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刹车一样停下脚步,用要吃人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臭丫头!

    谁说她又懂事又乖巧!那副模样的狡猾!那个样子!

    其实那么奸诈、那么讨人厌该死却扭头的瞬间侧脸暖意蓉蓉,眉眼温润得软且多情,把人溺弊得含情脉脉。

    戚七按着座位表落座,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兴奋讨论声,夹杂诶,你妈妈来了没有?还有他给你带什么?之类的话语。

    成人礼是要家长观礼的,学生的旁座就是家长席,来了之后还有一个环节是亲人帮忙佩徽章,然后赠送礼物。

    或许夹着一封信。

    可座位配置是需要时间的,两个月之前戚七就没交表格,所以就没岑萍水的位置,岑萍水也从没收到过成人礼这样的通知两个月前,戚七对她的态度还惴惴。

    她就说忘记了什么!

    戚七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若是她记得这件事,把它告诉岑萍水,她一定会来!

    让她亲手给自己带上徽章的别针、还有递给自己礼物她得开心成什么样子啊!戚七就快被自己气哭了

    可两个月前不说,上个星期不说上周五说了也好啊,没有座位也没关系啊偏偏这个时候了,学校家长两方都没准备。

    她从来懂事这次是她的锅,不好再把岑萍水喊过来,她也很忙的。

    只好自己郁闷。

    咦?戚七,你怎么一个人坐啊?南木牵着高松沉走到她旁边来:萍水还没来吗?

    啊,南阿姨好。戚七一愣,站起来打招呼,这才想起来,她是高松沉的家长,赶紧笑笑:她不来,我一个人参加。

    嗯?南木皱皱眉,环视一圈,叹一声:真不来呀?我还以为她怎么也会来呢

    交表那天我忘记通知她了,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笑得客气,语气自然轻快,想了想,还带着点俏皮:这会叫她来太麻烦了,她又怨我粗心。

    南木见她随意,心想确实不是所有人都看重这种形式戚七给岑萍水宠得天上地下,也不一定看得上一个学校办的成人礼。

    哦。南木于是笑笑,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塞在她手里说了句:请你吃糖~一会见。

    戚七半眯起眼睛和她挥手,又坐下。

    前前后后都是双双对对的小孩和大人,耳边充斥着问话学习和撒娇或者回嘴的声音,而她身边鬼都没有

    戚七真是越想越气,见就自己一个人,心里便泛酸水,还不敢表现出来,眼睛就看着桌面直愣愣地发呆,薅起上面发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手直往裤兜里摸

    她的手机里就储存了一个号码,就一个解锁过后打开界面快捷拨号键第一个便通。

    任性还是听话,理智还是感性,主动索取还是暗地等待天人交战,虽然戚七也明白自己的内心偏向于哪一边。

    并且若是她真的任性地打电话去,偏要岑萍水放下工作来,其实她会开心的!她总告诉自己你要多依赖一点,我来补偿你我来爱你。

    耳边的小人儿也轻轻念: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想叫她过来就立刻叫她过来呀,为什么压抑自己的心思

    成人礼一生只有一次啊,不想和最重要的人分享吗?这么多年只有她关心你了,你看看别人啊!他们多开心!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你懂事了十年!可那十年不如一天哭泣啊!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她说好了要爱你的!

    耳边的人声音忽高忽低,最终都汇合成那么一句。

    她说好了要爱你的!

    每一滴血液都那么呐喊,渴求着关怀的拥抱或者更深的什么。

    戚七呆呆地坐成了一具雕像一样,忽然眼角抽搐一下。

    可她都把手机拿在手里,迷瞪瞪已经开了锁,教学楼的铃声传来

    叮铃!

    可惜这么一声蓦地敲开了她的耳膜,戚七的手哆嗦了一下子,眼睛恢复了神采手竟然有点抖,结果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皱眉看着手机,聚焦半晌,苦笑一下,心里骂自己可惜岑萍水还是没说对你他妈怎么就不能娇气点,别想七想八?

    她确实越来越自私,但仍旧那么胆小。

    没得到的时候想,想着就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她就安心可是得到了就想更多,欲望这个东西果然是吃不饱的。

    可惜增长着的欲望没有与它相匹配的勇气实现。

    她不敢她不愿意。一方面来说是真的心痛岑萍水。

    她想那样不行怎么能行?岑萍水是个成年人,她除了要养小孩子,还得工作、还得生活。

    她正在读书,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不添乱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东西,人不能太自私,她想自己好,但得想想岑萍水。

    她在向那个人索取,以孩子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关心,但是同时也看得清楚岑萍水最缺少爱这玩意儿的人真的是她戚七吗?是岑萍水啊!

    岑萍水一直在放血、流干了热度,满身都是荆棘的刺,月色孤寂下仰头,越来越苍白和形销骨立

    但她又和自己不同。戚七只是缺少关心本身,岑萍水却已然失去接受那个功能。

    可问题是,她又不能没有。

    她花了一生追求爱,没有爱的结果是浑浑噩噩的死。

    她像是个晕血的吸血鬼,一方面厌恶血液、接受不了这个东西,另一方面却依仗它活着。结果就是,她只好饿死,眼睁睁看着别人饱腹,自己伸手就受伤,多活一天就多难受一天。

    她这样了,好不容易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在其中免疫,戚七真不忍心让她离开。

    若别人的爱于岑萍水是水滴与竹篮,注定穿过和落空,高玉能不能是河?

    就算岑萍水这个漏心肠还是舀不起来,沁在里面总好过一点,能好一点是一点!

    岑萍水爱她,就像是放血给她,可她的回馈岑萍水却收不到她不是那个被选中了的人。

    可这懂事的原因当中,其实还有另一方面另一个虽然占比小,却更加隐秘和阴暗的方面。

    岑萍水希望她任性地快乐,她始终做不到,总瞻前顾后,其实有多少是真的明理、有多少是不敢要?

    她答应给岑萍水的依赖和放松做不到她怕自己太过的索取,得到了太多的好处把自己缠上去、缠到一个深渊,直到想要独占

    那时候岑萍水怎么办?她接受亦或是不接受呢?不接受戚七还松口气就怕她果真随意,其实破损虚弱的感情神经根本体会一个小孩那么单薄的喜欢,汲取不到从高玉那里那么多的温度。

    那她就是罪人。

    她握住拳头,闭了闭眼睛,摊开手,剥开了巧克力纸,把甜腻的糖放进嘴里。

    祛一祛苦味,忍忍就好,谁叫你心思那么阴暗,谁叫你那么理性到对她的关心镏铢必较地盘算,生怕一个冒进就亏了自己。

    妈,你看,你看她。高松沉拉拉南木的衣角。

    怎么了?南木疑惑地往身后望去,看见自己座位上的戚七,然后歪着头不解地:咦?

    这发呆的样子,手里糖纸都要捏变形了眼里压着委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耳朵都耷拉着偏说自己不在乎。

    小孩子气其实还是想她来的吧?南木喃喃一笑,她可没什么顾忌,摇头就拨号,要把岑萍水揪出来,上班还是约会都可以放一放先哄哄你家宝贝疙瘩嘛。

    同一时间,岑萍水家却正在进行一系列非典型情侣吵架对话。

    高玉居高临下,气势汹汹:手上的广告拍完了,自己在家废着,你也不知道来找我是吧?

    岑萍水躺在床上放了手机,有气无力瞄了她一眼:哦那你过来

    我不是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干这种事,好吗!

    岑萍水恍如未闻,拉住了她的手腕喃喃,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我新做的美甲不想剪一会你可不可以忍一

    高玉震惊地瞪着她打断,怒火滔天:岑萍水!

    忍。岑萍水顿了一下,撇头:我怎么了啊你小声一点你吓到我了

    你混账!你还是人吗?有你这样当人女友的?

    怎么没有我怎么了

    我不来找你你怕是要从我身边消失,拿我当冤大头?你有和别人承认过我们的关系吗?你你放开我!

    我不是不想打扰你吗?你那么忙她含含糊糊,也不算解释,只是软下口气给她个台阶自己也知道自己能躲就躲还真契约都没怎么完成好,不要说真情实感,装模作样她都提不起气,电话都悄悄给人拉黑名单:

    什么承认不承认的,都是小事女友的事情我做的不够好?这人避重就轻,立刻把话题拉向一个危险的地方,轻佻的、缓缓的向上语调,呼吸暧昧。

    高玉懵了:???等,等等,你

    反正你要是再说这些,我不想听,你说了我也不记,你不如出去。岑萍水白了她一眼,身躯就瘫倒在床上,扭一下腰寻找更舒服的位置,无精打采,上抬的双眸含着毒药一样,看人一眼就让人家脚里注了铅似的再走不动路,懒声问:那你要不要?

    她本还被那个无赖的你说了我也不听勾出了一丝不满,后面接上的话让她皱眉。

    这人半撑起身子,解了头发顺手别别耳后,放下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划过面庞食指勾一下嘴唇中央,让它开阖一下。

    高玉怔愣一瞬,喉结滚动,张嘴,可正常说话的声音却卡住了。

    谁受得了这个。

    恍惚之间高玉想明白一个事情岑萍水就是个渣男,手段高的渣男。

    她避重就轻又敷衍了事,不在自己身上花一分精力,却又不愿意真的惹怒她放她离开,在她生气的时候轻而易举动用美色来引诱她沉沦欲望包裹下四周都是温柔,快感带来爱恋的错觉。

    她一方面对人付出了了,一方面却用最廉价的方式套牢了别人,人家便在这个泥沼里挣扎不出,只好慢慢溺亡。

    就像是现在高玉每次想要和她正经地、敞开心扉地谈一谈,她就拉她睡觉。

    轻吟和喘息代替了心灵的沟通,她还懒洋洋振振有词:你不喜欢吗?别说其他的,用心,想说什么全在这里了

    神他妈这里!手还是舌头?!她就是个混账!

    等高玉的下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角绯红,把呜咽都闷在里面,觉得头脑昏沉,心里止不住想岑萍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人命的?!明明很多年前她才是主导者现如今为什么竟然是她软得蒸腾、一丝反驳和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这些想法很快消散,她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偶尔一瞥发丝凌乱后岑萍水那漫不经心甚至神游物外的神情。

    让她昏沉之中叹息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打发的东西吧?

    啊电话响了。岑萍水伸出一只手含含糊糊说:南木?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她挂断了电话,心想南木不会生气的大不了一会给她解释一下,埋头给迷迷糊糊想要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的高玉一个深吻,道:认真点,别想太多。

    高玉苦笑她着实想不了太多,岑萍水是从不知节制的,要应付她的胡闹,得花费很大的精力

    不知时间,她已经声音沙哑,岑萍水竟还懒洋洋地不走开。

    她只觉得眼前一会是沙漠一会儿是海洋,又是阳光刺眼又是黑暗怔仲,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在这疲惫和快乐里失去神智岑萍水竟然忽然起身了。

    瞬间地清醒。

    她睁眼,全身通红,岑萍水竟然跪直了在床上,尾声应:没关系,你等我就是。然后披上了外套。

    高玉一愣,迷迷糊糊想起她前几秒似乎是接了第二个电话

    她似乎含着鼻音说:当然有空啊。

    身体顿了一下:有这件事?怎么不说?

    完全停止:我马上过来。

    不,我得来你的事都很重要。

    这个耐心而温和的语调似曾相识电话那头是谁,大概早有定论。

    哦。岑萍水抚一下额,都走出去半步,才想起来什么,扭头,假惺惺勾唇微笑一下:那个玉啊

    高玉还懵着:嗯嗯?

    你岑萍水挠挠眉毛,眼神游离一下,仿佛也知道在约会到关键丢下别人走了得多过分大概和组团刷大怪队友给挂机恋爱一个意思,人家在哪儿上不上下不下,你好意思走?!她深吸一口气:你你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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