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逸愣了愣,慢一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脸色铁青:你嘴巴放干净点!
    江怀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怎么了?朕说的哪句话有假?难道不是吗?
    萧昀啧了两声:心肝儿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不怕被朕发现,也要维护你呢,估计和朕你侬我侬的时候,想的也是你吧,怎么就没叫朕叫成你呢?
    好一对苦命鸳鸯啊,朕可是不知不觉做了恶人呢,萧昀漫不经心道,心肝儿眼光实在不太好啊,挑了个窝囊废。
    江怀逸的手攥成了拳,从江怀楚被关进大牢起,他就和萧昀不共戴天,眼下他更是当着自己的面侮辱他和江怀楚。
    江怀楚怕江怀逸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江怀逸的拳头,这种时候,心头竟觉得有些好笑无奈。
    他凭什么让萧昀相信自己?
    萧昀是个皇帝,连他身边人都随时随地可能害他,难以信任,更别说是自己一个敌国人。
    他也的确居心叵测。
    怎么解释?从何解释起?
    这一个多月,他是对萧昀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加害的念头,可有意义么?怎么证明?
    说出去只不过是自取其辱,倒像摇尾乞怜,说不定还是火上浇油。
    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萧昀都不会相信的,误会了也好,至少不用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头微微酸涩,江怀楚苦笑,他终究是演戏太久,不知何时悄然入戏,有点分不清他是谢才卿还是江怀楚了。
    马车里的人无动于衷,一阵漫长窒息的沉默里,萧昀心头火窜了几倍,越发憋闷,眼底杀意肆虐。
    他连反驳一句都不愿意么?
    这态度,是默认了么?
    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玩弄侮辱过。
    心肝儿不肯出来,萧昀作势叹了口气,那只能朕去见你了。
    他尾音冰冷,话音未落,人已纵马疾冲了过来,南鄀亲信大惊,齐齐迎上,江怀楚也不顾江怀逸阻拦掀帘。
    你想怎么
    视野里,萧昀并未穿盔甲,却轻易夺过了亲信手中的兵器。
    一阵刀兵相接声,亲信应声倒地,摔开几米,再也爬不起,萧昀嗤笑一声,眨眼已冲到了被亲信重重包围保护的马车跟前,不闪不避,一个纵身从疾驰的马上跳下,就这么如取探囊之物般飞身进了马车。
    江怀楚来不及说话,只下意识扑到了江怀逸身前。
    萧昀心头蓦地一痛,含笑说:当着朕的面儿维护另外一个男人,心肝儿,你就不怕伤了朕的心?
    江怀楚冷冷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萧昀握着带血的匕首。
    匕首的刃尖滴着血,他漆黑的眉眼间也淬着杀意,真实的无边的杀意,叫看一眼的人,就悚然崩溃。
    那是在战场上厮杀砥砺才会有的,像一匹受伤的独狼,随时准备咬死他的敌人。
    才卿,让开!江怀逸怒斥。
    一根细长如头发丝的毒针微不可察地刺在了江怀逸手背上。
    江怀逸再也动弹不得,瞪着眼睛。
    萧昀看着这一幕,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原来你对情郎都这么心狠啊,说刺就刺,那朕这待遇,好像也不稀奇了。怪聪明的,知道他再废话,朕就得杀了他了。
    江怀楚不理会他说了什么,淡然一笑:你想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他很清楚,求饶并不能让萧昀放过他,只会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境地,任人宰割。
    他需要的是同一层面上的谈判。
    他从不愿意拿孩子做筹码,他厌恶这样的行为,可如果孩子能换皇兄和其他人的命,那他也无所谓了。
    更何况萧昀冲进来容易,毕竟他最擅长冲锋陷阵,可出去难。
    他想出去,没有了战马,也得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都骑虎难下。
    他不明白萧昀为什么要冲进来,对他来说,封锁包围耗战才是最好的计策。
    萧昀对这语气再熟悉不过,无数对手,抑或盟友,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绝不是爱人。
    他懒洋洋笑道:心肝儿,这才是你么?
    江怀楚冷笑:谁是你心肝。
    你啊。
    我不是
    电光石火间,萧昀忽然倾身,掐住了江怀楚纤细的脖颈。
    呃
    江怀楚抬头看着他,错愕之后,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直直迎上他的视线。
    江怀逸目眦欲裂。
    萧昀曾无数次在江怀楚的脖颈上留下宣誓所有的吻痕,也对这里的肌肤爱不释手,第一次却觉得这么可恨起来,仿佛只要他用点力,拧断这里,他就再也吐不出不好听的话来。
    江怀楚微微窒息,这一瞬他真实的感觉到,萧昀真的想杀了他。
    江怀楚讥笑一声,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明智,但凡他心软头昏一点,他就不只是恨,他还有悔,还有情人间的怨。
    皇族之人,哪来的爱情。
    萧昀敢杀他,他就和他同归于尽。
    毒医后人,哪那么容易被杀,他浑身上下都是毒。
    鱼死网破,鹿死谁手。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江怀楚难受到浑身无力,他从未如此近的感受到死亡,萧昀逼视着他,眼神漆黑如墨,杀意汹涌肆虐。
    僵持终究被打破。
    为什么不求饶?萧昀声音冷到彻骨。
    江怀逸双目赤红。
    江怀楚轻描淡写笑说:你会同情一个求饶的敌人?我总不能太难看掉价不是?你想要什么?
    敌人?萧昀心下嗤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也跟着笑说:那很不巧,朕什么都不缺,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出不去,不是么?
    不好意思,那是朕之后要考虑的事情,眼下你可能比较着急。他谑笑着。
    江怀楚心头一痛,那他好像只剩下了孩子:那
    我想要你呢?
    江怀楚一愣,心头浮现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他抬头看他。
    萧昀眼里满是讥讽和戏谑,并无一丝真情。
    江怀楚的心冷了下来,又恢复了平静:我不是谢才卿。
    萧昀欣然点头:我知道。但没办法,我还是想要你,怎么办呢?
    江怀楚淡淡说:你想怎么
    在这。
    萧昀打断,笑得前所未有的恶劣。
    江怀楚体会着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的含义,浑身一颤,脸色陡然黯淡下去,心如死灰。
    皇兄在这里。
    萧昀,你太幼稚了。
    是啊,我好幼稚,萧昀并不反驳,松了手,我就想要这个,你答应,要完我就放你们走,不然你就是回了南鄀,我也能发兵屠城,我劝你想清楚。
    他笑了。
    江怀楚深吸一口气,感觉所有的尊严被碾得粉碎,什么也不剩,果然最难熬的不是绝望,而是有所希望,他也笑了,没再说什么,忍着胃里的翻滚,毫不迟疑地开始解腰带。
    江怀逸眼里红血丝密布,无声湿了眼眶。
    萧昀握匕首的手越攥越紧,在江怀楚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发颤,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这你都愿意?就为了他?为了那些人?为了南鄀?
    你管不着。
    嘴倒是真硬啊,心肝儿对别人可真好,难怪他们都为你求情,萧昀笑了一声,也是,反正朕是永远没这个待遇,见心肝儿为朕奋不顾身了。
    江怀楚只当没听见这讥讽,已经将外袍全褪下,他攥紧手,稳住发颤的声带,平静地说:能不能轻点?
    这时候讨价还价了?萧昀笑说,你是朕的谁,朕要疼你啊?都是买卖了,当然只顾自己爽了。
    江怀楚深吸一口气,心口忽然痛得厉害。
    萧昀说:脱啊,怎么不脱了?
    江怀楚冷笑一声,咬紧牙关,义无反顾开始脱亵衣,手搭上亵衣的那刻,萧昀眼底的黑前所未有的浓重,握着匕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刃尖几乎要刺穿马车底。
    你真的愿意?
    还能有假?
    萧昀说:被敌人玷污?
    少废话。
    谢才卿的脖颈上没有那条熟悉的红绳,胸前也没有那块熟悉的宣誓所有的玉,身上却还残留着前日的淡淡痕迹。
    人非得比痕迹消失得还快。
    萧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小片风景,沉默良久,说:这么久,有没有一次心甘情愿?
    江怀楚说:没有。
    萧昀说:一次也没有?
    江怀楚攥紧了手:没有。别废话了,这还重要么?还不脱衣服?要我服侍你吗?
    他已经彻底解了腰带,就要完全扯下自己的亵衣,萧昀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江怀楚蹙眉:你想自己脱?
    朕是没那兴致,早腻了。萧昀说。
    江怀楚脸色微白,深吸一口气:那你想怎么样?
    朕也不是非你不可不是?毕竟朕天下第一,想要什么样儿的找不到啊?找个对朕一心一意温柔贤惠还会生孩子的女人不好么?干嘛非揪着你不放啊?说出去还不惹人笑话?
    江怀楚冷冷看着他。
    萧昀懒散笑了:你不是说没一次心甘情愿么?这样吧,你心甘情愿亲朕一下,朕就放你们走。
    江怀楚冷不丁愣住了。
    比萧昀进来后任何时刻都要错愕。
    萧昀说,亲一下就放他走。
    他是敌国奸细,他身上有无数秘密。
    他身后是南鄀皇帝。
    萧昀说,亲一下就放他走。
    江怀楚心头发颤:你
    干嘛呢,还不愿意了?萧昀说,朕总得和旧情人分个手,别高兴得太早,朕还有个附加条件,朕可没成全人的好品质,你这辈子跟谁在一起都行,就他不行。
    他指着江怀楚身后的江怀逸。
    江怀楚眼睛莫名起了雾,开始发红。
    不知道为什么,萧昀恶言相向的时候,他反倒不难过,心如死水,萧昀稍一松口,他却摇摇欲坠。
    你答应,朕决不食言。
    江怀楚说:你真的不要别的什么?
    萧昀乐了:这个个做买卖的要是跟你似的,朕岂不是赚大了?
    江怀楚鼻头一酸,冷淡说:我不是谢才卿。
    我知道啊,萧昀不耐烦道,要我说几遍啊?
    萧昀叹道:毕竟是朕对不起你,强要了你,你清不清白,朕还是知道的,朕为老不尊的,总得还你点什么,这就当还你了,你记住,朕以后不欠你了。
    江怀楚颤声道:萧昀
    日后相见,各自为营,可别怪朕不留情面。
    萧
    朕要你亲我,不要谢才卿亲我,不要什么乱七八糟亲我,朕管你是谁,朕要亲嘴,你别废话,别缺斤短两啊,别想蒙混过关。
    嗯。
    江怀楚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亲过无数次,却忽然比第一次还忐忑,还笨拙,还惶恐。
    他一点点凑了上去,在萧昀含谑的目光里,就要低头,吻上他的唇,萧昀却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心甘情愿吗?
    江怀楚咬牙:嗯。
    萧昀这才撤开了手。
    江怀楚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萧昀只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是江怀楚第一次主动吻萧昀。
    不是谢才卿,不是任何其他人。
    唇与唇相贴,别样的战栗,江怀楚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阵恐慌,萧昀凝视着他。
    江怀楚就要笨拙地撬他的牙关,萧昀却一把推开他:够了。
    这个吻只止于浅吻,没有一丝一毫欲望、算计的味道,纯粹的不像是两个皇族之人会有的吻。
    萧昀扔了个东西给江怀楚,懒散站起。
    江怀楚低头看着那个丑疙瘩。
    红绳穿着的那块玉。
    萧昀说:分归分了,定情信物总得留着是吧?不然朕多没面子啊,说出去旧情人都不想着朕,连定情信物都还给朕了。
    好歹在一起这么久,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总得给你留下点什么。
    他在跳下马车前一刻,饱含恶意地谑道:我要你欠我。
    萧昀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江怀楚出声叫亲信撤开放他走。
    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总得给他留下点什么。
    江怀楚百感交集地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如今尚且平坦的肚子。
    他给他留下了个孩子。
    一辈子抹不掉的痕迹。
    他才不欠萧昀。
    各安天涯,江湖不见。
    第77章
    身后精兵跟着。
    萧昀拉着缰绳,骑着马往皇宫去,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先前的场景。
    萧昀从马车上跳下,南鄀的亲信提着刀剑,虎视眈眈,朝他迫近,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
    他们显然经过多年严苛训练,个个武艺高强,对他都没有一丝畏惧,只进不退,眼睛赤红,眼底疯狂。
    像是以为他们的主子已经遇害,要手刃他报仇。
    剑拔弩张,刀兵四起。
    萧昀握着匕首,懒散笑着,孤身深入,触目皆是敌人,却面色不改,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毕竟各自为营,他守诺放谢才卿走,谢才卿未必守诺放他走。
    也无所谓,又不是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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