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身后那人突然从阴暗的拐角走出来,和自己站到了一起。
    由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紧张,路当归的声线比往日还要低软。
    路当归咽了咽口水,又接着问:
    你特别特别有钱,对不对?
    他不知道小医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眯起眼睛,用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句:
    嗯。
    又往前挪动了两步,路当归站到了刑珹的正后方。
    他抬起手,戳了戳刑珹垂在腿侧的冰冷手背,示意他看半立在两人面前的升降台。
    升降台原本高三米,现在只升到一半,大约一米七八左右高,正好与两人的视线平齐。
    我之前来过这里很多次,发现他们在维修保养器材的前一天,都会先将保养用的物资放进升降机,当作备用。渐渐靠近面前人的耳侧,路当归在他背后低声开口,刑珹,你知不知道升降台的常用阀丝杆和滑轮装置,是用什么保养的。
    没等路当归继续往下说,刑珹的余光已经移开主舞台,望向升降台的内部。
    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缓缓道:油。
    在他们面前的十米开外,是一群手握高功率电击器,渐渐逼近的刑景山心腹。
    在他们身后,转过拐角的地方,是一条藏在主舞台背后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的门顶上,绿色的紧急通道四个大字闪烁着微光。
    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背后的人再往前走了一步,温热气息萦绕在刑珹的耳畔,久久难以消散。
    脑海中的话还没说出口,路当归的心跳已经快到几乎就要蹦出胸膛。
    他知道刑珹此刻也和他一样。
    刑珹的鼻息微沉,后背正在微微起伏,隔着衣料与自己的胸膛紧紧相贴。
    路当归此刻的心绪十分复杂。
    从前那个学校里听话乖巧的三好生,众人口中的老好人小路医生,居然也会有那么一天。
    和姓刑的疯子待久了,他感觉自己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疯。
    刑珹,等他们过来,我数三声,你就
    我知道了。
    刑珹打断了他的话。
    眼看手腕上的钟表时针慢慢往前摆动,一名紧握着电击器的黑衣人绕过升降台,来到了两人的身前。
    开口的时候,路当归的呼吸都在抖:三,二
    没等他数完,刑珹已经动了。
    刑珹绕过升降机,快步流星地往前走,趁着黑衣人一时不备,眼疾手快地一把箍住了黑衣人的后颈!
    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大少爷的动作会那么敏捷。没等他反手扣住挡在颈前的手腕,站在身后的大少爷已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电击器。
    把手中电击器的功率开到最大,刑珹松开手,沿着升降机下的滑轮装置,将电击器径直扔了进去。
    【嗞啦】
    电击器掉进放置在升降机底部的工业润滑油箱里,油箱的接触面瞬间达到闪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仅仅站在原地愣了半秒,黑衣人便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他挡住身后跟来的同僚,回头大声喊:就地趴下,快!!
    黑衣人刚刚反应过来,刑珹已经转过身,三两步走回了路当归站立的拐角处。
    狠狠将身后大门一脚踹上,他一把抓住路当归的手:走。
    两人五指相扣,弯着腰,头也不回地朝标着安全标识的走廊尽头冲了过去!
    轰隆
    身后传来一道闷声巨响,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
    两侧的墙面开始往下扑落纯白色石灰,抬起胳膊挡住路当归的头,刑珹带着他在半路蹲了下来。
    大约过了十几秒,短暂的震感终于停止了,一股淡淡的油烟味沿着走廊弥漫开来。
    隔着一道墙,大门外传来一阵水流扑上墙体的响动,嘈杂喧嚣声持久不止。应该是那帮黑衣人连通了场馆内的消防栓,正在试图扑灭升降机附近的火光。
    主舞台附近的墙面都涂有隔火层,维修保养用的油箱容积不大,刚才的爆炸,应该没有波及到升降机以外的地方。
    察觉到怀中的人闷闷地咳了两声,刑珹缓缓松开了紧握在掌心里的手。
    烟雾好像进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用手紧紧捂住口鼻,路当归皱着眉对身旁的刑珹说。
    撑着墙面站起身,两人沿着走廊,朝亮着安全标识的出口走去。
    之前来体育馆进行调查的时候,路当归也曾误入过一次这条隐藏在主舞台后面的走廊。
    根据场馆内的疏散示意图来判断,只要出了这道门,不出意外,就能直接通往面向海边的观光码头。
    观光码头人流密集,只要能够混入人群,他们应该就安全了。
    至于身后那台被烧毁的升降机
    挥手扇走空气中的烟尘,路当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开始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没事,反正刑珹有钱,随便赔。
    一前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出口处,刑珹走上前推门,刚刚触到门把,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跟在身后的路当归轻声问他:怎么了?
    没等他开口,头顶标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灯连续闪烁了几下,渐渐暗淡了下来。
    指示灯失去光亮,将整个走廊拖入了黑暗当中。
    淡淡的腥甜涌上喉头,刑珹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一阵剧烈的痛楚遽然袭上大脑,他的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脚后跟陡然失去了重心,刑珹捂着脑袋往后仰,后背重重砸上了身后的墙面。
    【谁救命,拜托,救救我】
    眼前闪过一道模糊虚影,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大门的残垣里伸出来,在半空中高高对准了他。
    【哥,哥】
    【我还不想死】
    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刑珹咳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梦魇里抽离了出来。
    望着身旁神情痛苦的人,路当归的眼神既有些担忧,又带上了些许凝重:
    外面的火势,好像蔓延进来了......
    靠在墙边迷茫了一瞬,刑珹转过头,怔怔望着面前的小医生:
    火?
    他好像终于明白,梦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没能逃出去了。
    这扇标着紧急出口的门,看起来能通向体育馆外,其实是堵死的。
    女孩肯定也是因为慌不择路,匆匆忙忙跑到了这里,才绝望地发现了这一点。
    在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中,他和一直哭喊着叫哥哥的女孩被困在了这里。
    而现在,被困在这里的,是他和路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甜丝丝了!不把事情解决怎么谈恋爱嗷!(强烈的求生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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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小时候的刑珹,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好他的兔子。
    直到失去兔子的那一天,一切妄想都消散云烟,他仍然没来得及给它搭建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
    但现在, 他的身躯足够挺拔,肩背足够宽广, 已经足够为他的兔子撑起一片小天地。
    路当归靠着墙角坐在地上,由于鼻中吸入了不少烟尘, 一直在用手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前方一直有人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不让他倒下。
    刑珹半跪在地上, 将他紧紧揽在了怀里。
    身上穿着的打折T恤衫早已被刑珹脱了下来, 折叠成方块状, 挡在了怀中人的口鼻前。
    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后背,他将另一只手挡在路当归眼前, 不让浓烟熏到他的眼睛。
    狭长的走廊内, 火势飘进来的烟尘浓度越来越高。即使屏住了鼻息,随着缺氧程度的加重,路当归逐渐感到四肢无力,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虽然被刑珹的手掌挡住了大部分灰尘, 他的双眼仍然被浓雾熏得红了一片, 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察觉到身前人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刑珹也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不行
    眯起通红的眼, 路当归缓缓抬起垂落在地上的手, 再次指向了刑珹的背后。
    刑咳咳, 他沙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再再试
    他们两人就坐在冲进来时那道大门旁的墙角。
    背后的门把滚烫而灼热, 温度上升得非常快。刑珹曾试图用衣料包住手,强行把门掰开,手心差点被灼烧的金属烫出水泡。
    忍着剧痛尝试了好几次,他们仍然没能推开挡在面前的这道大门。
    门外人声嘈杂依旧,路当归清了清嗓子,屡次三番挣扎着想要发出动静,却发现身后的门实在太厚,门外灭火的水流声又太大,几乎完全掩盖住了他的求救声。
    完全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呼喊,有可能还出现了一个最坏的状况,他没和刑珹说,也不敢往下细想。
    既然他能想到,刑珹肯定也已经想到了。
    如果刚才从门外传进来的那声轰隆巨响,是升降机在爆炸倒塌发出的声音。那么坍塌倒下的重型设备,很有可能正好砸在了大门前,阻断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被光裸着脊背的男人拥在怀中,感受着他粗重的呼吸与心跳。路当归心里除了紧急情况下出现的慌张,还产生了一种浓浓的不甘。
    难道一切真的就结束在今天,结束在此刻了?
    妹妹身上的谜团还没有真相大白,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到手,他刚学成归国,当上大学老师,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疯子,他其实喜欢他啊
    脑袋被面前人温柔地托起,靠上身后的墙壁。路当归在昏昏沉沉中察觉到,刑珹松开了拥住自己的怀抱,再次在原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刑珹并没有拿走捂住自己口鼻的衣物,他直接伸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五指,紧紧抓住了身后滚烫的门把手。
    鼻间闻到了一股类似于皮肤烧焦的气味,身旁的人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手腕猛地一使劲,将门把狠狠往下扳了下去!
    曾经站在摩天大楼顶端,不顾一切想要纵身往下跃的人,此时却迸发出了一种极度强烈的求生意念。
    哪怕要再次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哪怕要靠着毒品与药物度过余生,他也要将路当归安然无恙地送出去。
    无法保护所爱的人,这比日复一日的煎熬更痛苦,比一无所知的死亡更可怕。
    他并不是在为自己而生,他是为了爱而活在这世上的。
    随着门把不断往下摆动,紧扣住的锁孔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像是听到了他传出的动静,面前的大门仍旧纹丝不动,门外的水流却渐渐弱了下来。
    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离大门越来越近,刑珹缓缓松开了紧握住门把的手。
    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两眼一黑,因为一时吃痛,他松开紧闭的唇齿,咬破了嘴唇。
    肺中吸入了一大口浓烟,喉咙里出现淡淡的铁锈味。额头抵住前方的大门,刑珹用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扼住自己的脖颈,开始重重干咳了起来。
    大少?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试探性的呼喊。
    站在门外的人,是刑十。
    干涩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刑珹靠在门上咳嗽不止。
    脑海里一片混沌,他已经完全来不及细想,原本应该被刑景山控制起来的刑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通过声音,辨认出了门内的人是自家主子,刑十赶紧将带来的手下全部叫到了大门口。
    一行人站在半坍塌的紧急通道入口,一边打开水幕系统继续扑灭主舞台区域的明火,一边开始搬走挡在大门前的机台残骸。
    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嘈杂,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大门底下便伸进来了一根粗长的扳棍。
    外面的人正在尝试着将大门撬开。
    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后退了几步,刑珹失力地靠上了身旁的墙壁。
    用手撑着背后的石灰墙,他仰起头,对着半空张开了干裂的唇。
    他想要告诉路当归,他们马上就能得救了。
    路
    缓缓偏过头,刑珹的话语却倏地停在了嘴边。
    他僵在了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在离他两米外的墙角,小医生正悄然无声地坐在地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路当归已经合上双眼,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单薄身体紧靠着背后的墙,他的两只手臂垂落在身侧,五指向上缓缓摊开。
    那件专门给自己买的,路边店99元的特价T恤衫,仍然静静躺在小医生的掌心。
    交待好手下人各项善后的事宜,刑十转头往室外停车场走,准备去问一下给正在给大少包扎伤口的医生,大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没想到刚走到停车场的入口,他便看到那名医生手中拿着半卷纱布,站在闪烁着蓝灯的救护车前,满脸一言难尽的神情。
    眉心猛地一跳,刑十赶紧大步走上前,沉声问:大少人呢?
    刑先生,刑先生他
    医生显然也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在脑海里迅速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继续接着对面前的刑十说道,我正给他包扎到一半,运送另一位伤者的救护车开了出来,准备启程出发去医院。刑先生看到那辆车要走,马上就从担架上爬起来,跟着上了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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