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要被捆成了粽子,可谓是遍体鳞伤,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其实你没必要受这份苦,他用命换得你的安宁,何必呢?
    你不懂,玄难,从前的我也不懂。于我而言,重要的哪是过去?分明是和他的过去。
    痴儿
    虞扶尘打坐于床榻边沿,注视着小指上系着的红线,苦笑一声,解了绳结将风长欢的手指一并绑在一起,而后屏息闭目。
    师尊,难得如愿,我不准你有事。
    随着玄难运功施法,他的声音渐然远去:痴儿,小僧会燃起三炷长香,迷途时作为指引。虞行止切记莫要执着于过去,切记
    之后,世界陷入死寂。
    虞扶尘掌心满是汗水,明知这是幻境,却身不由己的紧张。
    莫名其妙嗅得一丝香气,是桂花糖糕的清香与甜蜜,随后铺天盖地而来的光亮逼得他睁开眼,耳边是熙攘闹市商贩的叫卖声,繁华之景引人入胜。
    并无印象的一段记忆,初来乍到的他很是茫然。
    虞扶尘伸出手来,看着自己幽灵一般并无实体的身子,忆起玄难的话。
    他是个过客,是旁观者,对于从前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师尊,你在哪儿
    他喃喃低语,在人海中找寻那人的身影。
    他不知此时的风长欢是何种模样,只凭直觉。
    正要迈步,双腿却生根似的立在原处,低头一看,是个快饿死的幼童趴在他脚边,止住他的脚步。
    幼童只有两三岁,满身脏污,衣不蔽体,能看到他根根肋骨朝外支棱着,每一次呼吸都吃力而无力。
    惊人的是,他睁眼闭目的细微动作间,眸中竟显出骇人血色。
    这小童竟生就一双血瞳?!
    虞扶尘一时还无法确认,想起扬州城出卖他们的小乞丐,他对这幼童就生不出好感,退后一步漠然相视,见小童匍匐在地苟延残喘,心头一软想帮人一把,忽看眼前一双玉色的手伸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便是九重天治下的太平盛世?
    白衣少年抱怨一句,也不嫌弃脏臭,把小童抱在怀里,前后察看着小东西是否身有恶疾,万幸只是饿的没了力气,笑道:走吧,跟着小哥哥,日后保你吃香喝辣。
    虞扶尘在旁望着,无奈笑笑,果真是他。
    不正经,也不着调,唯有一颗善心不变。
    习惯了人们的恶意,幼童对白衣少年的接近满怀戒心,只存一口余息也要龇牙咧嘴露出凶态来吓人。
    少年有些无措,愣怔时有石子趁此空隙打在了幼童身上,划出道血痕。
    不要多管闲事!打死他!!
    就是!出生就克死父母,还害咱们颗粒无收!他就是妖童!妖怪!该死!!
    少年没有因旁人的怒骂改变心意,反将幼童抱得更紧了些,以单薄的臂膀挡住打来的石子,与人争论着什么。
    可幼童满心敌意,是不信他的,狠狠咬住他的手腕,见他吃痛缩手,连滚带爬逃离人群。
    少年按着冒血的伤口追了几步,被人阻拦着寸步难行。
    好心的姨娘劝他:孩子啊,看你不像咱这儿的人,听婶子一句好话,那孩子害死爹娘,没吃没喝大半个月也不见饿死,绝对是妖怪,你可千万别动心
    话音渐弱,画面闪回。
    天旋地转间,虞扶尘踉跄几步站定,再次抬眼时,周遭光景有了变化。
    破败的危房,四壁横着裂痕,随时可能倒塌。
    堂内白幡残破,尽显萧瑟凄寒,虞扶尘上前,掀开一角向内窥视,在角落里发现了蜷缩的幼小身影。
    小童抱着两块崭新的灵牌,眼角挂着泪痕,下巴还沾着发黑的血迹。
    他俯视着幼时的自己,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闪而过,额头炸裂般的疼。
    冷风吹过,幼童瑟瑟发抖,朦胧间只见一抹霜白,仿佛上仙亲临救他脱离苦海。
    幼童见是白天的少年尽显失落,哼哼着偏过脸去,不再理人了。
    别这么冷淡嘛,好事没做成,你也给我点面子,让我做个好人。看看这个,东市刚买的鲜肉包子,还热乎着的,想不想吃?
    闻着诱人的香气,小童为之所动,可惜转瞬即逝,又哼哼几声闭上眼了。
    意外的是,虞扶尘竟能从他算不得人话的表达中猜出些意味,大抵是这幼童觉着活着没趣,死了也好。
    别啊,还是吃点儿,喏,递到嘴边了还不吃?
    哼哼哼!别多管闲事!
    嘿,你这小崽子,今天这闲事我还真管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再次露出凶态的幼童叼住手腕,恰好是在不久前被咬的那处,伤势还没来得及处理,血迹干在手背,模糊一片。
    幼童发了狠的撕咬着,少年也会感到疼。
    可他没有反抗,连退缩的动作也没有,另一只手抚着幼童的头,感到体内血流加速,小童正渴饮他的鲜血。
    慢点,别呛了。从前听老和尚说过,人血与母乳其实并无差别,只是后者较为温和,少了缠人的腥气,如此算来,你喝我一口血,叫我一声爹不过分吧?
    被他的善意打动,幼童逐渐放下戒心,直到恶心才收口,咳了几声都带着血沫。
    少年接过他搂着的灵牌,上面雕刻的姓名辨不出字迹。
    听说你生来克死娘亲,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爹也大病一场去了。乡民都说你是魔童,自你降世后灾厄不断,我倒是不信,不过你与常人是有不同,小小年纪能独自活着也是奇事。我见你天生根骨不错,可愿随我远行?唤我一声师尊,我便带你看尽人间壮阔山河,可好?
    幼童没理他,打了个嗝,靠在一边昏昏欲睡,倒是虞扶尘大为所惊。
    这段记忆模糊的很,使得白衣少年的面容始终被遮挡,难见真容。
    他心中有了猜测急于确认,凑近那人都快贴着了脸。
    如若在现实,他定然不敢做出过格的举动,可是此刻就算将那人拥入怀中,也是可以的吧。
    师尊,师尊
    他不住呼唤着,但少年毫无知觉,自讨没趣的托脸,叹了口气。
    行吧,不想就不想,来日方长。
    冷风再次掠过,拂动他额前碎发。
    被遮掩的是清秀而俊逸的脸庞,比起现实中的风华,多了三分青涩。
    当年的风知难拥有一双幽黑而深邃的眼眸,满盈笑意,如沐春风。
    小家伙,以后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教你说话,教你练功,教你修仙,教你长生之法,让
    你永脱轮回,平安长乐,好不好?你说嘛,好不好啦~
    平安长乐
    为了一句承诺,你可知自己踏上的将是永无归路的死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40章 他不是怪物,他是我徒弟
    茫然过后, 情景再次闪过,虞扶尘置身暗夜。
    倾盆大雨, 雷声大作。
    少年风长欢抱着高热不退的幼年行止, 叩响了药铺紧闭的大门。
    郎中,郎中!拜托开门吧, 我徒儿病的很重, 求您行行好
    门内传来怒骂,风长欢没有死心,借拍打门板的空隙替怀里的爱徒拂去脸上的雨珠。
    行止,再坚持一下, 会有人替你诊病的,一定会
    他的执着引来旁人的嫌厌, 掌柜愤然开门怒声吼道:不知好歹!!劝了你多少次, 这娃儿是个怪物, 不能留不能留!你就是不肯听!看你出自名门应该是个听懂人话的主儿,怎这般执迷不悟,铁了心要死可别带上别人,滚!!
    他不是怪物, 他是我徒弟。
    那又如何?他连爹娘都会害死, 你命硬, 叫我们命皮儿薄的去哪儿找活路?还不快滚!!
    求您行行好,他已经一天没能喂进水了
    风长欢两眼红着,许是哭了很久,泪水被大雨冲刷的不留痕迹, 虞扶尘心口一紧。
    他想摸摸那人的脸,可无形的手只捕捉到一片虚无。
    药铺掌柜作势赶人,伸手欲推倒风长欢,不知怎么中途变了心思,转而在那人瘦削的下巴摸了一把,奸笑道:
    救他也不是不行,不过总要给些报酬,先前当你是超然物外的仙长,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没想到会有求于我。陪爷睡上一觉,到时这崽子的病有了着落,爷也会好好待你嗷!!
    掌柜作恶的手被那人捏着,凌空摔了个趔趄,踉跄着摔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当场发火:你!!身为修士竟对凡民出手!你就不怕
    怕什么?别把我当成好人,我徒有了意外,谁都别想好过。
    你!道貌岸然!!
    被他眼中冷冽刺得一激灵,掌柜屁滚尿流躲进房内关上大门,师徒二人再次被拒之门外。
    抱歉,是我不好,不该贪这一时之气
    他贴着行止滚烫的额头,将人抱紧了些,后者意识模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那人的面容也不真切。
    作为旁观者亲临自己的过往,虞扶尘终于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要要
    要你留下,不准你走。
    药师父没有药啊,怎么办?
    那人愁眉不展,快要急哭了去,忽的想起什么,又道:或许还有办法!
    之后的记忆模糊,直到那人背影远去。
    虞扶尘紧追几步,跑着跑着便到一处简朴的屋舍。
    房内檀香缭绕,帐帘半遮半掩的榻上卧着一人,无暇之身在月光映照下莹白如玉,他似乎病了许久,面色潮红,体温灼人。
    床榻里侧还躺着个小童,血眸在夜色中很是惹眼。
    行止晃晃风长欢的背,没有回应,拍拍那人的头还是没有回应。
    起咬、咬你
    这时的他还不大会说话,满心野性,半跪在榻上,两手捶着那人的背。
    再不醒,真怕他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醒、醒醒起来。
    拜托你,小祖宗,放过我吧我是病人,要好好休息。
    饿
    我也饿
    毕竟是个孩子,认知尚不完全,加之被放养惯了,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风长欢说过这句话后,昏昏沉沉再次睡去,行止也是饿得急了,扑在那人身上胡乱撕扯他的领口,露出一片遍布齿痕的颈子,对那人的肩背下了口。
    虞扶尘很想阻拦,但此时的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讷讷望着自己无力的手,想唤声师尊却哑然。
    抬眸望去,风长欢已然清醒,早就习以为常。
    他仰着头,颈下垫着高枕,下巴朝天,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随之滑落。
    不合时宜的,虞扶尘感到一阵悸动,无措的退后几步。
    他对师尊还真是情深意切,哪怕对幻境中的陌生少年也能生出非分之想。
    真是畜生。
    渴
    彼时的风长欢唇舌发干,嗓音沙哑,无力的拉着行止的手。
    后者张口便要咬在自己的手腕,那人见了忙抬手阻止,带着浓重鼻音嗔道:想什么呢,才不要你这个!
    饿
    你是怕我会饿啊放心,就算把你连皮带骨的吞了也不够我塞牙缝的,不差你这两口,乖。
    他演技极好,行止看不出端倪,便跑去门外倒水了。
    就是这短暂的片刻,风长欢眸色一暗,注视掌心因禁术反噬留下的淤痕,无奈叹息。
    对不起,没发现你病的这么重早知残卷中的术法可以转换命格,也不会让你难受这么久
    待得行止将水碗送到嘴边解去干渴后,风长欢哄着狼崽子入睡后,顾自披件外衫起身出门。
    养不熟啊,只把我当做食物,也不亲人。
    他坐在檐下自言自语着掏出水烟杆,捻了烟丝点火,深吸一口,神色缓和许多。
    虞扶尘认出他指间勾着的物件,正是当时明斯年借他之手转交给师尊的。
    相比之下,竟是他对师尊的过往一无所知多么可笑?
    知道自己身为虚影,所作所为不会被人察觉,虞扶尘大着胆子坐在那人身边,望着此刻比起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师尊,心中无尽怅然。
    那个养不熟的崽子是我,对不对?
    风长欢自是听不得他的询问,孤身一人在夜色下吸着烟,许久,怔怔吐出一字:疼
    浑身上下都是被小狼崽子咬破的伤口,换作凡人,血都要流干了。
    师尊
    不过还挺可爱的。
    那人蓦地笑了,回过头来,与虞扶尘有了对视,甚至令后者生出错觉,或许师尊是看得到自己的。
    倘若真是这般,当年的风长欢看到今日的虞扶尘将会作何感想?
    虞扶尘鼓足勇气将手伸向那人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庞,双唇抿得泛了白。
    早些知道早些知道自己亏欠他许多,又怎会拒绝遵照虚云大师遗愿拜他为师?
    在佛宗那句冷血至极,他该有多伤心?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清楚那人一腔热血为谁而流了不是吗
    少年风长欢与虞扶尘相视,一笑恍若隔世。
    教会你如何说话,便不枉我这一年的力气。行止,日子还长着,别急啊
    随他一句话,诸多画面涌入脑海。
    是他抱着年幼的自己离开人间炼狱,身后满是詈骂与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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