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康玉眼中才真的有了泪光——也许是终于将情绪酝酿出来了,也许是当真心有感怀,“我气不过,这些年我因为他耳背,没少受过气,他居然还这么说我。过了几天,我的朋友邀我去洛城旅游,我不想在家里日日对着老罗,便交了团费。离开那天,老罗什么都没跟我说,却清早起来给我卤了一锅鸡脚鸭掌,还做好了凉面,留张字条,让我们带去火车上吃。”
    “我看着那些东西其实就原谅他了。”康玉越说越慢,“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准备回来后好好给他做顿饭。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一段沉默后,明恕说:“你与罗祥甫的感情,似乎不算太深。”
    康玉猛地抬起头,眼中光斑闪烁。
    在六十岁左右的女性中,康玉算保养得不错的,皮肤虽然有些松弛,但色泽不错,说是不到五十岁也有人相信。
    “我……”康玉在与明恕对视一秒之后别开视线,“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怎么会不深?”
    “但在你的反应中,我看不出多少悲伤。”明恕语调几乎不变,平铺直叙得叫人心惊。
    “你怀疑是我杀了我丈夫?这怎么可能?”康玉身子向前倾,眉心向上耸起,“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杀他?”
    明恕摇头,“我这么问,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罗祥甫遇害,被抛尸,而你是他的至亲,我们要查案,就必须与你打交道,在你这里寻找线索。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康玉先是怔愣,然后紧张地点头。
    明恕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与表情有种难以说清的魅力,加上那一把刻意模仿萧遇安的声音,轻易就能让被他注视的人缴械。
    “我现在打算去一趟你家。”明恕说,“路上我们详细聊一下。”
    康玉面有难色,最终点头,“嗯。”
    罗祥甫所住的小区背靠一个农贸市场,人流量大,人员构成复杂,小区没有专业的物管,白天三个门都开着,仅有几位居委会的大爷大妈在门岗位置上轮流看守。但这门岗形同虚设,大爷们下棋,大妈们打牌,根本不管是否有陌生人进入小区。外面的摩托车、野三轮为了抄近路,时常从小区中穿过,有时连小货车也往里面开。偶有一位大妈骂两句,司机们根本不当一回事。
    明恕观察了一会儿,同事跑来说小区里的摄像头现在只有两个还能使用,一个在2栋出入口,一个在西门上。
    不巧的是,罗祥甫住在4栋。
    “把两个摄像头近期拍到的视频都调出来。”明恕吩咐道:“重点关注西门的摄像头。”
    闻言,康玉欲言又止。
    明恕看向她,“你有什么想说?”
    “那个……”康玉犹豫道:“老罗从来不从西门出入,他嫌西门正对农贸市场,脏乱差。西门的摄像头不可能拍到他。”
    明恕默了片刻,意义不明道:“没关系,总是要查的。”
    4栋44,正是康玉和罗祥甫的家。
    痕检科先行进入,肖满在看到这个门牌号时明显一怔,扭头看明恕,明恕却一扬手,示意他少开小差,抓紧时间干活。
    室内是三室一厅,未出明恕意料,康、罗二人是分房睡。
    康玉有些尴尬,“我们作息时间不大一样。”
    明恕环视着客厅,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古怪,中老年夫妻分房睡并不罕见,但是若要问其中缘由,妻子多半会抱怨丈夫打鼾、有体臭。而康玉提到的却是作息时间差异。
    一对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作息时间能冲突到分房睡的程度?
    “罗祥甫的作息打搅到你休息了?”明恕问。
    “他睡得很晚。”康玉说:“老是深更半夜整理他拍来的照片。”
    “罗祥甫喜欢摄影?”明恕已经看到了书房玻璃柜里的“长枪短炮”。
    流行话叫“单反毁一生,摄影穷三代”,罗祥甫身为市书画协会干事,又热衷摄影,看来颇有艺术细胞。
    但康玉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满、鄙夷、不屑一顾,“什么摄影啊,拍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明恕在意道:“乱七八糟?”
    “全是年轻小丫头!”康玉愤愤不平,情绪的起伏甚至超过了得知罗祥甫遇害之时。
    “明队!”易飞在电脑前喊道:“你过来一下。”
    明恕走过去,一眼便看到屏幕里凹凸有致的美女。
    “原来是个街拍爱好者。”易飞点着鼠标,不同年轻女人的照片飞快变换,“这起码也有上千张了。”
    “他成天就弄这些!”康玉说:“以前大家都说我嫁了个老实人,说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坏心思,闲暇时间都花在书画上,有文化,是个知识分子。但是现在你们看呢?别人找他出作品、赚外快、帮忙鉴定,他通通推了,抱着个相机就去外面拍姑娘。白天拍,有时晚上也拍,半夜不睡觉,盯着这些看。你们说,这为老不尊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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