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唐止从梦中醒来。睁着眼, 在黑暗中有些迷糊地望着帐顶。

    脑海里还残存着梦中的画面。薄晔在水雾间光滑透亮的肌理、手掌的温暖、撩拨的水声、还有那件似曾相识的藕粉色旗袍最终,一切都结束在突然侵袭而入的落水声中。

    唐止的小脸蓦然红了, 在被子里绞了绞两条长腿,崩溃地捂着脸翻转到一侧,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居然做起了那种春|梦

    翻身的瞬间,整个人明显一怔。他不相信似的摸了摸身侧的床铺,微撑起身,低声道:薄晔?

    本该睡在外侧的恋人不见了,床铺空出了一半。摸上去时没有余温,可见离开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唐止立即掀开帐子下床,下地后,鞋都没穿就朝房间外边走。此刻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脏强烈地鼓噪着,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那个中年男子,还是那个名叫小秋的女孩,都在深夜出过门。薄晔现在消失了,肯定是在外面,唐止想不透他无缘无故怎么会

    唐止不自觉咬紧下唇,想起梦里的水声,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于院子里的那口煮布缸。肯定又有什么掉进去了,发出的动静才会映射进梦中。

    这么想着,加紧了步伐,他大力推开客房的门,直接一跃跳过回廊边的护栏,朝着雾气深重的院子西北角跑去。

    di?闹出这么大动静,同屋的人不醒就怪了。顾萌不明所以地翘着脑袋,视线追随黑暗中唐止的身影,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

    直到见到唐止冲出了房间,顾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猛地坐起了身唤道:di!

    他同时推开了身侧的纸窗户,看到唐止头也不回地向那口煮着水的大缸而去。

    妈的顾萌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也中邪了,正要去寻死。他一咕噜爬起来,来不及走正门,直接从敞开的窗户里跳到了客房外边。

    *

    di,你去哪里?赶紧回来!顾萌又惊又怕,唯恐同伴出什么事,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待他追出去后,隔着朦胧的雾,却看到唐止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衫,站在发出咕噜声响的大水缸前静止不动。深秋的风吹起时,衣衫贴着清瘦的背飘动,显得唐止孤伶伶的可怜。

    顾萌追上去后,顺着唐止的视线看向煮布缸。蒸腾的热气被急卷的气流裹挟着飘散到一边,露出缸里的沸水。翻腾的一簇一簇水泡间,可见缸底暗沉的灰褐色。

    唐止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顾萌视而不见,仿佛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顾萌将他转过身,心里微急,沉声道:唐止,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唐止木然地从水缸里移开视线,看向顾萌,清冽的声音异常冰冷:不见了。

    不见了?顾萌拧眉,不解道,什么不见了?

    唐止没说一句话,挥开他的手就朝另一个方向疾跑而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顾萌脑子突然转过弯来,能引起唐止这么大反应的只能是薄晔。

    正要抬步追上,被人从身后拉住。

    顾萌因此回头,看到恩瑾冷艳的一张脸,带着明显的起床气。来不及解释了,只是将恩瑾的手撤开,语速加快道:薄晔不见了,赶紧去宅子其他地方找找。

    *

    宅子里很暗,唯有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白纸灯笼散发一点光亮,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唐止穿过中央的厅堂后,在后院一侧的某间房里看到了一点如星的灯光,将木制窗格上的纸照得薄红透光。灯光虽然微弱,在四周漆黑的夜里却紧紧抓住了唐止的视线。

    唐止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推开房门。

    光线来自房间里的一扇绣着山水画的屏风后面,同时映射出了一道人影。黑色的影子爬上了房梁,将半个房间都撑满了。

    看到影子,唐止松了口气,忽然就缓过精神来。他朝前走,不自觉地有些生气道:薄晔,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出来,是不知道夜里有多危险吗?

    向着屏风走去的工夫间,唐止环视打量四周。房间里的大多数空间都吞没在黑暗中,但他还是看出了这里是丁家小姐的闺房。

    薄晔?没听到屏风另一边的答复,唐止继续朝前走。

    待他绕过屏风,就见高大的男人坐在靠墙椅子上,面前的架子上绷着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刺绣。

    薄晔低着头,脸色苍白,表情却很平静恬淡,似乎没注意到唐止进入了房间,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有人进入房间。他右手执着一根银亮的绣花针。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唐止也能看到纤细的针身上挂着某种粘稠的液体,针眼末端牵连着一根暗红色的细线。

    薄晔的右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一下一下地似乎在绣着什么。唐止只觉得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某种原因站在屏风旁无法向前。

    薄晔他蹙起秀致的眉,心口窒闷,鲜少会流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

    薄晔仿佛终于听到了清冽的声音,淡淡地掀眸看了唐止一眼,很快的,又低垂下了视线。

    那只执着绣花针的手随之落下。薄晔的左手搁在绷紧拉直的山水刺绣上,针尖就扎进食指侧面的皮肉,带着细线穿透下方的刺绣,接着在下方又穿上来。应该是遇到了阻塞,右手用了点里,针尖刺破皮肉又穿回了上面。雪白的丝线在滑行间一寸寸染成了血的暗红。

    一双比寻常人都要修长漂亮的手,此刻淋着鲜血,手指和手背上布满了交错的线。那一段一段的丝线缝在了肉里,将整只手跟下方的刺绣牢牢钉在了一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完成刺绣,所以输了。薄晔语气十分地平静道,拿着绣花针的右手持续地缝着自己的左手,节奏灵巧,针脚却杂乱无章,一看就是不常拿针线的人。

    听到薄晔的声音,唐止立即回神,眨去眼底的泪意,连忙上前按住他的右手。同时,他提起一旁的剪刀。可面对密密麻麻缝着线的左手时却无从下手,一时不知道要剪哪些线才能把薄晔的手解救出来。

    薄晔,别乱动!唐止面对那只血淋淋的手,拧着眉,下唇咬得要滴血。

    没用的。仿佛是看穿了唐止的意图,薄晔淡淡一笑,语气里含着云淡风轻的怡然,轮到我了。

    没有的事。唐止松开手,蹲下身,用剪刀小心地剪断左手边缘跟刺绣连着的细线,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要乱动,马上就好等会就带你回房间睡觉,不要再乱跑了,哪里也不要去

    薄晔低垂视线,浅笑着看着唐止,当真就停了手,任唐止对着自己的左手忙碌。

    于是当顾萌和恩瑾闯入时,就看到了如此惊悚的一幕。刺绣上的血浸透了半面布匹。

    靠!顾萌有些暴躁,走上前道,薄晔你大半夜抽什么疯?!哪个变态会缝手玩!

    薄晔看向顾萌,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明天她就会带我走

    唐止目光一闪,噗嗤一声裂帛音响起。顾萌和恩瑾看去,就见剪刀竖着插进了木架之间绷紧的绸缎里。

    把他还给我。唐止眸色一片冰冷,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薄晔,冷声道,我说,把薄晔还给我,他哪里也不会去。

    薄晔惊讶似的挑挑眉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语气一转,道:没用的,他没有完成刺绣,他现在属于我。

    唐止目光中透着森然的恐怖,道:薄晔不属于你。

    薄晔是我的。

    第98章 金曜日

    唐止犯病了。浑身散发出抵挡不住的杀气, 眼神黑化,表情冷得吓人,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只听清冽的声线毫无起伏道:从薄晔身体里滚开, 把他还给我。

    di。眼见着唐止要伸手探向薄晔,顾萌及时拽住了他, 沉下声制止道,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受伤的还是薄晔。

    另一边,薄晔的左手还牢牢地缝在山水刺绣上。他不紧不慢地用右手抹了把盈积的血,挑衅般地放在指尖捻了捻,接着掀眸看向唐止,平和而冷静道:没用的,轮到他了。不过在明早之前, 他还能活一段时间。

    顾萌正从后方锁着唐止,脸上挂着不悦, 连忙问对面道:你到底是谁?

    薄晔浅笑不语。

    你跟丁香是什么关系?顾萌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薄晔没再理会他,而是低下头,慢慢阖上眼。显然, 那东西准备离开了。

    总觉得不争取点什么,明早薄晔就真完了, 顾萌急得背后发热汗,声音干涩:你等等

    他感到身前抱着的唐止紧绷到战栗。

    恰在这时,恩瑾撩开长腿,一个箭步冲上前。顾萌和唐止被这一动静吸引,就见恩瑾捉住薄晔的下颌, 接着抬起另一只手,直接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在房间内异常响亮。

    不仅是薄晔, 另外两人也都被这一巴掌给整懵了。

    恩瑾的唇角挑起一个冷笑,声音低低柔柔的,听上去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睡你妈批,怎么不嗨了?

    薄晔:

    顾萌察觉到薄晔的眼神变了,正逐渐由震惊变为充满戾气的哀怨。他感到这样的气质似曾相识,突然灵光乍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红嫁衣!

    薄晔瞬间将哀怨的眼神投向顾萌。失了血色的苍白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红印子,可见恩瑾那一巴掌丝毫没保留力道。

    顾萌见薄晔有反应,立即明白过来,面前的原来就是那天在雾里看到的女鬼。他心里有了底,便松开唐止,上前一步道:你不是要红嫁衣吗?放了薄晔,我们会尽快找到给你。

    薄晔微微歪过头,眼睛望向上方的悬梁,似乎在思考。

    刺绣旁亮着唯一一盏油灯,灯芯上的火光摇摇欲坠,将满屋子的人影拨散开来。等了良久,薄晔幽幽道:如果我说不呢?

    顾萌刚要开口谈条件,唐止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话了:我会把嫁衣烧了。你要是敢动薄晔,不仅是嫁衣,我保证,这个镇子的所有都会湮灭于火中。

    唐止平静的外表下压着一种的狠厉,一副要毁天灭地,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架势。不过只要跟他对视一眼,没人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闻言,薄晔轻挑眉,露出一个淡笑。下一秒,他像是断了电的机器,整个人绵软无力地下坠。

    几乎是同时,唐止上前接住了薄晔。

    房梁上方响起女人银铃般的欢笑,在死寂的鬼宅里回音缭绕,空灵没有质感,听得人后背发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女人尖着嗓唱曲,调子绵长,随着曲声渐渐远去,余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夜里十二点嫁衣摆在房里

    这时,从顶上黑暗处落下一个小巧的锦袋。恩瑾伸手精准地一把抓住。他将锦袋口拉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是什么?顾萌凑上前跟着一同查看。

    就见锦袋里倒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人,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短发。

    想来是薄晔的。

    看到这些,顾萌松了一口气。他挥了把额上的冷汗,道:暂时安全。

    绷在架子上的山水刺绣前,唐止支撑住薄晔,慢慢半蹲下身。薄晔枕在他肩上,因为完全陷入昏迷,全身的重量都倚向了对方。

    薄晔脱离控制后,唐止像是再也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恋人。只见他温柔地抚了抚薄晔的发丝,偏过脸亲了下男人的耳朵,轻声哄道:没事了,薄晔,不要怕。

    *

    闹了一夜,天光大亮。

    趁着薄晔还处在昏迷中,顾萌将他左手上的所有线都拆除了。拆线时,顾萌全程皱着眉。一根根细线从肉里抽出时带着阻塞感,无一不被血液染成黑红色,有的细线上还黏连着细小的血块,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薄晔醒来后,冷汗直流,疼得骂娘。

    艹!缝什么不好偏偏缝手。因为那种刺入筋骨的疼痛,整个人都暴躁了。

    唐止表面冷静,心脏却一下一下地疼。他捧着薄晔的左手细心检查,低声道:你别乱动了。

    恩瑾坐在另一张床上嗑瓜子。床中央摆了张梨花木小几,他就斜倚在上面,即便坐没坐相也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恩瑾朝茶碟里吐了两瓣瓜子壳,凉凉道:按你的意思,缝鸡|鸡就好了?

    另外三人看向他。

    顾萌又给恩瑾抓了把葵瓜子放在几上,道:吃你的瓜子,话那么多。

    恩瑾顺势按住顾萌的手,微微上扫的眼尾带着笑意,声线低柔道:有劳顾先生了。

    顾萌抿抿唇,没忍住,反过来在他手上悄悄捏了一把。恩瑾笑得眼都弯起来了。

    没注意到那对恋人眉来眼去,薄晔靠坐在床柱上,揉揉眉心,叹气道:我这是什么见鬼的体质

    哥!哥!哥!

    四人还在房中,外面传来一声紧过一声的高呼。不一会儿,单薄的房门就被撞了开来,潘彼得跟着打了个趔趄滚进来。他慌慌张张地环视房间,看到正对面的薄晔时,立马扑上前去,小细嗓子高喊道:晔哥!听说你出事了,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小少年也算是真情实感,看得出是真急坏了,就见他紧勒着薄晔,眼睛里泪花直打转。

    薄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忍耐地闭了闭眼,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道:彼得,你确定不是来奔丧的?

    孩子偶尔欠打。

    唐止轻拧了下眉,拉开潘彼得,道:你别碰到薄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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