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又被老爸罚了?”年幼的管二从墙后探出脑袋,看着在院子里老老实实扎着马步的管甚。从早晨四点扎到六点,现在已经九点。
    滴落在地板的汗渍已经蒸发殆尽,日头很猛,管甚脸上的汗珠不知被晒干了几次,接过管二递过来的水慢慢饮尽,很快脸上又多了新的汗珠。
    这里是管甚家的小院,整齐的木板把邻居的屋子隔开,院子里种满了许多的新鲜蔬菜,和邻居家整齐的草坪形成了鲜明对比。
    “去,去。”管甚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早课上完了?”
    管二挠着后脑勺笑笑,那张和管甚完全不像的脸,表情也比管甚要丰富。
    “偷跑出去看老妈。”他看了看时间,知道上早课的系统已经把他的缺勤记录在案了,但那张稚嫩的脸上毫无悔过之意:“大不了回头一起被罚。”
    听了这个理由,管甚没有说什么,催促他去上课。只是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时候,管甚还是喊住了他。
    “母亲他,还好么?”
    管二脸上天真的笑容很快消失无踪,他抿着嘴,想起那个在病床上对他微笑的女人,她苍白的脸比身后雪白的墙壁还要白,幼小的心灵顿时升起一种无力感。
    “没什么问题,挺好的。”他说道:“她只说有空你多去看看她。”
    管甚点头,没有多问什么。看着管二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他咬着牙,偷偷舒展了一下身体。
    背部的肌肉满是淤青,这是昨天和那些混混打架的结果。联邦人一向看不起他们东国人蜡黄的肤色,即使管甚的母亲是纯种白人,但他还是脱不掉这个黄猴子的外号。
    更何况,他们嘲笑他母亲,还嘲笑他父亲的口音。
    论打架,他从来不怕,十六七岁的瘦小身板,面对高他两个头的联邦人,从来没有输过。
    不惧不弱,不畏不败。这是父亲教他的武理。
    他们家只是联邦一区一个偏远的镇,至今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模样,每家都有一栋独立的小屋和院子。离家里最近的百货超市,要坐半个小时飞行器。联邦最先进的科技很难普及到这里,最近听说他们这里的能源也可以免费使用的时候,他到是吃了一惊。
    按照课上教的知识,这里的食物很快也会免费供应。
    但他也明白,很多工作也要被机器取代了。除了掌管数据中心的一小部分人,所有事务都用机器来代替人工。
    就连警察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管勤大踏步走了进来,警服套在健壮的身躯上,独属于联邦的警♂徽在太阳下闪着金光。汗珠顺着他的脸横流进衣领,常年风吹日晒,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皱纹。
    但尽管如此,他每一步,都走出了一股八面威风的气势。
    他是管甚的父亲,也是管甚的师父。把传承自东国的古老武术融进现代的搏斗术中,在这片小地方,论打架,没有人打得过管勤,抓贼自然也是在行。
    他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蔬菜,东国人在附近建起一条小小的唐人街,卖的都是自家种的蔬菜。但是联邦依旧禁止在工厂外宰杀猪羊,所以在联邦,还是吃不到新鲜的肉。
    正想着午饭会吃什么,未被关上的门又被人轻轻推开。管甚看到一个披着黑衣的人跟在管勤身后,他很年轻,看起来比管甚大不了几岁。尽管皮肤是淡淡的黄色,但可能久不见阳光,显得有些苍白。
    “站好。”管勤走过管甚身边,踢了踢他有些走形的站姿。在他脚下放了一瓶水,和身后的黑衣人一起走进了屋子。
    很快,不出所料的,管二也被叫来扎马步了。
    “咱家好久没来人了。”管二对逃课没有一丝悔意,笑嘻嘻地迎着日头,马步也扎的十分标准:“看起来不像是咱爸会接触的人啊。”
    管甚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扎着马步。感受着腿部肌肉纤维一根根地被扯断的痛感,抬起头,盯着远方的蓝天白云。
    “以后,你想做什么?”闲的无聊,管甚问了弟弟一句。
    “我?”管二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以后能有什么做的?食物免费,能源免费,马路上到处都是机器人。不如咱们还去找昨天那些人打架,天天打,打到他们怕为止。”
    管甚只是轻轻摇摇头,操起院子里随意摆放的木棍就开始操练。直到日上三竿,他把木棍横在管二身前,已经逐渐发育开的手臂握着三米多长的粗木棍,没有一丝颤抖。
    “如果可以,就留在这当个武师也好。”管甚说道:“武师能赚点钱,打架可赚不了。”
    “这也可以。”管二一向很赞同哥哥的观点:“赚了钱,你请我去旅游啊。”
    “赚了钱给你败家?我可不干。”管甚轻蔑一笑:“这都留给咱妈。”
    管二听后也笑笑。两个大男孩就站在院子里,互相比武,期待或许更美好的明天。即使是瞬息万变的时代,也浇灭不了人类奋发向上的热情。
    但就在这时,一台无人机停在屋外,申请访问他们的院子。上面放着一套文件,不知道里面写着什么。
    很快,管勤让无人机进了家,直接把文件送入了他的房间。
    “吃饭了。”过了一会,他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那个黑衣人已经不知踪迹,可能从后门走了。管甚两人进屋洗了澡,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子前,沉默地扒起了饭。微风轻轻灌进房间,这个联邦一角的小楼,已经享受了十几年的宁静。他们家依旧保留着用筷子和吃中餐的习惯。所以除了一些东国人,很少有人会来他们家做客。
    “秦婶种的菜,回头你们要和她问好。”管勤吃饭时就收起了那份严肃。
    “菜都免费了,以后谁还种菜?”管二嘟囔着。邻居总嘲笑他们家的院子,不够整齐,脏乱差,就像黄猴子住的窝。
    “秦婶喜欢种,你娘喜欢吃,那就继续种。”管勤从来不说二话:“今天老二洗碗,管甚,你和我来一趟。”
    管甚细细咽下最后一口饭,看了管二一眼,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管勤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份文件,关上了门。
    一个蓝色的、指头大小的装置放到了桌上,那是管甚第一次见到屏蔽器。
    “你听说过,超级计算机,‘朋友’吧。”他看着管甚,双眼忽然变得有些深邃。
    “全联邦计算的集合。计算力被化为战略资源之一,不能随意调用。”管甚平时的功课还是做得很足。
    “这座小镇,也被安装上了数据采集系统。只要源数据按标准采集,就可以省去数据清洗的步骤。这里,很快纳入联邦的监管之下。”管勤看着他的眼睛,今天的语气有些严肃:“今后我们的一举一动,联邦都会看的一清二楚。当然,现在也是一样。比如你母亲的病。”
    他拿起了另一份文件,那份文件明显被他藏了一段时间,纸张有些皱了。
    “我的工作不会持续太久,但是医院还需要很多钱。这房子,本来打算卖了。搬到市里去,联邦会有补助。‘朋友’已经把我们家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就连我要离职的概率,你们未来的花销,也按日期做了整理,非常精准。”管勤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这是来自联邦保险的一份调研资料。
    “那我们就准备搬?”管甚已经不小了,听到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一想到以后没有这样舒服的院子练武,感觉有点失落。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刚才,首都寄来了这个东西。”他把文件推过去,开头写着几个大字,是录取通知书。
    来自提乌斯学院。
    “这年头哪里还有学校?”管甚不解。联邦很早就取消了所有的学校,改用统一的虚拟设备进行公民的基础教育。
    “有的。”管勤明显知道不少:“就在首都卡梅尔城。而且,这是联邦唯一一所学校,今后你会比我赚更多的钱,过想过的生活。我是不反对你去的。”
    “去上学,有什么条件吗?”管甚并不轻易认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这也是管勤教他的俗话。
    管勤听后,看向窗外,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脸。
    “今后,你就是联邦的人了。”半晌,他才说道:“你喜欢这个国家吗?”
    “从学校毕业,以后能赚多少钱?”管甚忽然转移了话题。
    “很多,你花不完。”
    “那我喜欢。”
    两天后,联邦来接他的飞行器停在屋外。管甚和管二都没有见过那么豪华的飞行器,围着它指指点点。邻居们也都出来,有人认出了这是首都的标记,躲在自家精美的草坪上偷偷看着。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打过。我可不会再输了。”管二目送他上飞行器。男人之间,话都比较少,等到他快走了,管二才挤出这一句话。
    “我也不会输的。”管甚笑笑:“如果我输了,我请你满世界玩。”
    “那说定了。”管二从身后摘下了练武用的棍子,管甚也同时拿出管勤祖传的铁棍。
    两根棍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啊,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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