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淮市的雪很少,没有京都这般每年都下,纷纷扬扬,像是下不完似的。而那年却落了一场不小的雪,雪花簌簌,落在二十岁青年服帖的黑发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他将脸埋在围巾里,汲取一点暖意,一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妈,我回来了。
    姚文澜穿着厚重的棉衣,看着闻栎双手去接冰冰凉凉的雪花,她问,就你一人啊?
    他说,是啊。
    她问,那一位呢?
    闻栎默了默,笑着推她进屋,他工作忙,来不了。
    她背对着闻栎,瞧不见他的神色,却听出了他笑意下一晃而过的难过。
    姚文澜人生前几十年,一直困在扬淮的一个小县城里,她没见过大世面,只稍微有点文化,但仅有的人生经历让她在某些方面十分敏感,她想,这是不顺利吧。
    她象征性地又问了几个问题,给闻栎煮了碗热腾腾的馄饨,后来闻栎待在家中一直没有走,第二年告诉她他们分手了。
    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淡淡笑着:分了便分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为母亲,最挂心的莫过于子女的婚事。闻栎在那之后身边连个关系较好的朋友都没有,更别提恋爱了。姚文澜一怕他像自己一样,耽于年少时的一场感情里再抽不出身,二来检查出癌症以后,她更忧心若她走了以后,闻栎一人该怎么办。
    所以她将想看闻栎成婚纳入了生前最后一个愿望里,哪怕逼逼他也好,大不了她撑的久一些,闻栎总能碰上他喜欢也喜欢他的那一个。
    她不是没想过万一闻栎糊弄她怎么办。
    但万幸的是,结果很好。
    年三十十点整,邻居家点燃最漂亮的一颗烟花,华丽丽的绽放在夜空中,闻栎去找在院子里玩的西施时,抬头便是一幅美景。他喊程默生过来看,一边逗着怀里的狗,程默生惯例上前薅了一把西施的狗毛,问闻栎道:你想放吗?我车里也有。
    欸?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还是前天来着,一直放车里,太忙忘了。
    放吧放吧,钥匙给我,我去拿。
    闻栎拿了钥匙,去车库里抱了两桶大烟花出来,程母见了便笑了:你怎么买这么大的烟花?都是企业新开业时放的大烟花。
    小一点的才漂亮呢。
    程默生说,他问店家要的最有气势的一款,就是这种了。
    程父让他收着,等闻栎接手总公司时再放,家里倒还有库存的几种,只是不知道搁置时间久了,还能不能点得着。
    去点看看呗。程母催促他,说来我也好久没放烟花了,有点怀念以前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放啥烟花啊。程父嘀咕。
    程母装作没听见的模样:你说啥?
    程父道:你要喜欢,我明天就去挑最漂亮的。
    可惜程父找到的烟花都成了哑炮,在家积压的时间太久,点着了也没声响。程父叹气一声,道只能明天再说了,程默生指着那两桶还没有收进去的烟花,要不把它们都放了吧,应该也是好看的。
    程母说: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家里人玩的,哪有什么大不大材,小不小用的。程父说着就把俩烟花在空旷的庭院里摆好,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其他人站在走廊下,他往旁边跑开。一连几声声响过后,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开,随后形成了汉字吾爱你一生的图样,后面还缀着个爱心。西施对着遥遥的天汪汪吠了两声,像是在惊奇圆形的烟花突然变成了汉字。
    走廊下的围观群众自是也没想到,这看着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烟花筒,其内里还有这样巧妙的设计。
    短暂的惊叹过后,程母忍不住笑了:得了吧,说不定是眼巴巴的去定制的呢。还说是向店家要的最有气势的一款,下次跨年夜不带你们小两口了,怪腻人的。
    闻栎问程默生:真是你去定制的啊?
    在大街上随便买的烟花应该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吧。
    三位家长都离他们远了些,姚文澜更是笑着进屋了,闻栎还听见程母向程父抱怨:结婚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放过这样的烟花。还不如儿子呢!
    程父立马表态:这烟花有什么好的?赶明儿我去给你定制个百八十个,每晚放着玩。
    闻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程默生的答案,他戳戳程默生的胳膊,却见他捏着下巴在沉思,这确实是他随便买的烟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老板拿错了。
    又或者是故意的?但他才买了一千不到,这种烟花怎么说也要花点心思的,图什么啊。
    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闻栎严肃地道:这个不好,等过两天我给你做个更好的。
    闻栎:?
    程默生没有过多解释,吾爱你一生这样肉麻的字眼他才不会用,他去定制至少也要把闻栎的名字加上才行。
    他拉着闻栎上楼,电视机里的联欢晚会尚未结束,穿的漂漂亮亮的舞蹈演员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旋转起来的图案恰好形成了一幅看似流动的山水丹青。
    西施跟着二人的步伐上楼,却在临进屋前被程默生眼疾手快地关在门外,差点就夹了尾巴。西施不懂自己为何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抱着尾巴可怜兮兮的叫唤一声,它听见它的好爸爸说了声西施被关在门外了,然后坏爸爸说,不用管它。
    西施:怒!
    它尝试着跳起来去抓门把手,但首先它太矮了,身高不够;其次它鸡贼的坏爸爸很有先见之明的把门给反锁了,就算它够到把手也没用。
    而屋内的闻栎听到那声清脆的上锁声,突然开始警惕起来:你把门反锁做什么?
    快十一点了。程默生说,是时候做些晚上该做的运动了。
    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屋里有暖气,两人都只穿了一件内搭外加一件薄薄的毛衣,闻栎挂在程默生的身上,双腿环着他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门被打开,合上,花洒的水流进浴缸里,很快蓄满了温热的水。
    上下浮沉间,闻栎已忘了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在某一刻,零点的钟声响起,程默生靠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闻栎,我爱你。
    闻栎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却还是本能地靠近,搂住程默生的脖颈,用带着些许哭意的嗓音告诉他:我也爱你。他的脸颊白里透着红,不知是因为其中蕴含着一丝情意,还是浴室里的热气太重。抱着他的男人促狭一笑,吻着他的肩背,在上面留下一串细小轻微的牙印:过零点了,新年快乐。
    闻栎任由他折腾,软软地趴在程默生的身上,不爱锻炼的人在这种事上总是吃亏,尽管每次事后闻栎都立志要做个把程默生压在身下的猛男,但第二天就把前一夜的想法抛之脑后了,躺着享受蛮好的。他摸索着在程默生的嘴角印下一吻,同样也道: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次新年。
    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新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蜜月旅行前篇
    姚文澜的手术定在正月十七, 元宵节的后两日。
    遵照医嘱,她提前一周就住进医院去了,闻栎忙着产品上市的事, 只能抽空去看她。
    来了没两次姚文澜就烦了,让他忙他的去,程母见闻栎脸都瘦了一圈,也是叹道:这才短短的几天, 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闻栎只说是胃口不好。
    但两位家长却能看得出来,程母安慰他: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虽说是肿瘤切除手术, 但文澜状况良好, 医生也是这方面顶尖的医生, 结果不会差的。
    闻栎说:我知道。
    他只是惯例的担心罢了。癌症磨人心智,患病的人痛苦,周围的人煎熬,以前闻栎就怕下一秒听到的是姚文澜的病危通知, 现在自然也怕手术结束医生惋惜的摇头, 道一声尽力。
    这种担心别人无法感同身受,只能等着手术结束。手术这天上午恰好是产品上市的新闻发布会, 闻栎在发布会结束后便匆匆赶往医院, 得知手术已经开始, 就在五分钟前。
    手术时间大概要持续四个小时, 程母见他跑出了一身汗,让他坐下凉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有的等,又问他吃饭了没,她让人送两份午饭上来。
    闻栎摇头, 说他不想吃。程母也不强求,在他身边坐下:那就等手术结束再说吧。
    值得高兴的是,手术一切顺利。
    叮铃一声响,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们先出来,说了句顺利,后面跟着麻醉效力还没过的姚文澜。她眼睛闭着,面容祥和,唇角似有一抹若隐若无的笑意,闻栎握着她搭在床边的手,这才真正觉得心中一直以来的忧虑终于烟消云散。
    医生告诉他们麻醉的效力还要再过两小时病人才能醒,醒来后尽量只吃些流食,等过了明天便可随意吃点东西,再住院观察两周,没有问题便可以出院了。
    闻栎谢过了医生,护士们将姚文澜推进了病房,闻栎跟在后面,走两步却觉得有些发晕,程母在后面托住他:你妈妈刚好,你可别再倒下了。
    闻栎揉着脑袋:可能是有些低血糖。他仔细想想,今天早午饭似乎都没有吃。
    程默生发消息来问手术结束了没,一切可还顺利。
    闻栎回,结束了,挺好的。
    他的手指在输入界面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也只发过去这么一句话。许多话想了很久还是被他删了,程母见他在外面驻足良久,喊他进屋吃饭。他说着来了,狠狠心把输入框最后一句话点了发送,发送完再没看微信,而程默生看他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久才发来的一句话,笑了。
    赵行君问他笑什么呢,是不是又在上班期间谈恋爱?他明天就要去申请换个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程默生:那你去啊。
    赵行君:我这不是舍不得你这多年的搭档,我走了,办公室只有你一人,多可怜啊。
    程默生:我不觉得可怜。
    换办公室也就赵行君嘴上说着玩玩而已,他消停几分钟后继续和程默生八卦起来:院长那位置,你真的不想啊?
    很可惜,在短短的一个月内,院长的罪行已经被敲定。药房里的药是他换的,另外还有以权谋私的事,不仅被吊销了医生执业执照,以后能不能出来还有的说。现在医院里在另一层面来讲也很热闹,有不少人盯着那个位置呢。
    赵行君就不想了,一来论资历排不上他,二来论技术他也算不得顶尖的那位,倒是程默生,虽然年轻,但是可以争上一争。毕竟院长没倒台以前,便有许多人看好他。
    程默生将手机卡过来,背面朝天:不是很想。
    当上院长不好的一条就是,每月要去医科大学象征性地开上两场讲座,很无聊,都是为让学生加学分的产物。
    程默生脱了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把手机揣进兜里:到下班的点了,我先回去了。
    赵行君朝他挥手:拜拜。
    程默生要去是姚文澜手术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他到的时候姚文澜已经醒了,而闻栎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着了。程母和姚文澜正在小声的聊天,瞧见他来了,让他搬个凳子来坐下。
    姚文澜这些天恢复地确实不错,即使刚做完手术也是很精神的样子,她问程默生吃晚饭了没,没有的话让闻栎下楼买些。
    程默生看闻栎在一旁睡得正熟,摇头,让他睡着吧,听说公司最近挺忙,他好几个晚上没怎么合眼了。
    怎么忙成这样?程母皱眉,都怪你爸出的那些馊主意。
    三个人总比两个人要吵闹些,闻栎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脑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向远处望去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他花了十秒钟清醒过来,看到程默生,笑道:你下班了?
    嗯。
    陪护床简陋,质感太硬,闻栎不过在上面睡了一会,便觉得腰酸背痛。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以前比这还硬的硬板床也不是没睡过,也没觉得有这么难受。
    这时程默生的肚子适时地叫唤一声,病房里的其他几人善意的笑着,姚文澜对闻栎说:小栎,你带着小程出去吃点东西吧。
    于是闻栎便拉着程默生一起走了,他睡着之前喝了点粥垫垫肚子,但一天没吃饭了,现在也亏空得很。他们找了家家常菜馆,恰巧碰见和老婆女儿一起的赵行君。他女儿赵惜暖一瞧见闻栎就不撒手了,赵行君无奈下叫了个包间,偷偷吐槽道:这闺女长大后估计也是老颜狗了,和她妈一样。
    这话他不知说过多少回了,代价就是被他老婆揪了耳朵。他在后面小声嚷着疼,让老婆在外注意点形象,闻栎牵着赵惜暖的小手走在前面,听见了却不作声,悄悄地笑了顺便催促程默生再走快些。
    赵惜暖在桌上捧着个小酒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橙汁,吃到一半吃困了,头都快埋到盘子里去,要不去闻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恐怕现在赵惜暖的脸上已经沾满了酱汁。
    赵行君无奈:怎么都二年级了还能吃睡着啊。
    他老婆说:不也是你带出来的?
    我也没让她一边吃一边睡啊,这件事还是更像你吧。
    像我?
    这夫妻俩突然开始就着女儿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闻栎将赵惜暖放到他爸爸身边睡着,和程默生一起悄悄地溜了,反正也吃得差不多,就让那夫妻俩慢慢争论吧。
    今晚的星星又多又亮,程默生握着闻栎的手,路灯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闻栎去踩他的影子,还要在上面蹬几下,程默生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啊?
    程默生指着地上,踩影子这事,我小学时就不干了。
    他这拐着弯说他幼稚呢,闻栎又在他影子上踩了两下,就踩,你管我几岁。
    元宵过后,街边拉起的花灯都拆了去,偶然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不知是不是学生们都已经开学的缘故,这才刚过八点,路上就开始冷清下来,即使是寒风吹过树梢,都显得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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