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许星瑶脑子木了,身体也木了,她也不愿意倒下。
    身体被过度消耗,许星瑶立在蔚拂桌前,听着女人的动作,闭了闭眼。
    脑子混沌放空。
    手中突然被塞进来一只小小的东西,软软的,凉凉的。
    许星瑶恍然又睁开眼。
    白色衬衫,深灰开衩半身裙的女人已经走远。
    背脊笔直,清隽飒爽。
    她低头看了眼,是一支眼药水。
    是因为她眼睛熬久太红了吗?
    许星瑶想,给她眼药水,所以是不是说,蔚拂有点点关心她?
    可转念一想,许星瑶又莫名有点儿咬牙切齿。
    什么人会随身携带眼药水?
    该不是常为旧情辗转反侧,熬到眼睛酸痛。
    就像,那女人眼下时不时挂着的黑眼圈。
    第14章
    次日,正好是一次周中会议。
    蔚拂小组关于主题项目的设计方向,刚刚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方欣兰当场就直接将方案打了回去,不切合当前市场需求,概念模糊,不予通过。
    官方又强势。
    组内的人和公司少部分知情者是知道的,方欣兰此举有私心。
    她已经在接触业内另一家设计公司,双方有了意向合作。
    但明面上,方欣兰做出这个举动,实在无可厚非。
    一方面,方欣兰本身在业界的设计才能也是出名的,她干预设计部内部方案,不存在外行指点内行的情况,另一方面,方欣兰处在总监这个位置,也是有这个资格一票否决的。
    小潘抱着文件回来跟蔚拂汇报时,唯唯诺诺。
    蔚拂心烦意乱,却也不至于跟一个小职员发脾气。
    等小潘走了,午休时间,办公室空无一人,蔚拂将手里被打回来的文件夹重重摔到桌面。
    砰。地一声响。
    女人扶额。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她急促的喘气声。
    蓦地,高跟鞋哒哒。的敲击地面的声响,令蔚拂止住呼吸,她抬头,和微错愕的女孩撞上了视线。
    女孩穿着一身黄白条纹的薄西装,手中却没正形地转着一个硬质文件夹。
    没有人在公司看见过蔚拂失态的样子。
    她摔文件的举动应该也吓到了女孩,许星瑶手中的蓝色文件夹在指尖晃荡了几圈,因为主人的失神,啪嗒。掉落地面。
    女孩回神,看着蔚拂歪了歪头,然后拾起文件夹,路过。
    蔚拂扶着电脑键盘,指尖紧紧抠在键盘边缘。
    下午的会议上,方欣兰发言。
    蔚拂低垂着眉眼,神色冷隽,已经没有半分午休时的戾气。
    会议桌边的人都安静听方欣兰的方案。
    以上。
    话音落下,会议室寂静了几秒的空档。
    所有人都抬眸看向安静的老总。
    女孩依旧是中午那身薄西装,她面前摊开着的是蔚拂那一组已经被方欣兰打回的方案。
    空气一分一秒凝滞,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
    半晌,坐在主位的女孩,漂亮的手指敲了敲文件夹,她笑了。
    很浅淡的笑容,懒洋洋。
    星辰的独立原创不能消失。
    连蔚拂都从静止中看过来。
    女人微侧头,眼神似疑惑似严厉。
    许星瑶在一众注目中继续说,两个小组可以同时行动,互不干扰。
    没有人出声说什么。
    这大概就是许星瑶上台时以绝对铁血手腕形象出现的好处。
    即使她这样年轻,即使她现在和首次露面会议时表现出的凌厉已经完全不一样。
    她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
    会议中途休息,蔚拂去了卫生间。
    银色水龙头哗哗地流水,她鞠起一捧,扑到脸上,冰凉清爽。
    蔚拂扶着洗手台的边沿,闭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状态不好。
    贺莲醉酒跟她打电话骂她之后,估计自己也觉得没脸,消停了一阵子。
    这几天,却又频繁开始联络她。
    偏偏工作压力也大。
    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就连昨晚,她加班至深夜,也是为了躲避贺莲。
    清醒的时候,她对贺莲避如蛇蝎,理智上她再也不想和贺莲有任何纠缠。
    可夜晚,那些潜意识的最深处,无法避免的梦境中......
    知道她这两天噩梦缠身,午休快结束的最后一点空档,盛KK还给她打了个电话。
    通话中,她提起那晚贺莲醉酒骂她。
    盛KK听了气不过,开玩笑出主意,半真半假道,蔚蔚,要不你真找个新女朋友吧,年轻多金巨漂亮那种,炫耀回去,她贺莲哪根葱,值得都分手了你还为她守身如玉?
    蔚拂:......
    她不是为贺莲守身如玉,她只是为曾经那份感情留一份体面。
    无论如今贺莲如何,那都是她的青春,她人生的一部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割舍,就投入下一段感情。
    况且,即使一个人,她也从来不觉得寂寞。
    何必为了恋爱而恋爱。
    更不会为了什么向前女友复仇,炫耀,这种无聊的原因。
    盛KK知晓她的清高,但贺莲那人太渣,不给点教训,老天爷都该看不下去。
    于是,在电话那头劝她,你别瞧不上这种手段,当然你的身家,你自己也是豪门,多金漂亮还有才华,贺莲要知道了肠子都悔青,但是情仇这种东西吧,真要出气,那还是得靠现任的对比。
    蔚拂念书时人很低调,家中繁华光景,没几个人知晓的。
    也是汲取了哥哥们的教训。
    哥哥们年长她几岁,苦头先吃了,因为家世,身边总是拥挤着投机取巧的狐朋狗友。
    早年,有的哥哥付出少年真心,还因此友情受挫,被伤到。
    但后来,毕竟男孩子心宽,商场里那一套迟早避不开,也好此道,又有家人从小的耳提面命提点,身边有能支使的小弟,不过彼此利用,倒也乐此不疲。
    蔚拂性子淡,真正的好友都没几个。
    更是对这种逢场作戏厌烦得紧,索性便藏起了自己的家世。
    平日穿衣用度,也是一概就最普通的来。
    但对贺莲,蔚拂并非有心隐瞒。
    贺莲苦追她两年,等在一起时,毕业季了,已经到了该考虑步入社会的时候。
    蔚拂照顾恋人,用家里的资源,替贺莲暗中打通了关系。
    可贺莲其人,最是自卑,同时又最是自傲。
    要是知道自己的工作是靠女朋友家里的关系换来的,说什么都不会肯去的。
    蔚拂只能继续隐瞒。
    往后多年,蔚拂在贺莲事业关键期都暗中使了劲,替她扫除障碍,扶她青云直上。
    盛KK都觉得好笑,她也不想想,当初毕业季实习,她投了多少简历出去石沉大海,面试也一直碰壁,怎么就和你在一起后,就能拿到盛旭这种top级别公司的offer,真当你是锦鲤呢?
    两人分开后,贺莲事业一落千丈,没了蔚拂的庇护,各种各样的小麻烦层出不穷。
    好运没了。
    贺莲第一次找蔚拂复合,理由就是蔚拂是她的锦鲤。
    阿拂,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我,才是最好的我。
    回忆起往事,只觉经年。
    蔚拂只淡淡道,......什么情仇?
    盛KK被梗住,慷慨激昂半天,无奈于好友的佛系,你倒是大度。
    可她也知晓,蔚拂不过表面佛系而已,真要看那么开,何至于迟迟走不出来。
    盛KK最后只能说,就算不说情仇,但走出一段错误的感情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是投入下一段。
    蔚拂和她笑笑挂了电话,未当回事,只暗叹好笑,怎么可能呢?
    可是,刚刚的会议上。
    有人为她出头呢......
    她精心准备的设计,她们设计部上下近一个月的心血,差点儿就付诸东流。
    多亏了某人......
    连着鞠了三捧水,蔚拂揉揉脸,才觉得头疼和疲惫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关掉水龙头,正要伸手去抽纸巾,身边突然横插过来一只手,暖白如玉,捻着好几张纸巾。
    蔚拂顺着手臂看过去,顿了顿。
    女孩侧对着蔚拂,倚靠在墙壁上,不爽地从鼻腔哼出一声气,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
    许星瑶看她呆呆的样子,直接将纸巾塞进了女人手里。
    她看着蔚拂这样子就来火。
    昨日还给她眼药水,今天黑眼圈又那么重。
    又是为了那个前女友夜不能寐吗?
    女人拿着纸巾擦净了脸上的水珠,又整理了下仪容,看了许星瑶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错身而过要出去。
    许星瑶再次冷哼出一口气,拽住了蔚拂。
    就像那天在酒店大堂,蔚拂扣住她手腕那样。
    蔚拂回眸。
    两人咫尺之距,呼吸可闻,侧光下,几乎能看见对方脸上细软的绒毛。
    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距离。
    女孩却没好气,浅色眸子里也没见半点儿情绪,只拖着语调漫不经心,蔚副总监,要不我追你吧。
    赌气似的。
    第15章
    独属于女孩的软糯嗓音,黏糊糊,浑不在意的一句话。
    即使蔚拂在此之前从没动过这样的心思,胸腔里最隐秘柔软的角落仍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塌下去了一小块儿。
    然后她迅速又回过神儿来。
    只是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态度。
    再加上她们之间几近于无的微薄联系。
    说要追她?
    荒谬,简直不可思议。
    这又是这位玩咖小老总的什么玩笑话还是调侃?
    甚至听起来更像嘲讽。
    蔚拂被许星瑶握着手腕,她眸光从眼尾扫下去,在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片停留了一秒。
    再抬眸。
    小老总微微皱着眉,看着她的眼睛,又顺着她的视线也跟着看了眼自己的手。
    某个瞬间,女孩的脸上泄露出一丝丝不自在的茫然。
    怎么样?许星瑶手上力道似乎松了那么一小下,又再次重新握紧,答应吗?
    答应什么?
    蔚拂偏了下头,语气似淡漠似好笑,答应你的儿戏吗?
    女孩听完,抿了下唇,笑眼微弯,也没反驳儿戏二字。
    答应我追你呗。
    吊儿郎当的那阵轻浮劲儿又上来了。
    蔚拂脸冷下去,一丝不苟,不留余地。
    不答应。
    下班后,当天晚上蔚拂就忘了这事儿。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许星瑶竟真的开始追她。
    一天天的,基本每回蔚拂加班,许星瑶就也呆在办公室到深夜。
    蔚拂倒没自恋,会觉得许星瑶是完全为了她。她清楚了许星瑶学渣的底子,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许星瑶会到处追公开课。
    既然女孩铁了心要学习努力,那么留在公司加班也无可厚非。
    但除此之外,小老总还有一系列神奇操作。
    比如,如果不加班,那么正点下班的时候,她一出公司门,必定看见许星瑶开着一辆狂拽酷帅的跑车,等在门口。
    第一次的时候,蔚拂完全不知道,无视着走过。
    而许星瑶就会给她发短信。
    蔚副总监,本追求者送你回家!
    蔚拂站在旋转门的门口,看一眼手机,看一眼明明一辆拉风到极致的跑车却不敞篷还紧闭车窗。
    ......某人又想张扬,又不敢在公司跟前张扬的怂样。
    蔚拂顿时石化。
    又比如,每天下午都会固定给她送小礼物。
    有时是鲜花,玫瑰、百合、满天星......
    有时是巧克力,酒心、黑巧、奶香......
    翻着花样来。
    公司里小年轻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蔚总监气性好长哦,男朋友还在哄她啊,见天儿的送小礼物!
    这个男朋友好暖!
    那不见得!说不定是男朋友确实错处大呢?我看蔚总监不像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
    哎,不是!人群里一道弱弱的声音,就我一个人觉得,这可能是新的追求者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开拓了大家的思维。
    哇!这么说也很有可能诶!
    那是说蔚总监踹了原先那个犯错的男朋友,现在单身咯?
    少数几个男同胞平时最嫌弃女生八卦了,此时却悄咪咪地探出头来。
    有胆子大的,直接去蔚拂那求证。
    蔚总监,您现在......?
    蔚拂坐在工位上,单手捏着鼠标,微侧了点头,眸光一扫。
    一堆人竖着耳朵,翘首以盼。
    蔚拂抿了下唇,我单身。
    她其实最不喜欢处在八卦漩涡中心,但这回不一样。
    什么都不及跟前任扯上关系更令她不舒服。
    顿时办公室响起一片倒吸气和低声惊叫的声音。
    有几个单身男生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惊喜的眼神,待看清对方眼里同样的惊喜后,又迅速转变为戒备。
    最后,一伙人喜形于色地结伴跑去安全通道的走廊抽烟扯谈。
    男生撤了。
    办公室内女生的八卦还在继续。
    什么鬼,知道蔚总监单身了,那几个愣头青的开心还能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儿?
    瞎乐呗,就算蔚总监单身了,也轮不上他们呐。
    你们能别这么刻薄吗?大白天的,还不兴人家做做梦啊!
    ......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大夏天的,女孩子们咬着公司准备的冰西瓜,围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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