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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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下)

    让金桔去送六娘遣来的人,容琳站在正房廊下告诉青杏、李嫂她们怎么分派六娘送来的哈密瓜,丫头、仆妇们得了令,嘻嘻哈哈地捧着、抱着往各房去送了,容琳还在嘱咐,“记着说是六娘送来的!”青杏在一旁笑,“小姐,六夫人要知道您就这么把她送的东西分出去了,还不得埋怨您?”

    容琳笑,“你把六夫人当成什么人了?”六娘既专遣人送这么一车,必是带了各房的份儿,只她一向和这边疏远,不会明说出来就是了,“那两个你单放着,等四爷回来让他给沐云送过去,再去催催张勇,再不套车走,傍黑可就赶不回来了!”

    青杏答应着去了,心道小姐那心也不知什么做的,怎么谁都在心里装着,吃个瓜还不忘大老远地给夫人送到乡下去!

    眼看着满院子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容琳也悠悠闲闲地回楼,想着要找点儿什么事做——自打炕屏绣完了,人忽就无所事事起来,倒是想再绣个什么的,偏昊琛瞪眼扒皮地拦着不让,只把她圈在他身边儿,可也不能总磨墨呀,难不成还得找个缸来装墨汁?跟昊琛抱怨过两回,他不仅不改主意,反说她要学着过太平日子,言下之意是笑她愿意心,真是,哪有的事嘛!

    不过这一向她确是舒心了,田大娘看着送回去的食盒都说“好了,这三少夫人的胃口总算是开了!”也是,沐云不再执拗着要进京了,昊瑱的神气又活泛开来,那天赌咒发誓说一准能把她带回家,让容琳别再惦着,总算是让人放下心头大石……若硬说还有什么好牵挂的,不过是京中好些日子没音讯了,照往常的日子推算,飞云和流墨都该回来了,却到今天还不见影儿,也不知什么缘故,按说轩哥把她在这儿的境况带回去,旁人不怎样,淑琳也总会修书聒噪一番的……看来这天上飞的东西还是靠不住,不如问昊琛有无递往京中的文书,到时烦请驿差多往尚书家跑一趟就好了……

    容琳边走边盘算,还未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那脚可就像自己长记似的拐往书房了,站在门边儿醒过神儿来,不由对自己一笑,抬眼看向房中,刚要出声,忽一愣,随即莞尔——那顶名儿说是看书的人,竟然一手支额睡在那儿!

    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容琳拿不定主意是要唤醒他还是让他接着睡,蹲身把掉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放回案上,一看昊琛还毫无所觉地睡着,失笑,看了一阵那剑眉舒展、薄唇微翘的俊美睡颜,只觉得心中渐渐软柔起来,轻轻伸出手,就欲抚上那宽阔的额头,却在将及未及时突发奇想……张开五指在昊琛面前晃了晃,一看那人的眼睫动都不动,容琳顿时绽开促狭的笑容,轻手轻脚地拈起案上的狼毫,毫不迟疑地蘸了墨汁,悬着腕就凑往他的额头……

    提心吊胆地画了第一笔,昊琛没反应,容琳不敢停顿,屏住鼻息一鼓作气,三两下把寿阳公主的梅花妆移到了她夫君的额头,放下笔一端详,险些笑出声来!英武的将军这么一妆扮,竟然、竟然妖媚可人得很!容琳看得大乐,又要笑又怕惊动昊琛,就一头捂嘴、一头儿笑眼弯弯地审视着自家的杰作,正自得其乐,忽看昊琛的手动了一下,似要醒转了,容琳吃一惊,闪身要躲,好在昊琛就动了那么一下,又接着睡了,容琳吃这一吓却不敢再停留了,蹑手蹑脚地退后几步,快快地转了身预备离开这是非之地,堪堪都到了门边儿了,却听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道,“你就这么走了?不再看一会儿?”

    容琳一听昊琛带笑的声音,下意识就要跑了,可刚提起裙角未等迈步,眼前一暗,已有人拦在她身前、挡住了门外照进来的阳光!

    容琳被人堵了去路,叫苦不迭,不知昊琛何时醒的,动作又怎么那么快!强自镇定着,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抬眼道,“将军说什么?容琳……”想说容琳不明白的,只一看到昊琛的脸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闭着眼的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脑门儿上顶着那么一朵诡异的墨梅……天!谁能救救她?!

    昊琛颇有耐地看着容琳扭曲了的脸,好心地建言,“你是要哭还是要笑?这么皱着张脸可丑死了!”口中温声笑语,脚下可丝毫不留情,一步步把容琳逼向了墙角,犹自笑着,“我怎么觉着你在怕我?是做什么坏事了么?”

    容琳眼见自个儿是退无可退了,反鼓足了勇气,往前一挺身,无赖道,“我做什么坏事了?!容琳不过是看你睡着了,要回房拿件衣衫替你盖一盖,免得着凉……”

    “是吗?”昊琛漫声,“这么热的天,你还要替我盖一盖,不怕把我捂出汗来?”

    “将军!”容琳要翻脸了,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偏偏还是上他的当!看样子他本就是在装睡来诱她犯错的!“你还有事没有?我要回房了……”

    “做什么急着走?”昊琛倒是不急不恼,“你这脸怎么红了?莫不是暑热?”说时凑脸过来,显是要以他的额来试容琳的额!

    一想到那墨迹未干的梅花就要印到自己额上,容琳骇叫出声,“不要!”伸双臂推拒着昊琛的膛,不让他再靠近,昊琛也不用强,一张邪恶的笑脸在离她数寸的地方停住,用了最无害的音调问道,“为何不要?”

    容琳呐呐不能成言,哀叹自个儿不该一时起捉弄他、却被他咬得死死的脱不得身!昊琛等了一霎不见她回话,又把脸往前凑了凑,“我自个儿试试就知你是不是发热了……”

    “将军,容琳知错了!”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容琳总算知道这话是何意了,他要不管不顾地蹭了她一脸的黑,她可如何出得去这个门儿?!

    耳听着容琳娇声告饶,昊琛忍不住要大笑三声了,他的夫人真是不经逗!“一句‘知错了’就要我放过你,我这威远将军岂不太好打发了?”眼睨着容琳,明白告知她不能就这么敷衍塞责。

    容琳看着昊琛显而易见的非难,陪笑,“话不是这么说,将军……”

    昊琛撇嘴,他可没那么多耐跟她费口舌,二话不说再次探身向前,一手箍住她的纤腰,一手箝了她的双腕,脸就要贴上她的,容琳挣扎不开,终于哀哀地叫,“琛哥,我再不敢了……”

    金桔送了人回来,前院已经空了,直回了后楼,才见青杏独自从跨院那边儿过来,不由奇道,“你没跟小姐在一块儿?”

    青杏翻眼,“你不看谁在家、小姐能跟我在一块儿?”

    金桔一听就知容琳在书房,仰头看看半开着的门,笑啐了一口,“你这丫头是想反天了!跟谁说话这么个声气?”忽想起来,“给没给将军切盘瓜送过去?”别旁人都有了,自己家倒拉下了。

    “你去送吧!”青杏倔倔的模样,“你没看出将军不爱咱们在跟前儿?又吹胡子又瞪眼的,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脸!”

    “哟,你什么时候懂事了、连这个都能看出来?”金桔取笑,“再说咱们将军什么时候长胡子了?”看到将军和小姐今日能这么好,真让人替他们欢喜,当日闹的那些别扭也算是值当了……“你做什么嘴撅那么长?”

    “你什么时候长眼色了、能看出我撅嘴?”青杏学金桔的口气,她最不愿旁人说她不懂事,偏金桔还这么笑她!“我能看出来的多了去了,你想都想不到呢!”一拧身往东厢房去了,显见那瓜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去送了!

    “你这丫头是要讨打了!”金桔在她身后笑骂了一句,只得自家去准备了,却只是送到他们夫妻的卧房里了事。

    其实两个丫头也是白费心:书房里,昊琛确被容琳那一声“琛哥”叫得意乱情迷,可恨青天白日又被容琳坚拒着,不得妄为,不过是口舌轻薄,浅尝辄止罢了,饶是如此,容琳还是为被逼着服了软而羞窘不已……昊琛知她面软,怕真把她撩拨恼了,遂自己强收敛了,老实就着她磨的墨写了篇字,这才提笔在手,抬头笑道,“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如何?”

    容琳经方才一番谐谑,心底似与昊琛更为亲密了,只女儿家的小子,面上偏做出着恼的样儿,听到昊琛叫,不情愿地瞅他一眼,负气道,“我不识得字!”

    “你……”昊琛不意她如此说,险被她噎着,愣过了才放下笔笑道,“大名鼎鼎的尚书家小姐竟不识得字,你哄鬼呐?”况且你自个儿陪嫁来的那些书册竟是摆设了?

    “我哄你做什么?”容琳嗔着他,极快地回嘴,唇边隐隐地带了笑。

    “你骂我?”昊琛怪叫,满面都是宠溺,他的夫人别看在众人面前沉稳端庄,在他跟前儿可是愈来愈俏皮了,那份儿急智也常常令他赞叹,象方才这一句,听着没什么,却是就着他的话在骂他是鬼!

    昊琛点出来了,容琳也就笑出来,口中还撒赖,“我什么都没说,你又冤我!”

    “是么——?”昊琛长声,“你是想再让我抓着你的把柄好叫我一声‘琛哥’?”

    这一句管用得很,容琳横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就去看字,不自主就露出钦佩之色:昊琛是武将,那一笔字却远胜过许多文官,难怪昔日里爹会赞一声文武全才,心中服气,面上可是淡然,细细看过了,哂然,“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昊琛惊笑,“那为夫倒要请教了!”痛快从座上起身,揖请容琳,“请女夫子指点!”

    容琳看看递到自家面前的狼毫,再看看昊琛像是认准了她会丢丑的笃定笑容,一赌气真坐下了,自从笔架上挑了支合用的笔,不假思索就写“平卢地远,某人才疏,赖先世余荫,得与芝兰流芳之家缔结鸳盟……”

    还要往下写,早有人一把夺了笔,笑道,“你敢嘲笑我?!”容琳写的竟是他当日给尚书大人的求亲帖子里的话,只不过把“昊琛才疏”改成了“某人才疏”而已!容琳但笑不语,昊琛佯怒瞪她,再去看那字,又有所见,“你竟学我?!”容琳的小楷笔力稍弱,那间架结构却与他极为相似,他才不信会是巧合!

    容琳睨着他,略有不屑,“你是姓欧还是姓柳,我竟要学你?将军……”被昊琛瞪着,说不下去了,抿嘴儿一笑,“要不我说将军的字不过尔尔?!”连她都能学个神似!

    “你何时学的?”昊琛的字如何,他自个儿有数,才不会跟容琳打那无头官司,他要知道的是容琳何时学的,为何要学……

    “你去边卡处置那些人的时候……”容琳噤声,恍觉自个儿无意中泄露了心事——那些漫漫长日里,她没有他的只言片语,整理陪嫁之物时看到他的笔迹,竟觉那般亲切,不自觉就临摹了……

    “坐下!”一把按下要起身的容琳,昊琛觉得心都是满的,把笔重塞回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在她头顶道,“写得这么东倒西歪的也敢说是学我,快别糟蹋我了!师傅现在从头教你,你好好学着!”他竟从不知他的妻在那时就以他为重了……

    容琳敛眉浅笑,任他握着手,随着他点横折捺地一笔笔落下……夫妻两个都一句话不说,只用握在一起的手在满纸留下昊琛、容琳、昊琛、容琳……直到数日后,昊琛忽从一堆公文中抬头,笑道,“你来代我批阅可好?”

    容琳正受六小姐所托,在窗下的光影里为她穿一只新样的珠钗,闻言笑道,“好,从此后我替将军纵马佩剑、将军替我针黹女红,你说……?”

    “过来!”昊琛招手。

    “做什么?”容琳笑睨着他,不动。

    “过来让我看看你都吃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无赖?说什么都说不住你!”昊琛笑责。

    “将军累了,拿容琳取笑,容琳随着你、让你换换头脑,怎么也成了不是?”容琳故作委屈。

    昊琛笑,“好贤惠呢!”睒眼道,“倒有个现成的法子让我立时不累……”眼瞅着容琳,等着她问。

    “什么法子?”

    “你叫我一声‘琛哥’……”

    “啐!”容琳飞眼嗔他,方欲开言,忽听房外有人欢叫,“将军,小姐,飞云回来了!”话音刚落,金桔抱着鸽子闯了进来!昊琛对容琳一笑,长身起来去解了脚管,嘱金桔下去好好犒劳飞云,眼看着她去了才笑对容琳道,“别端着了,不盼了多少日子了?看看吧!”

    一看之下,两人都愣了,纸笺上是四句诗,“一夕轻雷起万丝,竹外桃花三两枝;洛阳亲友如相问,夜半无人私语时。”——仅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就罢了,最匪夷所思的竟然还是太子元成的手迹!

    容琳蹙眉不明所以,昊琛叹笑,“可怜的太子殿下,他这是把给谁的情信错送到咱们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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