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茫然听完了凤城的解释,仍旧傻乎乎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她的认知中,回到天庭就意味着凤城公子要和绿映仙子成亲了,她也只是保留所有的情意最后奢求一点和凤城公子相处的时光。
    可现在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把她打蒙。
    凤城有些心急,抬起手虚虚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声音轻缓地问她:“月宜,你还有什么误会都可以和我说,我一一和你解释。”
    月宜摇了摇头,咬着唇沉默下去,都怪自己每天闷在屋里,什么事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外面的雨依旧未有变小之意,淅沥淅沥,屋檐着雨,如注一般倾泻,狐族距离这边甚远,再加上凤城心底存思也不愿她离去,于是试探着问:“今晚,你可以留下来吗?”她抬眸,对上凤城胀红的脸颊,刚要发问,凤城继续说:“我是说外面雨大,回去也不安全,要不暂且在我这里休息一晚?”
    月宜听了他的话,望向窗外,烟雨蒙蒙,黑夜如同蛰伏的兽,是有点害怕,她一向怕黑,这般回去确实心有余悸,再加上玉绵山山路泥泞,自己的红裙子肯定要弄脏。“嗯,谢谢凤城公子。那就叨扰了。”月宜扬起唇角,温婉地笑了一下。
    既然在这里留宿,那有的是时间相处,凤城也跟着放松下来,亲自和青鸟、蓬山将给月宜的客房打扫出来。月宜也想帮忙,凤城拦住她笑道:“尽东道主之意罢了,你不必插手。”顿了顿,又怕月宜吃心,于是展颜一笑,指着对面的书房说:“要不你去帮我把案上的东西整理一下,我总是摆弄各样书籍乱糟糟得。”
    月宜自然答应,道了声“好”便提着裙子兀自去了他的书房。
    凤城的书案上面的确有些乱,奏章、书籍、毛笔、砚台……毫无章法地摆设,月宜利索地给他一一摆放好,尤其是那一堆书册,月宜寻了书案最左边的位置放好,布料其中一本书册不小心滑落在地。
    月宜拾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发现其中夹得一张画纸也从中溜了出来。女孩子还是有些好奇的小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展开,赫然间,画中少女娇憨睡颜清晰地展现自己面前。
    那……分明是自己啊……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沉睡如此,而凤城公子又如何看到,为何要画入纸上?
    月宜目光往下看去,脸上更是又热又臊,女孩子侧躺着,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上虽然盖着薄被,但肩头莹润的漏了出来,想来是里面没有穿衣物。
    月宜实在记不得自己有裸睡的习惯。当下又去翻找书册,里面还有好几张,都是自己的画像,每一幅下面都写了日期,看样子并不是从人间回来之后画得,都是凤城公子那日救了自己之后完成的。
    明明那时候自己都未化形,凤城公子怎会画出这样的自己?
    月宜自诩不是聪明人,一时半会儿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
    “月宜,房间收拾好了……”凤城踏入书房,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月宜手里的画作瞬间静止,“那个……月宜,我不是偷窥狂……那不是……是我……”他急匆匆地走过来,发现月宜手里正捧着自己画得月宜半裸的画作,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把握住月宜的手,挥开那些画纸,扬声道:“听我说,那些画……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才画得,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我有意思……不不,我的意思是……”
    “那次你救了我,除此之外,你还见过我吗?”月宜回握住他的手,她看到凤城急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于是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凤城,“我不记得我们还见过面,是不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你碰见过我?”
    “我有几次想去见你,可是到了你的松竹小院发现你总是在睡觉,不好打扰你,就等在屋外,但你很少出门,我也很忙,所以确实没见过面。”
    月宜忍俊不禁,莞尔道:“我的确爱睡觉,一个人住在那里,我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睡觉。”她说这话存了几分俏皮,眼睛弯起来,像是天边的蟾宫。
    凤城见她没有因为生气、羞愤而甩手离去,心中舒了口气,端详着月宜清甜的小脸,叹了口气,忐忑地问:“月宜,你会怪我吗?”
    月宜摇头,指着其中几张羞涩地说:“不怪你。你画得很好看,我觉得比我自己都好看。”她眨眨眼,依旧觉得好奇:“可我那时候并没有化形啊,你是怎么知道我化形之后的样貌的?”
    凤城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纤细白皙的手指缠绕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指间,像一朵素白的昙花。
    “嗯,那时候你已经化形了,你自己可能还没有感觉到。”凤城红了脸嗫嚅着。
    两人的思绪都不自觉地回到初遇的时刻。
    凤城犹记得那几日自己沉浸在繁琐的天庭政事中,整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堪,可是既然是父皇吩咐的,自己也不好拒绝。
    凤城的母亲去世很早,少时并不受天帝待见,也多亏了绿映仙子的母亲——也就是凤城的姨母,自小照顾督学,使得凤城少年时期就已经在众位皇子中出类拔萃,慢慢得到了天帝等人的赏识,再加上前面几位皇子,要么对政事不感兴趣,只知道游戏人生,要么资质愚钝,最终能够辅政的人只有凤城。
    绿映也听说自己的表哥累得很,特意前来看望,书案前摞了一堆奏章,凤城正在批示,眉心紧紧簇起。
    “你还没忙完啊。”绿映走进来,信守拿了一封奏折,刚想看,忽然意识到这算是机密,又重新放回原处,嬉笑着玩笑说,“这种东西看多了影响生理机能。”
    “你别乱说,让父皇听到,肯定要治你得罪。”凤城提醒。
    绿映吐了吐舌头,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觉凤城总算完成了大半于是说道:“走吧走吧,去我娘亲那里看看,晚上留在那儿吃顿饭,我爹娘都念着你呢。”
    凤城也有点想念姨夫姨妈,于是放下手头上的奏章和绿映说:“也好,我们出去散散心。”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再加上脾性相投,一路上说起话来也算投缘,当然主要还是绿映在说,凤城在听。绿映是天庭出了名的暴脾气,看不过的事情太多太多,每每说起来都恨不得亲自撸了袖子加入战斗中。凤城一一听着,偶尔出言指点,绿映正说起自己遇到的一个绿茶婊,分明是自己先认识了某位仙人,带着绿茶婊一起去做客,那位绿茶倒是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和那仙人互生情愫。
    凤城笑道:“你对人家有意思啊?”
    “没意思的话我跑人家做客干嘛?”绿映不客气地开口,二人行进银河,招了招手,正有摆渡人经过,绿映和凤城上了船儿,绿映抬手在银河里面轻轻舀了一下继续说着,“可惜又可恨,你不知道那个绿茶婊装模作样的时候,我都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泼上去。”
    “那你怎么没当面戳穿?”
    绿映撇撇嘴:“那就没意思了,祈祷绿茶和绿茶爱好者锁死最好。”
    凤城微微含笑,并未说话。
    绿映叹了口气,眺望远处道:“有时候我会很怕对一个人产生情感,我会觉得那是一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甜美而又痛苦的感觉……哎呀,为什么要恋爱呢?为什么要有心上人呢?表哥,你说……”她回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凤城,心灰意冷地说:“算了,和你这种木头谈论情感一事,完全就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你是一辈子都不会懂得。”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自在。”凤城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是木头啊。”绿映打趣着,“你知道吗,有很多仙子都过来和我打听你喜欢什么,想着和你套套近乎,可惜他们不知道你啊,就是个傻子,也是个大石头!一点都不解风情!我看你确实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凤城还是满不在乎,静静望着天界河水与天幕相接的一处,脑海里回荡着绿映的絮絮叨叨,说来说去,好像每个人都在情海中辗转反侧,自己的生活在他们眼中十分枯燥无趣,可爱情又是什么?他好像不希望也不奢求,一个人无忧无虑、无所牵绊不是挺好的?
    思绪就这样茫然无依,直到耳畔响起惊呼声,他和绿映连忙望去,就看到密树阴阴中匆匆跑出来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
    凤城视力极好,很快就发觉那只小狐狸的后腿处渗出红色的痕迹,想来应该是受伤了。小狐狸毫无方向地逃跑,来到银河畔顿时发现再无前路,一时间惊慌失措,害怕无助,再加上后腿有伤,体力不支,小狐狸猛地栽在地上,喉头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绿映方要和凤城商量着要不要去看看,凤城已经抢先一步,越过船头,足尖轻点银河之水,迅速来到小狐狸身边。
    白狐在玉绵山属于少数,那里多居住火焰一般红色皮毛的狐狸,凤城也是头一次看到通身纯白的小狐狸,不禁觉得几分惊艳。
    “我看看你的伤势。”凤城缓缓靠近,声音很是轻柔,想要小狐狸别害怕自己。
    那小狐狸浑身打着颤儿,可惜已经实在没有力气了,一点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年轻男子来到身侧,单腿跪地,手指指了一下她的后腿。小狐狸没什么反应,只是团在一起的小身子瑟缩了一下。凤城不再浪费时间,拨开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毛发,赫然出现一道极长的鲜红的伤口,伤口上面还有小小的蒺藜钉残留其中。
    这蒺藜钉上面有剧毒,也难怪小狐狸越努力逃跑越觉得虚弱无力。
    凤城用灵力去除掉残余伤口之中的蒺藜钉片,想要关心小狐狸如何了,没想到树林之中窜出了几条凶狠的豺狗,见着凤城在小狐狸身边,身上的气焰瞬间消弭了不少,
    其中领头的豺狼猛地化身成一名青年男子,虽然俊朗,可是面庞五官总有几分狠戾,他对凤城倒有几分客气:“原来是七殿下,久闻大名。”男子的目光看向凤城轻轻抚摸的小狐狸,眯了眯眼睛说:“不过,狐族、狼族和天庭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管不得我们的事,我们也从不插手天庭之事,所以还请凤城公子不要卷入其中。”
    “天庭和狐族都倡导以和为贵,不得残害生灵,你们狼族也曾经和我们一起盟誓,怎么今天就出尔反尔了?”
    男子冷笑,咄咄逼人:“和我们狼族讲诚意,凤城,你不觉得过于可笑了吗?那点子破盟约,早都是几万年的事情了,谁他妈还记得。”男子言罢,腰身一弯再次化身豺狼,喉头发出响亮的召唤声,只见四面八方都慢慢涌出豺狼,个个狠毒地看着凤城。
    凤城弯下腰抱起小狐狸,抿着唇,沉静望着眼前。绿映仍在船上,想要伸手相助,凤城摆了摆手静然说:“不必。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
    凤城此时尚年轻,虽有一身功夫,却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斗,是以那些豺狼并未将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放在眼中,可惜当领头的豺狼猛扑上去,却被凤城轻松躲过,反而腹部被凤城狠狠击了一掌时,那些豺狼才意识到这位七殿下并非绣花枕头。
    凤城青玉色的袍子映衬在松林之中,如一条轻盈的绿色绸缎,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却又充满力量,那些豺狼竟然占不到任何便宜,眼见得凤城制服了好几只,马上就要俘虏那头最为凶狠的领头豺狼,豺狼忽然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狼生性狡猾,更无所谓尊严荣辱,于他们而言,为了生存,怎样都可。
    凤城也不想得罪得太深,放了他们离开,只是低下头去看怀中绒绒的一团,发觉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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