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过了,片场才敢窃窃私语,蔡司睨商陆,瞥见年轻人上下滚动的喉结,了然一笑:橙子姐是不是够顶?
    商陆脸色一变,破天荒很没礼貌地没回答他,脚步退了一步,继而转身大踏步走开。
    柯屿从监视器后看回放,等着唐琢琢磨好究竟还要不要再补一条。他眼神专注,等收拾好情绪才敢抬头,意外地看到商陆站墙角抿着烟。
    他不是不会抽烟吗?
    商陆跟蔡司老杜这帮老烟枪在一起,缭绕的烟雾比他吸进肺里的更浓,蔡司教他:你这吸得不对,都没过肺,多浪费。
    他叼着烟的模样虽然酷,但并不娴熟。柯屿眯眼看了会儿,听到唐琢说不用补了,便跟着走了过去。
    小小的吸烟角一下子热闹起来,老杜从包里摸出黄鹤楼,哎哟一声一拍脑袋:错了。在另一边口袋掏出云烟,递给柯屿:柯老师爱抽这个。
    商陆难得主动地问:为什么?眼睛看着柯屿。
    这款淡,黄鹤楼凶。老杜主动回答,凑过去给柯屿点烟。
    柯屿烟龄不知道几年,惯于被人敬烟的上位者姿态,侧脸与接吻的时的重叠,商陆扔下烟捻灭,穿过烟雾独自走远。
    老蔡,你这小朋友挺孤僻啊。
    蔡司乐得肚腩抖起来:哪啊,第一次看现场,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刺激得够呛。
    柯屿夹着烟的手一顿。
    所以才来抽烟?
    中午有个把小时的休息时间,吃过饭都散回了各自的院子里午休。下午主要是程橙和阿卓的戏份,柯屿的在晚上,是菲姐跟他哭诉被家暴骗钱威胁的剧情。他台词少,跟上午一样,正是他最不擅长处理的桥段。
    他仰靠在沙发上,尝试酝酿愤怒。
    五秒后,眼睛睁开,是平静无波的眼神。
    村子里的母鸡咯咯响了两声,他烦躁起身,一身火气都拿去跟窗帘较劲刷得一声拉上,晃动的缝隙中,看到商陆对着电脑的剪影。
    木制楼梯上一阵脚步响动,声音从楼梯拐角咚咚而下,穿过院心的石板路和连廊还没到商陆门外,手机震动,在一秒内唤回柯屿的神智。大白天公然进一个帅逼小摄助的房间,他是嫌自己绯闻不够多!
    点开,商陆的微信分行清晰:
    「菲姐的台词透露出什么信息
    每一条在飞仔的心里意味着什么
    飞仔的个性?尝试三至五个关键词
    为他的个性找到愤怒口
    为愤怒设计出符合人物身份、背景、年龄、经历的动作」
    柯屿院子中的秋千藤椅上坐下,吱呀声透过窗纱传入房间,商陆转过脸,朦胧地看着他的身影。
    「我就在门外。」
    「我知道。」
    「我想进来。」
    「现在又不避嫌了?」
    「不演给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对?」
    「我大概能想象到。」
    柯屿威胁:「年轻人讲话小心点。」
    「很小心了,我刚在电脑上复习过这位老师的过往表演曲目。」
    柯屿扶额:「有那么差吗?」
    「流于表面,很肤浅,跟人物个性脱离,出戏。」
    「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对五官和肢体的控制很精准,而且漂亮。」
    见柯屿没回,商陆追了一条:「你是不是又紧张了」
    柯屿让他「滚。」
    商陆笑了一声,没收着,声音透着纱窗纸递入柯屿耳中。
    「你演得不好,不是你不会控制形体和表情,也不是面瘫,而是你无法处理深层次的人物。不是每个演员都需要看剧本时问自己这种问题,我让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发现你的小传以第一人称进行,非常到位,我想也许这是你感知人物、共情人物的方式。」
    商陆想了想,把剩下的字删掉。柯屿的问题不止这一个,但他暂时难以准确描述出,只在一闪而过的直觉中捕捉过。
    不急。
    午后静谧的院落再次传来藤编秋千的吱呀声,商陆再次回眸看,人走了,剩秋千空荡荡地晃着。
    柯屿一步一步上楼,平心静气。
    他翻阅剧本,菲姐的台词他都甚至会背。再度逐字逐句阅读,划线拆分寻找剧情线索寻找对应行动解读唐琢该死的要命的隐喻。时间无声流淌而过,笔无数次被扔下又捡起,他强迫自己,像学生时代做听译。心无旁骛之下,他对院子里的动静一无所知,不知道商陆提前早早地出去。
    做功课睡着也是丢脸。
    等醒来时黄昏降落,要变天了,雪山上浓云翻滚,遮住了铅灰色的峰顶。剧组五点收工,正是吃晚饭热闹的时候。下场戏七点开拍,柯屿的答案早早发了出去,却还没收到回复。
    他解得一塌糊涂。
    让他现在做高数题都不会比这更糟糕。
    心情不佳,一顿饭只草草吃了几口就离座,盛果儿要跟,被他抬手止住。
    我一个人走走。
    降了温,雪山下的风卷起衣角,半长的额发在风中翻飞,他的背影被夜色下的呼啸裹挟,过了一会儿,雪籽扑面而来。柯屿温柔地想:古城下雨了。
    雪山飘雪,山脚落雨,高原气候的铁律。
    一把长柄黑伞撑上头顶。
    不说话,气息已经表明了身份。
    柯屿没有回头,径自走着,刚才没看见你。
    厨房灶台上刻了很多古东巴文,多看了两眼。出来时刚好看到你一个人出来。
    跟过来干什么?
    商陆笑了笑,声音在风雪中漫不经心:怕你小助理挨冻,帮个小忙。
    到路口该左转了,商陆拉住他手腕:这边。
    走五十米到巷尾,一家纳西小院,手工纸灯笼在雪中飘摇,写着的天雨流芳四个字被吹得走马灯似的转。
    商陆扣响门扉,院内的脚步声在风中几乎听不见,等了几秒,门开了,一个裹着长巾的妇人把两人让进去。
    柯屿心提起来,掌心攥紧了不自在地问: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演给我看吗?以后就在这里。
    第34章
    这里柯屿被风吹得迷了眼,一句话说半截,后半句吞咽在突如其来迎面相冲的强劲气流中。黑伞下压,伞骨瞬间被吹得几近弯折,天眨眼间暗沉,柯屿看不清路,脚下一个趔趄,被风给卷到了商陆的怀里。
    商陆拦腰搂住他,伞被吹飞,在黑色的气流中被席卷着飘远。
    一瞬间撞入呼吸的气息比这夹雪带冰的冷冽更鲜明,兼尔温暖。商陆一手紧紧箍着他,一手在前面为他抵挡风雪,耳边隐约一句: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跑到了正屋,柯屿猛跺脚,商陆帮他拍着身上的落雪,又解下外套给他裹上。头发湿了,手在半空停滞一瞬,揉了上去。黑发在指尖被拨弄,扑簌簌地落下雪籽。
    几步路几句话的工夫,这天气就变得彻底,如果刚才说出去散心还算合理,现在就该担心他生命安全了。盛果儿的电话果然进来:哥,你在哪里?你羽绒服还在餐厅,我给你送过来?
    火塘发出哔剥声,柯屿蹲下烤着手,看了商陆一眼,对他亲密无间无比信任的助理撒了个谎:不用,我已经回房间了。
    啊?这么快?
    当着人面扯谎的滋味相当怪异,柯屿克制着让自己忽略掉商陆似笑非笑的注视,平静地说:我睡会儿,不要打扰我。
    哦好唐导说风声太响,他们再想想办法,如果还这样今晚上就不拍了。
    全片都是安静的,夏日午后与夜晚的沉闷,汗流浃背又胸闷气短的感觉,风声收了进去,意境就变了。这种级别的风,消音毯恐怕也无济于事。
    知道了。
    挂了电话,柯屿把消息转达给商陆,拍摄取消了。刚才迎两人进门的阿婶给倒了两杯热茶过来,柯屿握着塑料一次性杯,那我先回去了?
    是拍摄改期,又不是这场戏取消。商陆拨着烧得通红的木炭,玻璃窗被吹得哗啦作响,再等等,等风小一点,我送你回去。
    别了,柯屿拒绝道,你是嫌我凉得不够快。
    跟他单独进院子已经够疯了,要是被谁撞见,明天就能上营销号。
    商陆瞥他一眼:你又不是gay,还怕跟我传绯闻?何况我一个小摄助,这么轻易就能睡到你,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风评?
    柯屿言简意赅:反思个屁。
    商陆笑了笑,扔下烧火棍起身,又蹲在了他跟前。柯屿坐在小板凳上,整个人骤然紧张:你干什么靠这么近?
    商陆人高,蹲着不比他矮,两眼无奈地与他对视,手伸进羽绒服口袋拿剧本。
    柯屿忘了自己还裹着他的衣服,手条件反射地跟着也伸进去要拿,掌尖相触,两人动作都是一顿,商陆低语一句:好冷。
    修长的手指顺势缠住了他的。
    瞳孔睁大,柯屿整个人僵住,慌乱空白的表情落入近在咫尺的商陆的眼中。
    柯屿垂下视线,手挣了一下:快松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脸色本能性地一变,在再度出声前,商陆如梦初醒般松开他的手,又抽出卷成筒状的剧本。神态自若坐回去的同一瞬间,虚掩的木门推开,阿婶提着银茶壶进来,弯腰看了看火,又对两人笑了笑。
    商陆把剧本递给柯屿,却没进入正题,而是说:小岛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柯屿很快地说,几乎话音刚落就接上,又或许是觉得接得太快了,手攥紧了剧本,欲盖弥彰地解释:不至于,是我手冰到你了
    不是。
    柯屿懵懂地看着他,不是?
    商陆想了想:我有罪。
    柯屿:
    不至于不至于,这真不至于。
    下午看了你的吻戏商陆强迫自己看他,艰难地措辞:没忍住
    没忍住?没忍住什么?救命!剧本被攥到变形,柯屿每根神经都绷成了直线,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在剧烈的心理激荡中,听到商陆坦诚的剖白:没忍住对你有了奇怪的画面。
    小矮凳砰然翻倒,又咕噜滚了两圈,柯屿豁然起身:你、你吞咽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凶:这种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商陆跟着起身,打定主意要坦白到底,冷静地说:我还搜了其他的片段。
    柯屿听懵了:什么?
    吻戏。
    看到了柯屿当年第一次拍吻戏时的采访和花絮,三四年前了,荧幕上的他比现在青涩许多,被记者问到对荧幕初吻是什么感觉时,远没有现在那么游刃有余,甚至笑着躲镜头。他很尊重女演员,到底没说是什么感觉,只恳请让大家多关注剧情。
    柯屿脸上已经做不出表情,商陆认真地一字一句:因为我再三跟你确认你是不是gay,我也肯定我自己是直的,所以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跟你坦白,否则好像在亵渎你,也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柯屿咬牙切齿:那你应该反思反思你他妈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直!
    商陆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反驳:怎么可能。
    正常男人看到同性接吻怎么可能会硬!
    商陆脸上表情顿住,低声:我没说我硬了。
    柯屿:?
    我只是说有了奇怪的画面。
    柯屿被折磨得没脾气:好行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奇怪
    想吻你。
    满室寂静,雪飘过黑夜,窗棂哗啦作响,火烧得更旺了。
    柯屿口干舌燥,静了半晌,又惨不忍睹地抹了把脸:商少爷,你有时候简直单纯让人想打你。
    你是我的演员,我是你的导演,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不能把这种心情瞒着你。我明确地说过我不会潜你,但如果一直怀揣着这种心情,我会拍不好你。希望你明白。商陆认真地说:暧昧只有心照不宣的时候才有效,我坦白了,这层气氛就会消失,我才可以坦然地面对你。将来别人再说这个导演把柯屿拍得那么好那么漂亮,我才可以问心无愧,而不是别人说该不会是睡过了的时候,我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没做过的事情怎么没勇气反驳?
    商陆上前一步欺近了他,声音被火烧得低沉暗哑:都是男的,你怎么会不懂?想吻你就会想抱你,想抱你就会变本加厉想上你。我今天不说,如果将来做了错事吓跑了你,我怎么办?
    柯屿脑袋浆糊一般,只能机械地顺着问:你怎么办?
    商陆无声地勾了勾唇,注视着他的眼眸:我就会失去我这么多年唯一最想拍的人。
    视线乱糟糟地撇开,柯屿轻轻地语无伦次地说:如果我没有被吓跑呢?谁说我一定会跑?也许我不一定会被吓跑。
    商陆想了想:那我会谢天谢地,说明你很信任我。
    迟疑地:是这样吗?
    商陆:是这样。
    柯屿只好问:你谈过恋爱吗?
    嘴唇动了动,还未出声,柯屿补充:不要骗我,你骗我,我就跑。
    谎话咽了下去,商陆只好说:没有。
    果然。
    果然?
    手指戳他心口,柯屿总结陈词:好傻。
    我智商一百
    你不是说你很会哄女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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