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 作者:暮远长河

    第 55 章

    恨吗?时隔十年,二哥一封信,他不是仍旧站在了这寂寂深宫里吗?

    柳辰达看着不远处孤单优雅的鸿鹄,良久淡淡问道:“二哥有何要事,必须面谈?”

    柳辰达避而不谈,张奕玄只是暗叹一声,笑道:“瞧瞧你教的好学生,我派下属带他上京,至今逃跑十余次!”

    柳辰达一愣,身体微微靠在树干上,“你是说,竹儿?”

    “嗯。这孩子在你书院读了大半年的书,你可熟悉?”张奕玄问道,神色中带了一丝期待。

    “他为何要逃跑?”柳辰达问道。

    张奕玄微微皱眉,不悦的,“他养父失踪了。”养父两个字说得很勉强,竹儿是皇家血脉,对一个商人念念不忘显然让张奕玄反感不已。

    “这孩子重情。”柳辰达淡淡笑道:“怕不合二哥的意。”

    张奕玄恼怒道:“宗泽,你太……”过分两个字梗在喉咙,半晌叹息一声,“宗泽,二哥老了,想有个孙子承欢膝下。二哥喜欢重情义的孩子。”

    “二哥的孙子会少吗?”柳辰达微微嘲讽,“二龙抢珠,二哥怕也是乐得作壁上观吧?柳家少主曾经去襄山找过宗泽,二哥若喜欢重情义的孩子,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宗泽,你怨二哥,可也不能视国家大事为儿戏!”张奕玄埋怨道。你能不明白我苦心择储是为哪般吗?

    “二哥决心已定?”裕亲王和定亲王为了竹儿的那些纠纷,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竹儿真是裕亲王的儿子,那作为嫡长孙,身份贵重,自不必言。若是定亲王的孩子呢?那岂不是皇家天大的笑话?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耻辱。你真的决定着手培养他?

    “如今朝中无嫡孙,兼且诸孙年幼,才能不显,任我带哪一个庶孙在身边都不妥。可是竹儿不同,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能,据说文才武略俱是俊杰,比他的哥哥们都要强。”张奕玄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目前诸孙之中,无有能及者。”

    竹儿身世一事,他亦是心中不快。可是竹儿若真是可造之材,占着嫡长名分,他自可以带在身边□。想到这儿,张奕玄再次问道:“你如何看这孩子?”

    “有胆识,有天分,只是行事略显优柔,性子天真脱跳。不过他年纪还小,只要下得狠心,都可以磨砺出来。”沉默片刻,柳辰达终是缓缓道:“无论竹儿是什么身份,他都是皇家血脉,我知道拦不住二哥,只求二哥凡事耐心一些,念一份情谊。”我虽不忍,可无论竹儿怎样,他都是你的亲孙儿。

    张奕玄问,“优柔?这孩子长在商贾之家,行事心胸气度如何?他与那个叫雅岚的名伎,是故交?”

    柳辰达微微一怔,暗叹一声,“二哥心中仍有犹疑。”

    张奕玄半晌,“他年纪还小,有天赋,就可教。我要明白的是,如何去教,值不值得。”

    柳辰达倒是笑了,“二哥呀二哥,你的考量,宗泽懒得去明白,也不屑明白。二哥巴巴的叫我来问,却是找错人了。在我心中,竹儿是个好孩子,他聪明,天真,重情,只恨老天教他投错了胎,错生在这帝王之家。”

    “你放肆!”张奕玄忍不住变了颜色,金尊玉贵的帝皇之家却被他说得如此不堪,张奕玄在位十年,就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饶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勃然变色。

    “草民知罪。”柳辰达跪下轻声,唇角是不屑的笑意。

    张奕玄看着眼前的小兄弟,终究是无奈的长叹一声,“你起来吧。”

    柳辰达诧异的看一眼面露疲惫的皇上,良久,“竹儿是楚云潇楚先生的嫡传弟子。”

    “我知道。”

    “二哥从来没有想过吗,楚先生究竟是何来历?”

    “你知道?”张奕玄目中一亮,究竟是何等奇人,能够培养出此等奇才?可惜楚云潇无心庙堂,他亦是无法。

    “宗泽不知。”柳辰达苦笑着摇了摇头,“二哥,我困了,您自便。”

    “我让人给你备了你最爱吃的杏仁酥,给你送来?”张奕玄问道。

    “不了,宗泽近年修身养性,早便不贪口腹之欲了。”柳辰达淡淡摇头。

    张奕玄微微一愣,瞬间有了一抹淡淡的悲哀,小弟为什么忽然对他提起楚云潇的来历,是因为担心竹儿吧?小弟还在恨自己,是吗?当年他深夜去大哥的衣冠冢前祭拜,是小弟劝他说,情非得已,非他之过。可是小弟始终不曾忘记他的心狠,现在就算他告诉小弟竹儿终究是自己的孙儿,小弟仍旧不会放心,仍旧只是一句淡淡的嘲讽的,兰生于庭,情非得已。

    若不是因为竹儿,他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小弟了。

    眼见柳辰达告辞走远,张奕玄忍不住问道:“难得来见二哥一次,多住几日再走可好?”

    柳辰达转身淡笑,“宗泽身为衡文书院山长,不宜久居宫廷。”

    这一次张奕玄没有说话,他有他的骄傲。一个帝皇的骄傲。

    “主子。”平淡恭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奕玄回过神,恢复了往常的威严肃穆,“查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他的贴身侍卫,“出重金欲害小主子的,当是景国留的眼线。”

    “没有惊动?”

    “没有。”

    景国?那么为何只是雇佣了一批江湖草莽?究竟是裕王妃擅自行动,还只是景国皇室的表态?张奕玄沉吟半晌,问道:“皇孙如今行至何处?”

    “按速度,当是接近炆水地界。”侍卫的声音仍旧平静恭谨。张奕玄却忍不住笑了,走了两个月不过这么一点行程,真是难为明渊了,也亏得那孩子机灵百变,精力旺盛,“裕亲王如今也快到炆水了吧?”十天前江南两省涌入灾民上百万,俱是襄江以南三省洪涝灾害所致,如今江南连日阴雨连绵,堤坝连连告急,若是再有决堤之事,怕要大乱。民间存粮十有七八俱在士族手中,如今趁乱购房购地,虽有朝廷拨粮,最好的打算仍是就地筹粮。何况朝廷还要存粮备战,留粮备荒,以防最坏打算。裕亲王此去一是安抚灾民,二是监督抗洪,三则是从士族手中筹粮款,这些俱都是艰难吃力之事,何况未必讨得了好处,难得老三肯主动请缨,这也是张奕玄欣赏这个三子的地方。

    “是。”侍卫低头道。

    “告诉你们将军,不必急着赶路。必要时,可以助裕亲王一臂之力。”长舒了一口气,张奕玄皱眉淡淡的道,“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律回报。”

    “是!”侍卫恭肃的半跪下低头道。

    张奕玄负手看向最后一抹夕晖,双目中透出几分沧桑,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是淡淡的威严。

    斑驳的木门红漆已经脱落,小院子里一只土狗在榆树下来回奔跑,沙沙的雨声敲打树叶,安静闲适中透着几分生机热闹。

    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小少年正骑坐在榆树枝杈上,手中的小布袋装着满满的嫩绿色榆钱,居高临下的看着树下的土狗,手中一根线系着一小块骨头,忽左忽右忽高忽低的逗得土狗急得汪汪直叫。

    “宝儿呀,你又淘气了吧?”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成天欺负大黄做什么?乖,进屋来,下着雨呢,莫要淋病了。”

    “哎,来了!”少年从树上溜下来,拎着小布袋进了屋子,“婶子,我摘的榆钱,咱们蒸玉米面吃。”

    “哎呦,你又爬树呀?真是个贪嘴儿,去玩吧,婶子给你做呢。”一个老妇人接过少年手中的布袋,语气埋怨,声带笑意。老人独居小院,本是孤单一人;前几日家门口忽然来了个小小子讨食吃,自言是遭了灾的孩子,打南边来的,到这里爹娘都走散了。她看着孩子可怜,就多给了些吃食,也不曾料到这孩子非要留在她身边“报恩”。她哪里真舍得让孩子做什么,临到老了有个孩子在身边,也不嫌弃她穷,她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两日相处下来,更是越看这孩子越喜欢,自觉这孩子兴许是老天给她的宝,故叫孩子宝儿。宝儿也乖顺,当即就应了下来。

    “婶子也吃,婶子最喜欢吃这个了。”少年笑嘻嘻的说道,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竹儿。他在婶子慈爱的目光下缩了缩肩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帮婶子。”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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