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沉了脸,李满和他在业务上有所往来,他知道他有包养漂亮男友的爱好,但别人的兴趣和他无关,程父也从未说过,但要是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儿子头上来,那就不是一句话能过去的事。
    他立马联系了李满,为求稳妥,还查了李满同伴的名字,叫做许陈。
    李满刚结束一场会议,程父的电话便打了进来,秘书将电话奉上,见到是程父,他笑着问:老程,你怎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了,昨天不是才聊过?
    程父懒得和他扯东扯西,直奔主题:有个叫许陈的人,是不是最近跟在你身边的?
    你说小许,是啊。老程你怎么注意到他了,难道他惹了什么事?
    他昨晚随你参加了晚宴吧。
    对。
    我想同他聊聊。还不知道许陈在整件事中起着什么作用,程父没把话说太死。李满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办公室走,皱眉,心想难不成许陈真惹了什么事。他让秘书叫许陈过来一趟,电话里忙不迭的答应,问程父想约什么时间,他好叫人过去。
    就下午吧。
    许陈从程宅回来后就有点寝食难安,毕竟他把事情搞砸了,那人交待的事情没办到,他离被李满丢弃也快了。当他接到秘书通知李满让他去办公室一趟时,他就知道事情要遭,心下一沉等着李满发落,然而得到的问题却是他昨天在程宅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许陈完全没觉得他即将迎来更糟的事,反而有种逃过一劫的欣喜,他自然是说什么都没有做,程家那么大,人又那么多,难不成还有人专门盯着他。
    你下午同我去程家一趟。李满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程父专门打了电话点了名,又不说具体的事,百分之九十是坏事,虽然他现在蛮喜欢许陈,但要是许陈真做了什么惹到程家的事,他想保也无力保。
    去程家做什么?许陈一愣。
    你不用管,跟着去就成。李满朝他挥挥手,让他出去。
    许陈本没把程家的事放在心上,但当他下午到了程宅,看见客厅里坐着的四人,突然便有了种脚底生凉气的幻觉。特别是那位程家的少爷,看向他的目光,填满了凉意。
    扑面而来的压力让许陈没有余力去想其他的,若放在别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想能不能勾.引到程家少爷。李满有钱归有钱,但太老了,找个年轻帅气又有钱的,岂不更好。
    程父让他坐,还算和蔼,说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程父面向慈和,对于陌生的人而言,很多时候会有种他很好说话的错觉,许陈依言坐了,甚至还放松了些,然而听见第一个问题他瞬间紧绷了身子,像是才想起来他昨晚在这座宅子里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程父问他,昨晚是不是他让女佣上楼去叫程默生。
    许陈下意识地就否认了。
    而女佣就站在一旁,听他否认,连忙说自己不可能认错的,确实是这位先生吩咐的她。
    许陈顺着声音见到女佣,顿时变了脸色,无需多言也知道他说的是谎话。
    程父和蔼的笑容收了起来,望向人的目光沉沉的,李满知道程父这是生气了,也不知许陈是哪句话踩了雷。难道是说谎吗,确实怪讨厌的。
    那昨晚进了默生屋子的人,也是你吗?程父问许陈道。
    许陈咬死不认。
    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他昨晚做了什么。他知道程家人定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不然也不会这样一步步问他话,然而他听见那位程家少爷笑了,笑声里尽是嘲弄:若不是你进我的卧室,那你为何要对女佣说谎?
    许陈挣扎道:凭什么认定是我在说谎,万一女佣说的是假话呢?
    程默生认定此人无可就药,程母冷笑,家里的佣人都是她经过层层筛选挑的,在家里工作了好些年,为人品性如何她了解的一清二楚,哪里容得一个外人挑衅。
    李满在这时插话:请问是家里少了东西吗,这家伙若是手脚不干净的,我回去立马教训他。
    程默生摇头,似笑非笑:他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说着他目光转向李满,李先生,你和我父亲平辈,可能这话有我一个小辈说来不太妥当,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多注意注意你身边的这位许先生,他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安分。
    他话中有话,落在李满耳中,自然不能不多想,不论此话是真是假,日后他和许陈之间也多了层隔膜。许陈跟在李满身边许久,也懂这个道理,知道事情不管怎样都要败露了,索性都招了算,倒霉也不能他一人倒霉。
    于是他说:我是被逼的,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谁?
    他自称姓严,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听到姓严闻栎募地打了个寒颤,心中一阵恶心,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程默生察觉到他的异常,握住他的手,闻栎才稍微安定下来。
    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在网上联系的我。许陈摇头。
    你还有同伙吗?程默生想起那个莫名和他东掰西扯聊了许久的男人,这让他十分在意,但昨晚的严姓人士都是熟人,他确保那个男人不在其中。
    只叫了一人拖住程少爷几分钟,另外许陈的目光停在闻栎身上,那人叫我迷晕了这位先生,从二楼窗户送下去,楼下会有人接应。但是我翻遍了房间也没见着这位先生,再见到已经是在一楼大厅里了。
    闻栎想起莫名躁动的西施,这人进来时可能正巧是西施跑去健身房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因此逃过一劫。
    李满越听越心惊,直觉许陈可不能放身边了,这不就是一定时炸.弹吗?还受人指使,也不知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迷晕程家人的事也能干得出来。
    我屋里的药也是你下的?李满听程默生又问。
    是的许陈答得艰难,那个药也是那人给我的,说是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察觉,只管给这位先生喂了就是我在杯子里融好药,却没找着人,屋外又有动静,我怕被人发现,就连忙跑了。一时情急,杯子也没带走。
    最后一个问题。程默生再问,你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竟敢在我程家干出这样的事来,不如当着李先生的面,说说清楚吧。
    许陈惶然,他以前听人说过,程家少爷不屑于家族企业,非要去当什么劳什子医生,又苦,又累,还没油水可捞。也就是程氏夫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然公司早落到了他兄弟的手上。许多人觉得日后程家不足为惧,许陈曾经相信,现在却觉得不尽其然。
    猛虎之家养出的儿子,即使隐于市井之中,其魄力与眼光,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他可以相信程默生手中已尽数掌握了他的秘密,程氏夫妻坐在一旁并不插话,显然是将事情全权交由儿子来解决,程默生在外当久了医生,可能让别人忽略了一件事。
    再怎么样,程家也是豪门。
    在豪门下撒野,是件蠢的不能再蠢的事。
    许陈最后被李满带走。
    他被人掌握了什么把柄,程家人并不在乎,也没有在李满面前拆穿。程父和他毕竟合作了许久,算是给他留了些脸面。至于许陈,回去自有他的报应,李满看在程家人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留他,再说许陈的那些事被抖出来,在李满面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的重点,显然是放在了许陈口中说的严氏人士。
    其实程默生和闻栎心中都有猜测了,姓严,目标又是闻栎,还能有谁。程父程母自知这事不用他们过多插手,只要在后面给儿子撑腰就成,程默生知道如何去做。所以他们很快也都离开,一个去了公司,一个约了人去美容院,走之前安慰闻栎道:别怕,有我们在呢,没人能欺负你的。让默生先陪着你,待会让程万过来,看看怎么把这个姓严的查出来。
    闻栎从许陈口中听到那人姓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的,他认识的人不多,交友圈很小,除了严顾,他想不出他还认识哪个姓严的。被前男友又是惦记又是下药的,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程默生握着闻栎的手,为他送去一点暖意,许陈说没见过那人的模样,也就不能将严顾的照片拿出来让人辨认。在自家宅子里还能发生这种事,真让人头疼,而这又不能赖在安保身上,像下药这样的阴损勾当,也不是人人都能想的到的,检查也不好查出来。
    闻栎想程默生可能还不熟悉严顾,他们也就是上次在店里见过一次,他叹了一口气: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这事可能是严顾干的。
    他?
    我不确定,不过我认识的人中,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一人了。我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抱歉,连累你了。照许陈所说,下药的目标原本是他,阴差阳错被程默生喝了那杯水,白白捱了一个晚上。
    谈什么连累,相反,我可能还要谢谢他。
    谢他?闻栎瞪大双眼,你有什么毛病?不会是着凉了吧,白天就开始说起胡话了。
    没着凉,好着呢。程默生拿脸蹭他的手,不信你摸摸看。
    等程万到,嫌疑人已经给他锁定了,程默生让他着重查查严顾此人,看看他最近忙些什么,有了情况就可以来和他汇报。
    程默生老早前和闻栎介绍过一次程万,程父身边的得力助手,总公司的特别助理,很能干,全能选手,哪里需要往哪搬。
    趁这个机会认识认识吧,反正他以后要在你手下办事的。程默生同闻栎说道。
    程万愤愤:等明年我就辞职。
    这位大少爷惯会奴役他了。
    程默生拿眼斜他:你舍得?
    程万摇头,不舍得。
    程氏集团加班有工资,按国家劳动法来的,不仅不少,看情况还能多出一倍来。而且平日有双休,加班有福利,上班朝九晚五,去了别家,哪有这么好的条件。
    那就好好干。程默生拍他的肩。
    ====
    程默生没等来程万的调查结果,先等来的是严老病危的消息。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出来,冲着家属摇头,他们已经尽力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萧瑟凄凉,助理按着严老的意思通知了能通知到的人,从吸烟室出来的男子带着一身烟味,进了病房又被推出来。
    他真的不行了?男人脱了外套,烟味散了些,没那么重了。
    严先生在医院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了,还看不出来吗?助理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男人摇头:他硬气了那么久,走的时候却没晚辈送行,真是可怜啊。
    严先生若是只会冷嘲热讽的话,何必再在医院待着,还是请回吧。
    男人依旧摇头,他抖抖外套,上面竟落了几根烟灰,唐助理,你说,人犟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活得再有名,也没个子孙陪着。
    助理皱眉:严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
    听不懂吗?那就罢了。
    严老去世于十一月三日,享年七十八岁,葬礼办于十一月五日,这一天,来了许多学生。
    姚文澜住在隔壁病房,严老去世的消息她是最先知道的,当时她在睡觉,突然心口一痛,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挣扎着起床,挪到病房门口,瞧见了严老身边的助理,她问:严老怎么了?
    助理的声音带有几分哽咽:严老去世了。
    去世了?何时的事?
    就在刚才。姚女士,你身子弱,就不要出来了,我扶你回房间去吧。
    不用。你去忙严老的事吧,严老突然去世,你一定很忙吧,就不用管我了。她一边说一边扶着墙回去,嘴里念叨着,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人怎么就走了呢。
    她好像忘了,严老清醒的日子已经很少了,每天大约只能有半小时的时间能和她说说话。他的力气逐日减弱,已经唱不了歌剧,姚文澜便哼小曲给他听,哼的是那首闻栎常听的萤火虫之歌。
    严老睡的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间,笑着道:这首曲子我听着好熟悉啊,像是我曾经听过的那首,现在听起来真怀念啊。
    姚文澜问:严老喜欢吗?
    严老闭着眼点头:喜欢的,我最初听到那个曲子,便是这个味道。你认识那位作曲人吗?
    以前认识,现在很久没见过了。
    真可惜啊。
    闻栎得知严老去世的消息时,也是一愣,孟逐提醒他最新的一行代码敲错了,他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删掉写错的一行,拿着手机走远了些。
    什么时候的事?
    一小时前。程默生那边应该是在电梯里,还有空旷的回音,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我接你一起去趟医院?
    闻栎说:不怎么忙,你来吧。他停顿两秒,我妈呢,知道她的消息吗?
    嗯?
    瞧我糊涂了,我不该问你的,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去,她那么喜欢严老,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伤心的。
    嗯。
    闻栎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指尖颤抖,他就是害怕有这么一天,他在工作,有人突然打电话来,问他,你是姚文澜的家属吗?姚女士在刚才去世了。
    到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第49章 四年(7)
    49/
    闻栎不愿去想那天。
    姚文澜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充当的已不仅仅是母亲的角色,他们是良师益友,相依为命。严顾离开后的某一天闻栎曾动了就这么算了吧的念头, 姚文澜一通电话打进来,问他今年春节回不回家,他才猛然惊醒,家里还有人等他。
    京都的风雪夜很冷, 但扬淮的冬夜里有妈妈暖好的被窝。
    闻栎和程默生到达医院的时候,严老的遗体还未被移走。他双眸紧闭, 唇角向上扬起, 走的安然, 助理正为他擦最后一遍身, 晚间遗体就要被移入冰棺,在本宅停上一日,五日举办葬礼,而后下葬。
    程父程母也都来了, 他们站在床边, 抚上严老逐渐僵硬的双手,暗叹一声。虽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但当离别之日真的到来的时候, 还是会叹一句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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