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参战以前最美好的回忆之一,画作珍贵之处不在于笔触有多高明,也不在于精神力波动有多骇人。与他无数幅画作比起来,这幅画似乎只是其中较为平平无奇的一幅作品,然而这却也是承载了他最珍贵回忆的画作。

    这幅画一直被好好的收在山崖别墅的最深处,由管家伯伯照看。包括女仆口中的《吉普赛女郎》、《即兴31号》,这些也都被划分成非卖作品,怎么会忽然流落到拍卖场。

    席清音皱眉不止,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现在市面上拥有上百幅他的作品,除了个中特例容云景,恐怕也就只有管家伯伯。

    想到这里,他抿进唇线,脚步虚浮的靠住背后的墙面,半天直不起身子。与此同时,外头的欢快谈话声一下子就转化为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冲着他心口戳。

    得是什么人对席画师失望到这个地步,竟然将百幅存货全部抛售了出来。难不成也是为了两个月以后的黑市竞拍会筹钱?

    你不知道,现在好多粉丝都脱粉,席画师的画作要么就是被变卖,要么就是被聚众销毁,当然,这些画最后都落到了殿下的手中。听说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席画师的画售卖了。

    没有就没有呗,应该也没有人稀罕他的画吧?

    这可不一定哦,明天就是御画师协会预言的最后一天,听人说他们决定明天早上就发布消息,技术人员今晚加班加点维护系统,看样子是怕星网过载而崩溃。唉,我感觉御画师界可能又要大混乱,就和之前枪手事件一样。

    算了,说这些也和我们无关,别讨论了,还是干活吧!

    诶诶?你们怎么就不说啦?

    席清音顿时憋着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别停下来呀,他还想再听一点儿,星网上的消息乱七八糟,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这些人在容云景身边做事,听到的小道消息总要比网上的捕风捉影来的可信。

    打个比方,刚刚女仆口中的黑市竞拍会,就是一个全新的突破方向。

    席清音还眼巴巴的希望她们能再多说几句,结果这几人又聊了几句八卦,譬如这次拍卖会上谁把小妾带来出席被人疯狂奚落啦,哪个脚踏n只船的人储备粮们全坐到一个桌子上啦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门外姑娘们的话锋忽然一转:

    殿下最爱干净了,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绝不留酒气。你去盥洗室看一下各种洗浴设备是不是能正常使用。

    席清音当即一愣,脑子飞速运转,心算了一下猫猫面具的剩余时间。

    大约还有一分半钟。

    磨砂玻璃外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坎上。心跳随着脚步声的频率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席清音眯起眼睛,快速打量起周遭昏暗的环境。

    飞行器里面的厕所与金疙瘩的不大一样,后者是贴切宫殿形式,每一寸土地都仿佛镶嵌着真金白银与钻石,从上到下写尽壕字。而飞行器即为临时居所,整体的装潢风格则更要贴近大众审美。

    这里大约有15平方米大小,四周光光落落的,几乎没有什么阻碍物,摸上墙壁,上头还有冰冰凉凉的金属感。如果非得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一览无余。

    藏在哪里好,藏在哪里好呢?!

    席清音踮起脚尖,耳朵里是愈来愈大的脚步声,眼前视线一片昏暗与模糊。看见磨砂玻璃上的黑影子越靠越近,他下意识看向位于盥洗室中间位置的浴池。

    那里是凹陷下去的,里头的水一直由机器控温与清洁,相当于一个移动的活泉。

    说实在的,如果非要见人的话,席清音长年装逼都有了惯性,他并不是很想以一个湿漉漉落汤鸡的形象见人。

    然而现在是非常时刻,既然没有更好的躲藏方案,他也就只能委屈自己,快速跑到活泉周围,抬脚入水就要往活泉中心走。

    灵猫族天生就要比人族矫健的多,如果不是害怕拖拖拉拉的古风袍服搅和出水声,席清音甚至能走的更快一些。等黑影子几乎已经在磨砂玻璃上照映出人型的时候,他刚刚好走到活泉的最中心,捏起鼻子就要往下蹲。

    这个时候,门外的身影却忽然停顿了下来,一动不动。

    该不是听见水声了吧?

    席清音缓慢下蹲,迟疑的留一双眼睛在水面外,默不作声的看着磨砂玻璃。

    门外传来恭敬的女声:殿下。

    席清音眼角微微抽搐,心道早知道就不下水了。真的迫不得已暴露身份了,他还想给小粉丝一个好的初见印象呢!

    下都下了,说什么也得藏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往下沉了些,跟个神棍一样在水里掐指算时间。距离猫猫面具失效应该还有一分钟左右,越靠近这个时间点,席清音的心里就越提心吊胆。

    要是还有个上十分钟他还不至于这样担惊受怕,准能直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就是差了这么临门一脚,才更让人不想功亏一篑。

    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嗯,嗓音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疲惫。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先出去吧,今晚早些睡。

    是,殿下您也一定要早些休息。女仆们声线透着浓浓的担忧。

    一阵响动传来,门合上的声音极小,房间内陷入一阵死寂。

    房间内传来脱去外袍的声音。

    席清音绷紧下颚,感觉现在的情况就和薛定谔的猫一样让人纠结,他半蹲在水中,因为不确定房间里的人到底会不会进来,一时之间站起来也不是,沉下去也不是。

    越接近猫猫面具的失效时间,席清音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就越放松。

    直到他满脑子想着哎呀就只剩30秒了混混应该就能过去吧的时候,门外的人却毫不留情的给了他致命一击。

    在还剩十几秒钟的时候,容云景仿佛被人下了降头,直直的冲着这边走。

    洗手池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紧,有水滴一点一点打在金属上的声音,在此时此刻被无限的放大,似乎每一下都重重的锤击到席清音的心头,连带着他的大脑一阵阵的发昏。

    莫名的,席清音想到不久前女仆说的那一句话。

    殿下最爱干净了,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更衣,绝不留酒气。

    竟然要因为这个问题暴露吗?!金孔雀您他喵为何那么爱干净啊啊啊啊啊!

    15、14、13、12

    随着心中的倒数,席清音抿紧唇,整个沉入水中,贴着活泉壁一声不吭。

    6、5、4

    咔哒

    容云景推门而入。

    糟了!时间还没有倒数完!

    席清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很快的,他的心就像过山车一般,刚坐到山的顶峰,又惊魂未定的跌落回原地。

    实际上容云景看都没看别的地方,他进来以后直直扑向洗手池,埋着头干咳了好多声。

    声声撕心裂肺,声声透骨酸心,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耳膜鼓动,连带着旁观者的心脏也跟着砰砰作响,抽搐不止。

    席清音小心翼翼的从活泉中冒头,用人类的身体,以及人类的视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容云景这个人。

    他看起来很痛苦,还喝了很多酒,往日里的温润与贵气通通不见,只从背影倒是能看出几分郁结与狼狈。这和传闻中的帝国月光慢条斯理的华丽形象可谓是天差地别,看着只让人觉得心疼不已,只想好好抱住他,安慰一番。

    三秒钟以后,水声哗啦,猫咪浮在水中。

    喵呜呜呜呜呜呜!!!猫咪瞬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来。

    天啊,他忘记一件事情:人脚能及活泉地面,猫的爪子可不能!

    身后响起急躁的拍水声,正趴在洗手池边埋头干咳的容云景动作一顿,茫然的回头看。

    活泉中,猫咪正踩着水疯狂扑腾,倒是也没有往下沉,它甚至扑腾着扑腾着,最后竟然缓缓往活泉岸边靠。

    看它只是嘴上叫的凄惨,行动上没有什么危险,容云景很快便放下心,抽出抽纸慢条斯理的擦嘴巴,一边折起纸巾,一边默默围观这个猫界的戏精。

    几秒钟后,直到猫咪踩水上岸,容云景轻眨双眸,抿着唇笑了一声。

    你你你你你竟然还笑的出来?刚刚真的是白心疼你了!

    猫猫气急的冲到容云景脚跟边,二话不说一阵晃脑袋,疯狂抖水,拱着背就要将身上的水往他裤脚上蹭。

    哼哼,爱干净是吧,叫你爱干净!

    容云景反应极快,两只手用力一撑身后的洗手池,毫不费力的坐在了台子上。从旁边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巾,他晃了晃手,纸巾随着指尖微小的弧度飘荡不止。

    猫咪眼神亮晶晶的憋了两三秒钟,在种族天性前很快败下阵。它前爪扬在空中,后脚立起来一蹦一蹦,想要捉住纸巾,每每即将抓住之时,那纸巾就迅速地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活像一只滑溜溜的鱼儿似的。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猫咪,容云景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垂着眼帘弯下眼睛,半只手撑住脸庞轻笑道:看来养你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还能逗我开心。

    猫咪抓纸巾的动作戛然而止。

    糟了,被这只金孔雀给愚弄了!

    意识到这一点,它气呼呼的侧过身子卧趴在地上,想了想,又不甘心的转过脑袋,拿迟早有一天我sa了你的奶凶眼神看着容云景。

    后者闷笑了好一会儿,眉间的郁结终于缓缓消散殆尽。

    坐在洗手池又逗了猫咪一会,在发现猫咪真的已经决心不理会他了,容云景终于颇为惋惜的停止幼稚的行为,转而伸着大长腿跳回地面上。

    一脚从猫咪脑袋上跨过,又在旁边的墙面上摸了一会,而后厕所的灯被啪的一声打开,视线重回光亮。

    猫咪张大圆溜溜的眼睛,猛然仰头怒瞪着这只花里胡哨的金孔雀,在看到金孔雀脸庞的一瞬间,他忽然愣在原地。

    之前灯光昏暗看的还不大清晰,现在光一亮起来,容云景的醉态藏也藏不住。

    他本身就生的极白,是天生的冷白皮肤色。喝醉的时候双颊沾上两坨红晕,看的十分显眼。额头有几滴渗出的薄汗,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里头好像有小星星跟着一闪一闪的,看起来秀色可餐,也很让人心动。

    以前席清音只在镜头里看过容云景,又或许是什么重大典礼会碰面,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在嘉宾席位远远的瞄上两眼。

    记忆中,容云景总是前呼后拥,无数人伴在他身旁鞍前马后,替他安排好许多事物,而他本人只需温润的勾起唇角,冲观众席挥挥手,就会引来大片少女的尖叫。

    何其雍容,又何其官方。

    他站在原地,一言一行就是帝国的脸面,就直接代表了帝国。就好像亲朋好友中的优等生,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真空带气场。

    明明笑的很温和,却始终有一层薄薄的膜在隔绝着,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人们:啊,这是帝国月光,是独属于帝国的荣耀,是你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存在哦。

    现在不一样了,帝国月光从镜头前走出,一步步走到眼前,雍容尚存,官方不再。

    此时此刻他就只是他,只是那个有点小傲娇,却又真心实意喜欢着他的金孔雀。

    谢谢你。容云景将湿漉漉的猫咪捧到眼前,与视线平齐的地方,顿了顿,他说:本来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鼻尖萦绕满满的果酒醇香,猫咪眨了眨滚圆的竖瞳,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其实在女仆说容云景主动喝了许多酒的时候,席清音大概就猜出了他可能心中有些小情绪。不过也许是没有相似的追星经历,席清音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在他看来,既然容云景这次买画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就应该开心才对。想要的东西到手了,为什么还会心情愤懑的喝酒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被容云景一路抱回房间,猫咪眼睛扫了一下房间角落摆放的墨水,下意识呼出一口气。还好刚刚他偷的不多,看着不怎么明显。

    刚想到这里,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强风,呼啦啦的吹的猫咪东倒西晃。

    容云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金属管子,满脸认真的将管口对准他的脑袋,吹出来的风几乎能让他原地结冰。

    猫咪叫了一声,勾起前脚就要蹦离容云景的膝头,可惜计划胎死腹中。

    别闹。容云景眼疾手快的按住他命运的后脖颈,声音轻轻的说:吹干净毛才能上床睡觉。

    大哥,您喝多了也别玩猫好不好!谁他娘拆了空调管道当吹风机使啊?!

    空调,这可是空调!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的感觉更盛,席清音真心觉得待在这人身边可能要减掉好几年寿命。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喝多了后行为动作却十分快速,语句条理也很清晰,看着一点也没有醉,干的却尽是一些脑子糊了墙的沙雕事。

    鸡飞狗跳一阵,席清音好不容易才脱离魔掌,欲哭无泪的目送这人进厕所洗漱。

    洗漱出来以后,新的一轮噩梦又开始了。

    容云景身披浴袍,施施然的走出来,眼神四处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良久,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猫咪蹲在衣柜顶上,这是他所能找到的整个房间最高点。然而他的辛苦必定付出东流,容云景即便喝醉了也是一名强大的战士,想要从衣柜上捉一只猫还不是简单至极。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猫咪就被他揪住了尾巴,一把提溜到床上。轻柔的放到床里侧,应该是找了个窝,没有继续折磨他的意思。

    什么情况?酒醒了?

    惊讶中,耳畔传来低沉的声线。

    等他回来,我就把画全部送还。

    被子盖上,这声音近在咫尺,又因为含糊不清而显得很远。一片黑暗中,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颤个不停:现在画已经齐了,可为什么还是哪里都找不到他,他会不会真的已经不,不会的,我在想什么,绝对不可能!

    席清音突然了悟过来,终于明白容云景心情糟糕的原因。

    它心情复杂的趴在容云景的臂弯里,费力将容云景的脸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拿鼻尖蹭了蹭后者的脸,有安慰意味在里头。

    很快,容云景微颤的眼睫终于缓缓归于平静,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逐渐绵长,似乎已经进入了浅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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