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朗严阵以待,很快就得到消息,太子要御驾亲征,亲手剿灭他们这些叛军。不同于与夷狄作战的勇猛,现在更像是自相残杀,晏羽陆商心中也闷闷得。
    心荷见苻朗愁眉不展,连着几日下来竟然明显清减了不少,双颊微微陷下去,下巴上的胡髭愈发明显,她在营中也没办法帮他弄一些补品,一时间很是心焦。
    苻朗见她也跟着露出郁郁之色,温言说:“你愁什么?”
    她的手指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比了比,关切地比划着询问:“怎么样了?可以进城了吗?”
    苻朗摇摇头,只温然含笑,语气并不着急:“打赢了这场仗才能进城。”
    “你爹娘还在临州城内。”心荷虽然不算喜欢他的父母,但是两人年事已高,悬心他们的安危。
    苻朗笃定地说:“他们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只是一场仗,我这么多年别的事情没做,只顾着打仗,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也枉费这些高官厚禄。”
    心荷素来相信他,只是终究还是记挂他的安全,又想起来自己的泪珠,苻朗端详着她的心思,才出来她的心思,赶紧将之前荷包里面那些小珍珠倒出来,捧在掌心给她看:“还有好多,你不要费神。上次见你掐着自己才落泪,怪可怜的。”
    心荷的眼圈却已经红了,苻朗怔怔看着她,胸腔满满得,不由拉着她坐在双腿上,双手捧起她的脸:“哭什么啊,好好说着话,又难过了?”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依偎在他肩头,轻轻柔柔,没有言语,却胜在不言中。
    苻朗莞尔:“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太子直到最后一刻出征上马都是一副怯懦彷徨的模样,连连询问着马下的镇国公,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扭转乾坤,诛杀苻朗。
    镇国公嘴上安抚着,但实际上冷笑连连,看着太子像是被自己当猴耍,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等到目送太子出城,镇国公都已经想好年号该用什么了,只等着战报一到,立刻在皇室中选一个小傀儡登基,然后一举拿下生杀大权。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下属就来报,皇城已经被重重包围,几位镇国公在朝中的心腹都被黑衣人以极为残忍的手段卸去手脚,苟延残喘。
    那天的夜晚与太子东宫这么多年来无数的夜晚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也只是苻朗侍立在旁,听着太子口齿清晰地发落镇国公一众人等,再没有从前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起身,一步一步踱到还有些难以置信的镇国公面前,看着少国公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打得半死俯趴在父亲身边。
    太子微微一笑,徐徐说着:“听说临州城内有些人就喜欢养一些面色若女的公子,少国公又恰巧被人割了命根子,送过去正好合了那些人的口味。”
    镇国公老泪纵横地为自己唯一的儿子祈求,太子笑容不变,甚至还带着恭谨:“镇国公放心,我会让你们好好体会人间炼狱的滋味儿。”
    说着,有内监呈上来东西,上头盖着鲜红的绸缎,只是小内监双手抖得厉害,说了几个字牙关打紧。
    太子不以为意,让小内监将东西放在镇国公面前,弯下腰,与他平视,开心而又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给个提示,这是贵妃身上的好东西呢。还望靖国公和少国公好好笑纳。”
    靖国公年少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少年才俊,只是到了后来被酒色迷了眼,愈发贪图享乐,从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满腹阴谋诡计。
    如今见那红彤彤的绸缎不像是纯粹被染了颜色,倒好像是里面有什么带着血的东西将这绸缎粹染成了红色。
    镇国公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太子,太子悠然自得,依旧笑得人畜无害,风轻云淡地说着:“啊,我忘了,镇国公现在双手被缚,掀不开这绸缎,那就让我替镇国公代劳。”言罢,手指灵动地瞬间揭开那血红的绸缎,就看到一滩血红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仔细看去竟是个小小的已成型的胎儿,只是血肉模糊,还以为是一滩腐肉。
    一个宫女忽然干呕了一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面上,昏死过去。
    太子不悦,低语斥道:“拖下去,不要在我眼前出现。”
    镇国公盯着那一滩血色,面色惨白。
    太子问道:“看清楚了吗?这可是镇国公压了宝的贵胎呢。贵妃和镇国公满怀期待,我就提前把这孩子掏出来给你们看看,怎么样,是男是女,看清楚了吗?”
    镇国公世子也已经呕吐了出来,太子踱了几步,错开身,苻朗也看到了那团血肉,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立刻锤击着,闷闷地疼,连忙低下头,不想再看第二眼。
    太子缓了口气又道:“镇国公,成王败寇,你落在我手里,我想怎么惩治你就怎么惩治你,你放心,未来还有无尽的好时光等着你们父子还有贵妃呢。”
    镇国公父子两人被拖走,太子漫不经心地回到座位上,翻开折子,批了几笔对身边的苻朗道:“这次要多谢你了,若没有你在前头迷惑镇国公,咱们也不会配合得这么好。也是镇国公一直小看了我,总以为我什么都不会,纸糊的似的,一吹就倒。”
    苻朗拱手作揖,毕恭毕敬:“是太子聪明决断。”
    太子意味深长地望他一眼:“说吧,少将军想要什么赏赐?”
    苻朗将自己辞官的意思表白一番,太子叹道:“现在朝局未定,可能还有用兵的地方,我暂时还不能允你,等到尘埃落定,我自当满足。”
    苻朗自然明白,想着也不过就是几日罢了,便也应下。
    太子又道:“想当初镇国公和他的儿子逼迫你让心爱之人做妾,还打算淫辱你的心上人,我知道你心中有气,要不要将世子发配给你,随你处置?”
    苻朗连忙拒绝,太子温言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交给我吧。他现在被人阉割了,可别的地方还完好,再加上长得不错,会有不少人喜欢。你也知道,某些地方,某些人,就算是只给他一摊腐肉,他们也能玩出叁百六十个花样来。”
    苻朗听着只觉得寒芒在背,太子瞟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少将军是不是觉得我实在太过残忍?”
    “微臣不敢。”苻朗连忙来到太子面前跪下,毕恭毕敬地开口。
    太子微笑说:“也罢,明日还有事情要商议,你也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和妻子,好好休息。”他来到苻朗身边,手压在苻朗肩头,旋而才拍了拍,径直离开。
    苻朗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回眸还能看到地上那滩血红的肉。
    小内监无奈地举起来打算弄走,苻朗问了一句:“贵妃呢?”
    小内监压低了声音说:“快不行了,不过太子说是要想办法吊住贵妃娘娘的性命,不能让她就这么白白死了。”他看了一眼那团血肉模糊,唏嘘说:“活活挖出来的,娘娘死过来活过去,太子就在旁边看着……”
    苻朗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家中,父母一切安好,看来太子对他们不错。他与父母小聚了一番便去外宅看望心荷。
    心荷听见他回来,高兴地出门迎接,苻朗紧紧抱着她不言不语得,心荷心里面替他着急,不停拍打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松开自己,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苻朗只是最终深深叹了口气,旋而才道:“等了很久吧,用过晚饭了吗?”
    她点点头,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却在他下衣上发现一点点血迹。
    苻朗看她着急连忙道:“不是我的血,旁人弄上的。”
    心荷舒了口气,询问他宫中如何。苻朗只觉得满身疲惫和惶恐在这一刻消弭了不少,软玉在怀,嗅了嗅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女儿香道:“还好。”
    那些血腥的事情苻朗也没和心荷说,只是温言道:“可能还要在等几日,前朝正事忙完,咱们就去我故乡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几日好不?”
    心荷自然乐意,脑海中已经开始畅想属于他们的清欢时光。
    太子行动雷厉风行,镇国公一党很快就清理干净,也是在这一刻,众人才发觉太子本身多年来可以隐藏的锋芒以及众人畏惧的嗜血疯狂。
    苻朗也是心惊肉跳,很多惨案就发生在朝堂之上,朗朗乾坤,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内监用极为残忍的方式虐杀镇国公余党。
    今日要惩治的还是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惶惶然跪在大殿上,抖若筛糠,苻朗再也看不下去,连忙出列道:“启禀太子,今上圣体违和,实不宜见此残酷血腥之事,恐致民间议论,望太子体恤圣躬,不如暂且宽恕其人,待圣躬痊愈,再行审理未晚。”
    苻朗如此直言,有几位胆子大的臣子也依言附议,太子思忖片刻,也就暂时同意了,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苻朗,忽然含笑说:“少将军心思纯善,值得嘉奖。”
    苻朗并不觉得有任何舒心之意,反倒生出几分不妙之感,而这份不妙在几日后侍疾皇帝时,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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