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允施然一笑,缓缓道:“如今汴京之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官家和皇后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小利,可如今那两位呼声最高,炙手可热的王爷,正是暗中较劲儿,掰手腕的时候。
    户部外围的这些利益,在官家眼中自然不算什么,可在这两位王爷的眼里,那可都是无数的银钱,是他们更进一步的资本,一方若是强了,另一方自然便弱了,这二位贵人又岂会放过!”
    秦大爷听得连连点头,毫不吝啬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卫允:“分析的不错,有理有据,看来在汴京的这些时日,果真没有白待!”
    卫允谦逊着道:“师伯过奖了,若不是有师伯时刻在旁指点督促,只怕弟子早已被那从龙之功的诱惑冲昏了头脑,迷失了本心!”说起这个,饶是卫允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戚戚之色。
    说起来,卫允也曾动过几分心思,可最后还是熄了这份心思,如今那位正在禹州做冷板凳,如今自己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挂着天子亲卫的名头,若是贸贸然的就去接触那位,有心人眼中,难道不会认为这是官家的意思?
    如今汴京城中那两位炙手可热的王爷焉能坐得住!
    一动不如一静,况且如今时间还早,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若想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要自身足够强大,手中握有足够的力量,让别人都不敢轻视,不能随意拿捏,才是正途。
    秦大爷看向卫允的目光不禁愈发满意:“如今官家正值春秋鼎盛,盐酒茶铁皆为国之重器,如今储位悬而未定,两位贵人容不得自己身上有半点污点,惹得管家不快,自然不会去碰。
    是以户部外围这些纠葛的利益,便成了香饽饽,锦衣卫想要将这些差事揽过去,无疑是在虎口夺食,日后这二位贵人之中,不论哪一位登上了储君之位,你就不担心他们找你的麻烦?”
    卫允笑了,笑的从容:“师伯之言,弟子自然知道,然弟子现在乃是官家的臣子,若仅仅只因为一个未来的可能便瞻前顾后的,岂非什么事都做不成,若是如此,弟子又拿什么给官家交差!”
    忽然卫允的话音一转,垂着眸子,沉声道:“弟子心中还有一疑问,想请师伯解惑!”
    “哦?”秦大爷目露金光,唇瓣轻启:“说来听听!”
    卫允冲着秦大爷拱拱手,道:“在师伯看来,官家让弟子便宜行事,自行解决锦衣卫的用度问题,究竟是何用意?”
    秦大爷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卫允会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但他的心境何其强大,转瞬之间,便神色如常,脑海之中瞬间便有万千思绪闪过,答案悄然浮现。
    “官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成立锦衣卫,又把你推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是为了刁难你,想来,官家应当是想考校你吧!”只是语气之中,却不似之前那般笃定。
    看着卫允脸上挂着的苦笑,秦大爷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便反应过来,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嗤笑着说道:“看来官家这是不想让你,或者说不想让锦衣卫掺和进这场储位之争了!”
    卫允幽幽说道:“锦衣卫本就是天子亲卫,只听命于当今官家,若是当真掺和进去的话,不论是靠向那一边,岂不间接地向世人说明官家心中早已有了储君的人选?
    那大家还成日争来争去的干什么!那两位贵人也不必整日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较劲儿了!直接将储君之位定下来就是!”
    “哈哈哈哈!”秦大爷被卫允后面的几句话直接给逗笑了:“在子期的眼中,二王相争储君之位,各方势力角逐较量,成了小儿过家家不成!”
    卫允道:“弟子可没有这么说,师伯虽是长辈,可也不能平白污蔑弟子的清白!”
    秦大爷收住笑意,眸中有异彩流转,感慨的叹息一声,道:“玉章的本事没有学全,却将他的性子学了个十足!”
    卫允嘿嘿笑道:“老师学究天人,博古通今,弟子资质驽钝,能学得老师两三分的本事,便知足了!”
    秦大爷干咳一声,正色道:“行啦,别嬉皮笑脸的了,你说的事儿,我答应了,不过在此事上,不论是我还是秦家,都给不了你丝毫帮助,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虽然秦家并不参与夺嫡之争,但也不会平白和两个于皇储之位都有极大可能的产生矛盾。
    卫允喜道:“这便够了,这便够了,剩下的事情,弟子自会处理!师伯无须担心!”
    秦大爷微微颔首,端起茶碗,轻轻拨了拨盖子,抿了一小口,道:“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好!我也不便多言!”
    紧接着,两人又聊了许多,天南海北,时事政事,一直到午时用过饭食之后,卫允才告别了这位师伯,离开了秦府。
    卫允的师伯,秦家的大爷,如今乃是户部左侍郎,在户部之中,位置仅仅只在户部尚书之下,得了他的允诺,户部外围的这些事儿自然也就等同于定了下来。
    只是时候来自其他势力的反扑,户部和秦家都不会出手,只能看卫允还有锦衣卫自己的能力和造化了。
    ·················
    汴京城中,一座占地数十亩的府邸,亭台楼阁,听香水榭,雕栏画栋,虽不如皇宫那般极尽奢华,却处处都透着一股华贵气息,就连府中花园所栽种的花草树木,也尽是来自天南海北珍稀名贵品种,价值不菲。
    书房之中,一个三十多岁,一身华丽锦袍,头戴发冠,腰佩暖玉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旁边,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一头乌青长发束用红色丝带在脑后,长得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两道长眉入鬓,小小年纪,竟透着几分剑眉星目的趋势,一双丹凤眼也已经初显端倪,若是长大了,必定是一个翩然浊世的佳公子,谪仙人。
    少年手中拿着一杆上等的湖笔,身前桌案上是上等的生宣,洁白如雪,砚台之中的一泓墨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所穿所用,皆是最上等的名贵货色。
    少年正襟危坐,学着中年男子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目光灼灼,提笔落墨,如龙蛇游走,笔锋凸显,已然有不俗的功底。
    “咚咚咚!”
    忽的,敲门声响起。
    中年男子目光未见半分挪动,唇瓣轻启,淡淡的道:“进!”
    负责外院的管事老仆微微弓着身子,信步走了进来,身上穿的是府上替下人们新做的冬衣,又厚又暖,绣着府上独有的标记。
    管事儿恭敬冲着中年人拱手礼道:“老爷,锦衣卫指挥使卫大人前来拜访,老奴已经将人安置在了花厅,命人送上茶水点心!老爷要不要去见一见!”
    中年人目光终于一顿,目光微抬,不知看向哪里,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道:“锦衣卫指挥使?卫允?他还真来了,我家与他又无甚关系!他上门来做什么?”
    数日前,府上便接到了一封拜帖,上面的落款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卫允,中年人还疑惑呢,没成想卫允竟当真亲自登门了。
    侧头看着正在专心练字的自家儿子,中年人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道:“既然来了,那就去见见吧!这位卫大人如今在汴京城中,可谓风头无二!去看看他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也好!”
    少年写字的动作一顿,将手中的湖笔搁与笔架之上,侧首看着中年人,道:“父亲,听说这位卫指挥使如今不过十五之龄,便被陛下钦点为今科的探花郎,数月前又以一首《少年侠气》轰动整个汴京城。
    儿子对这位探花郎倒是颇有几分兴趣,不知父亲可否带孩儿去见一见这位探花郎!”
    显然,少年感兴趣的不是卫允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而是他身上新科探花的名头,以及那一身被汴京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不菲才学。
    中年男子目光微闪,思衬片刻,看着少年眼中流出的浓浓期待,心中一动,点点头道:“既然衡儿感兴趣,那便随为父一道去见见这位新科探花!”
    对于自家这个儿子,中年男子和妻子从小便寄以厚望,延请名师,悉心教诲,如今虽只有十一岁,却已经初现峥嵘之色,与读书一途之上,颇有天资,备受夫子赞誉。
    只是和那位十五岁便中了一甲的新科探花卫允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不止一筹,让自家儿子出去见见也好,知道知道外面天地广阔,一山更有一山高,不至于因些许成就,便生出骄纵之心,免得养成眼高手低的性子。
    少年起身,走到中年男子身前,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躬身一礼,道:“孩儿多谢父亲!”
    少年年龄虽幼,身量也还没有长成,但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态,皆异常的标准,显然是没少在这上面下功夫。
    中年人微微点头,“走吧!”
    父子两相映朝着花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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