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在原地迟疑了几秒,刑珹最后还是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做。
    很快,耳边那股熟悉的温热感便消失了。
    公寓的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伴着水池里的潺潺水流声,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放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的碗,路当归抬起头,望着楼下列队驶出小区大门的黑色车群。
    从两人一起下了车,一前一后走进公寓房门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刑珹有目光上的接触。
    他背对着刑珹做菜,弯着腰捡起土豆,明明餐桌周围的空位还多的是,却依旧选择站在刑珹的身后和他说话。
    那股强烈到已经难以抑制的念头,那个秘而不宣想要腐烂在心底的秘密,一旦被挑开暴露在太阳光底下,狼狈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疯子的爱光明磊落,坚决而又纯粹,从不屑于遮遮掩掩。
    反倒是他们这些看似道貌俨然的正人君子,心里除了那一丝说不出口的感情,还夹杂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不能和刑珹对视。
    一旦撞进这人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
    透过后视镜,看着自打上车后就盯着窗外不发一言的大少,刑十有些忐忑地开口:
    大少,今天一共安排了三场会议,下午四点半董事会交接仪式,晚上七点半各部门业务阶段性收尾,十点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十就把后面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刚才,他看到后视镜里的大少爷靠在座椅前,微微仰起了下颌。
    眼圈不知什么时候红了半边,一滴眼泪沿着大少爷的眼角,无声地滚了下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是大少爷发病的预兆,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自家主子在人前,特别是当着手下的面掉过眼泪。
    看到驾驶座上的刑十皱紧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与担心,刑珹动了动喉咙,似乎想要出声解释。
    然而话已到嘴边,他却只觉得生涩难言。
    并不是悲伤让他流下了眼泪,而是兴奋与快乐在大脑中相互交织,分泌出多巴胺所带来的极致快感。
    大屏幕上那些演出来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从未打动过他半分。
    他曾深深爱上了一个人,却无法为他献上玫瑰。
    直到今天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看到小医生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就是那朵玫瑰。
    仅仅是看着路当归戴上自己的围巾,将鼻尖轻抵上暖和的羊绒,他的心脏就跳动得几乎快要爆炸开来。
    洗手切菜,布置好桌椅,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离自己不到一米外的地方张口说话。
    原来爱是一种那么美妙的情感。
    只要能和路当归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就有继续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双手颤抖着拉开领口,刑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车顶的天花板,开始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大少?!
    刑珹眼红如血。
    他没办法告诉刑十,他已经愉悦到几乎快要死掉。
    在腐烂枯萎,落入泥土的最后一刻,玫瑰在它深爱的人面前绽放了。
    春节假期结束后恢复值班的第一周,医院收治了很多新入院的患者。
    在事情最多的五科工作,路当归连续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饭都是用跑的。
    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直到从某一个早晨开始,他的手机莫名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份量那么重,通过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和收到没什么区别。
    一听这种口气,他就猜出了发短信的人是谁。
    忙着和同事搬运医疗物资,路当归将手机匆匆塞进裤兜,忘记了回复消息。
    临近中午,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路医生,午安,我爱你。吃了吗?】
    天色渐暗,没等路当归回信过去兴师问罪,那人又发了第三条过来:
    【路医生,晚上好,我爱你。祝好梦。】
    刑珹才出院不久,正在进行康复训练,刚刚苏醒的情绪模块非常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释放。
    一看平时围在他周围那些人高马大沉默寡言的家伙,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拿身边的人当作练习的对象。
    站在走廊上,拿着手机徘徊了很久,路当归还是放弃了奉劝这人不要对着自己乱说骚话的念头。
    虽然完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好,但每次收到诸如后缀吃什么这类的内容,他都会随手拍一张正在食堂吃东西的照片,扔过去给电话那头的人自己琢磨。
    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天,似乎对刑珹表达欲的改善真的产生了一些效果,这人每次打在末尾的句子也越来越长。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复制了一整段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非主流文字,装作是自己的原创:
    【亲人和朋友是永久的财富,健康和幸福是一生的支柱,有思念,有问候,这就是最快乐的享受。美好的一天从我的问候开始,路医生,早上好,我爱你。】
    自打出了院,这人就又马上回到了湾海,又开始和商场上那一堆复杂的人和事打交道。
    虽然并不清楚刑珹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和自己发信息。但路当归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从跟着保镖离开自己家的那天开始,他们俩人的生活好像又一次被分割成了两条线,离得越来越远了。
    虽然并不觉得有多惋惜,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始终不是滋味。
    周五晚,带着实习医生们查完房,路当归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套上睡衣两眼一闭,他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挺直双腿,往后一倒,扑进了暖和柔软的被子里。
    揣起枕头旁的手机,路当归正准备定个明早起床的闹钟,却发现刑珹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路医生,请开门。】
    从床上猛地坐起身,路当归揉了揉眼睛,发现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了。
    也就是说,在他前脚刚到家,进浴室洗澡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踩着拖鞋打开公寓的门,路当归发现门口并没有任何人。
    从家门口探出一个头,朝走廊上左右张望了一会,他才终于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黑裤,静默无声地坐在楼梯前,要不是自己眼尖,他的影子都快要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了。
    听到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坐在楼梯口的人缓缓转过头。
    路医生,晚上好。
    看到来人,刑珹淡淡开口。
    不远处是一道半敞开的公寓门,玄关处的亮光透过门缝照进走廊。
    小医生就站在光里。
    路当归并没有问刑珹找自己有什么事,为什么会那么晚过来。
    用后背挡着门,他眯起眼睛,盯着楼梯口的人影打量了半晌,接着缓缓开口:
    进来吧。
    直到刑珹从楼梯前站起身,路当归才发现,这人脚边还堆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一把牙刷,一筒牙膏,两瓶看不出什么外包装的药,还有厚厚一沓不知道干什么用的A4纸。
    路当归抵着门把转过身,走廊上的人随即拎起塑料袋,跟着自己走进了家门。
    正准备简单和这位不速之客叮嘱几句沙发床的使用方法,就赶紧溜回卧室继续补觉,他突然听到刑珹开口:
    路医生,我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抬起手打了个哈欠,路当归靠在卧室门口,迷迷瞪瞪地望过来:处理什么?
    刑珹没说话。
    耗时两周,湾海集团的管理层交接流程在今天下午全部宣告结束。
    他将整个集团都留给了刑醒,自己同父异母的四妹。只是为了防止姜家做大,他拿走了所有自己签署过的,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合同与股权协议。
    这些随身携带价值几十亿的文件,刚刚被路当归满脸嫌弃地当成破烂,扔到了鞋柜顶上。
    站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看着眼前身穿毛绒睡衣的困倦人影,刑珹眼里渐渐浮起一道细碎的光。
    不知是窗外的月亮,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东西。
    路医生,你把我关起来吧。
    他眼神迷离,却认真地对眼前人说。
    把我关起来,锁在你的家里,这辈子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注:长短信内容非原创,来自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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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住在对门的老陈, 以为路医生最近领养了一个小朋友。
    老陈一开始发现异常,是在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堆在路医生家门口的快递盒。
    快递盒里装着很多拆空的包装盒, 有画画用的蜡笔,木质的立体拼图, 还有等待送奶员回收的空奶罐等等。
    后来,他在走廊里遇到路医生, 看到他一手拎着一箱儿童成长星, 胳膊上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两瓶补钙的维生素D。
    小孩要长高高, 拥有强健的骨骼, 多补充维生素D准没错。
    今天下楼买菜, 他又看到路医生和一名中年人搬着个半人高的箱子,一起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关上门打了个招呼, 老陈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路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他俩能行。
    小路你买啥了,这么大一箱?
    老陈好奇地问了一句。
    在家门口掏出钥匙,路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邻居开口:买了台电子钢琴。
    噢噢, 怪不得这东西看着挺重, 老陈了然地点点头, 是给家里小朋友买的吧?
    之前是各种营养品和益智玩具,今天又是电子钢琴, 没想到路医生平时工作那么忙, 对小孩还挺上心的。
    听到老陈这样问, 路当归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却只是转过头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搬着箱子走进公寓门, 琴行的安装师傅问跟在身后的家主人:路先生,钢琴您准备摆哪儿啊?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路当归指了指早已被清空的大阳台,客气地对师傅开口:就放在这个位置吧,辛苦您了。
    这台电子雅马哈虽然没有普通钢琴体积那么大,安装的流程却有些复杂。给师傅接了杯水,路当归留在了客厅里,看着师傅蹲下身开始组装。
    师傅用工具将各种配件拼装在一起,客厅里顿时回荡起一阵 叮叮铛铛的敲击声。
    在一阵嘈杂噪音中,路当归听到背后传来嘎吱一声门响。
    回过头,他看到紧闭的卧室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师傅仍在埋着头专注地工作,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路当归转过头看着卧室门,发现卧室里的人也在透过狭窄的门缝望着外面。
    过了半晌,房门被里面的人轻轻合上了。
    他静静等待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门内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长长舒出一口气,路当归将视线转回阳台,停在不远处那台已经装好一半的电子钢琴上。
    一开始带着安装师傅进公寓前,他其实有些担心师傅会认出刑珹。
    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担心完全多余。
    严格意义来算,从他把刑珹带进自己公寓的那个夜晚开始,这人就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出过那道卧室门了。
    包括洗澡和上卫生间,这人都是在卧室自带的小浴室里解决。
    他没有锁起刑珹,这人却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留宿在公寓的头一晚,他给刑珹在客厅里铺好了一张沙发床。担心这人刚出院会有什么意外,他还刻意没有反锁上卧室的门,以便刑珹能够随时进来找自己帮忙。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起。路当归刚从床上坐起来,便一眼看到了缩在床角,靠着冰冷墙壁沉沉睡去的男人。
    刑珹并没有睡在客厅,他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在床边沉默地坐了一整夜。
    就这样持之以恒了三个晚上,这人成功分到了自己的一个枕头,还有大床三分之一的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路当归白天上班都不在家。担心刑大少不会下厨,买回来的食材也不会处理。他专门在手机的外卖软件上收藏了几家附近味道还行的餐馆,一到饭点就给家里的人点外卖。
    到了中午,外卖小哥给自己打电话,说他已经把外卖送到了指定地址的门口,可是顾客打开门看了他一眼,就把他给关在了门外,连外卖也没拿。
    路当归只好让外卖小哥把饭菜放在门口,自己趁查房的空闲时间发短信给刑珹,让他赶紧出门取餐。
    刑珹很快就回了短信,说:【好。】
    路当归完全没有想到,等自己下了晚班从医院回到家,会在公寓门外看到原封不动的外卖盒。
    拎着早就放凉的午饭和晚饭走进屋,他本来想要质问一下这人为什么不吃饭,白白浪费做好的食物。
    没想到放眼望去,没在公寓里找到刑珹的身影。
    打开每个房间搜了一圈,路当归在浴缸的帘子后面找到了藏起来的人。
    卧室的窗帘被紧紧拉上,包括浴室在内,整个房间昏暗一片。
    他要找的人抱着双腿,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
    玄关处的灯光沿着敞开的卧室门照射进了浴室,柔柔打在刑珹的脸上。在浴缸前,一个白色药瓶被人打翻在地板上,蓝色药片洒得遍地都是。
    察觉到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刑珹缓缓转过了头。
    为什么不吃饭?
    路当归到现在都还在记得,自己那天高高拎起了手中的外卖盒,冷着声质问刑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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