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开口了。
    我的兄弟来接我,我得走了。她说,以后鸟笼就交给你们吧。
    除了胡唯一,众人无不震惊。胡唯一立刻想起樊醒的模样,笼主所谓的兄弟必定就是他。他心头雪亮:显然笼主与樊醒,都是这个缝隙里的生物,他们比历险者自由得多。
    您去哪里?谢白问。
    去别的鸟笼玩玩。小十说,我在这里呆太久,太无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小十的蛇尾半浸在海水里,轻轻拍打。她不说话,首领无人敢开口。在目光递送之间,所有人心里都藏着同一个问题。
    谁是下一个笼主?小十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最年轻的首领开口:为什么要走呢?我觉得您当笼主就很好,如果您想经历不同的世界,可以把普拉色大陆的形状、季节改变。我们舍不得您。
    他笨拙地赞美,也不知自己马屁是否拍对。但他一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生怕自己话说得不够及时、响亮。
    小十等他们讲完了,目光在始终没出声的胡唯一和谢白之间移动。
    总之,你们推举一个吧。小十说,推举一个你们认为适合当笼主的人,他不用对我下杀手,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类生物,我有进出鸟笼的办法。普拉色大陆我会留下来,笼主可以重新设计自己的土地,也可以在原有的土地上继续发挥。她摊手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在别的地方会过得更开心。
    众人沉默。他们当然不是为她担心。
    小十又说:那个人是不是好人,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当上笼主之后能跟你们有商有量,或者,他愿意为你们打开前往下一个鸟笼的门。
    终于有人大声问:下一个鸟笼是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鸟笼吗!
    小十的尾巴继续轻轻拍击海水,她被浓密白发遮了半张脸,但仍露出完美漂亮的笑容:当然。
    短暂的沉寂后,首领们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哗然声四起。
    但没有人开始讨论。首领们在最初的激动褪去后,各怀心思。
    有人想走,有人想留。下一个鸟笼充满诱惑,但如果它比普拉色大陆更加凶险呢?在自己的小小营地里营造王国的感觉并不赖,如果自己的小王国能扩大成整个普拉色大陆,留在这里岂不更好?
    小十饶有兴味地观察十八个首领的表情。
    方才大声询问的中年人抬步站起。他直视小十:我放弃成为笼主,我要离开这个该死的鸟笼,我要回家!他深吸一口气,指向谢白,我推举谢白老师,请让他担任笼主。
    小十:为什么?
    中年人:谢白老师在普拉色大陆上游历过,他熟悉这片大陆的构造。我们都知道,所谓营地的人民推选首领完全是一个骗局,真正的首领之所以能组织大家与收割者战斗,因为我们是你的人。我们知道收割者什么时候会出现,也知道他们的数量。但谢白不一样。傲慢原营地是所有新生者、历险者抵达鸟笼的必经之地。他不仅是你的人,也是傲慢原营地所有人尊重的老师。他担任笼主,我心服口服。而且我相信,他会让想离开的人,以最快速度逃离这个地方。
    在他之后,又有两个人走出来。三人的想法一模一样:在未知的新鸟笼、归家的可能性与成为笼主之间,他们坚定地选择了前者。
    同样的,三个人都推选谢白。
    余下的笼主目光闪烁,各自盘算。
    小十等待着他们的答案。鱼干藏在她的头发里,贴着她耳朵低声说:姜笑说得一点儿没错。
    小十低笑:嗯。
    鱼干嘀咕:为了新的利益,人的联盟可以这么轻易就被打破吗?那它想到一同历险的小小队伍,有些不安。
    笼主们需要在极短时间做出选择。
    是有可能的回家,还是滞留在自己的鸟笼里?
    是自己当笼主,还是选择更公正平和的人?
    除了谢白,是否还会有新的候选人?新的候选人能与谢白相比?谢白愿意当笼主吗?
    如果出现新的候选人,是选他还是谢白?
    万一站错队,我没选的那个成了笼主,他会恨我吗?我还能走吗?
    一时间,所有人脸色纷呈,异常精彩。
    最先站出来的三个人一脸凛然,但掩饰不住尴尬。他们看向谢白,谢白冲他们微微一笑,那笑容有点儿为难,又似乎是安慰。他举起了手,对小十说:多谢三位大哥推举。我愿意成为笼主。
    他一表态,气氛立刻为之一变。还在犹豫、迟疑的笼主纷纷看他,谢白继续说:我承诺,我成为笼主之后会第一时间打开门。任何想要离开的人,随时可以离开,不愿意走的,我们就一起留下来,把普拉色大陆建造得更为舒适。
    他开玩笑似的补充:当然,收割者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营地呢?十八个营地,你会保留多少个?有人问。
    想继续维持营地现状的我不会干涉,如果想和傲慢原的历险者一起组建更大的营地,我也绝无意见。谢白说,说到底,我对笼主并无兴趣,只是这个鸟笼里确实需要一个维护秩序的人。厚着脸皮说,我确实是所有人里头最熟悉普拉色大陆情况的人。我来为大家当这个管理员吧。
    胡唯一笑笑:管理员?
    谢白:对,管理员。我们一直都认为,笼主是鸟笼的控制者。但我们在普拉色生活这么久,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在和平的季节里,笼主和收割者不出现的情况下,我们过得很好。我游历大陆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当鸟笼里的人足够多的时候,鸟笼需要的不是强权的控制者,而是一个可有可无、只在必要时刻现身解决问题的管理者。
    谢白很年轻,但讲话让人感到舒服。
    留在这里挺好的。他露出令人信服的微笑,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落地有声,我还想继续研究鸟笼的事儿。
    有人举起手:我推举谢白。
    更多的人三三两两发声:我也推举谢白。
    鱼干缠着小十的头发,目瞪口呆。
    它了解人类的行为模式,懂得说人类的各种语言,但它对人的心态难以把握。许青原告诉小十,若是想击破对自己有害的联盟,最佳的办法是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
    最先站出来推举谢白的中年人,他说的话是经过小十授意的。小十以放他离开为条件,他毫无犹豫,立刻答应配合小十演戏。
    姜笑从旋律营地打听到的消息是,最开始提出让十八个营地联合起来合剿笼主的人,是胡唯一。
    不管胡唯一等人是否有这个可能,他们集结在一起形成同盟,对笼主本身就是一件不利的事情。小十不认为这些人能伤害自己,姜笑则认为,这是胡唯一试图吞并其他十八个营地的计划。胡唯一喜欢当首领,也享受在鸟笼里呼风唤雨的感觉。
    但不管怎样,这个计划都可以为姜笑所利用。姜笑告诉小十,她可以让小十看到这个联盟如何分崩离析,过程一定极有趣味,比收割者屠戮历险者好玩得多。
    戏还不到关键部分。
    小十拍拍手,很高兴地:太好了!你们都推举谢白是吧!
    最后一个举手赞同的人是胡唯一,全票通过。
    其实,我也有一个人选。小十笑道,他也很不错。
    首领们一愣,纷纷怒气旁生:你不是让我们推举吗!
    让你们推举,但没说你们推举的一定能当笼主。小十站起来,高高俯视众人,我觉得,他也很适合。
    她指向一言不发的胡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历险者:ivy、冷杉、羊玛丽、camino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无衍、蓝桥春雪。、椹旧的营养液。
    今天鱼干带着骷髅,请骷髅去看那只嘲讽过它的靓蟹。
    骷髅远远一看,大惊:漂亮!
    靓蟹冲它挥手,骷髅飞吻。
    鱼干:我带你来,是让你骂一骂。
    骷髅:哦,好。你这个丑东西!
    鱼干:你看我干啥?骂它!不是骂我!
    第59章 收割者(27)
    海中的小岛屿和陆地之间原本是海水,渐渐有石块浮上水面,搭了一条路。
    姜笑要走上去,许青原拉住她。你跟小十说了什么?他问,你还是不能放过胡唯一。
    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姜笑说,之前是因为,营救余洲是最重要的。现在余洲平安无事,我当然要继续做我的事情。
    许青原在姜笑身上看到了她疯狂的决心,如狂涌的海水不可阻拦。姜笑又说: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在鸟笼里杀过人。
    杀原住民和杀真正的历险者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姜笑很平静,我不会伤害自己的,你放心。我要活着,要看胡唯一受永远不能解脱的折磨。
    她穿过小路走上陆地,和小十呆在一起。
    文锋季春月已经见识过樊醒的模样,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隐瞒。樊醒挑了些能说的讲给夫妻俩听,单就这些事实已经令文锋与季春月震惊。
    季春月看不到鱼干,便拉住余洲的手:上了那条大鱼的背,就能跟你们一起历险?那不如带上我们俩吧?
    余洲还没应,樊醒走过来:对了,你们俩怎么一直能协同历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季春月的思路被带跑了:特殊的事情?
    文锋和季春月回忆不起来,樊醒:我怀疑,你们在第一个鸟笼里曾经遭遇过我的哥哥或者姐姐。他们不是笼主,但可能和你们有过来往。一定有他们帮忙,你们才
    余洲听他满口胡诌,但季春月是顾不上再问余洲了。余洲平静下来,既想和季春月、文锋多说话,又怕说多了会泄露身份。文锋对他的态度软和了许多,季春月更是时不时就要牵着他的手,用母亲看孩子的眼神温柔亲近地看他。
    哪怕这种温情源于一个谎言,余洲也咬牙忍疼去享受。
    但樊醒却认为,不必要。
    他总要插在余洲和父母之间,一同天马行空胡说。季春月夫妇被缝隙和鸟笼的秘密震惊,对樊醒说的话一时间只觉得惊诧,还不到怀疑的时候。他拖住文锋和季春月,在背后捏捏余洲手心,示意他离开。
    余洲和许青原、柳英年走上陆地时,十八个首领已经各自分散,三三两两聊天。
    胡唯一和谢白说着话往角落走,没注意余洲。余洲跟上去,猛地听见胡唯一一声低吼:叛徒!
    胡唯一揪着谢白衣领,谢白面色平静:笼主亲自指明让你接任,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但小十尚未确定人选,她看戏似的,决定让余下的十六个首领思考后投票,从胡唯一和谢白之中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
    这不是她这种生于缝隙、长于缝隙的怪物能想出来的办法。胡唯一说,一定有人指点是不是你?
    谢白奇道:怎么会是我?
    如果要推举笼主,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推我。胡唯一咬牙,是我先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是我先提出合盟,一同对付笼主!
    谢白: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什么都没做。他辩白时也是一副冷静模样,胡唯一愈发愤怒,挥拳往谢白脸上砸去。
    我如果受伤,原本想选你的人还会给你投票吗?谢白说,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让人怎么相信你当了笼主,会有商有量?
    拳头在他鼻尖停下。
    胡唯一忽然笑道:你还记得我去傲慢原邀请的那位历险者吗?他不是人。
    谢白:哦。
    胡唯一继续道:他是这个怪物笼主的亲戚。
    谢白脸上无所谓的神色变了。他还在斟酌试探:怎么可能?
    你可以问问文锋季春月,甚至问问当时和我一起出发的其他人。胡唯一冷笑,谢白,无论多少人选你,我都无所谓。我有帮手,你当上笼主又如何?杀了你,我也一样能取而代之。即便你是笼主,你他妈能胜过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怪物?
    他松开手,谢白趔趄两步。再抬头时胡唯一已经走了,余洲站在不远处,一脸尴尬。
    偷听了两人全程对话的余洲,知道胡唯一只是虚张声势。樊醒绝不是胡唯一的帮手。但这件事,谢白不知道。
    谢白正了正衣襟,恢复以往游刃有余的脸色,走到余洲身边亲昵地揽着他肩膀:你没事吧?这一路上还平安么?
    余洲已经不习惯被他揽着,巧妙闪开:还行,没出什么事。
    他只说中途被笼主袭击,笼主掳了一些人来这儿。谢白看似听得认真,但余洲很熟悉他的眼神:交往时余洲和他聊自己的烦心事,比如住所,比如久久,比如以后的出路,谢白总是装作认真倾听,但实际上基本没往心里去。他或许也不是做戏,而是一种过度温柔的连带表现:余洲身上发生的事情,和谢白当时以及此刻要处理的事情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谢白果然问起樊醒。
    余洲知道这事儿瞒不了,也没必要瞒:对,他是笼主的弟弟。
    谢白:可他是人。
    余洲:他能变形。
    谢白深深看着余洲眼睛。余洲迎接他审度眼神,因自己没有说谎,十分坦然。谢白揉揉他头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有这么厉害的一个朋友,在鸟笼里一定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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