了一段因果,而这些因果大部分不会马上报应在修者身上,绝大部分都叠加在了修者们需要渡过的劫难之中。

    九霄雷劫、心魔、生死、情动……这些用以磨砺心境与体魄的劫难,一旦有了什么意外,便会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修者的性命。

    为了不随意结下因果,大部分修者是不会在凡间行走的,同样,修者相互之间的交流也对此忌讳莫深。

    既然有了忌惮,与之相对的,便会有其互补的存在。

    以自身血液为引,向天道立誓,这在修者之中是极为牢固的枷锁,若是违背誓言,不用等到自身劫难将至,而是马上便会灰飞烟灭。

    迫人立誓,尤其是这类事关己身性命的誓言,这种行为是极其令人反感的。

    也正因为如此,青岩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

    他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他将丹阁挂念在心里,人家丹阁不一定还愿意承他这份情。

    而外面那些等着他做些什么,好一拥而上的人,大约更是如此。

    青岩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颔首应下了眼前美丽姑娘的邀请,并表示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便去拜访苍会。

    事实上他也有些事情想要找苍会那位樊姓会主问问。

    视线扫过门外,恰巧看到大长老向他微微点头,然后离开了他的院落。

    青岩嘴角弯了弯,低头看着桌面上热烫的茶水,遮住了对面的视线,他敛了敛面上的笑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抿着的嘴唇泛出了不正常的红。

    “东方先生若是不介意,我们姐妹几个可以等候先生同行。”沙疏温柔的笑着,让人看一眼就禁不住心生好感。

    青岩抬头向她笑了笑,两人脸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沙疏略微顿了顿,看着对面黑发男子苍白的面色,担忧道:“东方先生大病初愈,沙疏便不过多叨扰了。”

    言罢,她手一翻,一只小小的玉瓶便出现在桌上,沙疏将其推向了青岩。

    青岩摆了摆手。

    “先生收下吧,我那黛娥妹妹不通世故,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大度,原谅则个。”沙疏道,脸上带了些涩然,双颊飞红,似是有些羞涩,“沙疏并无其他意思,这瓶玉华丹是如今沙疏能拿出的最好的丹药了,先生若是原谅了黛娥妹妹,便将之收下罢。”

    青岩看着眼前的玉瓶,想了想,便点头收下了。

    他跟那吴黛娥又不是真有什么仇怨,先前教训过便足够,他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沙疏笑得更加温柔了,她起身向青岩行了礼,赞了一声先生大度。

    青岩笑而不语,视线却被门外的脚步声牵了过去。

    炎龙宫主面相十分年轻,全然看不出已经是有了女儿的年龄,而吴黛娥跟在他背后,进入院子之后四顾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青岩暗道这父女俩走在一块儿不会让人想到父女,倒更像是兄妹一些。

    吴黛娥偏着的头一转,终于看向正厅之中笔直坐着的青岩。

    令青岩诧异的是,那姑娘的视线中并没有多少友好甚至感激的成分,更多的依旧是当初那日的冰冷和嫌恶。

    而看不到女儿视线的炎龙宫主目光却是满含着感激。

    青岩眉头皱了皱,视线扫过方才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沙疏,不意外的看到对方也瞅着她,面上带着尴尬和歉意。

    看起来先前的道歉并不是发自吴黛娥的本意,而是沙疏在给那姑娘擦屁股。

    青岩向沙疏安抚的笑了笑,突然咳嗽了两声。

    而就在炎龙宫主出声的瞬间,青岩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咳嗽猛然加剧,他起身扶着桌面,捂着唇,苍白的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变得嫣红,连黑色的双眼之中也泛出了水光。

    炎龙宫主愣了愣,生生在门外被拦住了脚步。

    拦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不及他腰高的小娃娃阿甘。

    阿甘一张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头上盘着精致的小髻,身着万花谷紫黑的衣服,瞧起来格外惹人疼爱。

    可一开口就没有他不说话那么可爱了。

    “师兄说送客。”阿甘奶声奶气的说着瞎话,软软糯糯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气势。

    炎龙宫主更是不知所措了,他虽是个难得实诚的人,却也不笨,如今这些人对他明显的敌意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视线落在厅内的沙疏身上,顺着对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顿时便明了了。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只得拱手鞠躬道:“先生不适,吴某改日再来拜谢先生救命之恩。”

    青岩没说话,他的咳嗽似乎还没平复下来,反而越发的严重了。

    阿甘眼睛瞪得老大,“你们快走,师兄不想看到你们!”

    炎龙宫主看了一眼连抬头没抬一下的青岩,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毫不掩饰恶意的女儿,叹着气道了声冤孽,瞪了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一眼,挥袖走了。

    沙疏看着他们离开小院的背影,心中对吴黛娥的不满越发浓重,还连带着对宠女儿宠上天的炎龙宫主也记上了。

    见青岩似乎不见好转,沙疏有些着急,直到阿甘跑进来将她也轰了出去,她才带着宗派的姑娘们离开了青岩的小院。

    青岩停下了咳嗽,低头看着漆黑的大袖上染着的暗红,另一只手抚上心口,眉头狠狠的拧了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阿甘跑进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嘴唇被鲜血染上一层嫣红的青岩。

    在他身后,玉骨也跟了进来,身形一晃就回到了青岩的丹田内。

    阿甘一贯不喜欢这种交际的场面,所以他带着豹子呆在了厢房,方才察觉这边的波动不太对劲便跑了过来,结果就发现青岩体内的元力十分紊乱。

    可是外表却一丁点状况都看不出来。

    青岩摇了摇头,感觉心口的疼痛减小了许多。

    “是巫蛊术。”豹子凑近青岩,轻轻嗅了嗅他吐在袖子上的血,笃定道。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西6的人。”青岩道,巫蛊他知道,是在川弥西6生存的一族,族群很庞大,主要以怪诞的巫术、蛊术、驭兽之术闻名,与大唐苗疆五毒教颇有相通。

    而巫蛊术施展之时悄无声息,甚至有手段取人性命于万里之外,威力极强,防不胜防。但这一族即便雄霸西6,却相当低调,与他也并没有过节――至少他的印象中并没有过。

    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涉及过西6,甚至西6根本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西6没有宗派与庄家有牵扯,若是崇光脱了困,最安全的便是与其他三6距离极远并且交流颇少的西6了。

    但青岩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白泽现世正值紧张的时候,西6就有人冒泡了。

    从历史层面上来看,这略有点不科学。

    豹子舔了舔爪子,“也许西6有人出来走动了。”

    “为什么中招的是我?”

    豹子打了个呵欠,眼皮耷拉着,“那个吴黛娥她生母就是西6人。”

    “……”青岩沉默了好一阵,看了一眼豹子,道:“你去看着吴黛娥。”

    豹子点头,甩了甩尾巴,身体化作一道影子,融入了无处不在的阴影之中。

    青岩看着袖子上的血渍,冷哼一声,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盘膝在床上打起坐来。

    吴黛娥跟着自己的父亲回到了丹阁为他们安排的院落之中。

    她低着头,手中把玩这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石。

    玉石中间掏空,里面有一只色彩斑斓浑身毛刺的虫在蠕动着,一点点啃噬着包裹着它的玉石,安静的时候甚至能听见咔擦咔擦的声音。

    炎龙宫主看着女儿这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暗恨以前的自己。

    “你很满意自己的作为?”他道,如今他的元婴碎裂修为全毁,被青岩拼命将他的命给救了回来,还为他重塑了丹田,没有绝他修真的路。

    他简直要把这个人当成救世主来看,恨不得给他立牌位上香,而他的女儿呢?

    不但没有心怀感激,态度还那么恶劣――若只是如此便算了,她竟然还敢动手中伤恩人?!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导她的!

    “爹,你在意什么?”吴黛娥将手中的玉石收了起来,上前拉住她爹的手撒娇道:“他本来身体就虚弱,吐个血怎么了,谁会怀疑到我头上?”

    “所以你真的对他施了诅咒!”炎龙宫主猛的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手狠狠一甩摆脱了吴黛娥的拉扯,脸都扭曲起来,“为父可不曾教过你恩将仇报!”

    吴黛娥被父亲这样的态度唬得一愣,急道:“他有什么恩!他当着宫里、丹阁还有元雪斋那么多人的面落我的面子!他还要我求他!”

    她不自觉的,便将事情夸大了些。

    这反而更加让他的父亲愤怒了。

    “难道我这伤势不需要求人?”炎龙宫主怒道:“别以为为父什么都不知道,先前那伤势,即便是丹阁大长老也不会接手!若不是东方先生,我如今早已魂飞魄散!”

    “他是医者,治病救人分内之事,凭什么让我求他!”吴黛娥急红了眼,“而且他让你失了一身修为,我还没找他算账!”

    炎龙宫主深吸口气,深深认识到了自己女儿到底有多么骄纵和蛮不讲理,他看着一点都不知道悔改的女儿,面色一沉,冷声道:“去道歉。”

    吴黛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父亲。

    “去道歉,将你所做的一字不漏的告诉他。”炎龙宫主声音冷硬,丝毫没有打算给自己的女儿留下转圜余地,“若是东方先生不原谅你,你便跪到他原谅为止。”

    “爹!!”

    男人将被女儿揪住的袖子扯了回来,看着他疼爱了几十年的女儿,“若是他还不原谅,为父跟你一起跪!”

    吴黛娥两眼噙着泪,咬着下唇看了她的父亲半晌,扭头回了自己房间,闭门不出。

    炎龙宫主倒在床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化作影子的黑豹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便不再注意,跟着那个小姑娘进了她的房间。

    吴黛娥在哭。

    黑豹在阴暗的角落里,为自己不能舔毛舔爪子而默默忧愁着。

    姑娘的眼泪似乎永远都流不尽,黑豹在苦苦等待了数盏茶的时间后,终于瞧见吴黛娥有动静了。

    她手一翻,一道空白的符篆出现在她手上。

    握笔的手还有些颤抖,却是一笔狠似一笔,目光中的怨毒和恶意几乎要将眼前的朱砂染成墨色。

    写完了,她看着符纸燃烧殆尽,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黑豹的视线一转,感受到空间之中那一丝波动,黑影激射而出,将吴黛娥送出的符篆截了下来。

    这要半道上截取传信的符篆并不是多容易的事情。

    符篆纸页本身上便有跨越空间的阵法,想要截取传信,首先至少得在传信或者收信人周围距离不远的地方,若是过远,符篆早便开启阵法融入空间寻觅不到了。

    同时对于空间一定要相当敏感,否则即便是就在传信或收信人身边,你也截不到信件。

    黑豹化作的黑影包裹着那张符篆,继续观察着吴黛娥的动作。

    只见她转头打开了一个木盒,木盒之中装着的是一些小饰物,比如玉石串与腰佩之类,这些东西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边角圆滑,入手温润,一瞧便是贴身携带之物。

    黑豹眼一眯,霎时就明白了这人要做什么。

    巫蛊术,无非便是祝福、诅咒、养蛊、驭兽。这姑娘脸上的表情可一点儿都不像想做好事的样子。

    黑豹绕到他处借着随处都有的影子的掩护,确信了其中没有与他有关的人的贴身之物后,便重新退回了角落。

    即便这个姑娘修为不高,黑豹也不敢轻敌大意。

    南6。

    距离苍会总会最近的城镇中,东方景明坐在一家茶馆之内,端着茶碗一仰头,以手遮住视线四下窥探着。

    就如这一个月以来得到的结果一样,他什么都没看到。

    自从他离开了一个南6各中小宗派的集会起,被监视的感觉便如影随形,没有敌意也感受不到什么善意,以至于他连每日入定也提心吊胆。

    东方景明放下茶碗,掐指算了算时间,青岩原定下去苍会的时间已然过去了数月之久。

    只是听到青岩成为了丹阁客卿之后,他松了口气。

    大约是在丹阁发现了什么的关系才会留下来,他想,本身也相当轻松写意的在川弥的各个世家宗派之间刷着存在感。

    他现在披的壳子是什么?

    庄晨啊!

    庄晨是谁?

    现任庄家家主的弟弟啊!而且还没被成为家主的兄长咔擦了!

    这证明什么?

    证明这人肯定有其他价值啊!

    庄家最会干什么?

    看风水,说运道,占吉凶。

    东方景明披着庄晨的壳子干着庄家该干的事情,在川弥过得无比滋润。

    只是在别人试探起庄家的事情时,他就保持一种落寞又温和的笑脸,让人随意脑补。

    这样的效果比直接说些什么要好得多了。

    可是这事情肯定瞒不了多久。

    东方景明知道,庄家其他人也许会放过他,但是庄欢肯定不会。

    即便庄欢放过他了,东方景明也得硬着头皮贴上去,以各种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庄欢误会他就是白泽。

    为此他偷了不少青岩的白泽之气,甚至连白泽的神力都被他以秘法抠出来不少。

    不下血本怎么骗得了那几只老狐狸。

    东方景明对着能映出人影的茶水龇牙。

    有本事你虐待白泽啊,庄欢肯定不会,也不敢,撑死了软禁他想尽办法跟白泽缔结。

    可惜了他没那功能。

    东方景明端起茶碗想要将最后的茶水一饮而尽,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他一愣,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人一身白衣,配上俊朗的面容足以让饭馆里的姑娘们面上飞红,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手中折扇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摸了摸东方景明的头。

    “逃家许久的弟弟,你可让我好找。”

    东方景明顿时头皮一麻,菊花一紧。

    就连早就好了的琵琶骨处也开始痛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相当敬业的看着庄欢,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惊慌,原本红润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微微垂下头将自己的手臂用力从庄欢手中扯了出来,紧张的搅了搅,讷讷的低声道:“哥哥。”

    庄欢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脸上却摆出了关切的神色,一屁股坐在了东方景明边上,一手拉住他的,暗暗用力,“不怕,这次逃家哥哥原谅你……为何闹别扭不回来?”

    东方景明有些呆滞,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迅速的就接了茬,还接得这么顺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牛逼爆了,演戏根本就是专业级。

    手掌传来的疼痛让东方景明猛的抽手,却没抽出来。

    周围的探子肯定不少,东方景明知道自从他开始在南6蹦q起,许多世家宗派就开始注意他了,毕竟他顶着庄家家主弟弟的头衔,一定程度上是代表着庄家的意思的。

    尤其是他蹦q了这么久庄家还没有任何表态的时候。

    东方景明紧紧抿着唇,抬眼看着庄欢,目光中尽是闪躲。

    庄欢微笑的看着他。

    东方景明感觉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手掌就要碎掉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低头看着被紧紧握着的手,低声呜咽了一声,一丝元力挟裹着白泽之气覆盖住了他的手掌,让他顿时舒服了许多。

    东方景明觉得自己损失好大。

    为了装小白羊连节操都不要了,以后一定要从庄欢身上要回补偿。

    庄欢眯眼看着眼前与他面相颇有些相似的人企图用元力掩盖白泽气息,手法却糟糕得一塌糊涂,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庄晨便是白泽的事情就会传出去,庄欢轻笑一声,道:“为何要遮掩呢,即便你骗了哥哥,哥哥也会原谅你的。”

    东方景明打了个哆嗦,想了想,一脸忐忑的看向庄欢,问道:“不关地牢?不锁元婴?哥哥……地牢好冷。”

    周围似乎静了静。

    庄欢一顿,手中力道顿时又大了几分。

    东方景明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痛苦,让庄欢微微松了松手。

    庄欢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带上了不善,却很好的躲过了其他人的目光。

    东方景明看着庄欢想扇他耳光让他闭嘴又碍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明里动手的憋屈样子,一边感受着手掌的疼痛一边在心里爽着。

    东方景明心里乐歪了,面上却委屈的看着庄欢。

    就说你庄欢虐待身为白泽的弟弟了,怎么着?

    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87?贵人相助

    庄欢会咬人吗?

    他当然不会,即便他很想狠狠抽眼前这个人一顿。

    庄晨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至少在他之前把他囚禁在地牢里那段时间,他对于庄晨强硬的性格有十分深刻的认知。

    在那样的折磨之下还能忍着什么都不说,说出来的还让人分不出真假,打心眼里说,庄欢对这个一向张扬跋扈的弟弟有些另眼相看。

    而现在知道了他也许会是白泽之后,他觉得就更加该好好照顾一下眼前这个人了。

    当然这个“照顾”指的是什么,那么彼此之间便心照不宣了。

    “回家罢。”庄欢道,表情柔和,就像一个完美的关心着弟弟的兄长。

    东方景明微微瑟缩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与人约好了再此处碰面,不能失约。”

    庄欢一挑眉,“哦?是谁?”

    “青岩。”东方景明说完咧嘴笑得很开心,转头问小二又要了一壶茶水,给庄欢倒上。

    庄欢神情一动,正想问些什么,手中却出现了一道符篆。

    他看了他笑着的弟弟一眼,略微扫了眼符篆,面色一凝,手中的符纸顷刻间便碎至粉尘消失不见。

    “你知道这件事?”庄欢敲了敲桌面,一手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茶碗,问道。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东方景明愣了愣,瞅了一眼庄欢的脸色,不管怎么样看到庄欢不爽他就开心了。

    于是他双手捧着茶杯,抿唇略带羞涩的笑着点了点头。

    庄欢想了想方才符篆上的内容,没明白这人到底在羞涩个什么劲。

    可不管怎么说,庄晨本人是不是白泽先不提,但定然与白泽关系匪浅。

    单凭这一点,即便他将庄家主宅整个儿都端了,庄欢也得捏着鼻子忍着。

    而且刚刚这人可是毫不客气在他脚下挖了个坑。

    仙帝放出话白泽在庄家,庄欢的一举一动便都在诸多势力的注视下,如果只是呆在庄家主宅不动声色还好,但庄晨在外面到处走动,难免会让人误会些什么。

    而就在刚才,庄晨身上溢出了白泽的气息。

    如果别人以为庄晨只是闹别扭了倒还好,要是深入一点的觉得白泽根本就无意于庄家,庄欢几乎能想到之后自己要面临的处境了。

    圆一个谎总是需要无数个谎言才能弥补,尤其是庄欢背负着的谎言还是由德高望重的仙帝说出来的。

    光是想想这个庄欢就隐隐觉得牙疼。

    庄欢看着眼前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弟弟,一对桃花眼微微下耷,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还生哥哥的气,不愿回家,那便在外面逛逛也无不妥。”

    东方景明看着装大度的庄欢,抿唇腼腆的笑着。

    “但总是要回家的,知道么?”庄欢拍了拍眼前人的头,“哥哥派些人保护你,玩累了便回家。”

    东方景明眼笑得眯起来,点了点头。

    他当然是知道这是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的,就像庄欢想要利用他一样,他也需要利用庄欢来证明一些他想要模糊掉的东西。

    庄欢显然也是知道的,虽然对于自家被他折腾过的弟弟是白泽这回事还抱有一些疑惑,但心里却信了不少。

    虽然白泽并没有跟他缔结,但从现状来看,也并没有准备缔结的对象,这么想想的话,他还是有希望将仙帝的谎言坐实的。

    “乖。”庄欢温和的笑了,然后站起身来,“家中出了些事,我便先行离去了,在这川弥上行走,弟弟可要注意安全。”

    “多谢哥哥关心。”东方景明看着庄欢的样子,心中嗤笑,面上却与庄欢配合着作出了兄友弟恭的姿态。

    庄欢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过程有些憋屈。

    “代我向青岩打个招呼。”庄欢最终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小客栈。

    庄晨一仰头喝尽了碗中的茶,遮住了嘴边几乎抑制不住的笑意。

    丹阁。

    青岩将这数月来自丹阁之中借阅的书籍都整理好,不小心弄出的折痕也一一压得平整,才将那些书册还了回去。

    三位长老从先前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便再没在他眼前出现,他不知道他们与阁主交流得如何了。

    青岩觉得整理这些书册的几天时间便足够这些人思考,即便得不出结论也至少该在他离开之前来见一见。

    当权者最忌讳的便是当断不断,如果当真如此摇摆不定,这丹阁的未来,青岩也就不抱什么太大的期望了。

    看着桌上最后几本整理完成的书册,青岩松了口气,微微阖了阖眼。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豹子,回来。”

    话音刚落,脚下原本有些淡薄的阴影霎时变得漆黑,微微拱起最后现出了黑豹的身形。

    黑豹甫一出现,便甩手扔下了好几张符篆在桌上,完事就直接趴在青岩脚边阖上眼开始打盹儿。

    青岩弯腰拍了拍他的头,将皱巴巴的符篆捋平整了,看着上边或凌乱或娟秀的字体,眸中黑色暗沉。

    “看起来我们当真是低估了这个姑娘。”青岩轻轻触碰了一下符篆顶端的细小线条,猛然传来的熟悉的气息让青岩微微一怔,他偏头看向黑豹,“你看,她传递的目标的灵气……可是庄欢?”

    黑豹闻言抬眼,站起身来轻嗅了几下,略作思忖,点了点头。

    青岩沉默下来。

    他看着手中的符篆,抬手撑住额头,轻轻揉了揉紧紧皱起的眉心。

    “原来不只是吴黛娥……”黑发男子用温热的掌心按摩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视线落在符篆顶端的线条上,“庄欢……庄欢……”

    说实话,符篆上的内容着实有写让青岩心惊。

    吴黛娥连自己的父亲都下得去手――炎龙宫主已经被下了咒,在他们从青岩这儿回去的当天。

    姑娘得不到青岩和他身边的人的贴身之物,但如果想要拿到他父亲的,简直轻而易举。她似乎对她父亲的教育十分不满,并且认为青岩并没有治好她的父亲,而是不知从何处引魂夺了她父亲的舍。

    对于现在连金丹都没有的炎龙宫主来说,来自自己从未防备过的女儿的侵袭自然是相当简单的便得手了,另一方面来说,即便他防备了,此时的修为也不足以让他逃脱脑子犯浑的女儿的攻击。

    比起这个,更让青岩在意的是,吴黛娥在与庄欢的传讯符篆中多次提到了他的名字。

    吴黛娥在符篆中与庄欢交流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平等的地位上,而是高高在上的骄傲样子,更甚的是用直言道:若庄欢不将他处理掉,便拒绝向苍会之主的樊会主引荐庄欢。

    青岩轻啧了一声。

    庄欢想要勾搭苍会,这对他来说当真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与之相对来的,与赤霞宗交往甚密的庄欢想要跟苍会扯上关系并不容易。

    庄家不是丹阁,丹阁即便与两方都相处良好也不会引起反弹,就相当于普通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药房,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修者,身体总是会出毛病而有求于医者们的。

    然而庄家不同。

    运道之术对于苍会来说几乎是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是一个平时联系并不紧密的松散联盟,庄家想要给予其好处,就必须整个苍会都雨露均沾。

    这其中所要耗费的精力可就大了。

    但如果只是针对苍会之中的龙头的话,想要通过领头人做一些事情还是很简单的,毕竟是人都有私心,那个樊会主不可能一心为了整个苍会。

    青岩敲了敲桌面,站起身将桌上的那一沓书册抱起来,“走吧,将书册还了就该告辞了。”

    他不能让庄欢把苍会也拖下水,更加不能允许因为庄欢从中作梗而导致苍会分崩离析,虽然苍会一直十分松散,但至今为止,在与赤霞宗以及外来势力的对峙之中表现良好,至少他们面对外界危机的时候不会内乱,这一点青岩极为重视。

    川弥大洲需要实力强劲的大宗派的气运,才能在龙气积压了数千年的怨气侵袭下保持稳定。只需要几年时间,等崇光仇恨得报,怨气散尽,川弥那些势力之间你来我往的纠缠,便再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苍会对赤霞的崩毁必然是喜闻乐见的,但崇光四散的怨气可没有眼睛,不会因为他们对赤霞宗的仇恨就绕过他们。

    所以在龙气初脱困的那几年,苍会定然会是团结一致的面对纷乱的大6。

    他得赶在庄欢之前取得苍会的信任,至少在苍会之中那些说得上话的宗派和世家,必须要相信他。

    青岩将这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决不允许庄欢给他在前路上摆拦路石。

    黑豹站起身慢悠悠的跟在步履从容的青岩背后,出了门尾巴一卷,将跑出来的阿甘的腰环住,扔到了背上。

    青岩微笑着将书册送到了藏书阁,询问过看管藏书阁的道童,看了长老院的方向一眼,想了想,却没打算去道别了。

    对方似乎并不太想见到他,青岩想,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天了也不来找他。

    “那便拜托小道长转告三位长老,我……”

    “青岩小子!”

    青岩愣了愣,回头看去,却发现三长老就站在他背后,对他吹胡子瞪眼。

    “三长老?”

    “你就这么嫌弃我们几个老头子?连道别都不亲自来一趟?”三长老一屁股坐在一边的蒲团上,吊着一对死鱼眼看着他。

    “不是……”青岩眨了眨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听说了。”三长老道,“我问你,白泽,是不是庄家那小子的弟弟?”

    青岩呆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装了,整个川弥都知道了,还知道你跟白泽关系不错。”三长老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骂:“小子运气当真不错!”

    青岩想到现在顶着庄晨壳子的东方景明,笑而不语。

    他大约能猜出这是谁的主意,也知道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非便是他的安全,以及防备庄欢和仙帝。

    “你可是要去苍会?”三长老问。

    青岩点了点头,“我先前说的,长老与阁主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三长老叹了口气,“贵人相助实为难得,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

    青岩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来。

    “小子,那白泽……当真没与庄欢缔结?”三长老问道。

    虽然从白泽说的话里得知庄欢对他并不多好,但身为天道眷顾的神兽,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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