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地,站在罚球点前,加纳竟然记起了早先安东说过的话。
    当时是在加时赛开始之前,安东惯例为整支球队面授机宜。只是那时关于技战术安东已经无需再多说,队员们已经牢牢地记在心里。安东需要做的,只是鼓舞士气,让这些年轻的、缺乏大战经验的队员们在温布利大球场上奋战到底,不负期望。
    说来也怪,安东说了不少,旁的加纳已经不记得了,唯有一句令他印象深刻,无法忘怀。
    那时安东说:“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握住现在!”
    “不要想着你们过去做过什么,参加过什么比赛,也不要假设你们在十分钟以后经历的是痛苦还是欢愉——过去早已不回头地离开,未来永远不可触摸,你们唯一拥有和能把握的,就是现在!”
    恰在此时,裁判的哨声响了,加纳心中想着:是的,现在!
    他开始助跑,每一步都似乎比以前更坚定,来到十二码点跟前,加纳拔脚怒射,皮球向球门飞去。
    加纳高喊出声:“NOW!——”
    切赫飞身而起,手指距离皮球只有几英寸的距离。
    皮球应声入网!
    加纳握紧双拳,冲着球门,和球门背后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桑德兰球迷一道,发出一阵怒吼。
    桑德兰对切尔西,1比0。
    整座温布利大球场爆发出一阵欢呼,显然欢呼声都来自桑德兰球迷。
    紧跟着出场的是切尔西队长特里。队长对队长,特里立即还以颜色,在几乎同样的位置上踢进了点球。令人惋惜的是,冰岛人哈尔多松这次也判断对了方向,他的手指几乎已经触碰到了皮球,可还是没能阻止皮球在空中划入球门。
    切尔西球迷也大声欢呼起来:1比1,谁怕谁?
    *
    安东抱着胳膊,与桑德兰的整个教练组一道,在场边观看双方队员罚点球。助理教练罗素此刻正躲在他背后,暴躁老哥表示,太刺激了,不敢看,真不敢看。
    不敢看的人还有很多,无论是在中圈附近等候的球员,还是看台上的球迷,不少人此刻都背转了身体——真的不敢看。
    随着安东亲眼看着对方队长特里的罚球擦过哈尔多松的指尖,划进网窝,他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暗叫一声“可惜”。但是他坚信,桑德兰事前充分的准备,是一定能得到回报的。
    桑德兰在这场足总杯决赛之前加练了点球,这是一般球队在淘汰赛之前的常规操作——能在常规时间里战胜对方固然好,但也要为平局做好准备。
    加练点球是明面儿上做的准备,而教练组真正的杀手锏来自对对手数据的采集与处理。早在桑德兰战胜朴茨茅斯,取得了决赛资格之后,安东就已经着手收集大量的对手球员运动数据,其中就包括球员们踢点球的习惯,他们用左脚还是右脚,踢左边还是右边,瞄死角还是踢地滚球,发半高球的几率有多少……
    这些数据,在最后一刻,由门将教练提供给了哈尔多松——当然没有这么复杂,哈尔多松只会知道对方更可能踢哪个方向。
    这点小提示看似微不足道,可是安东是个学数学的,从概率的角度上来说,得到这样的提示,哈尔多松判断正确来球方向的几率会大幅提高。
    当然判断正确并不意味着一定就能将点球扑住,太刁钻的点球也一样是为难门将,所以一切还要看对手和哈尔多松的发挥。
    至于桑德兰自己的球员,安东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有压力,按照训练时的要求踢就成了。他的队员大多年轻,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来到切赫面前,来上势大力沉的一脚,切赫也不是那么容易扑住的。
    从第一轮到第二轮,双方咬得很紧。加纳、特里、埃里克森、伊万,四人全都稳稳地罚中,切赫和哈尔多松也全都判断对了方向,但都没法儿将球扑出。
    比分来到了2比2。
    第三轮桑德兰派出了小个子沙奇里,他一上来毫没犹豫,“砰”的一脚,将球踢进球门右上死角网窝,切赫则不幸判断错了方向,扑向了左边,南辕北辙了。
    3比2。
    安东在一旁用力一挥拳:又进一个,接下来要看哈尔多松的了。
    第三轮切尔西的点球手是法国人马卢达。因为马卢达是法国国家队主力的缘故,关于他的数据资料很多,安东和他的队伍将这一名球员研究得非常透彻。
    如果马卢达按照他的固有习惯罚点球,那么,哈尔多松能扑出这个点球的几率将大大提高。
    安东站在场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他是充满了期待。而哈尔多松并没有让他失望,球门方向传来一声大吼,正是属于冰岛人的。紧接着,温布利大球场里迸发出桑德兰球迷兴奋的欢呼,同时也响起切尔西球迷失望的叹息。
    马卢达掩面转身,慢慢地往回走,似乎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的队友,只能一点点蹭回中圈。
    哈尔多松扑出了马卢达的点球,平局终于被打破。点球大战第三轮结束之后,胜负的天平终于开始向桑德兰倾斜。
    第四轮,桑德兰与切尔西的点球手却又各自拿出了状态。亨德森与阿内尔卡各自罚中,都没有给对方守门员任何机会。
    令安东注意的是阿内尔卡,与马卢达一样,阿内尔卡也是法国国家队的主力球员,也是被桑德兰的教练组研究得非常透彻的球员之一,但是他的临场表现则无懈可击,点球罚得角度刁钻,哈尔多松虽然判断对了方向,可是面对这样的来球也完全无计可施。
    罚球结束之后,却也不见阿内尔卡本人有多兴奋,完全不见庆祝,而是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年人,慢慢地踱回中圈。早先点球被扑住的队友马卢达见了阿内尔卡,有点儿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远远地绕开了这位国家队和俱乐部“双料”队友,躲到了另一边去——这名球星的脾气从他队友的反应里也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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