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明白虞扶尘的劝告有利于局势,没再拒绝,使唤着丑东西去打扫房间,闲暇之余翻出珍藏已久的法器,待虞扶尘头上顶着蛛网回来时,他正在庭前给风长欢变戏法。
    明斯年手里拿着个葫芦,在那人面前倒立着晃了一晃,没有流出半滴水来。
    风长欢见状点点头,明斯年又将手覆在了葫芦嘴儿,念叨了一声:梨花酿。
    而后将瓶口对向他常用的银质酒壶,便有水声潺潺流入。
    原是件能满足他嗜好的稀奇之物。
    与明斯年相处的日子,虞扶尘明白这人心肠不坏,刀子嘴和坏脾气并不是他的缺点。
    饮酒才是。
    他手边是离不开酒壶的,甚至不会收在乾坤袋里,瓶颈处系有一条丝带可以挂在腰间,常人都是配着香囊饰品,唯有他挂着酒壶招摇过市,一看就是位纨绔子弟。
    酒中仙,这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
    明斯年并不反感这个绰号,美滋滋品了其中意味,心情大好:听雨楼拍来的,这东西于我有用,千金也值得。
    虞扶尘呛的直咳嗽,他听过听雨楼的琳琅珍宝价格不菲,却没想到明斯年能出手阔绰到为个不起眼的酒葫芦挥霍到如此地步,当真是穷奢极侈。
    和其他物件相比,卖相并不出众的葫芦就是底价,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将美酒盛放其中,就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佳酿,世间仅此一件,也算稀罕之物了,要不是各位道友看在桃溪涧的面子上,指不定要散去我多少钱财。
    这话哽住了虞扶尘,贫穷让他无法理解有钱人挥金如土的生活,摸着兜里仅剩的一片银叶子,还打算去为借了他们屋舍的乡农做些农活,赚回方才送出手去,还热乎着的那片叶子。
    明斯年站在他面前,周身散发着珠光宝气,令他自惭形秽,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终于明白这只大橘的傲气是从何而来了,他本就活得优越,又怎么会瞧他上眼?
    风长欢比起徒弟的多金,倒是更好奇酒葫芦流出的玉液是何滋味,伸出指尖来沾了一丁点儿送到嘴边,舌尖舔了。
    没有辛辣的滋味,反而是甜意逐渐蔓延开来,余韵是独属于梨花的清香,让人上瘾,于是他又小抿了一口,尝着欢喜,便笑了。
    梨花酿的玄妙之处就在于甜的不像浓酒,诱人多饮,后劲能让人被宿醉折磨上三五天,小尝怡情,大饮伤身。
    明斯年早些时候听一葵祖师说过,风长欢自幼在佛宗长大,滴酒不沾,荤腥不碰,初到桃源时尝试过风味独特的忘忧,只一盏便令他三天起不来床,最后也是哼哼唧唧离开东海的。
    师尊不胜酒力,梨花酿最好不要喝太多,不然
    他还没说完,面前的风长欢就开始摇晃,眼神迷离,脸颊泛起绯红。
    任明斯年再怎么精明,也猜不到有着千杯不倒的徒弟,师尊竟不胜杯酌,求助般望向了虞扶尘,后者正一手撑着下巴,惬意的哼着小曲。
    喂!
    这时候想起我来可晚了,你自己闯的祸还想让我背锅不成?
    快想办法!!
    哦,那就叫擦屁股。
    闹归闹,总归要解决问题。
    虞扶尘盯着迷迷糊糊的风长欢看了片刻,忽而起了玩心,伸出一根手指立在二人之间,随后以震耳欲聋的扩音术吼道:看好了!这是几!!!
    风长欢哪儿能回答他的问题,痴痴笑了一会儿,两手都伸出食指来戳着那人的梨涡,力道没轻没重,逼得虞扶尘退后几步。
    正常点!你说,我和这只橘毛的狸花猫到底谁更好看一些
    那人醉酒时脸颊微红,眼神迷离,褪去了故意佯作的傻气,更添几分仙气,倒有些昆仑之巅初见时的意味了。
    虞扶尘指着明斯年,不否认自己怀着想被他夸赞的私心,由于未能如愿入门一事,他始终有些自卑,觉着自己比起桃源弟子矮了一截儿,憋在心底许久的那声师尊也叫不出口,很是委屈。
    后者一听这称呼,应景的炸了毛,起身毫不留情一拳打在他脸上,虞扶尘只听自己颌骨发出一声脆响,疼的他哀嚎连连,叫苦不迭。
    这大夫力气怎么这么大!换作是病人,早就被他打的断了气,还医个屁啊!!
    风长欢非常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他眯着眼睛盯了明斯年看了会儿,又瞥一眼表情扭曲,忍痛将脱臼的下颌复位的虞长欢,食指没有收回,而是移到自己徒儿的胸前,点了一点。
    虞扶尘见状,用袖口擦着脱口而出的涎水,含糊不清道:不只聋哑,怕是眼睛也瞎
    心花怒放的明斯年踢他一脚,冷哼一声:师尊说的是实话。话说回来,他醉酒后面色红润,相比起先前死气沉沉好了太多,你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虞扶尘本不想听他的屁话,仔细看看,好像确实如此。
    他俯下身来与风长欢平视,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那人闭着眼睛扑了过来,瘫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安心睡在了他怀里。
    作为与他亲近最合情合理的人,明斯年一直觉着师尊很少能睡个好觉,每次夜里请过安后,他回房许久都不见那人房里灯光熄灭,直到自己沉沉睡去。
    待得第二天醒来,那人又一早在院子里望天,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夜里,风长欢究竟有没有入睡。
    可他与风长欢终究不能坦然相对,虞扶尘看不出来,但没人比明斯年更清楚,师尊对他不能尽信,而他对师尊也有所保留。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人心隔着肚皮,又有几人会把满腹心事写在脸上?
    对了,那个有件事。虞扶尘支支吾吾道。
    等下再说,师尊睡了,别吵他。
    他耳朵不好,听不见才是,再者,也是和他有关的。见他闭口默许,虞扶尘又小心翼翼接上后半句:你以后晚间,把他哄睡了再回房吧。
    什么意思?
    就、就是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纵然虞扶尘脸皮厚,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脸颊一路红到耳根,笑的有些勉强。
    就是从昆仑回来以后,他可能、有点儿那个什么鸟崽子的心态。你看着他点儿,别总让他夜里偷溜进我房里钻我被窝成不成?
    第17章 师尊,大橘有诈!
    明斯年想的没错,他的师尊,十年前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为祸人间的罪魁祸首,有着一双血眸的绝世妖人,如今就是个脑子不大清醒,整天当自己是三岁稚子的傻傻孩子。
    就算一日之中有幸得了一时半刻的清醒,他也当自己是该被细致入微照料的宝儿,没人陪就不能独自入睡,随缘搭对了哪根弦儿,说出几句引人深思的大道理来,转头又忘了自个儿是谁。
    作为风长欢的门下首徒,他感到深深的挫败与耻辱,咬牙切齿想向人证明自己才是真正能给师尊一隅心安之处的人,为什么到头来他信任的还是那个丑东西?
    论相貌,他比不过自己,论才学,更是望尘莫及,他到底是哪儿吸引了师尊?
    既然与他关系如此之好,为何又不肯如他所愿,收他为徒呢?
    明斯年不解,虞扶尘同样不解。
    但他清楚,丑东西是真心想对风长欢好的,换了旁人,哪怕是师尊睡在肩头,也会设法把人抬到床上去歇息,虞扶尘则恰恰相反,凭着一股倔劲儿,哪怕腰背臂膀酸痛不已,他也不会挪动半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直到风长欢吧唧着嘴,翻了个身,他才松下一口气,复又僵直身子,对明斯年低声道:起了冷风,帮忙给他披件衣服。
    其实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何不带他回房?
    我想随他开心,不必被礼法教条约束。我从没孝敬过什么人,算是一大缺憾,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总要先开个头。
    说着,他面上浮现出一丝赧然,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他不肯收我总有理由,这样也好,我能跟在身边照顾他就很满足了。
    真是一语惊人。
    明斯年照他所说,解了外套盖在熟睡之人肩头。他不只是待旁人严格,对自己亦是如此,没什么坏心眼,也不会妄自揣度别人的心思。
    这种性子比起表面和善,背地里捅刀的人不知好了多少,说实话,虞扶尘很喜欢他的口是心非,不由得也想深入了解自己未来的师兄。
    我在佛宗时,只有老和尚与虚归亲近我,可惜与我没有师徒之缘,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你在桃源时有孝敬过一葵祖师吗?
    许是很久没有与人敞开心扉,明斯年兴致不错,嗯了一声。
    一葵祖师待我极好,对我毫无保留,即使是桃溪涧被封存的秘籍,她也会教我一二。起初我因遭飞来横祸,又受人误解,心中戾气很重,她用了数年时间磨平我的尖刺与棱角,教导我一心向善。人非圣贤,衔恨是常情,无法将之彻底拔除,就只有暂时平息心魔。
    没想到医宗的祖师也如此擅长引导人心。
    明斯年望着左手臂上金色的凤凰图腾,笑的怅然。
    于飞印迹是我初次平静下来时,一葵祖师亲手替我打下的。她说我德行端正,善心远多于恶念,足以将之平复,愿将我收入门中,教习医宗治病救人之法。但她有个条件。
    条件?
    我虽为桃源弟子,除宗门之外,行走江湖还可拜他人为师,但一葵祖师要我谨记心中善念,有朝一日寻得千夫所指之人,拜在他门下须得尽心侍奉,绝不可生出异心,要比对待桃源更加亲近。我对此抱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直到半月前离开师门外出历练,她才为我指了条明路。
    难怪他对桃溪涧掌门一向是称呼一葵祖师,而非师尊。
    不过这也足够奇怪,一葵祖师几乎是将衣钵传给了他,说是内定下一任掌门都不意外,怎会准允他改侍别人?
    想到当年除去玄机塔之外,没有同九州一并伏诛风长欢的门派就只有无相佛宗与桃溪涧,想来二者的渊源可不只是掌门间的友谊那么简单。
    虞扶尘早前猜测,虚云大师是自知时日无多,唯恐日后无法再护得风长欢周全才会将他救出昆仑,而桃溪涧为表诚意,也派出了门下大弟子相护,甚至为他们牵绊了师徒这层关系。
    在此之间,昆仑九梦君柳长亭的态度也耐人寻味,没能得手却昭告天下妖人已死,究竟是为保全颜面,还是护他周全?
    虞扶尘认定是前者,不过他希望是后者,想必明斯年亦是如此。
    他又问:有没有什么好方法让师尊尽快恢复灵力,或是忆起从前的事来?
    他对我们有所隐瞒,逼问一下
    敢对师尊不利,我杀了你!
    虞扶尘慌忙改口:我意思是他肯定是记得的,想要追查,就得先从他缺失的爽灵之魂入手,是不是得去趟九幽花海?
    鸿蒙之初,天地间已有三界,正如道家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而后仙、人、鬼居于三界之中,因道法准则分居一方。
    人乃凡间之主,修炼得道后可羽化至九重天升仙,若修为不足,未成正果,死后则以魂灵之态,入幽冥鬼界,受无间罪惩,遭轮回之苦,而后投胎转生。
    凡人恐惧幽冥鬼域,诸多修士注定难成大器,对此亦是畏怯万分,讳莫如深。听闻幽冥之境,阴阳交界遍地生长血色曼珠沙华,扎根荒漠,无风而动,八百里长路漫漫,日月同生,触及之处尽是滚烫与虚无,久而久之,便以九幽花海代称。
    值得一提的是,十二州中便有以九幽花海为名的门派,她们世代镇守鬼界大门,不准生人踏入,亦不允亡灵逃脱,以引魂明灯为利刃,自立派百年来不与修界来往,本是无法位列十二州之中,却因之于三界而言必不可少,而被玄机塔拉拢。
    现如今,提到九幽花海,人们最先想到的已不再是鬼域,而是一群身着血色衣袍勾勒曼妙身姿,肤白若雪,貌可倾城,然而神色却如七尺寒冰般冷冽的女修。
    虞扶尘根本不知道明斯年出众的相貌曾给他惹了多大麻烦,这人对于女子的评价仅有麻烦二字,而九幽花海又偏偏是个不收男徒的门派。
    让明斯年去交涉,还不如活剐了他来的痛快!!
    但他是个榆木脑袋,只看得出那人脸色不大好看,许是有心事可明斯年面对他时,脸色又何尝好看过?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人性子不讨人喜欢,长得又有些女里女气,嗓音温柔的听不出阳刚,可不就是个娘炮?
    深究一下娘炮为何不愿与女人交往,怕争妍斗艳时自惭形秽?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说得通的解释吗??
    丑东西,你不要搞事情!
    你也讲点道理好不好,他三魂少了其一,理所当然要去鬼界寻回,除非是让人给
    对方冷哼:让人给?说下去啊。
    是让人生生从他体内抽离,占为己用,或是封存了。
    看来你也不傻嘛,师尊既然当年祸乱天下,必将有其过人之处,就算他那片残魂去到九幽花海,也会被人掘地三尺找回,时隔多年,何须我们亲自动手?
    有理有据,虞扶尘竟无言以对。
    师尊被关押昆仑十年之久,理所当然是去仙境打探消息,但恐怕师尊与你都被九梦君通缉,只要踏入昆仑的地界就会被擒住,暂时不可妄动。
    想到当初柳长亭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狠毒眼神,虞扶尘心有余悸,现在想来真是万分后怕,再不知死活的找上门去,当真性命难保
    虞扶尘觉着颈后发凉,好似被昆仑之巅带着冰碴儿的寒风吹刮,不由得将领口紧了一紧。
    你说的有理,该怎么办?
    他边说还边拍了拍睡得并不安稳,正被噩梦魇住的风长欢,稍加安抚,那人紧蹙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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