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的地方在鸣雁塔顶。
    按惯例,皇帝已在塔顶,三甲先爬,达官显贵紧跟其后,最后才是乌泱泱的世家之后。
    正值正午,阳光正好,萧昀撑在塔顶的护栏上,居高临下地看,一眼就瞧见了状元郎。
    谢遮,你瞧他像不像颗夜明珠?萧昀说。
    谢遮看过去,颇为赞同。
    白润得发光,近十步内的人在他的衬托下几乎可以说是脸色蜡黄。
    朕前些年去了趟南鄀,闷是闷,毒虫也是真多,不过街上百姓个个肤白,状元郎可比人南鄀人还白,等哪天朕再去南鄀了,可得带着状元郎,让他们好好瞧瞧,见见世面。萧昀笑道。
    陛下圣明。谢遮说。
    明明已入春许久,温度喜人,状元郎却穿得层层叠叠、一丝不苟,手收在宽大的袖子里,只露出一张白晃晃的脸和小半截脖颈,其他的什么也瞧不见。
    萧昀随口谑道:你说他脸天天晒都能白成这样,身上得是什么样啊?
    这微臣不知,大抵是比脸还白的。谢遮说。
    萧昀乐了,从宫人递来的托盘里揪了几颗葡萄,也不吃,就摩挲着玩儿:他这娶了夫人,一脱了衣袍,比夫人还白还漂亮,你说他夫人尴尬不尴尬?
    谢遮老脸一红:他还小,还有两年呢。
    萧昀不以为然:朕倒猜,等他在朝上稍稳下脚来,那些个老东西就忍不住要到朕跟前抢人了,十八岁连中三元,他们可不傻。
    谢遮一愣:未免太小了,十八岁娶妻,说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大宁民风开放是一回事,该守的规矩都是守的,男子十八岁娶妻,和女子未及笄就嫁人是一回事。
    萧昀一哂:他们什么时候要脸过?你看刘韫那么喜欢他,别到最后把自家悍闺女揣给他了,他家闺女儿朕上次见了,和朕差不多高,恨嫁得不行。
    谢遮:
    刘韫多着急抱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会闲得天天扯着朕大腿逼朕生孩子?萧昀说。
    谢遮想想也是。
    塔下谢才卿和榜眼探花已经进了塔底,开始爬。
    鸣雁塔高耸宽阔,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爬起来不比爬小山容易,上来得有段时间。
    圣上瞧着塔外剩下的人,诧异道:那是荣煜吧?
    谢遮看过去,愣了愣,也是一副见了什么稀罕事的表情:祁王居然来了。
    祁王荣煜是长公主的独子,虽然比圣上还大一岁,却是圣上的外甥,叫圣上一声舅舅,自小被长公主惯坏了,骄矜好色,成日里不是闷在屋里睡男子,就是在搜刮男子的路上,不过他也不强来,搞不臭皇族的名声,皇帝就懒得管他。
    平日里各种活动,他都是见不着人的,皇帝还曾戏言他忙着呢,让他忙去。
    他前几日来观看殿试都是长公主逼的,没想到今日区区一个雁塔题字,居然来了。
    莫非改了脾性?谢遮笑道。
    萧昀嗤笑:狗改不了吃屎。
    底下拦在塔门前的侍卫一放行,萧昀看着纵欲过度脸色发黄的祁王赛跑一般第一个冲进了塔里,脸色微变,过了几秒,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谢遮:先他进去的,哪个男的最漂亮?
    谢遮:
    第16章
    江怀楚和榜眼探花一起进了塔。
    榜眼和探花都是世家子弟,应当是认识,一进塔就走到了一起,互相朝谢才卿所在方向使了个眼色,飞速达成一致,步伐明显加快,很快将谢才卿远远在身后。
    江怀楚知道世家子弟肯定会排挤出身寒门的自己,也并不想耗费心力融进去,他只是来要个孩子,又不是要在北宁扎根。
    他平日公务繁忙,多方周旋打点,身体上有所疏忽,加上一些旁的原因,体力不比同龄人。
    反正也跟不上,江怀楚走得不紧不慢。
    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跑。
    那人和他在同一层。
    脚步声渐远。
    塔是圆的,往左绕还是往右绕,最后都能绕到阶梯处更上一层塔。
    那人应当是往另一头绕了。
    江怀楚只道自己走得慢,后面的人都追上了,无奈一笑,绕到阶梯口,却发现这层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不再有任何别的声音。
    明明没听见那人上阶梯。
    江怀楚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夹住三枚毒针,又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黑暗里,一个人影饿狼扑食般朝他盖了过来。
    江怀楚有所提防,勉强侧身躲过,并未第一时间掷毒针刺他。
    这是在北宁,如非迫不得已,绝不能轻举妄动。
    借着点塔里烛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脸俊俏风流的五官,肤色却暗沉蜡黄,眼袋很重,唇色虚白。
    祁王。
    好男色的祁王。
    心念疾闪,江怀楚貌似惊吓地后退两步,厉声道:你是何人?
    不认识本王么?当今圣上是我亲舅舅,你说我是谁?
    那人调笑着,一脸肆无忌惮,大步流星靠近谢才卿。
    谢才卿又退了两步。
    祁王见他这举动,脸色一阴:怎么?状元郎见到本王不行礼就算了,这是什么意思?藐视皇族,你该当何罪!
    状元郎身形微震,惶然作揖道:郡王恕罪。
    小美人像是被唬住了,祁王笑了:过来,过来就没得罪本王,本王还要好好赏你。
    状元郎犹豫半晌,往前走了两小步。
    塔里光线柔郁且暧昧,祁王从下往上一寸寸打量眼前人,目光掠过他一尘不染的衣袂、修长笔直的腿、生来就是为了招人的风流腰线,最后落在他如丝绸般光滑的颈间肌肤上,想象着在那里吮出动人的颜色,或是咬到他哭着挣扎,意动前所未有的明显,眼底晦暗一片。
    干净,无与伦比的漂亮,年纪尚小,还有几分涉世未深的天真,如此好拿捏。
    和他一比,家里、南风馆里的那些瞬间索然无味了。
    岂止是无味,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过来点。祁王诱哄着。
    状元郎抿了抿唇,眸光微动,又往前走了一步,在祁王陡然加深的笑容里,转头往阶梯上跑。
    祁王一愣,一时大怒,跑上去追。
    他到底二十有五,体力旺盛,又身材高大,步子都比状元郎大些,才追了两层,便又将状元郎堵在了角落里,这回已然没了先前的耐心,冷声道:状元郎可别不识抬举!
    刚和谢遮下到阶梯口的萧昀脚步一顿。
    卑职不懂。谢才卿脸色微白。
    祁王冷笑:装什么装?你能往哪儿跑?告诉圣上?你觉得圣上会信你不信我这个外甥?到时候我说是你主动勾引我,被我拒绝后恶人先告状,他就是不信,今日那么多人在,他为了皇家颜面,保你还是保我?你自己可好好掂量掂量。
    谢遮就要出声呵斥,皇帝摆了摆手,无声笑了一下,俨然是让他说的意思,谢遮只得退回来,心惊胆战。
    状元郎脸色煞白,攥紧手,又退了一步。
    祁王嗤笑一声:一个六品官,翅膀还没硬,敢得罪本王?你以为当了官还和以前一样,只要埋头苦读书就行?本王只要想,有一百种方法叫你滚回峻州!你要是再不识抬举点,大牢、棺材可都等着你!
    状元郎浑身微微发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深深的恐惧。
    皇族能够轻易掌握任何人的生死,更何况只是一个新入朝无依无靠的六品官。
    祁王见想要的效果达到了,慢慢朝他靠近,驾轻就熟地柔下声:京城水深着呢,没靠山寸步难行,你这种出身,能考上状元,本王不用想都知道要付出多少,你就甘心努力全打了水漂?你就不想轻轻松松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将那些欺负你的、看不起你的都踩在脚底下?
    状元郎没吭声,身子颤抖的幅度却微微变小了,俨然是听进去了,只是依旧不肯,倚在栏杆边别过脸不去看他。
    祁王一笑,知道这事儿一向一开始都是最难的,后面就好了,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指挥使那是圣上身边的人,就算真心想帮你,那也得顾忌圣上呢,本王才是一门心思为你好,只要你点个头,以后本王就是你的靠山,哪个世家的不长眼敢再欺负你?只要你听话,所有事本王都会替你张罗好,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好不好?
    谢遮心道祁王简直作死,还差点拖自己下水,心头微焦灼,悄然看向皇帝。
    皇帝明明是见祁王去找谢才卿才下来的。
    皇帝慵懒一笑,甚至有闲情逸致理了理起皱的袖口,用唇语说:不急,朕怕万一搅了状元郎的好事。救人也得先弄清楚人家愿不愿意被救,不然他们心下要怪朕的。
    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可不干,他没那么闲,总也得成全有心人。
    谢遮愣了下,想起祁王过往屡战屡胜的风流事迹,头皮一阵发麻,帝王心难测,他还真怕谢才卿一个拎不清就栽在这儿了,毕竟他也不是个安分的人。
    要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个朝臣一个皇亲国戚,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边祁王声音温柔甜蜜:本王模样如何你也瞧得见,又是这地位,你以后想通了再想找,可找不着比本王更好的了,到时候可别后悔。
    祁王见谢才卿低头不说话,以为他在权衡考量了,心头大喜,凑到他近前,低低调笑道:这档子事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屈辱,舒服着呢,他们试过一次的之后都缠着本王要呢,你和他们不一样,只肖张开腿就好了,本王乐得伺候你,好不好?
    他见人脸色绯红,心头越发激荡难耐:别怕,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旁人了。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现在来不及了,让我先尝一尝。
    谢遮听得心头直沉又乱跳,面红耳赤,一想到那个是样貌一绝的谢才卿,更羞耻了,心道谢才卿真是糊涂,请示地看向神色不明的皇帝。
    皇帝眼神冰冷了下来,却依旧是含谑带笑的神情,用唇语说:朕可别搅了好外甥和状元郎的好事。
    他给谢遮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上阶梯。
    这边祁王把谢才卿逼在狭窄的角落里,就要搂着人好好亲热一番,头刚低下,胸口就被一只手抵住了。
    那只手修长纤细。
    祁王以为他是欲擒故纵,忙不迭就要握上,状元郎却用尽全力将他往外推。
    祁王愣住了。
    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结果是白费唇舌,他还从来没见过人这么不识抬举,顷刻暴怒,揪住他的衣襟,抬手就要扇他耳光,状元郎不躲不避:郡王息怒。
    息怒?祁王冷笑,他猎艳多年从未遭人拒绝至此,耐心被彻底耗尽了,就要扯他腰带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难堪,谢才卿死死握住腰带,深吸一口气,饶是此刻依旧谨记身份:郡王息怒,才卿并非并非瞧不上郡王。
    萧昀刚要出面,闻言停了几秒,又准备倒回阶梯上。
    祁王的怒气一滞,狐疑道:那是为何?
    谢才卿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当着祁王的面难堪地解了点衣襟,颤着手从里面摸出一块白玉。
    萧昀正懒散立在阴影里,看到那块玉,瞳孔蓦地一缩,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彻底消失不见。
    祁王愣了愣。
    你难道想贿赂本王?他像是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状元郎摇头,脸上绯红扩散,声音极低道:才卿已经有人了,他同郡王说的是一样的话,才卿答应了,同他睡过了,不干净了,这是他留给才卿的信物,他要求才卿戴着,才卿是他的人,所以并非瞧不上郡王,只是实在配不上,也不好背叛他人。
    第17章
    谢遮满脸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皇帝。
    向来隔岸观火、优哉游哉的皇帝也是一副如遭雷殛的表情。
    他居然戴在脖子上。
    他当然知道谢才卿为什么这么说,只是
    皇帝表情变幻莫测起来。
    这边祁王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转。
    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看着表面干干净净实际已经被人暗中染指的谢才卿、心里装得都是旁人为旁人脸红羞耻的谢才卿、戴着旁人东西归旁人所有的谢才卿,一时比夫人背着他偷人肚子里孩子不是他的还难受。
    他愤地想砸墙,突然冷静,冷笑一声:你怕不是在诓本王吧?这话骗骗旁人还行,你当本王傻?以为这样就能躲得掉?
    他逼视着谢才卿。
    眼前人虽像只受惊后的白毛兔子,毛毛都抖得厉害,眼光却无半分闪烁,不像在撒谎,大约是难堪愈盛,脸色越发红润,像是浸染情欲后的颜色。
    他似是忍下满腔羞耻,托着玉:是真的,不信王爷瞧瞧,王爷可能不知晓,才卿家境贫寒,根本买不起这东西,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查。
    祁王心头一沉,他不蠢,他舅舅有多心黑手狠他清楚,他再色迷心窍,京都皇城,长翎卫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不打听清楚就贸然行事。
    这些年他舅舅都没惩治他,无非是因为他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再中意也一根手指都不能沾,从不给舅舅惹麻烦。
    舅舅日理万机,当然没空修理他。
    他早就将谢才卿查得一干二净,甚至祖宗三代、亲朋好友都没放过,再三确定能拿捏、没半点风险才来的。
    可要真是他说的那样
    借着塔里的光,祁王仔细瞧着被谢才手里的那块玉,越看越心惊。
    羊脂白子玉,少说千两,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几两银子,谢才卿不可能买得起。
    也不可能是假的,那光泽和成色,在羊脂白子玉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送东西之人非富即贵。
    区区商贾不敢打状元郎的主意,状元郎也不可能瞧得上,那人敢明目张胆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怕被长翎卫抓着贪污把柄,有这财力还敢花的,至少当朝三品以上。
    祁王心头浮上些许忌惮,这官位的都是老狐狸,阴人的本事多得是,真惹毛了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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