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驱车前往新家。

    陈雾其实对新家期待不大,虽说顾执是什么新首富,可瞧他之前那房子,一看就是没有用心打理过,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难看。

    就这老土暴发户般的审美,他可不相信他能挑中得体的房子。

    车子从远郊回到市区,一路拐进别墅区。

    陈雾从小就住在这一块,对附近的道路异常熟悉,朦胧间看到路边闪过的建筑,顿时睡意全消,支起身子望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要再往前开个五分钟,就是他从前的家。

    他的预感没让他失望。

    车子开过狭长的林荫道,一路往深处前行。

    越过漫长的树篱围墙,他们终于停在了雕花铁门之前。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荒废了很久。

    就连母亲最爱的喷泉池都脏得不成样子。

    除了出院后打包那两个行李箱的东西。

    四年来,他从未回到过这里。

    他不敢。

    没有任何人会在那件事之后,还敢来到这里。

    顾执下了车,见他迟迟不出来,干脆绕到他这边,帮他开了车门。

    下来吧,新家到了。

    陈雾红着眼瞪向他,哑声道:你故意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符合身份的房子。

    顾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整个A市,只有这栋最合适,况且凶宅往往很便宜。

    他迎着他的目光。

    又补充。

    特别是那起案件的凶宅。

    第8章

    这栋宅子,是A市人民避之不及的凶宅。

    母亲喜欢森林与花园,父亲婚后便在城区后的林间买了块地,按照母亲的喜好一一打理,成为一处相当隐蔽的居所。

    在那件事发生前,这里也曾是个热门场所。

    无数阿谀攀附的老板几乎能把台阶都踩断,礼物更是堆成了山,院子里的花草喷泉,也全都是有佣人每天打理的。

    可现在呢?

    现在,庭院里娇贵的花大都枯死了。

    喷泉池里满是泥污与苔藓。

    常春藤的叶子繁密缠绕的铁栅栏后,只有杂草异常茂盛。

    将一切过往都掩盖得严严实实。

    这四年,你就当是场离家出走。

    顾执的声音严肃冷淡,已经没了先前的温和。

    现在,是时候回家了。

    手下打开了吱嘎作响的铁门。

    沿着已经被杂草覆盖的小路,他们来到房子前。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空一直灰蒙蒙的。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霉味。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与一群狐朋狗友玩到很晚,一直要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为了避免被父母抓包,他故意放轻手脚,慢悠悠地走过庭院,来到小门前。

    那天的风很大,天空沉闷,恍惚随时都会下雨。

    他从小门的方向看到大门半开着,却没有亮灯,不免有些怀疑。

    母亲向来小心仔细,绝对不会在这种天气开着大门,可如果是父亲发现他夜半未归,故意开着大门表示生气,那也应该要亮灯等他。

    有种不安的预感在胸口蔓延开来。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前,往里面张望。

    见他不说话,顾执招手,让手下打开了大门。

    老旧的门锁咔吱一声被转开,带出铰链沉痛的哀鸣。

    在大门半开的那一刹那。

    在光线透入屋内的那一刹那。

    陈雾急急后退一步。

    却被顾执牢牢抓住了肩。

    逃避了那么久,是时候该正视这里了,我的小少爷。

    并不是不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可他不能放任他逃走。

    顾执垂眸,语气冰凉生硬。

    你难道想不起来,那天在这里看见了什么吗?

    他看到了什么呢?

    朝屋内张望的时候,他什么都没看到。

    可他已经闻到了。

    他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饱含着万分凶狠与戾气。

    与空气中的潮味相结合,酝酿出近乎腐朽的恶心感。

    屋内过于昏暗,他不由向前迈进了一步。

    乌云似乎是理解他的想法,猛地落下一道惊雷。

    在暴雨来临前抢先穿过屋内的彩绘玻璃。

    一瞬间,将屋内的一切照得透亮。

    那瞬间,他看见了楼梯上残缺的佣人尸体。

    看见了满屋满地的血污。

    看见了大厅正中央,用数十断肢拼凑出的巨大V字。

    他抖着声音,几乎就要喊出来。

    可手还是抢先捂住了嘴。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睛更迅速地在这一片血腥中寻找父母。

    在第二道雷落下的瞬间。

    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父亲的脸。

    可那是随意被丢弃在一旁,满脸血污的头颅。

    他颤抖的声音终于冲破手掌。

    爸!

    屋内无人回应。

    他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冲了过去。

    然后,他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似乎有谁已站在了他身后。

    地上的血浸湿了他的鞋底。

    他僵硬转身,下意识侧开了先前的方向。

    冒着寒光的刀刃,在下一刻砍向了他先前的位置。

    可他终究只是个高中生。

    即便靠着预感躲过了这一击,却再也躲不过对方第二次挥砍。

    在胸口迸发出巨大温热感的前一刻。

    他伸手狠狠拽住了对方的衣服。

    呲啦一声。

    撕下一块碎布。

    随后,他便因摔倒时的脑部撞击而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后。

    那时,以叔父为首的一干亲戚动用关系,费尽心力,早就买通了各个部门,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将他家的财产一扫而空。

    那时他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还一直昏迷不醒。

    也不知是医生被买通了,还是他伤得当真有那么严重,不过短短一个月,叔父就伪造了遗嘱,重开了股东大会,并得到了他的监护权。

    可他们并没有真的照顾他。

    连演戏都不肯。

    在他昏迷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给他付医药费。

    听说还是一位父亲的旧友不肯放弃,出了大价钱,拼命给他灌了不少强效药剂才醒的。

    不过在他苏醒后,这人便人间蒸发了。

    可能是怕惹麻烦吧,他不但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还仿佛急于撇清似的,立马断了医药费。

    那夜的伤,最终结成一条长长的刀疤。

    从他左肩一直蔓延到右腰。

    伤口虽然很长,却不算很深。

    所幸他那一侧身,令凶手砍得偏差了些,没有伤及脏器。

    这才能被救下来。

    他醒来时已是五月底,六月就要高考,叔父那边连门都不让他进,更勿论给钱。

    倘若不去考试,他也付不出复读的学费。

    那他就更不知该怎么办了。

    凭借银行卡里最后那点钱,他强撑着复习几天,勉强上了考场,最终落得个垃圾大学,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屋内已经被清洗干净。

    丝毫看不出任何凶杀痕迹。

    可陈雾却觉得自己仍然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仍然能看到满墙满地的血。

    仍然感受到胸口伤疤的灼痛。

    要不是被顾执强行扶住。

    他现在已经站不直了。

    你明知道我当年在这看见了什么,居然还要带我住进这里?

    他愤恨咬牙。

    电视报纸难道没告诉你,当时我家什么样吗?

    那你就准备这样逃避一辈子?

    顾执收紧他肩膀,冷冷出声:这四年你一直在逃避这段记忆,所以才会堕落下去,既然选择活下来,那就得直面它。

    陈雾急了。

    你难道要我每天在铺满我父母的血地砖上走来走去吗?!

    是的。

    顾执不紧不慢。

    我要你每次面对这扇大门,就回想起当时所看到的东西,回想起你浪费的这四年时间里,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究竟有多开心快乐。

    陈雾震惊地看向顾执,正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似乎是无法得到回应的缘故。

    他的呼吸逐渐从急促转为平缓。

    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陈雾再次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像是香水,又不像香水。

    更像是落了雪的松枝味道。

    回想起河边落进他怀里的那一幕,陈雾霎时一个激灵,当即推开了他。

    随你。

    他扯着嗓子置气地嚷了一声。

    反正你不怕这里是凶宅,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气鼓鼓地疾步出了庭院。

    手下见他们气氛似乎不好,谨慎起见,还是问了一声。

    顾先生,行李还要搬进去吗?

    搬。

    顾执暗暗叹息,又吩咐其他几个人:你们跟着他,让他去学校把东西都整理了带过来。

    *

    陈雾坐在车里,有些为难。

    左右为男。

    他家的房子地处偏僻,只有一条很长的林荫道以供通行,在凶杀案之后,这里门庭冷落,基本已不会再有过往车辆,想要靠一双腿自己走出去,那真就得走上老半天了。

    可陈雾走出还没百米,顾执的手下就开着车停到他身边。

    然后将他强行塞进了车里。

    现在好了。

    前后座各有两个魁梧壮汉,四个人将他围在中间,几乎动弹不得。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很生气。

    他明白顾执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让他别忘记这份仇恨,时时警醒。

    可他真的不想。

    这就和让恐高症患者从八十层高楼往下望。

    让花生过敏患者吃一大勺花生酱一样。

    被毒蛇咬过尚且会杯弓蛇影。

    更何况是那样一件事。

    一想到马上就得住进去。

    他顿时忧心忡忡。

    车子很快开到了学校。

    陈雾不可能让顾执的手下们进去,便让他们在附近小吃店等。

    需要搬了再打他们电话。

    今天的学校要热闹不少。

    他拐过走廊时,已经能遇到不少嬉闹着和他打招呼的小学妹们了。

    画室里吵闹异常。

    他大老远就听见里面的哄闹声,不免有些好奇。

    走廊上有同学见他过来,忽的朝画室里大喊。

    喂!陈雾来啦!

    画室里顿时沉默了一瞬间。

    随后立即传出一阵哄闹。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陈雾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不紧不慢地在画室门口站定,想看看今天究竟又有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

    他第一眼看到的,又是富二。

    富二被围在人群正中,眼角眉梢满是得意。

    见他过来,当即拔高了声。

    喂,假货,你想听听小陈爷的声音吗?

    第9章

    陈雾歪了歪脑袋。

    小陈爷的声音?

    是啊,没想到吧?

    富二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单看眼神,这哪是在说什么开场白?

    分明是已经在开香槟庆祝了!

    你当我富爷是吃素的?区区小陈爷的电话,以我的面子还能要不着?

    哦。陈雾面无表情,那恭喜你。

    他毫无灵魂地给鼓了鼓掌,便转身朝自己座位走去。

    喂!

    富二叫住他。

    你不来接接小陈爷的电话吗?

    我为什么要接?

    陈雾利索地收拾起画架画板,对富二的表现似乎很疑惑。

    既然是你拿面子换的,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再说了,小陈爷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给我装!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富二脸色垮了下来,指着他鼻子大骂。

    陈雾,你这几年里故意装小陈爷,得到的好处还少吗?是,你是没说过你就是小陈爷,可你明里暗里各种暗示,你不就是仗着你姓陈,又学油画,就干脆装装绅士,误导别人以为你就是落难的小陈爷吗?

    就是!

    有人跟着站出来,一起斥责他。

    要不是你卖人设,硬装小陈爷,我女友也不会被你抢走!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了。

    陈雾沉下气,强撑出一副平静语调。

    我大学三年半,自始至终都没有交过女朋友,又怎么可能抢走你的女友?

    你就继续装吧!

    富二才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就是朋友。

    朋友被怼,他当然也要怼回去。

    于是他举起手机,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现在就打给小陈爷,让他来说说,你到底是真是假。

    听到他说要打电话。

    陈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他本来只打算私下里和富二解决,那样至少还可以想办法威胁威胁他,设法堵住他的嘴。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人多口杂,他的手机万一响起,那就真的没法再隐瞒了。

    虽说小陈爷在女生之中颇受欢迎,可这名讳,到底还是跟着陈氏集团一起脏了。

    在灭门案发生之后,陈氏集团的医药公司爆出丑闻,媒体宣称他们的药品含有不良成分,并且爆出他父亲陈风组织研发团队,正在暗中研发一款副作用强烈的致癌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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