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着日子快到了,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来港口等。他热情地迎接二人,培风往南边走的车下午才有班次,我正好先带你们去吃饭。
    阮霁云着迷般望着被梧桐树环绕的繁华大街,以及穿着精致入时的巴黎女郎,远处铁塔高而嶙峋的影子隐约可见,她远眺那座神奇建筑,仿佛来到另一个新世界。
    情绪直到江培风要离开时又变得低落。
    开往南法的火车每日只有一班,江致宇提前为妹妹定了头等座席位,阮霁云自从坐上去火车站的车,手就始终同江培风牵在一起,她紧紧抿着唇,显然因为意识到要和培风分开,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江培风宽慰道:总共不过三小时的车程,放假我就来看你。
    江致宇不甚了解小女儿心思,跟着缓和气氛: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阮妹妹,你到了之后记得捎信来。
    江培风点点头。
    她们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阮霁云仍然没恢复心情,江培风只得分出一只手,仍像从前习惯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发。
    谁都知道,分别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有各自努力的方向,但是看着朝夕相处的女孩儿消失在检票口时,阮霁云终于没忍住,眼泪簌簌落下来。
    连江致宇都不得不感叹,这位阮家妹妹,跟培风的关系也太好了些。
    阮霁云的留学生活,就是在这样一片恋恋不舍地分离中开始的。
    她所就读的巴黎美院始建于十七世纪,是世界著名学府之一。学业辛苦自不必说,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子齐聚一堂,不少人出身艺术世家,拥有阮霁云难以企及的资历。
    每天上午是理论与艺术鉴赏,法国老教授口音浓重,阮霁云不得不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拼命集中注意力分辨其中精髓。
    下午则是不同主题的艺术实践、分组项目与绘画课程,巴黎是艺术之都,在课业之余,还有数不清的艺术家流连博物馆与画廊,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展览。
    既辛苦不堪、又令人充满斗志。但对比从前的生活,阮霁云已经非常知足,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追赶进度上。
    努力方向正确,她向来又是不怕困难的人,到月末考核的时候,阮霁云拿到满分专业试的成绩。
    就在同一天,她收到由邮差送来的礼物。
    那是一份来自蒙彼利埃的来信,随信附赠的还有一大束玫瑰。
    邮差是个年轻小伙子,他笑着说:送信的人说今天是你生日,让我把街上最美的花买来替她送给你,生日快乐美丽的东方姑娘。
    那是一束花瓣含露的香槟玫瑰,被用浅色纱纸包装着,香气四溢。阮霁云自己都忙得忘了生日,没想到江培风还记着,她赶紧拿出小费谢过邮差,走到房间里去看信。
    江培风的信很简单,字迹一如初见时那般飘逸洒脱。
    致霁云:
    大学附近是大片花田,每天早晨推开窗就能闻到香气。遗憾不能跟你分享,只好请邮差代劳,赠你一段香气。
    并贺芳辰。
    想你的江培风。
    阮霁云读着这封短信,眉梢眼角不觉浮现笑意,她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除了课本,竟然半点能作为回礼的东西都没有,思来想去,她拿起一支画笔。
    等江培风再收到回信时,厚厚信笺中是一沓素描纸。
    只看了一眼,她就微眯起眼睛笑了。
    致培风:
    收到你送的花,我很喜欢。
    但我没有鲜花能回赠,想来想去,不如给你看看我的画,第一次人像课,我就画了你。
    想你的阮霁云。
    阮霁云而今画技日臻成熟,她笔下江培风是在海上时的模样,晨光熹微中,少女立在船头,风将长发吹起,露出一张少年英气与美丽并存的脸。
    江培风看了又看,最后把那副画小心翼翼挂在床头。
    等半个月后,这封信再来到阮霁云面前时,里面的东西变成了一枚小小八音盒。打开纽扣般的贝母外壳,是排列精致的金色机簧。
    致霁云:
    你画的画很棒,这是我们精工课的成果,做了个八音盒给你玩。
    曲子是我喜欢的舒曼所作《春天》,祝你永远拥有美丽的春天。
    想你的江培风。
    你如果在春天来,那我现在就掸去夏季。
    想你的阮霁云。
    这些来来往往的信件,成为阮霁云忙碌课业生活中最大的期待。大概每隔两周,邮差就会笑眯眯敲响阮霁云公寓的大门,有时他会送来鲜花,有时则是一包香气四溢的巧克力糖,更多时候他也满脸困惑地敲敲盒子,示意里面是某人精心准备的神秘惊喜。
    阮霁云积累了厚厚一叠画作,每张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就连江致宇过来拜访时,都忍不住感慨:再这样下去,都够给我们那位江培风小姐开个个展了。
    阮霁云这才惊觉,房间里关于江培风的内容着实有些多,她脸一红,掩饰般说道:老师说从最熟悉的人画,容易刻画细节,我就......
    江致宇想,就连自己对培风,怕是都没这么熟悉了。画面中笔触满怀温柔,无论谁看到这些作品,都能读出这其中所蕴藏的,巨大而深切的情谊。
    13、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漫长夏季结束,秋天数着风里的凉意来临。
    阮霁云和同学一起到圣心教堂旁的十字街做活动,这里艺术家云集,各种风格的画家当街打开画夹,即兴为行人作画。有年轻人开着小拖车停在附近,兜售自制咖啡和甜点。
    如今阮霁云已经习惯了巴黎生活,她穿着件黑色衬衣裙,长发用丝巾绑成一条辫子,慵懒地垂在肩头,蓬松鬓发与她白皙如花瓣般的脸颊映衬,透露出少女清丽。
    有长雀斑的金发男孩偷偷看她,被同伴怂恿着,上前给她递巧克力。
    阮霁云礼貌地对他道谢,男孩红着脸,用不太连贯的语调邀请约会,她不禁失笑,还没来得及回绝,就听见有人替她解围。
    这是我妹妹,江致宇一身米色风衣,风度绝佳地站在她身侧,抱歉她不能跟你去约会,嗯.....谢谢你理解。
    阮霁云笑着扭转头:江大哥,你不是说上午还有事吗?
    我哪敢不去接江家的大小姐,索性就请假出来了。江致宇看一眼腕表,火车下午一点到,你这边大概几点结束?
    快了,我们早点去等培风也好。
    阮霁云将画夹收拾好,又跟几位同学打了招呼,匆匆忙忙走回江致宇身边,示意自己可以立刻走。
    江致宇很想忽略她满脸的急切模样,奈何实在没忍住:倒也没有这么紧急.....我看阮妹妹你对培风,真是比我这个亲大哥上心多了。
    他本来是无心之说,但阮霁云却还是红了脸,她把画夹往肩上提了点,小声说:有点想她嘛。
    江致宇认同地点头:我看得出来。
    他开车带阮霁云去火车站,在路上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关于茱莉娅小姐?阮霁云漫不经心地问。
    江致宇眉心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大哥,我也是个女人。阮霁云笑眯眯抬起眼,爱人的眼神,可是很难遮掩住的。尤其那位茱莉娅小姐是法国女郎,就更是昭然若揭啦。还没恭喜你,总算抱得佳人归。
    江致宇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
    他跟阮霁云同在巴黎,一开始江致宇还颇有些顾虑,他自小接受新派教育,婚恋观也十分超前。当初在阮家婚事上,他就想破除这种旧风俗,但是碍于江父坚持不可背弃诺言,他也只能以出国为理由,徐徐图之。
    没料到阮霁云刚到巴黎,就主动找他,直接说自己根本无心与他结婚,这倒让江致宇有些羞愧于自己的心思。在达成共识后,他就常常主动去学校替她跑腿帮忙,一来二去,两人反而比在上海时更加亲近些。
    阮霁云那么聪明的人,会将茱莉娅的事看在眼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打算今年毕业后就带茱莉娅回上海。江致宇说,阮妹妹,我对不起你了。
    阮霁云笑着摇头:我已经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了,能结识培风、还有你.....还能出国读书,都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江大哥,只可惜我们还有两年才毕业,等江伯父骂你时没人能替你求情,你多保重。
    江致宇笑道:我自己选的路,必须自己承担责任。
    他说完这件事,像是放下一个包袱般,眉宇间愁绪也一扫而空,见前方道路有些阻塞,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随口道:看来咱们早点过来是对的,这才几点就堵车了?
    阮霁云也跟着他朝窗外望去,巴黎里昂站周边素来热闹,但今天好像尤为拥挤。她顺手打开车窗,忽然间,她的眼睛睁大了。
    一团浓厚黑烟,正顺着风飘散在半空中,除了烟雾之外,还夹杂着隐约的尖叫声、汽笛声,似乎其间还能听到有人在呼喊。
    江致宇猛地将车停在路边:糟糕,前面好像出事了。前几天听说就有十字团的人在第九区那边闹事......阮妹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他刚要下车,就看到阮霁云比他动作还快,人已经下了车,径直朝前方跑去。
    江致宇吓了一大跳,阮霁云或许不清楚,如今巴黎政府公信力因为金融事件一再下跌,抗议事件已然升级,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他连忙追上去把人拉住:你一个小姑娘,就别过去了。
    江大哥!阮霁云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从江致宇手中挣脱开,她浑身颤抖着,着急地说,那边是火车站,培风她......
    江致宇也担心妹妹安危,见阮霁云坚持,只能劝道:那你跟着我,如果情况不对你得立刻先回来。
    两个人朝着火车站方向一路跑去,沿途看到许多人从相对的方向涌出来,滚滚浓烟合着零星呼救声传来。
    江致宇拦住一个华裔模样的年轻人打听情况,年轻人惊魂未定地说:有抗议者在西广场示威,后来不知怎么就跟警察起了冲突......火车站现在戒严了!
    这个消息让二人内心越发担忧,果然如那年轻人所说,火车站周边围满了警察,正在挨个排查旅客证件,而不远处的空地上,还躺着好些伤者。
    江致宇去跟警察打听情况,而阮霁云则顺着栏杆,踮起脚朝里面打量,视线落在一张张拥挤面孔上,生怕错过自己急着要确认的那个人。
    她正心急如焚地寻找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呼救。
    那是一位年轻东方女性,即使身处这样混乱的场合,也难以忽略那张异常美艳的脸,女人手边搀扶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用汉语说:有没有中国人?求求你帮助我!
    阮霁云停下脚步。
    女人抬起脸,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这位小姐,这是我的助理,他被爆炸碎片波及,我不会说法语......
    那男人伤得不轻,此时正被女人奋力搀扶着,显然也是强弩之末,阮霁云立刻帮她一道扶住伤者,她用法语向最近的警察呼救。
    人群混乱又拥挤,她们两个年轻女人根本寸步难行,好在终于有警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很快派来一位帮手。
    现在救护车开不进来,我要带你们去附近的临时避难处。那位警官见她们都是女性,好心提醒道,你们可有人接待?
    阮霁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女人想了一下,报出一个名字:他们说我有任何问题都能打这个电话。
    她态度非常笃定,阮霁云立刻翻译给警官,又补充道:这位小姐的助手需要立即救治,请您务必帮忙。
    警官说:我们那边有电话,但是没有会汉语的翻译,小姐,你能帮忙联系吗?
    女人满脸期待地看向阮霁云,目光中的哀求之意非常明显。此时现场一片混乱,她们又不是法国人,想得到优先救治只能自己想办法。阮霁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但此时她无疑就是这二人唯一的依靠,她吸了口气:我替你们打电话。
    有警察协助,她们终于突破重重障碍来到临时避难处,拨通电话后,阮霁云没敢耽搁,快速与对方说明情况。
    我叫孟繁诗。女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告诉那边是我出事了。
    阮霁云照她说的翻译过去,那边的人当即表示会马上派人过来。
    等讲解清楚情况与接头地点,阮霁云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与女人对视一眼,孟繁诗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阮霁云摇头:我得再回车站那头去,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
    见她态度坚决,孟繁诗只得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笺:现在太乱了,没法好好答谢你。妹妹,等你办完事一定记得联系我。
    阮霁云随手把名笺塞进包里,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她在进站口找到江致宇,对方显然也是历经了一番折腾:我打听到培风那班车刚进站,因为广场发生爆炸,所以旅客都没有下车,等核查完毕应该就能出来了。
    阮霁云这才觉得心中一松:太好了。
    他们跟随人群来到重新划定的接站口,此时还有不少人正在广场另一侧做清理工作,阮霁云心急如焚,一直垫着脚努力朝其中探望。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江培风才终于出现在人群中,阮霁云心突突跳着,身体早就先一步反应,朝着那个身影飞奔过去。
    被人扑到怀里的时候,江培风下意识搂住那把柔软细腰,以防阮霁云冲太猛摔倒,她笑着说:诶......阮姐姐,别怕。
    你是没看到她刚才的样子,江致宇见妹妹完好无损地出现,自己也松了口气,就差没钻进车站去救你了。
    阮霁云紧紧抱着江培风,听见她们兄妹打趣也没松手,江培风知道她吓坏了,只是一下下用手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阮霁云才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谢天谢地...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江培风摸摸她的头,我们云娘还等着我呢,不会出事的。
    她主动牵起阮霁云的手,缓和气氛般说道:倒是等得把我饿坏了,大哥千万别小气,我要去吃丽池酒店的鹅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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