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面色铁青地听着心腹禀报去冀州查到的事情,恨得摔了手中茶盏:“她果真是这么说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
    “已经带回来了,暂时押在庄子上,确实都招了,她好似疯了一样,一会哭一会笑,还问她儿子在哪里,说想见一见。”
    长公主咬牙切齿:“见儿子?!她倒是敢想!将她看牢了,千万别又叫人跑了,等靖王回来,带去陛下面前当面对质!”
    如此荒唐之事,当真闻所未闻!
    半个月前,长公主收到胞弟靖王寄来的私信,靖王在信中告诉了一件叫她惊诧万分的事情。
    他们皇兄的长子,她的那个大侄子,毓王凌祈宴,很大可能是个狸猫换太子的假皇子!
    靖王在信中忧心忡忡,一再叮嘱她务必派可信之人先去将事情查个清楚,兹事体大,她哪敢耽搁,当即派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前去冀州广县。
    长公主提心吊胆半个月,今日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禀报与她,凌祈宴他确确实实就是个假皇子,是当年收留皇后的那户猎户家的儿子,换孩子的是那猎户的妻子,那个女人却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妇,而是当初那失踪了的镇北侯府的女儿,她皇兄曾经的未婚妻,云氏女。
    镇北侯府败落后,侯府女眷尽数被充为官奴,云氏不甘沦落至此,买通了衙吏弄到路引偷逃出去,想要去投奔那会儿还在边境领兵的皇帝,但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岂能走得远,刚到冀州,就被人劫财劫色,抄家时偷藏在身上的金银首饰全没了,还失了身子。
    云氏几近疯癫,流落至下瑶村,被一位姓温的猎户所救。
    再后头她嫁给那温猎户,很快有了身孕,本也想就这么在那小山村里了度余生,直到被丫鬟护着仓皇逃命而来的沈氏出现。
    从前云氏与沈氏还在闺中时,就不大对付,云氏艳色绝伦,沈氏虽略逊一筹,但才情斐然,都是上京贵女中的佼佼者,自然什么都要争比,在皇子选妃这事上,云氏赢了沈氏,更是让俩人结了梁子,但云氏到底命不好,在成婚前两个月,家中出事,她的际遇就此彻底天翻地覆,皇子妃的身份亦被沈氏取而代之,她却沦落为山野村妇,看到沈氏虽狼狈,却金尊玉贵,还怀着曾经与她盟誓过的男人的孩子,她如何能不怨、不恨。
    只因为不甘心,又嫉恨沈氏,云氏起了歹心,就这么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偷偷换了。
    猎户的儿子扶摇直上成了皇嫡长子,皇帝的亲生子却被打入泥淖,贫穷艰难地长大,被人诬陷断了仕途,又被逼上战场,从最低等的兵丁做起,若非那孩子自有真龙血脉庇护,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长公主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看着娇娇弱弱的云氏女,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混淆皇室血脉,骗得他们帮人养了二十年孩子,她皇兄的亲骨肉却流落在外、受尽苦难,若非靖王这回偶然发现真相,他们不定得被人骗一辈子!
    门外传来一声钝响,长公主厉声呵道:“什么人!”
    身侧的嬷嬷去拉开门,站在外头的是惜华,正用力捂着嘴,大瞪着眼睛,满目都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长公主叫人将她拉进来,来禀事的人躬身退下,门阖上后,好半晌,惜华才颤声问道:“是真的吗?大表哥当真不是陛下的儿子?”
    “是。”长公主神色难看地点头。
    “……那大表哥要怎么办?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他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长公主无言以对,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凌祈宴她也是疼的,但最后要如何处置,这事却不是她能做主的。
    只是以她对皇帝的了解,那位最是爱面子之人,这样的奇耻大辱发生在皇家身上,还牵扯到曾经心爱的女人,皇帝想必很难释怀,凌祈宴那孩子大可能是活不了了,更别提,还有一个原本就极不待见那孩子的皇后在,被沈氏知道真相,只怕能恨得将凌祈宴给撕碎了。
    惜华霍然起身:“不行,我得去告诉外祖母,只有外祖母能救大表哥,她必不会看着大表哥死。”
    长公主皱着眉叫人将她压坐下:“你给我坐着!这事你不许插手,更不许去跟太后说!”
    “为什么啊?”惜华的声音里已然带上哭腔,“为什么不能告诉外祖母?”
    “你外祖母这两年身子不好了,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若是被她知道真相,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只怕会被打击得一病不起!”
    “可这事不说就能瞒得住吗?外祖母她迟早会知道……”
    惜华话未说完,已被长公主打断:“哪怕要与她说,陛下会亲自去说,轮不到你多嘴!你不许多事!”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也疼大表哥的吗?就因为他不是陛下亲生的?二十年的姑侄情分,说没就没了吗?”
    长公主硬起心肠,冷道:“你想想你真正的大表哥吧,你也认识的,你曾经见过的那个温瀛,他才是你表哥,那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孩子,本该是天潢贵胄的命,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的?委屈自己投身毓王府做门客,最后又被赶出来连功名都丢了,只能去战场拿血和命拼前程,可那毓王府本就该是他的!祈宴他偷走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不等惜华再说,长公主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回国公府去吧,这段时日都别出门到处跑了,就装作不知道,不要与人说,也不要再问。”
    西北,边城,靖王府。
    自那日在这靖王府中遇刺,温瀛就一直留在这里,靖王只说过意不去,执意要他留下来养伤,但温瀛隐约觉着,靖王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异。
    不但拨了众多太监小厮婢女伺候他起居,吃穿用度一应东西都是极好的,于他的身份来说实属僭越,无论他如何推拒,靖王却只说让他收着,不必客气。
    这位王爷还日日拉着他问他小时候的家中琐事,问他这些年念书和投军后的种种,事无巨细,问得详致无比,又时常唉声叹气,看他的眼神里常常带着悲悯和歉悔。
    温瀛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依旧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书房里,靖王将长公主寄来的信搁下,坐在椅子里,半晌无言。
    即便之前他几乎已经肯定了,但真正得到确切的答案,依旧叫他心神久久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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