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我们现在怎么办?”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官家下的严旨,那这世上,能让我们进白叶山的,只有官家。”
    “可雀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切但凭天意吧。”
    “夫君,你又说天意。”
    “不然能如何?追雀儿回来,然后回青城,然后我不开心,然后雀儿再离去,然后再追她回来,这样不停轮回?”
    “夫君说的也是,这是一个死结,终究无解。既然雀儿觉得这样最好,那便,便随她吧。只是苦了雀儿了。”
    “是啊,只是苦了雀儿了。”
    小道士对着苍天,郑重行了一礼:“我张天一自守道心,向来对天地神佛别无所求。而今我只求,让我和雀儿之间,最后来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数天后。
    小道士正策马疾行,忽然勒住马。
    奇怪,好像有人在叫我。
    小道士拨转马头,却见身后一人骑着小毛驴,急急向他追来,嘴里叫道:“天一子,天一子!”
    还是个女人。
    小道士打马过去一看,然后眼蓦地圆睁。
    他失声叫道:“守一子!”
    来的人,竟是守一子,三牛村的女道士守一子!
    女道士骑着小毛驴,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笑道:“是我哦,师叔。”
    小道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赞道:“啧啧,几年不见,守一子,你出落的更漂亮了。”
    女道士脸一红,羞涩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几年不见,师叔可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几年前一样。哦,不对,师叔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小神仙。同道都说,数十年过后,师叔定是我道门里的第一人,怕是连张天师他老人家都比不上嘞。”
    说完这两句话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三牛村里那个晚上,那惊鸿的一瞥。还有那一句,白花花的一大片中间黑麻麻的一小片。
    于是,两人脸上便都有些发烧。
    女道士羞涩不语,小道士毕竟脸皮厚些,没话找话:“守一子,你这是去哪?”
    女道士羞涩地说道:“我,我是陪师父前去绍兴府,拜访一位道门前辈。若,若是还有时间,我想去临安找下你。”
    小道士大喜:“你想去临安找我,你我便在道左相逢。瞧瞧,守一子,我和你真是有缘啊。”
    女道士闻言,羞涩地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竟是荡漾起了盈盈水波。
    小道士心中暗叹:“这守一子不止是身子长开了,脸蛋更好看了,都还知情识趣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这时,一中年女冠骑着小毛驴过来,看着女道士脸上的羞涩,若有所思,再看了看小道士,恍如大悟。她一扬拂尘,行礼道:“可是天一子道长?”
    女道士红着脸说道:“这是我的师父,洞阴子。”
    小道士急忙行礼。
    终于发现自己夫君不见了,若雪打马返回,看到这两位女冠,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站在小道士身边。
    女道士见许若雪和小道士状似很亲昵,便问:“这位是?”
    话音微微有些发颤。
    许若雪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待小道士引荐,便抢先答道:“我是张天一的结发妻子,姓许,名若雪,是青城剑派许掌门之女。”
    女道士浑身一震,她失声惊呼:“你,你竟已成了亲?”
    小道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但成了亲,还有了儿子。我儿子都会叫我爸爸了。”
    女道士失魂落魄地说道:“你,你不但成了亲,还有了儿子。你,你怎能这么快?”
    然后她摇头苦笑:“是啊,你长得好看,本事又大,天下的女子只要不是瞎子,自然会看上你。”
    看她这副模样,小道士毕竟不是傻子,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忽然间,小道士便明白了,达州府城那次离别时,女道士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
    原来那时,她便爱上了自己。可直到此时,自己才明白她的心意。
    小道士心中长叹。
    若是从前,说不得他会不忍心辜负美人深情,少不得还会动上几分心思。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小道士只能装作,自己还是不明白她的心意。
    女道士眼中含泪,看向许若雪,她哽咽着说:“你可以取下面纱吗?”
    许若雪依言摘下面纱。
    女道士摇头,叹道:“果然,天下只有你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起他那样的男人。我,我比不上你。”
    她擦了擦眼泪:“恭喜你哦,天一子,找了个这样的如花美眷。”
    小道士不知说什么,只能说道:“嗯,若雪的确是,极好的。”
    女道士勉强一笑:“那你和她的儿子,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有空我倒想抱抱。”
    小道士干笑两声。
    女道士挥了挥手:“好了,天一子,既然道左已相逢,那我就不去临安找你了。你我有缘再见。”
    小道士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涩声说道:“好,守一子,你我有缘再见。”
    看着那一男一女骑马远去,女道士再忍不住,反身扑倒在她师父怀中,放声大哭。
    洞阴子轻拍着她的背,叹道:“哎,这样何必相见。见了,倒断了几分念想。哎,可怜了你这几年的念念不忘。”
    “不过这念想断了也好,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多想无益,想得太多,不过是痴心妄想。”
    女道士哭道:“师父,四年前我便遇上了他,便爱上了他。可那时我实在太年轻,实在太单纯,终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却再也找不到他。”
    “师父,你说,四年前我若是不那么懵懂,不那么害羞,而是大胆地向他表明了心意,他的妻子会不会就是我?”
    洞阴子叹道:“痴儿啊,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何必想什么如果?想这些,除了徒增烦忧,还有用吗?”
    女道士哽咽道:“是啊,有用吗?他已结了婚生了子,我终究不过是徒惹了一身伤心。”
    洞阴子怜惜地看着她:“守一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女道士凄然一笑:“师父,你不是一直说,我性情清静,又天资聪颖,天生便最适合修道?”
    洞阴子皱眉:“你真的想好了?从此远离红尘,不再嫁人,只是随我修道?那条路,极是孤单,极是冷清。你真的要确定那样,你真的能放下?”
    女道士苦笑:“师父,对人生、对人情我早已看淡。我唯一看不淡的,便是他。既然和他再也无缘,那我只能放下。”
    “师父,我都放下了。以后我便随你,一心一意追求大道。”
    洞阴子叹道:“好!”
    看着小道士离去的方向,女道士痴痴说道:“天一子,我想了你四年,以后我不会再想你。”
    “今生你我已错过,希望来生你我再结缘!”
    马行甚疾。
    许若雪一直板着一张脸,小道士唤了她几次,她理也不理,只是将马打得飞快。
    小道士正愁眉苦脸时,许若雪忽然如大鸟般离鞍而起,纵身到他的马上。小道士吓了一跳,急急抱住她。
    许若雪的手便伸到小道士的腰间,在小道士的嘶声痛叫声中,她恶狠狠地说道:“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小道士苦笑:“我和她从没发生过关系。”
    许若雪眼一瞪:“她明明对你大有情意。“
    小道士叹道:“我也是才知道,她对我竟大有情意。”
    许若雪冷哼一声:“你还有几个我不知道的女人?”
    小道士长叹:“我也想知道,这世上还有几个暗恋我的女人。”
    许若雪怒道:“你,好个不要脸的死道士,竟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小道士苦笑:“我觉得,在女人面前,我一直都是个受害者。”
    许若雪怒极,手下用力。
    于是官道上,响起了一长串连绵的惨叫声。
    ……
    临安城。
    回到太清院,见了吴姐姐,休息了一天后,小四哥前来拜访。
    这次相见,小四哥已大大不同,与小道士初见时的小四哥,完全就是两个人。
    初见时,他一身布衣,衣上还挂着几个补丁。他守着一个小茶摊,面对来往的人,脸上挂着卑微而讨好的笑。只为了,能有人喝上一碗茶,让他赚上几文钱。
    那时,他一心痴恋王二妹,却自知绝无希望,只能每天赚着、省着那一点钱,每天积攒着一丝丝希望。
    而现在的小四哥,却是临安城中声名赫赫的大豪商!
    他名下的王家麻花被列为贡品,他借助与宫中太监的良好关系,取得了与番商贸易的特权,真真日进斗金。
    现在的他,虽然穿着简单,用料却是最上乘。身上饰品虽然寥寥无几,样样价值却是非凡。就连他从前可望而不可求的王二妹,都主动张罗着,给他纳了二房美妾。
    现在的小四哥,正春风得意,意气纷发。
    小道士于是心中唏嘘。
    自己不过是看他顺眼,随手提携了他一下。再顺水推舟,助他的麻花成为贡品。对自己来说,这番作为实在是没花费几分心力。就有如午后行走在花径中,看到一只蝴蝶落水了,就随便一捡,将它放飞进空中。
    可谁知这只蝴蝶,不过几年,便化成了一只彩凤!
    这般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是让人大感,成就非凡啊!
    虽然今非昔比,可小四哥在小道士面前,依旧极为恭敬,开口便称“恩公”,自称还是“小的”。小道士说了几次,他执意不听,小道士便随他了。心中于是对他却更高看了几分,不忘本的人,总是能走得更远。
    临别前,小四哥正色说道:“小的现在薄有家财,多的不说,几万两纹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小的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拜恩公所赐。恩公但有所用,尽管开口。小的有的,便是恩公的。”
    小道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向来只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若有心,就多用这些钱做些善事吧。便当为你、为我,多积下功德。”
    小四哥正色应道:“好!”
    看小四哥恭敬拜别,小道士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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