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细的手指不知道哪里来如此深厚的力量,生生把裴枝和掐得生疼。
    没有,你放开我妈妈妈妈!你掐到我了!裴枝和挣扎着,却不敢太挣扎,因为他的手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是冒不起半分险的。
    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不找他?苏慧珍喃喃飞速地重复,目光似紧盯在裴枝和脸上,又晃动凌乱得仿佛无法聚焦,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啪。
    裴枝和按下开关。
    灯光大盛,照亮了苏慧珍妆容惨淡的脸。
    裴枝和吃了一惊,甚至心里被吓得狠狠一跳。从他记事起,苏慧珍就是很优雅的,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你怎么了?你不是去舞会吗?谁欺负你?
    谁欺负我苏慧珍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目光一凛,低低地笑了起来:谁欺负我?还有谁能不欺负我?我苏慧珍不是已经到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地步了吗?
    裴枝和静默了会儿,不忍细问。她今天的公众形象跌到谷底,料想那种名利场也不会再捧着。他躬身将苏慧珍细弱的身体搂入怀里:明天我陪你去看那个孕妇,道歉,最好能求到她的谅解,然后你就跟我去法国,好不好?
    你爸爸一无所有了,你爸爸一无所有了苏慧珍双肩发着抖,啜泣出声,裴宴恒,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下得去手?
    裴枝和定了定神。他没有看集团的声明,关了机也杜绝了任何人联系他的可能,并不知道连海渊已经被连根拔起,往后日子,更是慢慢清算慢慢吃苦头。
    虽然对生父只有恶感,但毕竟这么多年,连海渊也是对他嘘寒问暖过的,裴枝和短暂地怜悯,他有自己的私产,还有爷爷的公司,饿不死的。
    你去找商陆,让商陆去求裴宴恒收手!苏慧珍掰住他双肩,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碎发,商家面子大,只要他开口,裴宴恒会考虑的!
    裴枝和疲惫地倒吸一口气,妈妈,这是裴家的私事,我不能让商陆插手。
    苏慧珍恨铁不成钢:怎么不能?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将来一家人的事情,怎么不能!
    听到他喜欢你,裴枝和的眼睛短暂地亮起,又很快熄灭了下去。
    他不喜欢我。
    裴枝和想到商陆那句,枝和,去做世界的天才。
    他甚至都不想要自己仅仅只做他的天才。
    十几年的交融共生,裴枝和想,他跟商陆的情谊是很深、很厚的,深到厚到哪怕他们一年半载互相不联系,再见面,也依然是对方很亲、很重的那个人。
    可是,这很深、很厚的情谊里面,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生长不了任何一点爱情的成分。
    他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你都没问,也没说,也许他就在等你主动呢?苏慧珍忙乱地给他打气,或者或者或者他现在就在摇摆,就只差一步就想通了!你主动一次,说不定他就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了宝贝、宝贝,你听妈妈一次!
    裴枝和用沉默与她作对,半晌,不忍苏慧珍期盼渴求的目光,他残忍直白地说:我不会让他为难。
    苏慧珍蓦然一股戾气,狠狠揪住他睡衣领口:你不会?尖酸的冷笑声低低徘徊,是你不会,还是他不会?别说得这么好听,裴枝和,什么你不会让他为难不能让他为难,说到底,人家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就算你开口了求了,他也不会理你!
    裴枝和面色苍白,他闭了闭眼,没有任何辩白,你清楚就好。苏慧珍在精疲力竭中入睡,梦里五光十色,好似还在宴会上,她被簇拥着,商家二少爷端着酒杯向她走来,说自己早就深爱枝和,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那些富绅太太背地里笑商二少脑子糊涂中了蛊,却也不得不一声声恭祝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请苏太太日后多多仰仗。
    醒来时天未很亮,令人瞧不出时辰,取过金链怀表一看,才知道已经是十点过。
    看来是个阴天。
    或许是从梦里得到的灵感与力量,苏慧珍重振旗鼓,找到裴枝和时,他正在阳台拉琴,身形优美而姿态沉静,一双纤长手如有魔力。苏慧珍静静欣赏了会儿,脸上浮现出如梦似幻如痴如醉的笑意。
    一曲末,她优雅鼓掌,真好。
    裴枝和放下琴:洗漱一下,我陪你过关去宁市。
    苏慧珍眼神亮起:去宁市呀?她将碎发捋向耳后,那我去打扮一下?
    不用,素净一点好,浓妆艳抹的让人疑心你心不诚。
    苏慧珍茫然:谁?
    那个孕妇。
    苏慧珍: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我说了,我不欠她,她是碰瓷!是是裴宴恒那个女人安排操纵的!你怎么不信?
    裴阿姨没这么坏。
    裴枝和,你是不是以为你讨好了她,她就能分你钱?你不是她亲生的,是我亲生的!就算我苏慧珍现在跳楼死了,你好心的裴阿姨也不会让你占一分钱便宜!我就算成了鬼,你也还是我儿子,我也还是你妈!
    我知道了苏慧珍吞了吞口水,你嫌弃我是不是?你不想要我这个妈妈了,是不是?对,你现在出名了,是首席了,这个国王那个王子的接见你了,你翅膀硬了心气高了,不把我这个没名没份的妈妈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裴宴恒才配当你的妈裴宴恒才配当你的妈。
    裴枝和疲倦至极,觉得眼前的苏慧珍陌生又可怕,仿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怪圈,变得谁都不认识、谁都要攻击了。但他仍竭力耐心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带你去法国,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去什么法国?没了裴家,你拉琴能赚几个钱?苏慧珍瞥见茶几上的手机,心念疾闪,一个电光火石间,她一把抢走手机:我给商陆打电话!
    仓促争夺间,小提琴摔落在地,发出一声空心的咚,合着琴弦震颤而出的嗡嗡声。
    裴枝和一愣,心里疼得铺天盖地。
    那是商陆送给他的第一把琴,虽然没有后来送的斯特迪瓦里那么名贵,但也是大师之作,他这些年旅行回港,都是带着这把随身练习,在心里的地位与斯特迪瓦里同等。
    在他俯身捡琴的工夫,苏慧珍已经把手机开机,信息和未接来电接二连三地涌出。
    你看,你看你看,陆陆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还有明叔!苏慧珍捂住嘴,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宝贝,你怎么能让陆陆找得这么辛苦?
    裴枝和心里一颤,连同着攥着琴弓的手也忠实地抖了一下。
    苏慧珍帮他打开了盒子,帮他看了他懦弱而不敢看的答案。
    苏慧珍动作很快,电话已经回了过去。
    两声嘟声后,听筒里传来商陆沉稳中带着焦躁的声音:裴枝和,你搞什么?!
    苏慧珍不出声,似乎觉得自己出声会坏了一桩大事,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鼓励地、怂恿地看着裴枝和。
    说话啊。苏慧珍用气声,又推他。
    说话。商陆命令道。
    裴枝和定了定神,稳住心里一阵意外的慌乱,商陆。
    你现在在哪里?乐团说你请假了。
    我在
    苏慧珍咬着唇的,拿着手机的手从指尖到手腕都在细密颤抖。透过免提听筒播放而出的声音和呼吸都令她感到心安,感到有救,感到曙光。
    是商陆啊。
    是商家二公子啊。
    裴枝和到裴家的头几个月,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个夜晚都在受欺负,被哥哥打,被弟弟踢,被妹妹骂,被姐姐又拧又掐,一双小胳膊青红交加。商陆出现了,那时候他也好小,可是已经能够保裴枝和周全。
    他说一句话,说枝和琴拉得好,名师便请上了,说他跟枝和是好朋友,裴家的公子小姐们就收敛了,乃至于那些拜高踩低的下贱老妈子们,也不敢暗地里为难他、让他热着冷着饿着撑着了。
    这份记忆在苏慧珍心里始终伴随着咬牙切齿。她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偷偷与裴枝和见一面,看到他那双怯生生的目光时,心里的恨。
    我在法国,在里昂。裴枝和平静回答,谎话出口时,心里竟一松。
    苏慧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知道了他的下落,商陆的声音也安定了下来,一个人?
    嗯,找我的记者太多,好多搬运法国留学资讯的自媒体,我躲出去了。
    关机之前,最起码应该跟我报个平安。
    裴枝和胸口一片酸涩,他吸了吸鼻子,但没让商陆听出异样:我错了,你别怪我。
    有需要随时找我,找明叔也行。这段时间别上网了。
    柯屿在一旁听着电话,手指在帖子里下滑,满眼都是污言秽语。
    「裴枝和的成就很高吗?粉丝悠着点吹,你哥的每一个荣耀都是建立在原配的血泪之上」
    「私生子恶心,洗地的人不想想他留学的钱都是哪里来的,都是他妈破坏别人家庭来的」
    「私生子就是原罪,有问题?」
    「洗地的粉丝祝你也有个私生子姐妹哦」
    「私生子开跑车当首席在欧洲大陆风风光光地被各国皇室接见,代入下原配子女我踏马快吐了」
    「跟他殴打孕妇的小三妈一起打包滚出中国」
    「笑死,粉丝还吹中国古典乐手之光,嘿tui」
    「讲道理,自己亲妈的所作所为他会什么都不知道吗?知道吧?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一切?」
    「商陆居然跟这种人做朋友,路转黑了」
    他沉沉舒出一口气,将手机锁屏。他纵使听惯了难听话,看到这些已经觉得受不了,更不要说裴枝和这样众星拱月心高气傲又不上网的人。
    裴枝和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复工?
    四天后。
    这次我妈妈给你拖后腿了。
    商陆静了静,声音里的宽慰带着温柔,别这么说,阿姨怎么样?
    她她挺好的,就是不能看新闻,我准备回国带她去跟那个姑娘道歉。
    监控在,就诊记录也在,人证也改口了。这恐怕不是道歉就那么简单的,要是被害人铁了心要告,苏慧珍恐怕免不了牢狱之灾。
    商陆斟酌着,我让明叔陪你处理。
    裴枝和咧了咧唇,但商陆并不知道他这个笑有多难看,不用了,我已经联系了律师。
    你跟裴阿姨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她提前知会过我了。
    商陆心里一沉,想到他没有接的那两通电话,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
    什么啊,你以为我跟你求救?裴枝和轻声笑了一下,没有,就是突然想找你,再说了,找你求救有用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面子?
    我今天联系她了。
    嗯。
    她答应帮你删帖。
    裴枝和抹了下泪,笑了起来:我没关系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不上网,他们骂我我看不到,不就跟没骂一样?
    他表现如常,还有心调侃,用他裴枝和一惯高傲到带点尖刻的风格,商陆终于放下心。聊了会儿,快挂电话了,裴枝和抢着问:你跟柯屿有联系吗?
    问完觉得自己有点傻,一个导演一个主角,当然有联系。
    商陆看了眼柯屿,有联系。
    那你帮我和妈妈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苏慧珍气得嘴唇发抖,按断了电话。
    裴枝和,你有病!手机被狠狠砸到地上,苏慧珍愤恨而不解,转身离开。
    裴枝和捡起手机,再度拨了回去:按错了。嗯,我是说,帮我跟柯屿道歉,之前妈妈曝光了他的心盲症,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是天才啊?裴枝和天真带着笑,那好吧,那等电影上映了,我再来笑话你。
    苏慧珍冷冷等他打完这通电话,抱臂冷嘲:你现在装什么坚强?商陆又不在你眼前,你装给谁看?装得再像他也不会心疼你!
    裴枝和深深地吸一口气,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妈妈,快去换衣服,我们要来不及了。
    我告诉你,你的商陆肯定跟那个柯屿有猫腻,说不定背后早就在一起了。
    不会的。裴枝和很快地说,他说谈恋爱不如拍电影。
    你懂什么?你看看那个柯屿,长得比你好,也比你有心机,同样是全网骂,他就知道利用这些示弱,这种最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你呢?你就是个傻瓜!商陆迟早栽在他手里,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不会的,裴枝和用细绒布擦着琴,垂敛着眉目,我不会哭,商陆喜欢谁,栽在谁手上,是他的自由。
    苏慧珍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前后一百八十度转变,心里却仍为他从长计议:你别怕,你这次不求商陆,妈妈想了想也是有道理的,来日方长,不能一下子利用完了,你们毕竟还没在一起。那个柯屿有心盲症,陆陆虽然嘴巴上说着不介意,时间一长难免失望谁能每天教一个废物了?特别是跟你一比,更加上不了台面。他黑料那么多,妈妈料想不是空穴来风,特别是他的前老板汤野,谁不知道他爱玩?柯屿被他捧了这么多年,还能干干净净的?不可能,我不信,我
    够了。裴枝和怜悯地看着他对面的妇人。
    她够美丽,够优雅,够纤细,也够楚楚动人。可是她的心、她的思想坏了,似乎左思右想,脑子里只能想到如何取悦男人、如何争夺男人、如何靠男人让自己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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